細節描寫例析

唐惠忠

一、作家筆下的細節描寫

1.語言細節描寫。比如《項脊軒志》中，作者通過老嫗回憶先母事：

嫗每謂余曰：“某所，而母立于茲。”嫗又曰：“汝姊在吾懷，呱呱而泣;娘以指扣門扉曰：‘兒寒乎？欲食乎？吾從板外相為應答……”

賞析：作者幼年喪母，如今表現對母親的懷念，重在說明母愛難忘，于是借“老嫗”（也就是他的乳母）之口，再現母親昔日的慈祥音容，結果是“語未畢，余泣，嫗亦泣”，話還沒說完就流起淚來。寥寥數語，老嫗的神情、母親的慈愛，盡現紙上。

2.行動細節描寫。比如魯迅的小說《藥》中的描寫：

……黑的人便搶過燈籠，一把扯下紙罩，裹了饅頭，塞與老栓;一手抓過洋錢，捏一捏，轉身走了。

賞析：作者對康大叔取錢的動作描寫，用了“抓”“捏”等動詞，準確地寫出了他接錢、數錢的熟練程度，生動地刻畫了其兇狠、貪婪、慣于敲詐的丑惡嘴臉。

3.肖像細節描寫。如《孔乙己》中一段肖像描寫：

他身材很高大，青白臉色，皺紋間時常夾些傷痕，一部亂蓬蓬的花白胡子。穿的雖然是長衫，可是又臟又破，似乎十多年沒有補，也沒有洗。

賞析：本段描寫抓住了“長衫”這一典型細節——穿長衫是科舉時代讀書人的象征，而孔乙己的長衫“又臟又破”，一個窮困潦倒的迂腐的封建社會知識分子形象凸現在我們眼前，由此可見封建科舉制度對知識分子的愚弄和迫害。

4.場面細節描寫。比如岑參的詩句“山回路轉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著力描寫了景物的一個“特寫鏡頭”：雪地上曲曲折折的馬蹄印，讓讀者想到客人分別時一步三停，左右徘徊，久久不愿離去的凄涼場面;還可以想象到作者因思念朋友而呆呆地佇立于風雪之中，凝望著雪地上留下的串串馬蹄印的情形。又如《琵琶行》一詩中的“東船西舫悄無言，唯見江心秋月白”，可謂“此時無聲勝有聲”，遠比描寫一聲聲地唉聲嘆氣、斷腸哭訴更具感染力。再如《藥》中的一段描寫：

老栓也向那邊看，卻只見一堆人的后背;都伸得很長，仿佛許多鴨，被無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著。靜了一會，似乎有點聲音，使人動搖起來，轟的一聲，都向后退，一直散到老栓立著的地方，幾乎將他擠倒了。

賞析：這段文字描寫的是革命者夏瑜被殺的情景。那些無聊的人們都伸長了頸項欣賞著，就像一群“鴨”——一個形象的比喻，就充分展現出國民的麻木、不覺悟。

二、學生筆下的細節描寫

1.中學生彭莉寫媽媽送她到一所新學校報到

我把自行車推出門外，媽媽跟了出來，用手在后座上擦了幾遍，確信沒灰塵了，才把我的書包放上去，仔細綁好。然后站在后面，雙手穩住車子，示意我上車。我踩動自行車，媽媽扶住車跟著跑了好幾步才放手。

賞析：擦灰的細節，寫媽媽的關愛到了細致入微的地步。扶車的細節，妙在“扶穩”與“助跑”上——女兒上車，本來就是穩當的，而作為母親，她要親手扶穩才放心，才心安;那“助跑”，分明是母親扶助愛女奔向陽關大道啊！

2.中學生杜盈寫家鄉的湖水

忽而，湖水醒了，向你跑來，笑吟吟的。細膩的小手輕撫我的腳，拍打著小腿。等我想拉住她，她竟滑走了，只留下滿手的清涼。

賞析：這一段中描寫湖水的幾個細節，讀后你會覺得真實、生動，感到那調皮可愛的水就在你眼前。它會“跑”，會“笑”，會“輕撫”，會“拍打”，它滑走時，你又能體會到“滿手的清涼”。

高考佳作

一條信息

2020年北京某考生

乏味和苦悶在陌生的夜色中籠罩，交織纏繞出一張細密的網，束縛著我掙扎的生命;孤獨與無助化作冰冷的長鞭，鞭笞著我那被拘禁的靈魂。

這是我被困在隔離室的第五天，沒有星光的黑夜如同這次疫情突然襲來，蠶食著我困頓的內心。

我無法入眠，也不敢入眠。順手摸向一旁的手機，點開主屏幕，無數條信息在我眼前掠過。我隨意地翻看著，無非是一些新聞資訊或娛樂花邊，仿佛這樣就能填滿我被啃噬的心靈。手指不斷機械地滑動，卻又感到在心里沒有留下任何印記。失手滑進短信，短信里有近百條未讀信息——微信時代來臨后，我似乎再也沒有光顧過這里。現在這里一片荒蕪，全是垃圾短信和營銷信息，就像此時的我無人問津。冰冷的屏幕上僅存的光亮被熄滅，恢復一如既往的沉寂。

抬頭看向窗外，路燈昏黃的光暈若隱若現，白晝的光華早已褪去，黑夜的本色愈發凝重。鄰床語音聊天的竊竊私語，對鋪哈哈的捧腹大笑，漸漸地離我越來越遠，直至銷聲匿跡。

迷迷糊糊之間，我合上雙眼，做了一個讓人汗流浹背的夢。

夢中的我因為工作忙碌，在母親節那天竟然忘記打電話問候，原本準備好的短信祝福早已拋之腦后，父母花白的頭發，溝壑般的皺紋在我記憶中越發明顯。夢中，我無力地呼喊，也終究未挽回他們心寒的神色。

“嘀嗒”，仿佛是眼角的一滴淚水，將我從靜默深沉的夜色中驚醒。這是手機短信的提示音。我瞇縫著惺忪的睡眼，摸索著滑開屏幕，心中疑惑：這么晚了，會是誰呢？

一寸光亮映著我逐漸清醒的臉龐——“晚安計劃：親愛的陌生人，穿過眼前的隧道，前方是黎明的曙光。默念一句加油，愿你一切安好，晚安！”

這一刻，我像一個溺水的人，在激流奔涌的河道中抓住最后一根浮木;更像一個渾身寒冷的人，希冀著從這個世界汲取最后一絲暖意。素不相識者的一條信息，卻讓獨臥寒宵的我感慨萬千。猶如春風拂面，一層用愛與溫暖編織的星夜輕輕蓋在了身上，我沉沉地睡去。夢中，隔離解禁，白晝初升，所有人的笑靨了化開了這嚴冬的冰層。

清晨的陽光透過隔離室半掩的窗欞，在我床前留下斑駁的痕跡。醫護人員測量體溫時的笑容讓我重拾被黑夜蠶食的信心，想起昨晚的短信，心中開始回暖。在那條短信中，我與昨日的晦暗、痛苦告別，收獲第一縷晨光。這條信息承載的是我們對生活的希望，凝聚著人們相互傳遞的溫暖和堅守的信念。在剩下的夜晚中，這條短信給了我不可言說的喜悅和支撐，直至一切結束……

14天后，我的隔離解除了。那天風和日麗，櫻花的氣息和我撞個滿懷。

“嘀嗒”一聲輕響，我望向那一寸溫暖的光亮，一條消息又映入眼前……

點 ?評

本文以疫情期間被隔離者的特殊身份，用獨特視角敘寫“一條信息”給“自己”帶來的心理影響。構思上既將“一條信息”作為貫穿全篇的線索，思路明晰，又特別關注現實生活，所寫內容切合當下時政熱點，彰顯了人文情懷。

作者將對生活細致入微的觀察通過文字展現出來（“‘嘀嗒，仿佛是眼角的一滴淚水，將我從靜默深沉的夜色中驚醒。這是手機短信的提示音。我瞇縫著惺忪的睡眼，摸索著滑開屏幕”的細節讓人過目難忘），源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在體裁上把握了記敘文寫人敘事的特點，把敘述、描寫、議論結合起來;以“黑夜”為背景，這是主人公所處的自然環境，同時也是抗擊疫情的艱難社會環境。結尾處的“一條消息”再次來臨，引人遐思。

獲獎作文

越來越累

鎮江市第四中學 ?焦星陽

父親的出租車生涯比我的出生還要早兩年。出租車司機，這工作太普通了，收入也不高，糊口尚可，可父親倒實在是愛干，他總跟別人說，開車這工作不累，就圖個自由。

父親是真愛惜他的車，車里車外永遠擦得干干凈凈。我一度覺得，他的車子要是有點小問題那一定不得了，而我這個當兒子的磕了碰了倒沒那么重要了。

這份工作讓他成了鄉里第一個在城市里有房有積蓄，第一個開車回家過年的人，那時候他年輕力壯，一天跑上幾百里，一點兒也不累。

我們三口之家的日子就和他的車子一樣跑著。等到了小學五年級，我的課業已經開始有所增加，英語、奧數還有興趣班，別人家的孩子上什么，只要我愿意他都讓我上。

“科目多，錢不是問題，只要你愿意認真學，只要你答應爸爸你做的不比別人差！”他握著手中的車鑰匙對我說。

他辭退了那個跟他搭檔了10年的二駕，開始一個人跑車，工作時間從6個小時加到每天10多個小時，每天早出晚歸，使我和他即使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同樣吃著媽媽做的飯菜，但相處的時間還是不多。

我知道，父親是有些累了。因為我聽見他的呼嚕聲更響了，洗漱臺前散落的短發也多了，甚至有了些許銀絲。

我仍記得有天夜里他出車回來，趴在床上，沒怎么說話，只是招招手，看我能不能給他敲敲背。從頸椎到臀部，當我碰到他的臀部時，那種感覺已經不是小時候我笑他的屁股大，像個肉球，因為久坐，他臀部的肌肉變得僵硬，像石板一樣。

步入初中，學業難度越來越大，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我被書包壓得越來越累，對學習生活與物質生活也有著更高的追求。一周幾百元的補課費、碼數不停長的衣衫鞋襪都成了家里開銷的大頭。

父親換了輛新車，也默默地把工作時間拉長。他每天早上與我一同起早，卻不見傍晚與我同歸的影子。有時我拖著疲憊的身子與作業奮斗到半夜，依舊聽不見父親拿著鑰匙在黑夜里尋找鑰匙孔時發出的金屬摩擦的聲音。

熟睡中，我被外面一陣涼意驚醒，迷迷糊糊中我看到大門開著，樓道里的燈亮著。

我聽見父親手機微信語音，與他同行多年的伯伯們都在抱怨，私家車的普及，網約車的便捷，共享交通的發展，不斷沖擊著傳統出租車行當，生意越做越難。

“孩子還沒大呢！沒想到自己老得這么快。不行啊！生意再難，人再累，這油門至少也要踩到孩子成家立業啊！累歸累，再撐撐吧。”父親按著手機，說道。

父親的煙飄進我的臥室，撲入鼻孔，我不禁被苦澀的煙嗆得咳嗽。那煙又鉆進我心口，堵在那兒，怎么也出不來。

第二天早上，父親又與我同起，我坐在他剛打掃的車里，想了良久，問道：

“爸，你車還要開多久啊？”

“至少等你結了婚，給你帶兒子了就不開了。”他開著玩笑，輕描淡寫。

“累嗎？”我望著他的眼袋。

“累是累，可你要是省心，我就不會累了。”說完他沉默許久。

昨晚的煙，仿佛在我心頭蒸發成淚水，涌上了眼眶……

我知道，這淚是流給我越來越累的父親，越來越愛我的父親，越來越老的父親……

點 ?評

這是一篇至真至誠、細節感人的佳作。文章以開出租車的父親為寫作對象，描寫了父親和人合伙開車、一個人開車、換新車拼命工作的三個階段，也串起了作者童年、小學、初中三個時期。作者渲染了父親與車點點滴滴質樸有味的感人細節：父親手中的車鑰匙，父親變硬的臀部肌肉，父親身上永遠不散的煙味，父親越來越長的工作時間……這些片段于無聲處傳遞著父子間深沉的情意，同時一個為了家庭、為了孩子成長不辭辛勞、早出晚歸、越來越累的父親形象，一個一開始不懂父親到理解心疼父親的兒子形象也躍然紙上。

文章娓娓道來，文字平常卻極富質感，飽含深情，感人至深，真是“文貴情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