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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法典·繼承編》如何實現民商合一?

2021-12-04 18:55:21張平華于惠
求是學刊 2021年5期

張平華 于惠

摘要:我國《民法典》采取了“民商合一”的立法體例,其中,總則編奠定了“民商合一”的基調,再由繼承編予以具體踐行。繼承編的“民商合一”從實體與程序兩個層面展開:在實體上,以繼承客體為邏輯起點,概括回答了遺產能否繼承、如何繼承的問題;以實現被繼承人意愿為核心目標,并落實于遺囑信托、遺贈扶養協議、特殊遺贈等具體制度,同時為商事主體介入繼承事務提供空間。在程序上,借鑒公司清算、企業破產等商事程序,以強化遺產債權人保護為主要目標,構建兼顧效率與秩序的遺產處理程序。

關鍵詞:民商合一;繼承編;繼承客體;被繼承人意愿;遺產處理

作者簡介:張平華,山東大學法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青島? 266237);于惠,山東大學法學院民商法研究所研究人員(青島? 266237)

基金項目: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重大項目“中國家事法改革研究”(16JJD820014)

DOI編碼:10.19667/j.cnki.cn23-1070/c.2021.05.010

我國《民法典》采取了“民商合一”的立法體例,按照“總分結合”的立法技術,“民商合一”由《民法典》總則編奠定基調,1再由分則各編予以具體踐行。在這一進程中,人們普遍認為,財產法(物權編、合同編)以調整財產歸屬和流轉關系為己任,與商法的立法目的和規律高度吻合,自然應該“民商合一”。問題是,人身法或身份財產法中是否有必要“民商合一”,《民法典·繼承編》如何實現“民商合一”?

一、民商合一的邏輯起點:繼承客體

繼承客體是繼承法律關系權利和義務所指向的對象,是《民法典·繼承編》“民商合一”的邏輯起點。《民法典·繼承編》中繼承客體的相關規定從可繼承性以及繼承實現兩個方面實現“民商合一”:一方面,盡可能地擴大遺產范圍,納入各種民事財產與商事財產,通過保障財產的可繼承性實現財產權益的恒定性;另一方面,關注商事財產繼承的特殊性,為之設計不同于民事財產的繼承法律規范,以對商事交易產生積極激勵,建立長期穩定的信任機制。這又可以從積極遺產和消極債務兩大部分予以考察。

(一)積極遺產

《繼承法》第3條對遺產范圍采取正面列舉的立法模式,僅能應對計劃經濟時期遺產種類有限的格局。為適應現實要求,《民法典》第1122條原則上承認一切自然人合法財產的可繼承性,“最大限度內將民眾私有財產中可繼承的財產納入遺產范圍”1。在財產的可繼承性方面平等對待民事財產與商事財產,是“民商合一”的重要體現。商人基于利己心態和經濟實力,更有動力和能力創造新型財產作為可交易的資源和可利用的工具。相較于民事財產,商事財產的種類之增生、范圍之擴張更為迅速,遺產的概括立法模式對商事財產的發展意義重大。不過,對于一些隨著市場經濟的發展成為商事交易標的、兼具人身和財產內容的特殊財產(如股權、合伙權益、知識產權、人格權商品化所產生的經濟利益),以及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而在商事實踐中產生的新型財產(如網絡虛擬財產),其作為遺產如何繼承存在爭議。《民法典·繼承編》仍須結合其他各編與商事法實現上述特殊遺產之繼承。

1. 股權與合伙權益

股權與合伙權益是典型的商事權益。其中,股權是兼具人身權和財產權內容的復合性權利,股權中的財產權符合《民法典》第1122條對遺產的定義,完全可以繼承,即便是公司章程也不可排除其可繼承性;2不過,作為股權中具備人身屬性的股東資格的繼承,特別是在具有人合性的有限責任公司中如何繼承,則有待于結合《公司法》第71條、第75條做出進一步解釋。實踐中對此存在兩種不同的立場:“當然繼承說”站在優越保護繼承人的立場上,認為凡是公司章程沒有規定的,自然人股東死亡后推定合法繼承人當然取得股東資格。3“股權轉讓準用說”則著眼于維護有限責任公司的人合性,認為繼承人必須經過法定程序才能取得股東資格,應當適用《公司法》第71條有關股東向股東以外的人轉讓股權的規定。4司法實踐中,法官多采“當然繼承說”,優越保護繼承人,但卻未考慮其他股東的優先地位和有限責任公司的人合性,加劇了雙方的利益沖突,也助長了其他股東滋生加害繼承人的動機。在完成修改公司章程、股東名冊并辦理變更登記等程序之前,繼承人尚不具有表決權等人身性權利,其他股東可能通過拖延辦理股權轉移手續、召開股東會另行選舉管理者、確定不利于繼承人的資產收益分配方案等手段損害繼承人的合法權益。

一般而言,可繼承性的要害是遺產的可讓與性,而股權的可讓與性因公司性質存在差異,這種差異會對股東資格的繼承產生影響。在具有人合性特點的有限責任公司中,股權繼承意味著股東組成和股權結構的變化,應當考慮股東之間的信任關系。對此,《合伙企業法》重視保障合伙企業的高度人合性,通過明文規定的限制條件更好地平衡了繼承人與其他合伙人的利益。其第50條的規定,合伙人的繼承人要想取得合伙人資格,必須有合伙協議的約定或經全體合伙人一致同意,否則僅能獲得被繼承合伙人的財產份額。有限責任公司可以借鑒合伙企業的立法模式,但是由于其人合性程度不及合伙企業,股權繼承的限制條件應當適當放寬,所以有學者建議在結合公司章程約定的前提下,規定繼承人繼承股東資格須經全體股東過半數同意。5不能獲得全體股東過半數同意的,由其他股東之一或者其他股東共同確定的人購買股權,繼承人只能獲得價款。將股東資格繼承視為特殊的股權轉讓,參照一般的股權對外轉讓規則,要求經過全體股東過半數同意,可以滿足維護有限責任公司人合性的要求。

2. 知識產權

作為商品經濟和文化、科技發展共同作用的產物,知識產權是商人守護其商事信譽、商業秘密等的重要武器,依其巨大的價值和對于商業發展的關鍵性,逐漸成為商事交易的標的而具有可讓與性,由此也產生能否繼承、如何繼承的問題。在知識產權法律規范中,《著作權法》第19條規定,著作權中的特定權利在保護期內可“依照繼承法的規定轉移”,《專利法》《商標法》等其他知識產權法律規范則未涉及繼承問題,將調整知識產權之繼承的任務交給了繼承法律規范。考察相關的繼承法律規范,結合知識產權與一般民事權利的不同之處,其繼承應當注意以下幾點:第一,知識產權包括人身權和財產權,僅財產權具有可繼承性,比如著作權中的發表權、署名權、修改權和保護作品完整權即屬于人身權,法律規定不可繼承。1《繼承法》第3條曾明確將“公民的著作權、專利權中的財產權”納入遺產范圍,體現出立法者禁止繼承知識產權中人身權的目的。按照《民法典·繼承編》對遺產范圍的概括規定,結合“民商合一”立法體例擴張遺產范圍的要求,可以認為,《民法典·繼承編》賦予各類知識產權中的財產權以可繼承性,而不限于著作權、專利權中的財產權。第二,有關如何實現知識產權的繼承未有專門規定,只能適用一般的繼承法律規范。然而,由于知識產權種類繁多,內容各不相同,商業化利用的方式和程度也不同,一概適用一般的繼承法律規范不能滿足現實需求。司法實踐中應當根據各類知識產權的特點具體確定其繼承方式和程序,如考慮到商業秘密的保密需求,應當采取適當的分割方法避免過度披露,通常由一人繼承并由其向其他繼承人給付價值補償。2第三,繼承人能否繼承知識產權中的財產權須受到保護期的限制,繼承人僅有權繼承處于法定保護期間內的財產權益。

3. 人格權商品化所產生的經濟利益

隨著商業社會的發展,姓名、肖像等人格因素的商品價值愈發凸顯。權利人通過許可他人以廣告等形式使用自己的姓名、肖像等獲得經濟利益,被稱為人格權商品化。域外法上,許多國家基于保護人格因素的商品價值的必要性,創設了區別于人格權的“商品化權”,并賦予其外在于道德人格、超越生命的相對獨立性,使其得以作為一種財產權加以轉讓和繼承。3 “民商合一”的《民法典》雖然并未明確創設“商品化權”,但是肯定了人格權商品化的現象。根據第993條的規定,民事主體可以將自己的姓名、名稱、肖像等許可他人使用,作為人格權積極權能的重要表現形式。按照當事人之間的合同安排,此類人格權甚至在人格權人死亡后仍可由被許可使用人在約定范圍內繼續使用,4由此出現人格權商品化所產生的經濟利益的繼承問題。基于人格權的固有性和專屬性,《民法典》第992條明確規定人格權不得繼承,但這并不意味著否定人格權商品化所產生的經濟利益的可繼承性。繼承人格權商品化所產生的經濟利益不等于繼承人格權,繼承人不能支配被繼承人的人格因素,只能支配被繼承人的人格因素按照其生前安排在其死后所產生的經濟利益。允許繼承人繼承這一經濟利益,不構成對被繼承人人身自由、人格尊嚴的侵犯,反而能夠尊重被繼承人和被許可使用人的意愿,避免特定人格因素直接進入公共領域成為免費資源,同時起到維護交易秩序穩定的作用。當然,并非所有人格權均可商品化,只有《民法典》第993條所明確列舉的姓名權、名稱權、肖像權等權利利用可與權利主體相分離,且二者的分離符合法律規定和公序良俗的人格權,才有可能通過商品化產生經濟利益。此外,繼承人繼承人格權商品化所產生的經濟利益不得違背被繼承人明確的或可得推知的意思,5若其生前明確提出死后不允許他人使用其人格因素或不允許繼承人借此獲利,則繼承人無法繼承。

4. 網絡虛擬財產

我國《民法典》第127條保留了《民法總則》的概括性規定,明確數據、網絡虛擬財產應當獲得保護,“民商合一”的繼承立法也不應忽略網絡虛擬財產的繼承問題。對于網絡虛擬財產的可繼承性,允許繼承網絡虛擬財產至少有以下幾個明顯的好處:為未來可能的受益用戶保留其經濟利益,為生者提供紀念和追憶死者的園地,為遺產管理提供通信檔案等有價值的信息。1對于網絡虛擬財產的繼承實現,則需從繼承的對象和范圍兩個方面考察。

繼承網絡虛擬財產首先要明確繼承的對象,然而作為一種新型財產,網絡虛擬財產的概念外延仍在日新月異地擴張。善于進行類型化分的英美法系判例法至今無法準確地定義其構成,只能對其進行大致的分類。按照其通說,網絡虛擬財產可以分為兩大類:在線賬戶和存儲在計算機或服務器上的文件。2對此,我國學者提出“通道-內容”區分的原則,既能代表現實中已經出現的網絡虛擬財產,又可包含未知的、尚待發展的新興種類,可以借此把握網絡虛擬財產的邊界。3其次,要明確繼承的范圍,應當包括網絡虛擬財產蘊含的經濟價值和精神價值:網絡虛擬財產的經濟價值主要表現為交換價值,目前許多網絡虛擬財產均可通過交易在公開市場上以貨幣購得,對于主要體現經濟價值的網絡游戲裝備等虛擬財產,可以采取繼承人協商共同使用、經營或者拍賣后分割價款等方式;網絡虛擬財產的精神價值是指死者生前通過網絡記錄生活、抒發感情、溝通交友等留下的照片、文字、記錄作為生者寄托哀思的載體的價值,出于人道主義應當允許繼承。對于主要體現精神價值的網絡博客、日記等虛擬財產,由于涉及死者的隱私、飽含生者的感情,可以視情況允許突破《民法典·繼承編》規定的法定繼承人范圍和順位,依照該虛擬財產的具體內容、根據最密切聯系原則來確定繼承人。4總之,網絡虛擬財產的特性決定了其繼承無法僅依托于繼承法確立的一般規則,其精神價值繼承涉及人格權法,其繼承人與網絡服務提供者的關系涉及網絡安全法,應用程序等由被繼承人自行創造的網絡虛擬財產的繼承還涉及知識產權法等等,有待《民法典》其他分編乃至其他民商事單行法確立符合其性質的特別繼承規則。

《民法典·繼承編》對于遺產范圍的規定最大程度地肯定了財產權利的可繼承性。5財產是一個歷史性的概念,遺產的范圍也處于不斷的變化之中,并呈現出權利內容的復合性趨勢。不具備可繼承性的財產權無法實現資源價值的最大化,原則上承認一切財產的可繼承性是“民商合一”的重要體現。但對遺產范圍做原則性規定同時也意味著《民法典·繼承編》無法兼顧所有遺產類型,為其提供面面俱到的繼承規則。正如股權與合伙權益等兼具人身與財產內容的商事權益的繼承需考慮其人身專屬性和與商事組織的聯系、網絡虛擬財產等新型財產的繼承需兼顧其技術特性等等,《民法典·繼承編》為賦予各類財產權益可繼承性奠定了基礎,而繼承的最終實現則有待“民商合一”體例下《民法典·繼承編》與其他分編及單行法的配合。

(二)消極債務

高度商事化的現代社會不僅要求財產權利能夠自由流轉,也要求財產義務可以由他人承擔。為了克服債的相對性, 避免對本已談妥的事項重新商議而引發風險,立法者建立了債務承擔制度。1為了維護商事交易秩序的穩定,商事領域更有必要承認債務承擔行為的有效性,使債務關系不因債務人一方的改變而消滅。債務的繼承也是由原債權債務關系當事人之外的人履行,對于維護商事交易的穩定具有重要意義。對此我國《民法典》于第1161條規定:“繼承人以所得遺產實際價值為限清償被繼承人依法應當繳納的稅款和債務。”這一規定原則上接受了債務的可繼承性,符合“民商合一”的要求。不過,“民商合一”的繼承立法還應當盡可能地擴大可繼承的債務(遺產債務)的范圍,這就要求淡化債務的人身專屬性,只有在例外情形下債務才不可繼承:一是債務履行與被繼承人的人格、知識相結合的(如藝術家、作家及其他專門技術人才的給付);二是債務以被繼承人的信任關系為基礎的(如委托、雇用等提供勞動服務的債務);三是以被繼承人的親屬關系或地位為基礎的(如扶養、監護),等等。

在具有人身專屬性的債務中,保證債務是否具備可繼承性存在較大爭議。作為商事實踐中常見的擔保形式,尤其在被繼承人是從事營業活動的商事主體時,從維護交易安全與提高商事效率的角度,應當明確保證債務的可繼承性,并考慮不同形式保證債務繼承的特殊之處,使作為商事交易相對人的債權人盡快在最大范圍內獲得清償。對于保證債務是否屬于遺產債務,司法實踐中先后存在三種不同觀點:一是認為保證與保證人的信譽、社會關系、財產狀況等密切關聯,具有強烈的人身專屬性,應隨保證人的死亡而消滅;二是認為保證人死亡后,保證合同仍然有效,保證義務并未消滅,繼承遺產的繼承人應當承受保證債務,相應地也應當在條件成就時承擔保證責任;2三是認為應當區分情形判斷,若保證人死亡時保證義務尚未轉化為保證責任,則保證義務因保證人死亡而消滅,反之則保證人的繼承人需承受保證債務、承擔保證責任。3第一種觀點遭到學界廣泛批駁,通說認為,保證人的信譽、社會關系、財產狀況等充其量是主債權人在訂立保證合同時的考慮因素,并不意味著將保證義務的履行與保證人捆綁。保證人死后,主債權人反而更希望由繼承人承擔保證債務從而就遺產清償,因此應以保證債務可以繼承為原則。第二種觀點和第三種觀點的區別為是否一概承認保證債務的可繼承性。從平衡繼承人與主債權人利益的角度出發,區分保證義務轉化為保證責任的情況做不同的討論,不至于給繼承人施加過重的負擔,有利于遺產繼承盡快達成穩定狀態,應值得肯定。在明確保證債務不因保證人死亡而消滅的前提下,其能否由繼承人繼承仍需根據其內容具體確定。作為主債務不能履行時由保證人按照約定履行債務或者承擔責任的義務,若保證債務的內容為代替履行債務,須依據相應債務的人身專屬性確定可繼承性:如果是出版合同中作者撰稿的義務、演出合同中演員表演的義務等人身專屬的債務,則不可繼承;如果是金錢賠償義務,則不具有人身專屬性,可以繼承。此外,以保證人具有一定資格或與主債務人的特別關系為前提的保證同樣具有人身專屬性,不可繼承;4最高額保證擔保的是尚未特定化的債權,繼承人將要承擔的保證責任不明確,也不可繼承。

由保證債務繼承的司法實踐和學理研析可以發現,隨著社會的發展,自然人所從事的經濟活動日益復雜,其中涉及的債權債務關系已不再是以消費借貸為主的生活債權債務。5在激發市場經濟活力的同時,愈加豐富的債務形式在繼承事務中也將面臨能否繼承、如何繼承的難題。尤其在商事領域,特定債務的可繼承性不明意味著債權人的權利狀態不明,由此導致的商事交易秩序紊亂將會對整個市場經濟的運行產生負面影響。對于這一“民商合一”的繼承立法不可回避的問題,我國有待出臺相關司法解釋,對遺產債務的范圍做出準確界定,終結有關保證債務及其他可繼承性不明的債務的爭論。

二、民商合一的核心目標:實現被繼承人意愿

《民法典》以保障民事主體的意思自治為本,在繼承編中表現為被繼承人有權按照自己的意愿自由處分遺產或自主安排其他繼承事務。我國傳統繼承立法以遺囑和遺贈兩大制度作為實現被繼承人意愿的主要途徑,其中遺囑又可根據《信托法》設立遺囑信托,遺贈又可采取遺贈扶養協議的形式。與嚴格依照法律規定進行、由法院判決保證實現的法定繼承相比,遺囑、遺贈等實現被繼承人意愿的制度與商業發展的聯系更為密切。比較法上通常由獨立的第三方商事主體負責執行被繼承人的意愿,促成了發達的遺囑信托、遺產管理等相關產業。“民商合一”的立法體例要求繼承立法重視繼承事務的商業價值、認可繼承中的商事活動,繼承事務商業化的程度也就依賴于實現被繼承人意愿的各項制度“民商合一”的程度。考察繼承立法是否符合“民商合一”體例的要求應當重點著眼于實現被繼承人意愿的各項制度是否得到合理構建。

從“民商合一”的角度,《民法典·繼承編》的規定相較于《繼承法》對于上述制度的創新主要體現為:對于遺囑信托,通過設立橋梁條款導入成型的商事制度,《民法典》第1133條第4款增加了遺囑信托的規定,使《信托法》成為《民法典·繼承編》的特別法;對于遺贈扶養協議,將原限于特定主體的遺贈扶養人推廣至一切個人或組織,在主體上實現“民商合一”。同時,《民法典·繼承編》在具體制度安排上仍然存在有待進一步補足和協調之處,包括與《信托法》存在矛盾、對于遺贈扶養協議的規范供給不足、未能明確承認特殊遺贈和未就商事主體通過上述制度介入繼承事務做出特別規制。

(一)外接于繼承法的遺囑信托

早在2001年,《信托法》就將遺囑規定為設立信托的方式之一,商事主體根據《信托法》第24條的規定可以成為遺囑信托的受托人。隨著自然人私有財產的增多,由具有專業經驗和能力的信托公司對遺產進行經營管理、保值增值和合理分配將有效促進社會財富的流轉和利用。此外,專業的遺囑信托受托人既可以幫助事務繁忙、缺乏理財經驗或者是身體受有殘疾的受益人管理信托財產,又可以幫助受益人了解遺囑信托以避免其過分依賴信托財產,還可以減少繼承人因繼承遺產而遭受的各方面壓力。1然而目前,我國的遺囑信托卻被打上小眾化或高門檻的標簽,仍然屬于普通人束之高閣的存在,2發揮上述效用需要“民商合一”的繼承立法提供合理充分的規范支撐。

在《民法典·繼承編》與《信托法》共同調整遺囑信托的過程中,《民法典·繼承編》承認了遺囑信托的設立方式,但缺乏具體的制度安排;《信托法》中的遺囑信托制度又存在滯后性,使得繼承編的相關理念未能得到充分發揮。目前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阻礙著遺囑信托的發展:第一,根據《信托法》第8條,遺囑信托于受托人承諾信托時成立。遺囑是單方行為、死因行為,苛求立遺囑人在遺囑中設立信托必須取得受托人的承諾與其希望借此自由、簡便地安排身后遺產的目的不符。第二,《信托法》建立了信托財產登記制度,對于物權變動需要登記的財產,只有辦理登記后信托才能生效。這就要求立遺囑人生前必須辦理遺囑信托財產的登記,然而此時遺囑尚未生效,依此辦理信托財產登記、設立遺囑信托存在邏輯上的矛盾。對于以上兩個矛盾,根據《信托法》第13條第1款,《民法典·繼承編》關于遺囑的規定應當優先于《信托法》的一般規定調整遺囑信托。依此,在遺囑信托的成立、生效問題上,應當解釋為在遺囑生效時成立、生效,無須受托人承諾和財產登記。第三,相較于以其他形式設立的信托,遺囑信托的委托人在遺囑信托生效時已經死亡,這就意味著受托人管理和處分信托財產缺乏委托人的監督。在我國商事主體信用意識有待增強的現狀之下,信托公司不守信用的情形時有發生,不但損害了繼承人和債權人的利益,違背了被繼承人設立遺囑信托的初衷,還對遺囑信托的商業化進程帶來了巨大的負面影響。因此,司法實踐中有必要根據《信托法》中對受托人義務、責任的規定加強對遺囑信托受托人的規制。

民法規范與商法規范的協調配合是“民商合一”體例的基本要求,也是其優勢體現。《民法典·繼承編》增加規定了遺囑信托,但未能與《信托法》做好有效銜接,未考慮遺囑信托與其他形式信托相比存在的特別之處、未能充分貫徹商法理念和原則,這些有待于立法的進一步完善與司法實踐的靈活處理。

(二)民商合一的遺贈扶養協議制度

與《繼承法》相比,《民法典·繼承編》對于遺贈扶養協議主體的規定有較大變化。遺贈扶養協議的雙方主體由《繼承法》規定的“公民”與“扶養人”變為《民法典·繼承編》規定的“自然人”與“繼承人以外的組織或者個人”。這一修改響應了學界的呼聲,從兩個方面明確了扶養人的主體范圍:一是扶養人必須是繼承人以外的民事主體,二是扶養人既可以是組織也可以是個人。規定被繼承人可以與繼承人以外的任何組織或者個人簽訂遺贈扶養協議,擴大了扶養人的主體范圍,不僅符合現代經濟發展水平,也使被扶養人獲得了更多選擇空間,1更為公司、企業等商事組織擔任遺贈扶養人奠定了基礎,是通過商事制度實現被繼承人意愿的重要路徑。

作為扶養人與被扶養人確立遺贈與扶養權利、義務的協議,遺贈扶養協議雖以具有強烈人身專屬性的扶養義務為核心,但不以雙方當事人的身份關系為基礎,是規定在繼承法律規范中的一類特殊合同,不屬于身份關系協議,而屬于民事合同、財產合同,無須根據《民法典》第464條第2款參照適用《民法典·合同編》,2而是可以直接適用。作為與市場經濟聯系密切、充分實現“民商合一”的《民法典》分編,由《民法典·合同編》調整遺贈扶養協議有助于強化其財產關系的性質。具體而言,遺贈扶養協議的訂立、履行、變更、解除以及違約責任等問題在繼承法律規范缺乏具體規定的情況下,均可直接援引《民法典·合同編》的相關規定,但應注意不得違背遺贈扶養協議的人身屬性。對于合同的轉讓,由于遺贈扶養協議以當事人之間特定的信賴關系為基礎,且雙方的權利、義務在同一時段并不對等,應當禁止遺贈扶養協議當事人轉讓合同債權債務;對于合同的解除,為充分發揮遺贈扶養協議的社會功能,應對當事人的解除權做一定的限制,避免雙方權利、義務的不穩定狀態影響遺贈人養老目的的實現,例如不應賦予遺贈扶養協議當事人以任意解除權。3

此外,遺贈扶養協議還存在主體、權利、義務等方面的特殊性:在主體方面,被扶養人通常是以養老為目的、處于弱勢的老年人群體,與扶養人之間的力量、地位差距懸殊,尤其在商事主體擔任遺贈扶養人時,應對商事主體進行嚴格的規制。《民法典·繼承編》擴張遺贈扶養協議主體范圍的做法為將來進一步細化遺贈扶養協議法律規則提供方向指引:考慮商事主體的特點,明確商事主體作為扶養人應當特別履行的義務和承擔的責任;在權利、義務內容方面,遺贈人希望以遺贈為交換獲得扶養人對其生前的關懷照料和死后的妥善安葬,但在遺贈人與扶養人不存在任何身份關系和法定義務的情況下,扶養人很可能不完全按照約定履行扶養義務,在既無感情又以營利為目的的商事主體擔任扶養人時更甚;對于扶養人而言,由于義務履行與權利實現的異時性,即便其完全按照約定履行扶養義務,也可能由于遺贈人處分財產或者拒絕接受扶養的行為而無法獲得遺贈,商事主體也不能避免。

基于上述特征,遺贈扶養協議的訂立與履行高度依賴雙方當事人之間的信賴關系。1“民商合一”體例下的繼承立法調整遺贈扶養協議的優勢體現為合同編與繼承編的良性互動:一方面,通過《民法典·合同編》盡可能為合同雙方提供救濟,扶養人不按照約定履行義務時遺贈人可以解除合同,遺贈人處分按照約定應當贈與扶養人的財產時扶養人可以行使不安抗辯權;另一方面,通過《民法典·繼承編》盡可能兼顧遺贈扶養協議的特殊性,這一功能的實現有待于進一步細化相關規則,如賦予經濟狀況嚴重惡化的扶養人以“貧困抗辯權”等。目前,《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繼承編的解釋(一)》已經明確了遺贈扶養協議因一方不履行義務而解除的特別法律后果,2表明了遺贈扶養協議并非一概適用《民法典·合同編》規定的觀點。此外,“民商合一”的立法體例還能為調整遺贈扶養協議帶來新的啟示。遺贈人死亡之前,扶養人雖然尚未獲得其財產的所有權,但是處于只要按照合同約定履行扶養義務,即將在遺贈人死后獲得相應財產權利的地位。為實現遺贈扶養協議的合同目的,扶養人的這一地位值得法律保護,可以將其認定為非典型擔保的一種,使遺贈扶養協議得以作為“其他具有擔保功能的合同”適用《民法典》第338條,從而將遺贈人死亡之前扶養人對其財產的權利納入法律的調整范圍。

通過分析評價遺囑信托和遺贈扶養協議的制度構建,可見繼承立法要真正實現“民商合一”,既要重視商法價值、引入商法規范,摒棄繼承事務不得商化的守舊思想,又要在適用商法規范的過程中尊重繼承事務的特殊性,避免一概適用商法規范對繼承秩序的穩定產生影響。“民商合一”的立法體例在形式上并不明確區分民法規范與商法規范,有助于通過更為精巧的結構與內容設計實現兩者的協調配合。對此,一方面應在立法上減少《民法典·繼承編》與各商事單行法的沖突和矛盾;另一方面要在司法實踐中進行必要的、合理的利益衡量,在促進繼承事務商業化的同時保證繼承秩序的穩定、遺產分配的公正。

(三)特殊遺贈中的商業化安排

遺贈,是遺囑人依遺囑無償給予他人財產上利益的法律行為。我國繼承立法明確否認概括遺贈,將受遺贈人限定于法定繼承人范圍以外的人,作為被繼承人自主安排身后遺產的重要方式。隨著財產的增多和經濟的發展,遺贈逐漸分化出特殊的形式,其目的不再只是單純地將遺產贈與某人,而是將更多復雜的現實情況考慮在內。在高度商事化的現代社會,這些特殊形式的遺贈能夠成為商人將其自由意志延展至死后商事活動中的工具。“民商合一”的立法體例應當鼓勵和保護遺囑人在遺贈中做出商業化安排,從而通過遺囑人的事前安排減少其突然死亡對商事交易秩序和市場經濟環境造成的負面影響。

對于特殊遺贈,《民法典·繼承編》于第1144條規定了附負擔的遺贈。在附負擔的遺贈中,受遺贈人因承認遺贈而確定地負有履行負擔的義務,遺贈人不僅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處分財產,還可以通過受遺贈人實現特定的商事化安排。理論上還存在附條件的遺贈,附條件的遺贈基于條件的多樣性,可以賦予遺贈人的自主安排更大的彈性空間,能夠服務于多種功能和目的。附條件的遺贈和附負擔的遺贈的區別在于,在附負擔的遺贈中受遺贈人即使不履行負擔義務遺贈仍然發生效力,1而附條件的遺贈中條件是否成就則實際影響著遺贈的效力,因此后者更加符合強化對作為商事主體的受遺贈人的規制的需求。基于附條件的遺贈重要的工具價值,《民法典·繼承編》缺乏相關規定不應視為對此種遺贈的禁止。此外,《民法典·繼承編》也未規定補充遺贈和后位遺贈,二者均為遺贈人事先指定在特定情況下由在先的受遺贈人之外的他人接受遺贈,能夠延展遺贈人之自由意志發揮作用的時間范圍。借此,遺贈人得以區分不同情況對遺產做出更為精細的安排,以避免財產處于無主狀態,促進其商事化利用。《德國民法典》第2190條、第2191條分別規定了補充遺贈與后位遺贈制度,此后瑞士、希臘、瑞典、西班牙、匈牙利等國的民法典也都予以承認。因此,遺贈人在遺囑中做出此種安排的,我國法律同樣不應拒絕保護。

為使被繼承人的意愿得以表現為不同的形式、蘊含更加豐富的內容,“民商合一”的《民法典·繼承編》應當給予特殊遺贈發揮作用的空間。同時,“民商合一”的立法體例也有助于切實掃除特殊遺贈執行中的障礙,使被繼承人的意愿能夠真正實現。對于上述特殊遺贈,共同的問題是缺乏有效監督、無法被切實執行。而“民商合一”的《民法典·繼承編》則可通過商事主體的介入專業、規范、中立地處理繼承事務,有助于特殊遺贈的執行,下文將詳細論述。

(四)商事主體介入繼承事務的處理

被繼承人的意愿在其死后只能體現為白紙黑字的遺囑或者遺贈扶養協議,而其真正實現則需特定主體的執行。遺囑執行人、遺產管理人制度是各國繼承法的必要組成部分,根據相關規則使其由合適的主體擔任尤為重要。在我國,人們歷來重視家系的延續和財產的代際傳遞,因此傳統繼承立法不僅對被繼承人的自由意志做出一定的限制,還將處理繼承事務的主體主要限定在家庭內部。然而進入現代社會,隨著商業的迅速發展,商事主體介入繼承事務的優勢逐漸顯現:首先,由商事主體介入繼承事務,便于市場監管主體嚴格審核和授予主體資格,為繼承事務的處理設置專業的準入門檻;其次,繼承事務的商業化發展有利于形成指導繼承事務處理的商事習慣和行業規范,統一繼承事務處理的標準,提高繼承事務處理的要求;再次,針對商事主體的信息公示要求以及所建立的信用機制還可為繼承人、債權人及社會公眾提供透明的監督機制;最后,商事主體的營利目的通過獲得報酬得到滿足,不存在繼承人與遺產之間的天然情感關聯,能夠更好地保持中立地位。

“民商合一”的《民法典·繼承編》為商事主體的介入提供了充分的空間,目前主要有以下途徑:根據《民法典》第1133條第1款,自然人可以指定遺囑執行人,包括商事主體;根據《民法典》第1133條第4款,自然人可以依法設立遺囑信托,結合《信托法》的規定可由商事主體擔任遺囑信托受托人;根據《民法典》第1158條,“繼承人以外的組織或者個人”均可擔任遺贈扶養協議的扶養人,其中包括商事主體。但同時,這也意味著“民商合一”的繼承立法須重視對商事主體的行為規范,為商事主體介入繼承事務設置一定的限度,以避免對當事人合法權益以及私人家事的侵犯。在商事實踐中,商事主體從事營業必須遵循商法的特殊規則,尤其是為了保護交易相對人而特別設置的規則,具體表現為專門適用于商事主體的特殊程序和商事主體應當承擔的特殊義務。2《民法典·繼承編》基本延續了《繼承法》的立法思路,并未針對商事主體的介入可能引發的問題設置特別規則,這就要求司法實踐中法官在審理相關的繼承糾紛案件時充分貫徹商事裁判思維。

總之,在被繼承人自主安排繼承事務的相關規定中,通過導入成型的商事制度、擴大商法的適用范圍和促進商事主體介入繼承事務,《民法典·繼承編》已經初步實現了“民商合一”。在“民商合一”的立法體例之下,《民法典·繼承編》通過與《民法典》其他分編及商事單行法的配合,得以適用商法規范調整繼承事務,從而對自身未能涵蓋之處做出補充,實現商法理念對繼承活動的引領,表現為《民法典·合同編》調整遺贈扶養協議、《信托法》調整遺囑信托等。然而,由于死亡時間的偶然性,《民法典》其他分編及商事單行法很難周全考慮如何應對,甚至可能與《民法典·繼承編》的規定產生沖突,未來的繼承立法要進一步實現“民商合一”應當明確兩個目標:一是進一步協調民商事法律體系內實質上的繼承法律規范之間的關系,如消除《信托法》與遺囑相關規定的矛盾、確保《民法典·合同編》調整遺贈扶養協議不違背其人身屬性;二是積極承擔調整商業化繼承事務的任務,如增設遺贈扶養協議的特別規定、增加特殊遺贈的相關規定、規范商事主體介入繼承事務的行為等。在繼承立法追求實現“民商合一”的同時,裁判機關也應當秉持商事思維、充分發揮司法的能動性,積極探索可適用的一般性規則妥善解決糾紛,盡可能促成被繼承人意愿的實現。

三、民商合一的程序設計:遺產處理應借鑒商事程序

“民商合一”的立法體例要求《民法典》各編均須重視商法的特殊價值取向,繼承編也不例外。在繼承編中,商法的效率價值要求提高財產流轉效率、爭取繼承事務早日塵埃落定,秩序價值則要求保護遺產債權人、維護交易安全。因此,保證遺產分割與債務清償協調進行、促進遺產債權的實現應為“民商合一”的繼承立法不可推卸的任務,程序方法對于完成這一任務具有重要意義。為了確保當事人實體權利的實現,商法設計了大量的程序性規則,運用程序方法強化風險控制、保證權利的正當行使。1對于采取“民商合一”立法體例的國家,程序的合理構建對于促進商法價值實現具有重要的意義,因此程序性規則的比重構成衡量“民商合一”程度的重要標準。“民商合一”的繼承立法也開始關注程序問題,重視通過遺產處理程序的合理構建確保繼承人的繼承權與遺產債權人的債權的實現。在此過程中,成熟的商事程序可以提供借鑒。

(一)遺產處理程序中的債權人保護

遺產作為被繼承人遺留的財產,不僅是繼承人繼承的標的,也是債權人實現債權的保障。繼承人與遺產債權人可謂遺產處理問題的對立兩面,應當獲得平等保護。《民法典·繼承編》沒有采用“遺產債權”的術語,但于第1159條明確規定分割遺產應當清償債務,肯定了遺產債權人的利益與遺產處理的密切關聯。不過,繼承編整體上仍傾向于對繼承人的利益保護。具體而言,根據《民法典》第1161條所確立的限定繼承原則,繼承人所繼承的遺產與其固有財產相區分,用于清償遺產債務的責任財產范圍限定于繼承人所繼承的遺產;我國繼承編規定的限定繼承為無條件的限定繼承,即不以繼承人做出意思表示或其他特定程序為前提。相較之下,“債權人保護”這一概念和目標在商法上更為常見。

由于商事活動具有外部性,商法往往要求商事主體承擔社會責任,2兼顧消費者、員工、股東、債權人乃至社會的利益。其中,債權人保護的必要性主要體現在公司法和破產法領域。公司主要的經營性資產來自股東出資和債權人借款,公司獨立法人資格和股東有限責任意味著公司解散或破產后債權人很可能無法收回借款。債權人在一定程度上承擔了公司經營的風險,卻沒有法律上的決策地位,因而在公司終止的相關程序中受到特別保護。對于公司的解散終止,《公司法》設計了較為完善的公司清算程序,得以保證公司的財產和債權、債務關系得到妥善處理,債權人的債權得到最大程度的實現;公司的破產終止則由《企業破產法》調整,除規定破產申請、債權申報、破產清算等程序外,還建立了債權人取回權、撤銷權、債權人會議等債權人保護機制。作為公司債權人保護的最后一道防線,公司終止的相關程序已然較為成熟。

實際上,繼承中遺產債權人的地位與公司債權人具備極大的類似性:正如公司股東與債權人的利益存在對立,繼承人與遺產債權人的利益也存在對立,且繼承人還有可能擔任遺產管理人、負責分割遺產和處理債權債務,使遺產債權人的地位更加被動不利;正如股東僅以其出資為限對公司的債務承擔責任,繼承人也僅以所繼承的遺產為限清償被繼承人的債務,公司債權人與遺產債權人均面臨著無法實現債權的風險。

作為現代社會家庭成員人格獨立、責任自負的要求, 1繼承立法堅持限定繼承原則無可厚非,但須同時提供遺產債權人保護機制。遺產的處理與繼承人和遺產債權人的利益關聯最為密切,保護遺產債權人的關鍵在于建立完善的遺產處理程序,為實現公平、有序的遺產分割和債務清償保駕護航。反過來講,在我國繼承立法重視繼承權保護而忽視債權實現的基礎上,遺產處理程序的構建應當以保護遺產債權人為最高目標,從這一角度也應當借鑒債權人保護機制較為成熟的商事程序。將自然人與公司相類比,兩者均為法律上具有人格的主體,內在機理實為一致;自然人的死亡與公司的終止均意味著主體人格的消滅,相關立法設計的理念應為相同。2商法為公司的終止設計了一系列前置行為和程序,作為公司債權人保護的最后一道防線發揮作用。3遺產處理可以在一定意義上借鑒公司終止程序,以下將從遺產清算與遺產破產兩個方面探索可行路徑。

(二)遺產清算對公司清算的借鑒

遺產清算是指遺產管理人清理遺產并制作遺產清單、處理被繼承人的債權債務的過程。在堅持限定繼承的立法中,遺產的清算與造冊成為必備的程序安排,以防止繼承人隱匿遺產、損害債權人利益。4對此,我國《民法典·繼承編》增設了遺產管理人制度;對于繼承人危及遺產債權的行為,《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繼承編的解釋(一)》第43條規定,“可以酌情減少其應繼承的遺產”,強化了對遺產債權人的保護。但有關遺產清算程序仍有待進一步細化和完善:首先,對于繼承開始的通知,《民法典》第1150條規定的通知對象僅為其他繼承人和遺囑執行人而不包括遺產債權人,繼承開始尚且不知,遑論債權實現;其次,除被繼承人指定遺囑執行人的情況之外,遺產管理人由繼承人推選或共同擔任,與遺產債權人存在利益沖突;最后,并未明確規定清償債務與遺產分割的時間順序和清償債務的具體程序,實踐中常見對遺產狀況、遺產分割情況等內容不做審查,籠統要求繼承人在遺產范圍內清償債務的判決,將審判程序中的問題推給了執行程序,加大了執行難度。5

對于遺囑執行人的法律地位,德國繼承立法明確規定遺囑執行人必須管理且有權占有和處分遺產,6并禁止繼承人處分遺囑執行人管理下的標的,有助于遺囑執行人排除各方阻礙、充分履行職責。7對于遺產分割和清償債務的程序,德國繼承立法規定被繼承人死亡時其遺產和債務均自動轉移給繼承人,繼承人若希望在遺產范圍內清償遺產債務,必須向遺產法院申請啟動遺產管理程序,遺產管理人將在所有遺產債務得到清償后將剩余的遺產轉交給繼承人。8在實行間接繼承的英美法系國家,遺產分割同樣被置于清償債務之后。被繼承人去世后,繼承人無法直接獲得遺產所有權,遺產被看作獨立的法人主體,由遺產管理人在清償債務后分配給繼承人。1可見,域外繼承立法在遺產清算程序的構建上相當重視對遺產債權人的保護。盡管“民商合一”的我國繼承立法有意強化保護遺產債權人,但目前并不具備直接移植他國法律的制度基礎。相比之下,合理借鑒充分考慮債權人利益、已然較為成熟的公司清算程序,更具可行性。

公司清算是指公司解散后依照一定程序消滅公司人格的制度,依其性質在以下方面可供遺產清算程序借鑒:

第一,遺產管理人的職權可以借鑒公司清算組的職權。比較《公司法》與《民法典·繼承編》的規定,遺產管理人與公司清算組的職權基本可以一一對應,2不同的是公司清算組還有通知、公告債權人的義務。公司的債權人應當在一定時間內向清算組申報債權,由清算組進行登記,以便后期清償債務。而根據《民法典·繼承編》的規定,遺產處理中不存在這一環節,加之遺產債權人并不屬于繼承開始后繼承人通知的對象,不利于遺產債權的實現。為保障遺產債權人對繼承活動的知情權并盡可能使其參與遺產處理程序,應當明確遺產管理人通知、公告遺產債權人的職責并完善相關程序。

第二,對遺產管理人的法律規制可以借鑒《公司法》對清算組的禁止性規定。根據《公司法》的規定,有限責任公司的清算組由股東組成,股份有限公司的清算組則由董事或者股東大會確定的人員組成,雖然更為了解公司情況,但是與清算結果存在利害關系。對此,除規定清算組的受信義務及賠償責任以外,《公司法》明確要求清算組不得利用職權收受賄賂或者其他非法收入,不得侵占公司財產。而根據《民法典·繼承編》的規定,遺產管理人大多數情況下均由繼承人擔任,在履行職責的過程中存在損害債權人的動機。目前《民法典·繼承編》已經規定了遺產管理人的民事責任,未來借鑒《公司法》從反面明確規定遺產管理人不得實施的行為可以進一步加強規制,為裁判機關懲治此類行為提供了依據。

第三,繼承中遺產分割與債務清償的順序可以借鑒公司清算中清償公司債務與分割剩余財產的順序。公司經宣告解散后,公司財產在支付清算費用和職工工資、繳納稅款、清償債務后才分配給股東。公司清算程序中債權人相較于股東的優先順位是債權人保護的重要路徑,遺產清算程序應予借鑒。《民法典·繼承編》并未規定清償債務、分割遺產的順序,增加了遺產債權人實現債權的難度,降低了處理繼承糾紛的效率。未來應明確先清償債務、后分割遺產的順序,避免分割遺產后確定各繼承人清償債務份額的復雜任務和執行困難。

綜上,未來完善我國遺產清算程序可以借鑒公司清算程序,確立先清償債務、后分割遺產的順序,加強對遺產管理人的規制,并建立遺產債權公告申報制度。

(三)遺產破產對企業、個人破產的借鑒

破產,既可指債務人不能償債或資不抵債的事實狀態,也可指在這種狀態下依特定程序償還債務的法律制度。破產制度的功能在于,在債務人的財產不足以清償多個債權人的債權時按照一定的順序和比例將其公平地分配給各債權人。同樣,繼承過程中也會出現遺產不能清償全部遺產債務的情況,此時若不設置特別程序勢必損害遺產債權人的利益,這一特別程序即為遺產破產程序。所謂遺產破產,是指被繼承人死亡后,其遺產不足以清償所欠債務,經申請而由法院針對遺產所宣告的破產。3隨著經濟的發展和社會財富的累積,遺產債權呈現出多樣態的趨勢,有時甚至比公司債權更為復雜,還要兼顧財產傳承和公序良俗,但卻不存在法定的清償順序和程序。我國繼承立法對于遺產債務清償的簡單規定并未考慮遺產不能清償全部債務的情況,無力協調上述多方債權人的利益,造成審判實踐中無依據、無秩序的狀態。因此,有必要建立遺產破產制度,平衡繼承人與債權人的利益,保證遺產的公平分配,為債權人提供保護機制。

目前,我國破產法律規范的適用范圍較為狹窄,立法者僅針對企業法人制定了《企業破產法》。類比企業破產制度的內容,遺產破產制度應將實體法與程序法相結合。從自身特質出發,還須注意與繼承法相配合,體現遺產的特性。參照企業破產制度的結構,遺產破產制度在實體方面至少包括遺產破產費用和共益債務、遺產債權范圍和清償順序等內容,在程序方面至少包括遺產破產申請和受理、遺產債權申報、遺產破產清算等內容。而遺產破產程序中的管理人可與一般繼承程序中的遺產管理人制度相銜接,由遺產管理人擔任。破產重整、和解制度則由于作為債務人的被繼承人已經死亡而不屬于遺產破產制度的內容。按照“民商合一”立法體例的要求,最為重要的則是積極探索債權人會議、債權人撤銷權等債權人保護機制在遺產破產制度中發揮作用的路徑。比如,可以借鑒《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企業破產法〉若干問題的規定(二)》第13條的規定,在遺產破產管理人未請求撤銷被繼承人生前無償轉讓財產、以明顯不合理價格交易、放棄債權等行為時,賦予遺產債權人提起訴訟請求撤銷被繼承人的上述行為并將因此追回的財產歸入遺產范圍的權利。

同時,隨著深圳破產制度改革大刀闊斧的展開,與遺產破產密切相關的個人破產在我國不再只是學理上的討論,要建立遺產破產制度還須首先厘清其與個人破產制度的關系。1《深圳經濟特區個人破產條例》第2條將自然人的破產原因界定為“因生產經營、生活消費導致喪失清償債務能力或者資產不足以清償全部債務”,產生死亡能否作為自然人的破產原因啟動自然人破產程序的問題。此外,在個人破產程序進行過程中破產人死亡后破產程序如何進行等問題均涉及與遺產破產程序的關系。厘清遺產破產與個人破產的關系,重點在于區分兩者的破產主體。通說認為,遺產破產以遺產本身為破產主體。2原因在于,若以被繼承人為遺產破產主體,則與被繼承人已經死亡的事實和破產能力終于死亡的理論相悖;若以繼承人為遺產破產主體,則不符合限定繼承原則,無法保證遺產與繼承人的固有財產嚴格區分;因此,大多數國家的遺產破產立法均以遺產本身為破產主體,以彌補自然人死亡后的民事主體空缺狀態,使遺產破產程序順利進行。正因為遺產破產制度的破產主體為遺產本身,其在申請主體、破產原因、和解能力、免責和復權等方面均與個人破產制度有明顯不同,因此應使遺產破產制度獨立于個人破產制度,對其進行有針對性的制度設計以發揮其作用。

在肯定遺產破產制度獨立性、將遺產破產制度與個人破產制度相分離的基礎上,可以進一步探討遺產破產制度在法律體系中的定位。從世界范圍內的立法情況來看,遺產破產制度多在破產法中與自然人、法人破產制度并列規定,德國、日本、瑞士和我國臺灣地區均采取此種立法模式。《德國民法典》還通過在繼承編中增加遺產破產的相關規定,較好地實現了民法典與破產法的銜接。3我國“民商合一”的繼承立法有必要納入遺產破產制度:改變重視形式上的遺產分配而忽視實質上的權利實現的傳統,實現對財產流轉效率的兼顧;改變重視繼承人保護而忽視債權人保護的現狀,實現對交易安全的維護。隨著個人破產制度在我國破冰,破產法的適用范圍有望擴張,可能在不遠的未來迎來全面修改,建議以此為契機增設遺產破產制度的相關規定,既可自始明確個人破產制度與遺產破產制度的區別與聯系,又可彌補《民法典·繼承編》并未涉及遺產破產制度的遺憾。當然,在繼承立法范圍內也應堅持繼續完善遺產管理等相關制度,以配合遺產破產制度充分實現其立法目的。

結 論

總之,我國《民法典》采取“民商合一”的立法體例,《民法典·繼承編》已經在實體與程序兩個方面初步實現了“民商合一”:實體上,一方面對于繼承客體,更新遺產范圍的界定,最大限度內將商事權益納入遺產范圍;另一方面對于被繼承人意愿的實現,增設遺囑信托的規定,拓寬商事主體介入繼承事務的路徑;程序上,增設了遺產管理人制度。與此同時,《民法典·繼承編》仍然存在一定的不足:首先,繼承客體中的積極遺產之繼承實現需與商事特別法配合,一些特殊消極債務之可繼承性有待立法進一步明確;其次,實現被繼承人意愿的相關制度尚未形成融貫的規范體系,存在沖突和漏洞;最后,目前已經構建的遺產處理程序尚不能為遺產債權人提供妥當保護,需要借鑒公司清算、企業破產等商事程序進行完善。在市場經濟體制下,立法者應當盡可能追求繼承立法的日臻完善,采取各種手段對上述問題做出回應,但不應苛求《民法典·繼承編》獨立承擔調整繼承法律關系的任務。彌補上述不足應當充分發揮“民商合一”立法體例的優勢,重視公司法、信托法、破產法等商事特別法的獨特價值,促進繼承編與合同編等民法典其他分編的協調配合,擴張實質意義上繼承法的范圍,充分發揮商法的作用。除此之外,還應調動裁判者的能動性,探索在繼承糾紛案件中貫徹商事裁判思維的路徑,才能使《民法典·繼承編》在解釋與適用的過程中真正實現“民商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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