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欣,王仁和
1 青島大學附屬醫院肛腸科,山東 青島 266001;2 青島市市立醫院中醫科
張從正,名子和,號戴人,“金元四大家”之一,為金元醫學的創新與發展作出了卓越貢獻。其深入研究劉完素學術理論,推崇劉氏火熱學說,用藥喜用寒涼,并于書中分列說、辨、誡、箋、論、疏、十形三療、三法六門等目,旨在論攻,發揮汗、吐、下三法遺蘊,故世人稱之為“攻下派”[1]。其學術思想可概括為“邪氣致病的病因發病學觀點”“汗、吐、下三法該盡治病”“五志七情,病從心發”“藥邪觀”“補論”等。由于張從正主要從“病因邪生、證由邪定、邪去正安”等方面認識疾病,因而在論病時首重邪氣,主張治病以祛邪為先。今從留世的《儒門事親》及《心鏡別集》中窺視張氏思想及成就,俾其學術思想和臨證經驗在中醫學中發揮更大作用。現從消渴病的分類、病因、病機、治法等方面闡釋張從正學術思想對于消渴病的貢獻。
在《儒門事親》中記載:“夫一身之心火,甚于上為膈膜之消;甚于中,則為腸胃之消;甚于下,為膏液之消;甚于外為肌肉之消”[2]。認為消渴分類根據心火所傳部位不同而分為“膈膜之消”“腸胃之消”“膏液之消”“肌肉之消”,與劉完素對于消渴分類的認識相似。但張從正在繼承前人“上消、中消、下消”理論的基礎上[3],又提出“消渴胃腸”,是腸胃之消;膈消由“心移熱于肺,久久傳化,內為膈熱”;肺消由“心移寒于肺”,肺失通調所致,并分析了消渴不同證候的預后。此外,張從正又提出三分類法論消渴,即“甘之渴”“石之渴”及“火燥之渴”,分別闡述三類消渴之區別:“甘之渴”是由于多食肥甘,“其氣上溢,轉為消渴”,或多食咸,“血與咸相得,則凝干而善渴”;“石之渴”是由于過服或錯服石藥,“適足滋熱,與熱氣相遇,必內傷脾”,發為消渴;“火燥之渴”指運用運氣學說,太陽司天,燥氣橫行所致的消渴。與前人根據消渴臨床特征分類不同,張從正根據消渴病因病機分類,為消渴治療奠定堅實基礎。
2.1 以“三邪”論消渴病因張從正繼承前人論述,結合六氣致病學說,提出“三邪”發病理論。所稱“三邪”,是指“天地人邪三者。”天地各有六氣,人有六味,在正常情況下,天之氣、地之氣、飲食之氣是人體賴以生存的條件[4]。而“天地之氣,常則安,變則病。”一旦六氣太過,又可成為邪氣,使人體產生病變。張從正對于病邪的認識,還包括藥物、痰、血等,都可能因失去正常節制而變為邪氣。“三邪理論”與目前所認識疾病的內因與外因有相似之處,天邪、地邪屬外因,飲食、情志、痰、血屬內因。對于消渴病,張子和提出“食邪”“藥邪”“天邪”“地邪”等邪氣是消渴發病的主要因素。因而在《儒門事親》中有“膏粱”“肥甘”“味厚”“多食咸”“石藥”“藜藿奔走”“炎暑至”等記載來論述消渴病因[5]。其中藥邪的提出,更具有歷史和現實意義。久服石藥可以化熱,在病邪未除,藥邪已生的情況下,張從正明確提出“先去其藥邪,然后及病邪”的新見解[6]。以上所述不僅言明了飲食、生活習慣、外界環境等為消渴發病的因素,而且用“膏粱”與“藜藿奔走”說明雖然階級不同但也會患有消渴病,可以看出消渴成因復雜多變,是古今將消渴作為主要疾病進行研究的重要緣由。
2.2 以“火”為本論消渴病機張從正以“火”為本闡述消渴病機,提出“三消當從火斷”學術思想,詳細論述機體內火的病機變化[7]。由自然界中火的作用:“燔木則消而為炭,焚土則消而為伏龍肝……”取象比類提出機體內火的功能,“火之為用”,可導致臟腑功能異常,進而認為消渴病的基本病機是以“火”為本。張從正闡釋消渴火熱病機理論:“火在上者,善渴;火在中者,消谷善饑;火在上中者,善渴多飲而數溲;火在中下者,不渴而溲白液”[2]。同時張從正提出五臟與火之間存在密切關系:“心為君火正化,腎為君火對化,三焦為相火正化,膽為相火對化”[2],提出心與腎、三焦與膽之間相互制約的平衡理論。機體保持君相“得其平”,則臟腑功能正常;君相“不得其平”,則灼傷津液。而“五臟各有其火”,使機體內火具備了產生的條件;且“相火易起,五性厥陽之火相煽,則妄動矣”,更易導致機體產生內火[8]。此外,張從正提出因“心火之甚”部位不同而出現消渴傳變的差異,進而影響相應的臟腑功能。即“上甚不己,則消及于肺;中甚而不己,則消及于脾;下甚而不已,則消及于肝腎;外甚而不已,則消及于筋骨”。明確心火作為消渴傳變過程中的基本病機,更易理解從“火”論消渴的學術思想。
張從正繼承和發揚劉完素寒涼學說,提出祛邪療法,主要指汗、吐、下三法,不僅在于發汗、涌吐和瀉下,而且在于推演三法運用的范圍[9]。張從正在《黃帝內經》有關理論的啟示下,認為藥物的性味雖然有辛甘淡、酸苦咸等不同,但其各具汗、吐、下的作用。把藥性五味與三法有機結合起來,稱得上是一個創見[10-11]。而張從正又把三法治病作用譬喻為“罰”,是“治亂之藥石”,以藥物祛除病邪。對于消渴病,張從正首先批判前人“以八味丸治消渴”,會導致“水未生而火反助”的后果,使消渴病情加重。主張“主攻論”,依據為病從邪氣而起,機體受邪所傷;而邪之所傷,又以“火”“熱”為多,因而在三法中以“下”法為主,辨證治療。
3.1 “調之”與“下之”并用《儒門事親》記載:“消渴一證,調之而不下,則小潤小濡,固不能殺炎上之勢;下之而不調,亦旋飲旋消,終不能沃膈膜之干。下之調之,而不減滋味,不戒嗜欲,不節喜怒,病己而復作”[2]。可以看出,張從正治療消渴,以“下之”與“調之”為主。張氏指出“調之”代表方是“人參白術湯、消痞丸、大人參散、碧玉雞蘇散”等[12],從廣義上講主要配合“下法”治療消渴,具有清化濕熱、益氣健脾、清熱生津等作用;從另一角度分析,張從正在攻下的同時,使用“調”法來“扶正”,注重人體正氣。而“下法”又包括逐水、破經、泄氣等,攻下方劑又有寒下、涼下、溫下、熱下之別。因此,作為治療消渴病的關鍵,張氏結合機體“火”所在部位而選擇不同“下法”,也是中醫辨證論治思維的體現[13]。以劉河間自創神芎丸為例體現下法:組方為牽牛、滑石、大黃、黃芩、川芎、黃連、薄荷等,起到“趨火而下”的功效,體現了張從正“下法”治療消渴的學術思想。
此外,張氏還認為情志控制、飲食、節欲等生活方面因素也在消渴治療過程中起重要作用[14],尤其指出進食咸味,或指藥物或指食物,“咸入于胃中,其氣上走中焦,注于肺,則血氣走之,血與咸相得,則凝干而善渴。”認識到咸味可致消渴或使消渴加重,故提出“減滋味”在消渴治療中的作用,“不減滋味……病已而復作”。可以看出,關于消渴病治法的認識,張從正認為必須做到“調之”“下之”與生活習慣相配合,才能達到良好的治療效果,可對現代消渴防治起指導意義。
3.2 藥攻與食補相結合張從正治療消渴,雖有“治病當論藥攻”“邪去而元氣自復”等學術觀點,但并未忽視人體正氣,主張攻邪亦不廢棄補養正氣[15]。其認為祛邪亦會損傷正氣,不利于元氣恢復,因此通過補虛的方法可以恢復元氣。同時,張從正批判濫用補益劑,認為補虛需要慎用補藥,而以食物調養補虛,把普通的飲食上升到治病補虛的方法,最為合理[16]。強調食物調養必須在攻邪之后,以恢復身體健康,明確提出“養生當論食補”的著名論斷,亦提出飲食所攝入的谷肉果菜應“相五臟所宜,毋使偏頗”,認識到必須應五臟之需,均衡攝入,才能起到補益精氣、調和臟腑的作用[17-18]。因此,食物療法是祛邪學說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
此外,張從正在《儒門事親》中記載民間單方、驗方治療疾病,體現其簡、便、廉、驗的用藥特點。其根據自身臨床經驗,將有效方劑記錄并流傳至今,可以看出,勤求博采、躬身實踐是其學術淵源的又一重要方面。《儒門事親》中記載治療消渴單方,即使用黃連煎水的方法。現代藥理已經證明黃連具有很好的降糖效果,其中黃連聯合其他中藥治療糖尿病也取得良好療效[19-21]。因此,張從正所記單方、驗方對臨床具有啟迪作用。
后世對張從正的學術思想未予足夠重視,原因是他的學術觀點太過偏頗,治療方法太過新奇,選方用藥太過峻猛,不符合現代人體質與疾病譜的變化,臨床難以把握應用。但其學術思想是在中醫傳統理論指導下,結合其自身臨床經驗的總結,具有深厚的療效基礎,故能百年而不衰。他的祛邪治病的理論與方法豐富了中醫治療學的內容,促進了中醫理論的發展。可以立足于中醫傳統,立足于原著,立足于現代臨床對張從正的理論和方法進行深入而系統地研究,更好地從理、法、方、藥及預后等方面防治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