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自由心證中的經驗法則

摘要：為了應對嚴格的法定證據制度所帶來的審判僵化問題，使法官能夠更加靈活地評價、判斷當事人向法院提交的各類證據，最大程度上還原案件客觀真相，大陸法系國家普遍建立了自由心證制度，自由心證制度的合理性也逐漸被我國學者與司法實務界所接受。但自由心證制度同時帶來了法官恣意裁判的風險，經驗法則在自由心證中的正確應用顯得尤為重要。通過對相關概念予以界定，厘清了自由心證與經驗法則的理論內涵，其次對彭宇案中法官自由心證的依據進行分析，梳理出經驗法則在適用中存在的問題，最后為了規范自由心證中經驗法則的適用，提出了相關建議。

關鍵詞：自由心證;經驗法則;彭宇案

一、自由心證與經驗法則相關概述

現代自由心證制度起源于法國，法學家杜波爾在1790年法國憲法議會中首次提出廢除法定證據制度，建立自由心證制度。根據通說，自由心證制度是指法律不以格式化的文本為法官設定標準的判斷證據的依據，而是由法官自身根據自己的理性良心與審判經驗來評價相關證據、還原客觀事實，并據此達到內心確信的程度。在我國，自由心證制度主要體現在《民事訴訟解釋》與《民事證據規定》中，《民事訴訟法解釋》第一百零五條與《民事證據規定》第八十五條第二款對自由心證制度的內涵和要求予以釋明，這表明為了實現個案公平，解決當事人之間的糾紛，審判者對于當事人提供的證據證明力的大小，不再僵化地根據法條規定來進行評價，而對其真實性、客觀性以及相關性的判斷應結合自身的法學素養和經驗法則來綜合認定。

自由心證要求審判者達到內心確信的程度，但何謂內心確信很長一段時間以來成為學者所探討的熱點問題。為了防止法官恣意裁判，這種內心確信并非審判者個人的主觀確信，內心確信應當具有限縮法官自由心證空間的特質，這就要求法官內心確信的依據即經驗法則的適用必須能夠被當事人及社會公眾所認可。為了保障自由心證結果的客觀性，厘清經驗法則的理論內涵十分必要。經驗法則并非專業的法律知識，而是指審判者從生活經驗或審批經驗中所總結歸納出的關于事物因果關系或屬性狀態的一種法則或定理，這種法則或定理不隨個人意志的改變而改變。具體而言，根據張衛平教授相關論述，可以將經驗法則類型化為自然法則或自然規律、邏輯規則、道德法則與商業交易習慣、日常生活經驗法則、專門科學領域中的法則五大類。 只有依照這種經驗法則才能合理地評價所獲得的證據，進而作出合理的事實認定，法官作出的裁判結果才不會受到質疑，自由心證的運用才能得到保障。

二、對“彭宇案”中經驗法則的法律分析

盡管法官在自由心證的證據評價和事實認定中對經驗法則加以適用，但現行《民事訴訟法》及其司法解釋并未對此作出具體要求，司法實踐中適用錯誤的經驗法則的案例時有出現，其中以“彭宇案”最為典型。

2006年11月，退休職工徐老太在南京某公交站臺跌倒并摔成骨折，下車的小伙子彭宇隨即將摔倒在地的徐老太太扶起，并與隨后趕到的徐老太家屬一起將其送往醫院治療，而且在醫院墊付了200元醫療費。徐老太住院手術治療，后經鑒定為八級傷殘。徐老太指認彭宇就是撞人者，而彭宇予以否認，前者將后者訴至南京市鼓樓區人民法院，本案的爭議焦點之一即為被告是否由原告撞倒。在該案判決書中的說理部分，法官認為根據日常經驗分析，如果彭宇是樂于助人，那么其幫助徐老太抓住撞倒她的人更符合常理，而不是僅僅扶起原告。而且根據社會一般經驗，在原告親屬趕到現場后，被告完全可以在說明理由后離開，但是被告卻選擇陪同就醫，這與情理相悖。再者，根據日常經驗，原被告素昧平生，一般不會借款，但被告聲稱墊付的醫療費是借款，其并未請人證明或索取借條，從這一點也能推斷出原告確實被被告所撞倒。

在本案中，南京市鼓樓區人民法院的法官認為只有撞人者才會對徐老太采取一系列的救助措施，并以此作為經驗法則進行了三段論的推理。因為彭宇的做法符合該大前提的表述，故而推定彭宇就是撞人者。該判決書一經公開就引起社會上的廣泛討論，很顯然，該案中法官自由心證所采用的經驗法則并未被公眾所認為。因為雖然人的本質是趨利避害的，在面對選擇時公民常常會優先考慮自身的利益，這一點毋庸置疑，但該經驗法則忽視甚至否認了在社會生活中普遍存在的樂于助人的現象，一定程度上挑戰了公民對于“一般經驗”的理解。不夸張地講，因為法官適用的經驗法則的蓋然性較低，且該經驗法則不符合社會價值取向或公序良俗，該案已經成為公眾評判司法公正的典型例證。

三、規范自由心證中經驗法則適用的相關建議

（一）經驗法則應當具有高度蓋然性

經驗法則作為審判者判斷證據、推定案件事實的依據，應當具有高度蓋然性，這就要求該經驗法則在一般情形下是不存在例外的。因為例外情況一旦出現，經驗法則適用的正當性基礎將會受到挑戰。例如在“彭宇案”中，彭宇將倒地的徐老太扶起除了存在前者將后者撞倒的原因之外，也有彭宇單純地樂于助人的可能性存在，并且這種可能性的發生在人們道德素質日益提高的今天并不意外，故該一般生活經驗的適用存在例外的可能性很高，因此不能作為本案自由心證的經驗法則。為了促進經驗法則在自由心證中的正確適用，筆者建議法官所選擇的經驗法則必須具有高度蓋然性，且應當允許當事人在法院歸納爭議焦點后提出相關反證，最終由法官綜合考量。

（二）對經驗法則予以類型化

經驗法則要求將審判者個人的認知上升為群體性的認知，因此筆者認為可以通過類型化經驗法則來對自由心證中經驗法則的適用予以規制。對此，德國學者普維庭根據經驗法則的可靠程度即蓋然性程度將經驗法則劃分為四種類型，在本研究概述部分，筆者也梳理了張衛平教授關于經驗法則的類型化模式。基于我國的司法體系，筆者認為可以通過指導案例或者典型案例的形式對經驗法則的適用予以分類，使法官在自由心證時能夠適用正確的經驗法則。

（三）完善對經驗法則的論證

在實踐中，法官需依據經驗法則來判斷證據、推定案件事實，但當法官心證無法達到高度蓋然性標準時，往往會采取忽略說理的方式回避該問題。因此，為了進一步保障經驗法則作為推定案件事實的前提的合理性，完善法官對經驗法則說理的相關規定也同樣重要。具體到個案中，對判決書中的說理部分提出更高的要求，不僅要指出所依據的經驗法則，也需對引用的經驗法則進行論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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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任佳賀（1997-09）男，河南商丘，漢，本科，華北理工大學，研究方向：民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