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成雁 黃子揚

云南文化產業以主題化、文化闡釋、文化拼貼等視覺化方式和文化手段,展示“原生態”的自然、民族和邊疆風情。展示“原生態”,是云南文化產業可參觀性生產的基本風格,也是其觀看、被看與“自看”的關系機制。這既建構了“原初”本真的觀看方式,也建構了“原始”落后的“內部他者”。在可參觀性生產趨勢下,云南文化產業應不斷融入文化創意設計的可讀性、互動性,致力于展示新形象、當代文化真實。
云南文化產業是以地方特色文化資源為主導、與旅游觀光等產業伴生發展的混合型產業,是“‘旅游化催生與嫁接出的民族文化產業”。[1]一方面,“旅游業將文化變成了可展示的物件和可參觀的場所”,[2]推動云南文化產業可參觀性的生產。另一方面,云南文化產業又將場所變為可觀看的目的地,從而成為云南旅游業可參觀性生產的核心。
展示“原生態”:云南文化產業可參觀性生產的特征
從20世紀90年代云南省委開始謀劃“民族文化大省”建設開始,云南就對自然資源、少數民族文化資源和邊疆異域風情的優勢和劣勢做了全面的分析和把握。這轉化成為了云南文化產業自然、民族、邊疆地區的自我觀看和自我定位。展示自然、展示民族、展示異域風情便成為了云南文化產業可參觀性生產的主要內容。充滿矛盾的原生態展示成為云南文化產業可參觀性生產的總體特征。
(一)展示自然
云南將迤邐的自然風光、富集的礦產資源、多樣的生物資源等作為文化產業發展的首要依托資源。一系列自然場所通過自然遺產、地質景觀、民族文化、生態文化等主題,轉化成為旅游觀光景觀,成為充滿原生態魅力的目的地。
依托哀牢山脈獨特的自然地理和氣候景觀,紅河元陽哈尼梯田憑借世界文化遺產成功轉變為人們休閑觀光目的地的過程,代表著展示自然的文化可參觀性生產機制。首先,獨特地貌和梯田自然景觀在塑造中嵌入農耕文化的鄉愁,濕地公園自然景觀的保護加入了哈尼族獨特的稻作智慧。反復的文化闡釋將意義賦予了場所。元陽哈尼梯田從土地變成了大地的藝術,轉變成了農耕文化的景觀。其次,通過觀光走廊、最佳觀景臺、路線、指示標志、特色民居風貌的設計,元陽將云海梯田壩達、最佳日落拍攝點老虎嘴、最佳日出拍攝點多依樹、特色民族村落箐口等地轉變成為了具有不同參觀主題的目的地,賦予不同的場所以可讀性。最后,州博物館等各文化機構通過舉辦元陽哈尼梯田攝影比賽、哈尼梯田文化專題展、哈尼梯田文化景觀展等文化展示活動,通過《尋找梯田金花》《遠方的家》《梯田邊的孩子》《諾瑪的十七歲》紀錄片、故事片等的拍攝選景,不斷賦予元陽梯田特色民族文化的意義,從而賦予自然景觀可參觀性。
“所謂景觀,就是人類用一種特定的方式,去跟自然產生聯系,設法讓‘本真與圖像和各種再現形式融為一體?!盵3]不管是充滿故事的石漠化景觀石林,還是蒼山洱海等多樣的自然景觀,云南文化產業展示自然的可參觀性機制,大多采取了對自然場所進行文化闡釋的方式?!霸忈寣⑽幕饬x分配給場所,暗示該如何解讀如何闡釋。通過給自然風景添加文化圖示和敘述,詮釋把場所變成了某些特定含義……于是,我們所面對的是自然的文化展示?!盵4]在自然資源被轉化為可參觀的景觀過程中,原始而神秘的、民族而奇異自然的文化面向被挑選出來,展示給消費者。對神秘的、原生態的自然這一文化闡釋,也成為了消費者對云南的觀看期待和觀看方式之一。自然的文化展示實際上并非原生態的自然本身。
(二)展示民族
展示民族文化,也是云南文化產業主要的可參觀性生產內容。“云南文化產品的生產與服務以及文化相關產品的生產、服務與銷售過程皆是以原生態民族文化資源為內容核心而提供相關的文化產品與服務的產業集合?!盵5]民俗村等民族文化主題公園、民族節慶活動、民族演藝,成為展示民族文化的主要方式。民族演藝業涌現出了《云南映像》《吉鑫宴舞》《麗水金沙》《勐巴拉娜西》《印象麗江》《麗江千古情》《夢紀騰沖》等民族舞劇、民族實景演出和劇場演出劇,引領了原生態文化潮流,一度成為云南文化產業支撐性行業,并代表了文化產業“云南模式”的探索成果。
《云南映像》就以《云》《日》《月》《林》《火》《山》《羽》七個部分,展演了云南9個少數民族代表性的舞蹈和文化。一時間掀起了全國“原生態”的文化潮流。從歌舞取材的原汁原味到對自然生靈的舞蹈模仿,再到70%的演員是來自云南各地州田間地頭的本色演出,《云南映像》在內容、表現手法和風格上,都建構了展示“原生態”民族的視覺機制。節奏感強烈的鼓舞、銅芒、鐐舞和大幅度扭動的群體之舞,原始的民族服飾、圖騰和赤裸的身體美感,彰顯了云南各少數民族原始的生命激情和活力。舞劇中還充滿了對自然生靈的原生態模仿,對自然的“還原”式呈現,表現著云南各民族與自然共生的“原生態”。
文化產業的“原生態”是對少數民族生活生產方式、特色習俗的展示。它們選取具有民族特色的原始自然崇拜、關于民族源頭的“史詩”、田間勞作樸實的舞步、色彩絢麗的道具和服飾、具有張力的身體、沒有雕琢的意象等等“原生態”的習俗和文化,拉開與當代都市、工業文明的距離,構建現代生活所想象的“原生態”他者。這是云南民族演藝的基本風格,也是展示少數民族的基本方式。于是,“原生態”建構了民族文化展示觀眾和消費者對云南各民族文化的想象。
伴隨著旅游觀光這一文化展示和消費的需求,“原生態”的民族文化事實上只能是原生態片段的展示?!奥糜螛I在把世界看成文化拼圖的意象當中是關鍵,它相信不同場所和不同人群有著各自的特點——擁有不同價值觀、含義、意象和傳統。”[6]因此,拼貼成為了展示原生態民族文化的一種重要手段。這一手段也擴展到了民族村民俗文化主題公園和民族節慶的展示中。《云南映像》選取了9個少數民族的文化片段拼貼在一起,并穿插了民族語言、民族服飾、民族祭祀、歌舞等的文化展示?!都窝缥琛穭t由南詔國宴、遠古傳說、民族風情、服飾表演組成,拼貼了傣族、佤族、白族、彝族等民族歷史傳說、風土人情等民俗文化內容。民族村則將少數民族的民居建筑、傳承人、民俗、節慶、生產生活方式等以村寨復原陳列的方式進行集中展示。
(三)展示“邊疆風情”
云南文化展示逐漸將“原生態”建構為與現代刻板生活、工業文明不同的“他者”?!爱敶糜螛I的魅力主要集中在體驗:游客在目的地可以體驗不同的社會文化現實?!盵7]可參觀的文化,在自我/他者、工作/休閑、安全/冒險、家庭/離開、看/被看的展示機制中,將場所和文化空間營造為“離開”的目的地。邊疆風情、他鄉想象成為了現代旅游的審美追求?!霸谝恍┟褡鍌鹘y文化保存較好的民族村寨,旅游經營企業不僅利用當地豐富獨特的自然資源和人文資源,將其開發建設成為‘民族文化旅游村,而且組織村民歌舞表演隊,幫助開發民族旅游工藝品,發動村民開辦特色家庭旅館,以充滿異域民族風情的旅游服務內容來吸引游客?!盵8]云南文化產業也在邊疆風情的文化展示中,開發了不少特色民族村落、小鎮和古城遺產。起步較早的代表是西雙版納傣族園和瀾滄老達保。
瀾滄老達保村立足自身獨特的拉祜文化資源、拉祜人生活方式、文化氛圍,在文化傳承人和文化能人的帶動下,借勢“原生態”文化潮流,以“公司+農戶”的模式成立了老達保快樂拉枯演藝有限公司。一方面,保留拉祜民居,美化村落環境,并用拉祜文化獨特的葫蘆、蘆笙等文化意象共同將村莊展示為拉祜文化觀光體驗目的地。另一方面,公司還打造了老達?!翱鞓防铩憋L情實景演出。他們保持“原汁原味”的生活環境,讓大部分原住民參與到文化展示之中,并將生活場所塑造成了拉祜文化異域風情體驗目的地。
西雙版納傣族園也在民族原生地保持了“邊疆風情”展示的“原生態”。公司進行干欄式建筑的維持和修繕,用傣族文化元素美化人居環境和旅游配套設施,將生活村落打造為可參觀的場所。民族文化主體——村民也積極參與傣族文化的展示之中。身著傣族服飾、保持傣族生活的原有風貌,成為旅游接待講解員,參與“天天歡度潑水節”、傣族文化展演等活動,共同營造了傣族文化展示的“異域風情”,使場所成為了觀光和體驗傣族文化的目的地。傣族園通過讓消費者身處傣族文化活態展示之中,全方位滿足當代旅游對他鄉情調的想象?!斑吔L情”文化展示帶來的不僅是場所成為目的地,它也讓原住民在參與文化展示的過程中,逐漸脫離原有的生活方式。
云南文化產業可參觀性生產看與被看的關系機制
云南文化產業可參觀性的生產展示“原生態”,既是一種文化展示的審美潮流,也是一種觀看機制的建構。展示“原生態”建構了自我與他者看與被看、被看與“自看”的結構關系。
(一)展示“原生態”看與被看的關系機制
云南文化產業展示原生態,是一種社會文化現象,“無疑只是現代人對少數民族鄉土生活的想象”。[9]一方面,“原生態”具有原初、真實性的內涵,成為了現代工業社會被異化的刻板生活所追尋的理想,具有理想的、批判的價值,成為逃離的、鄉土目的地。“回到過去的旅行在各種旅游形式當中似乎占據了主流……游客就是這樣賦予‘原始文化的理想以價值的?!盵10]
另一方面,被展示的“原生態”具有了“他者”的內涵?!斑@些價值觀和關于文化現代性的民族觀念一樣,能夠把異類的形式歸結到‘民族的或‘原始的藝術類別。于是,民族藝術類別本身又把我們引向自我/他者、此處/彼處、西方/其他的二元對立之中?!盵11]現代刻板、流動的生活方式普及的同時,心理和文化的尋根、鄉愁成為文化需求。原生態文化展示的“他者”,“不自覺地被慣性套用轉化為中國國情下的同種族同文明系統的‘內部他者?!盵12]云南文化產業通過對自然、民族和邊疆風情的展示,建構了一個自然神秘詩意、民族樸實原真、邊疆多彩絢麗的“內部他者”形象。這一方面成為了現代工業化、城市化、刻板生活所向往的目的地,另一方面則成為了被看的“內部他者”。
云南文化產業展示“原生態”將自己建構為被看的“內部他者”?!坝慰湍暤男纬捎衅湎葲Q條件,必須先有一個社會活動與符號體系,如此才能夠替旅游行為標示明確的位置?!盵13]云南自身的特點、對文化產業資源的定位、關于云南的宣傳片、地方旅游廣告、廣為流傳的少數民族電影作品等共同建構了“原生態”的幻象,即文化展示觀看者的觀看方式?!霸趶V告和媒體的推波助瀾下,各式各樣游客凝視所衍生出來的影像構成了一個封閉而持久的幻覺體系,到頭來,游客反而根據幻覺來選擇和評估想要參觀的地點?!盵14]云南文化展示的消費者、觀看者,首先是這套“原生態”幻象所“詢喚”的主體,是由“原生態”觀看建制所形構的觀看主體。觀看的主體實際上也是云南文化產業所建構的,也是被看的客體。
但是,在“原生態”文化展示這套“看”與“被看”、“自我”與“內部他者”、“目的地”與“主體”之間關系的轉變之中,云南本土文化的真實性是存疑的。一方面,“原生態”是“內部他者”的幻象。“原”與“生態”在現時態的經濟、政治場域中被巧妙地鏈接,組成一個多功能的商業商標,并貼在“他者”視域中的本土文化之上。為了建構這一幻象,在選取和拼貼被展示的文化的過程中,在文化展示的方式上,或者過分追求“原始”“粗獷”和“特異”,過分展示民族的奇風異俗,使文化產品的生產和目的地的打造缺少了普遍的認同感和可讀性,甚至以文化產業的“原生態”消費潮流代替人類學和文化保護意義上的“原真性”。這使云南文化產業的發展,裹足不前,使文化資源優勢變成了“資源詛咒”。
另一方面,文化展示和旅游凝視實際上也改變了云南原生態的文化,被展示的“原生態”文化作為“他者”,也并非云南文化的真實。來自鄉村的展示者,在文化展示中逐漸脫離“原汁原味”生產和生活的土地,成為專業的、城市的舞者。哈尼梯田文化景觀地區的哈尼族居民,也逐漸脫離稻作生產。文化展示也改變了拉祜村莊和傣族園的文化,傳統民居變成了旅館、客棧和農家樂,天天上演的潑水節已經喪失了節日和宗教的功能。青少年在旅游和演藝服務中獲得報酬,已然與現代商業者的生活方式別無二致。文化展示與真實文化的沖突也時常發生。在現代文化展示和旅游業的裹挾之下,文化展示的場所和文化承載者已經步入了現代化的大潮,“原生態”的真實性停留在了文化展示之中?!扮R頭里限定了觀察角度的良好生態環境,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幸福美景,并不是觀眾認為的云南少數民族村寨客觀真實的完整再現,也并非生活在這里的各民族真正的生活經驗。”[15]觀看者、消費者所向往和能接受的“真實”也是文化展示的“真實”。
云南各民族真實的生活方式、民族文化現代化進程的真實境況和活力往往被“原生態”遮蔽了。“同時被遮蔽的還有被現代人視為異化力量的現代化和城市化,為了獲得短暫的歸園田居感受,云南少數民族故事片排除了家園環境中現代的、城市的因素?!盵16]不管是向往城市的諾瑪,還是“天神之子”,不管有多少原生態的元素,“原初生活的世界”和家園都在現代化的浪潮之中,躁動不安。因此,一旦展示“原生態”這套視覺機制固化,成為看與被看、自我與他者之間關系難以察覺的建制,不管是云南文化產業生產主體,還是觀看主體、消費者,都會陷入對“真實”文化的錯位追尋之中。近年來,文化展示生產者、消費者、文化承載者之間的矛盾頻發,也與“原生態”這套視覺機制的固化,有密切的關系。
(二)展示“原生態”被看與“自看”的關系機制
在剖析旅游凝視、文化展示的時候,不僅要剖析觀看主體的觀看方式和觀看對象,“還要剖析凝視行為究竟對它的對象,也就是‘地方,帶來什么樣的后果,并且探究凝視跟其他社會行為如何相互影響與關聯”。[17]文化展示不僅是文化產品和服務的生產,也是一套文化認同機制、自我認同機制的生產。展示“原生態”所構建的是“內部他者”的幻象,這一幻象既是觀看主體——消費者的觀看方式,也是云南文化產業所認同的“鏡像”,即被看的對象自我觀看的方式。消費者的凝視(觀看)、被看者的自我展示,轉變為了云南文化產業乃至云南的“自看”。云南文化產業在自我的展示之中,認同于“原生態”的文化幻象,并以此來建構自我與他者、生產主體與消費主體之間的關系。云南文化產業發展的過程中,不斷強化了對“原生態”的文化闡釋。對“自然”“民族”“邊疆”主題的展示一直是云南文化展示的主要內容。
在對“原生態”的自我認同之中,云南文化展示逐漸走向單一。隨意的拼貼和移植、未加主題化闡釋的場所、沒有深度發掘的民族文化,使得云南文化展示缺乏深度的文化體驗,且過分依賴于觀光旅游?!氨就廖幕偸且韵喈斈w淺的方式呈現在游客眼前。”[18]加之本來就相對落后的現實,“原生態”所包含的“過去時態”,即落后、原始、缺乏自主創新能力的一面被突顯出來?!霸凇鷳B這一商標被加載到少數民族文化的過程中,多少隱含著對‘保守‘封閉‘不思進取‘停滯不前的復雜想象,傳遞著‘中心對‘邊緣、‘發達對‘欠發達、‘先進對‘落后的態度。”[19]原始、落后既是“原生態”的文化展示“內部他者”的想象,又在被看與“自看”的關系中轉換為云南文化的自我認同。這種“原生態”的文化身份,還是可以消費的文化展示?!爱數厝酥浪麄冇胸浳锟梢允圪u——展示他們的文化身份——于是有意識地表演那種身份而不只是身處其中?!盵20]“原生態”“原始”“他者”的文化身份認同在展示中被反復強化。
在《諾瑪的十七歲》《花腰新娘》《俄瑪之子》這類少數民族影片之中,不但鏡頭選擇性地對準了自然、民族和邊疆的“原生態”,在建構鄉愁、理想家園的“他者”過程中,“這種有距離的凝視、空間化的時間,讓我們明顯感覺到他者目光的存在及其對‘被看民族的浪漫化想象?!盵21]專注于傳統、原初、原始的“原生態”,排除了現代因素。這是少數民族敘事作品的吸引力和新鮮感之所在。作為“鏡像”的少數民族主人公要么是原初的、絕對純凈的、理想化的諾瑪,要么就是刻意“野蠻”、原始粗獷的鳳美和奇風異俗的云南。這些鏡像并非云南文化的真實,但卻進一步加深了觀者和文化主體對云南“原生態”原始、落后甚至粗獷的鏡像認同。
“當前的少數民族電影仍然缺少從民族自身對其生存境遇進行審視的角度?!盵22]“原生態”文化展示要么備受冷落,要么就成為獵奇的觀賞對象。這正反映了“原生態”文化展示帶來的“自看”困境。在固化的“原生態”文化展示建制之中,現代文化主體的自覺性不足,文化自主創新能力缺乏,自我發展能力弱。云南成為了被看和被言說的對象。云南文化產業后續發展乏力、文化產品和服務的科技含量低、創意創新缺乏、文化產業與其他產業的融合度低等,都是這一固化“自我認同”的表征。
總之,云南文化產業展示“原生態”是一種視覺機制。展示“原生態”建構了文化消費者、生產者和文化承載者“看”、“被看”與“自看”的關系。在文化展示的動態視覺機制之中,“原生態”作為原真性、原初性、原始性的“他者”內涵和視角都被突顯出來,既是云南文化產業“云南模式”的成功基點,也成為了云南文化產業發展中的矛盾“紐結點”。
結 語
與當代旅游業伴生發展的云南文化產業,卷入了文化可參觀性生產的大潮之中。立足云南自然、民族、邊疆的文化和旅游資源特點,在當代旅游凝視、他者幻象的視覺建制中,云南文化產業以自然生態、民族文化、邊疆風情的“原生態”文化展示為主,探索出了文化產業的“云南模式”。
同時,可參觀性的生產是看與被看的視覺建制。第一,云南“原生態”文化展示生產的是消費者對“內部他者”的幻象。第二,作為被觀看的“原生態”文化展示,則誤以自然簡單的擺置、民族文化物件的靜態陳列和多樣拼貼、邊疆風情的獵奇呈現展示文化。第三,“原生態”原始、落后、獵奇的“內部他者”幻象在觀看機制中,轉變成為了云南文化的“自看”,即文化身份的自我認同。長期以來,邊疆、少數民族、貧困、自然原始地區的自我定位反映了這一問題。文化產業產品單一、過分求奇、文化創意水平低、與消費者的矛盾沖突不斷等等問題,也是這一視覺機制問題的表象。因此,一旦“原生態”文化展示機制固化,文化展示的悖論和對本地文化身份的誤導等問題就會被突顯出來,制約著云南文化產業的發展。
隨著當代旅游業、文化可參觀性生產趨勢的發展,隨著文化創意設計和科技創新的運用,云南文化產業也迎來了改變“原生態”文化展示固化機制的契機。云南文化產業可參觀性的生產應緊扣“示范區”“排頭兵”“輻射中心”的定位,展示現代云南新形象。一是要以新的技術手段,改變以往展示“原生態”文化的靜態、單一的方式,讓獨特的文化遺產、過去“活起來”,成為可體驗的文化,并與當代文化身份緊密聯系起來,成為活在當下的、選擇性的傳統。二是要關注云南當代真實生活方式的方方面面,搭建普通人展示真實生活方式的平臺,塑造真實的活力云南形象。三是要積極融入當代文化創意設計,增強文化展示的可讀性和互動性,讓消費者——觀看者參與到文化展示的創意生產之中,顛覆“原生態”文化展示看與被看、自我與他者的結構性關系,激活云南文化產業的內生動力。只有認同于現代生活方式的文化自信、本地文化承載者內生動力的發掘、民族文化創意創新的活力和技術手段的融入,云南才能實現從以“原生態”展示為主導的民族文化產業走向以創意、科技為引領的民族文化創意產業的轉型發展。
注釋
[1]趙世林.云南少數民族的文化產業與文化傳承機制研究[M].北京:民族出版社,2010:35.
[2]貝拉·迪克斯.被展示的文化:當代“可參觀性”的生產[M].馮悅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2:44頁.
[3]約翰·厄里、喬納斯·拉森.游客的凝視[M].黃宛瑜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125頁.
[4]同[2].117頁.
[5]趙歡.云南原生態民族文化產業發展研究[D].中央民族大學碩士論文,2017.
[6]同[2].49頁.
[7]同[2].47頁.
[8]孟祥彪.“原生態”熱潮的審美文化分析[D].暨南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0.
[9]麻勇恒.原生態文化探討的理論預設[J].貴州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1(1):65-67頁.
[10]同[2].61頁.
[11]同[2].162頁.
[12]田素慶.原生態的幻象[D].華東師范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12.
[13]同[3].3頁.
[14]同[3].9頁.
[15]楊靜.云南少數民族故事片的文化批評[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12:162頁.
[16]同[15].43頁.
[17]同[3].3頁.
[18]同[3].10頁.
[19]同[9].66頁.
[20]同[2].66頁.
[21]同[15].49頁.
[22]同[1].74頁.
作者簡介
羅成雁 中共云南省委黨校(云南行政學院)民族和文化教研部副教授,研究方向為馬克思主義文化理論、視覺文化、文化產業
黃子揚 中華聯合財產保險股份有限公司云南分公司中級經濟師,研究方向為文化產業、文化金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