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洲小國的去美元化實踐

王瀟

許多國家對比特幣都采取謹慎的態度，然而，地處在中美洲北部的沿海國家——薩爾瓦多日前宣布，自2021年9月7日起，比特幣與美元一同成為該國的法定貨幣。

由此，薩爾瓦多成為世界上首個將比特幣列為法定貨幣的國家。薩爾瓦多政府期望通過該法案，達到吸引投資、方便僑匯輸送、推動金融包容性、加強貨幣多元化等多重目的。為鼓勵民眾使用比特幣，政府將拿出1.2億美元，用于向至多400萬注冊使用比特幣錢包的民眾，每人發放價值30美元的“虛擬幣紅包”。用戶注冊后，通過電話號碼、臉部識別等手續就能領到比特幣。據悉，發放的比特幣可以兌換成美元。

作為中美洲的一個小國，薩爾瓦多為何將比特幣變為法定貨幣？等待薩爾瓦多的，是災難還是變革呢？

數字貨幣革命

比特幣（Bitcoin），簡稱BTC，是一種點對點、去中心化、匿名的網絡虛擬貨幣。它不屬于任何國家和金融機構，不受地域的限制，你可以在世界上的任何地方兌換它。

比特幣為什么會被創造出來呢？它的誕生，要從2008年說起。

2008年，金融危機成為太多金融大佬的噩夢。當年的11月1日，一名自稱中本聰的人在P2P foundation網站上發布了比特幣白皮書《比特幣：一種點對點的電子現金系統》，陳述了他對于電子貨幣的新構想。在比特幣白皮書最后一個章節里，中本聰這樣寫道：“我們提議構造一個無須相互信任便可實現自由交易的電子系統。”2009年1月3日，比特幣正式誕生。

我們知道，傳統貨幣通常承載在一個中心化的支付系統上。比特幣與傳統貨幣不同，它承載在一個去中心化的支付系統上。不依賴于特定的中央發行機構，使用遍布整個P2P網絡節點的分布式數據庫來記錄貨幣的交易，并使用密碼學設計來確保貨幣流通各個環節的安全性。

比特幣可以兌現，可以兌換成大多數國家的貨幣。你可以用比特幣購買一些虛擬物品，比如網絡游戲當中的衣服、帽子、裝備等，只要有人接受，也可以使用比特幣購買現實生活中的物品。比特幣與其他虛擬貨幣最大的不同，是其總數量非常有限，具有極強的稀缺性。該貨幣系統曾在4年內只有不超過1050萬個，之后的總數量將被永久限制在2100萬個。

比特幣是去中心化的，沒有中心化機構控制。這也意味著比特幣永不增發，同時轉賬交易不受限制。去中心化是比特幣總量恒定、交易安全與自由的保證。此外，比特幣存儲在由私鑰生成的加密地址上，且該地址是匿名的。沒有人知道你有沒有比特幣、有多少比特幣，只要你不透露私鑰，更沒有人能奪走你的比特幣。

也許有很多人不理解比特幣為什么值錢，其實很簡單，比特幣的關鍵價值在于價值存儲。比特幣的稀缺性，保證其價值會隨著人類社會財富的增長（法定貨幣的增發）而增長，同黃金一樣，有人看好它，就會先投資。比特幣的匿名隱私、自由流通等特點，又使它比黃金標的更加優越。

問題又來了，既然比特幣像黃金一樣，為什么它的價格暴漲暴跌，和黃金不一樣？其實，黃金的價格在早期也是暴漲暴跌，直到全世界都逐漸接受后才趨于穩定，比特幣也正在這條道路上。2020年，比特幣的日內波幅在大多時間保持在5%以內，比A股、美股都要小。

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薩爾瓦多為何要把比特幣列為法定貨幣呢？其原因有很多，我們先從該國的社會背景和經濟結構說起。

“薩爾瓦多”在西班牙語中是“救世主”的意思，原為印第安人瑪雅族居住地，1524年淪為西班牙殖民地。1821年9月15日宣布獨立，后為墨西哥帝國的一部分。1823年帝國崩潰，薩爾瓦多加入中美洲聯邦。1838年聯邦解體后，于1841年2月18日宣布成立共和國。20世紀30年代后期，薩爾瓦多經濟、社會長期動蕩，成了世界著名的窮國之一。

持續的社會經濟不平等和內亂在1979年至1992年的薩爾瓦多內戰中達到高潮，直到1992年內戰結束，薩爾瓦多才有了相對穩定的社會環境，開始了現代化改革。雖然境內熱帶氣候景色宜人，還有金、銅、石油、天然氣等自然資源和豐富的地熱，但是薩爾瓦多特殊的歷史和各部族私有土地的制度使開發較為遲緩，再加上人民受教育程度不高等問題，限制了當地的經濟發展。薩爾瓦多國民經濟以農業為主，主要盛產咖啡和棉花。紡織、植物油加工、香煙、啤酒制造等小型工業集中于圣薩爾瓦多市和附近地區。

腐敗、黑暗是薩爾瓦多給外界留下的最大印象之一。在薩爾瓦多，很多需要由警察來履行的維護公共安全的職責都被黑幫替代，《洛杉磯時報》曾報道，在該國于2020年3月22日頒布為期30天的封鎖令之后，黑幫就采取了以前用來威脅企業主的相同策略，來確保封鎖令執行到位。他們發送威脅視頻給民眾，視頻中戴面具的黑幫成員毆打不守規矩在街上逗留的人。7月份進行的一項民意調查發現，75%的薩爾瓦多人對法律持保留態度。

作為中美洲的一個小國、窮國，薩爾瓦多之所以在數字貨幣領域如此激進，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它的經濟結構。

長期的政治經濟動蕩導致大量薩爾瓦多人選擇移民至海外。據統計，截至2020年，多達150萬薩爾瓦多人在世界各地打工，占薩爾瓦多650萬人口的近1/4，僅在該年，打工人口就向薩爾瓦多的親屬匯款59億美元，相當于該國GDP的20%左右。

2020年以來，在新冠肺炎疫情的影響下，薩爾瓦多本不發達的經濟又受到了強烈的沖擊。根據國際評級機構穆迪最新發布的報告，薩爾瓦多是疫情下中美洲地區財政壓力最大的國家之一。2020年，薩爾瓦多GDP名義值比上年下滑了7.9%。因此，比特幣的作用或許更顯突出。據測算，如果在外打工的薩爾瓦多人使用比特幣匯款，將節省約4億美元的匯款費用。同樣由于疫情影響，美聯儲本已在2019年縮減的資產規模再度提升了約21%，這也令全球物價乃至不動產價格、勞動力價格和股票、債券價格上揚，加劇了貧富分化的同時又降低了工薪人群的購買力。

目前，薩爾瓦多仍是美元化經濟體，美國政府的財政決策和美聯儲的貨幣政策都對其影響巨大，采用比特幣，可以使薩爾瓦多變得更加獨立。由此，總統布克爾聲稱，由于國家自2001年起使用美元作為法定貨幣，而疫情中美聯儲的量化寬松政策令美元走弱，削弱了該國的購買力，故為抵消美聯儲政策的影響，有必要提升比特幣這種供應量不受央行控制的交易媒介為法定貨幣，并將之與國內流通的美元看齊。更有猜測稱，薩爾瓦多采用比特幣作為法定貨幣或是其徹底脫離美元體系的一部分。

此外，總統布克爾還是個狂熱的加密貨幣支持者，他認為，用比特幣作為法定貨幣有利于在金融普惠、投資、旅游、創新、經濟開發等領域為國家帶來更多的機會。他還指出，將比特幣添加到法定貨幣中的原因是“幫助匯款人員”。比特幣匯款費用比通過金融機構匯款便宜，因此政府預計會有更多匯款到薩爾瓦多。

綜上，薩爾瓦多在法定貨幣美元之外選擇比特幣，也就不難理解了。

災難還是變革

但是，形勢并不像薩爾瓦多政府預想的那樣順利。

薩爾瓦多大多數居民似乎對比特幣進入法定貨幣行列，沒有想象中的支持度。薩爾瓦多宣布比特幣作為法定貨幣后的最初幾個小時就遭遇了挫折，總統布克爾表示，用于交易的電子錢包無法正常使用。一些用戶在社交媒體上稱，他們無法用手機號或身份證注冊使用這款應用軟件。與此同時，比特幣的幣值在2021年9月7日暴跌10%，從每枚超5.2萬美元跌至4.2萬美元。

實際上，得知比特幣作為法定貨幣這一消息后，該國就不斷有國民走上街頭進行抗議。中美洲大學的信息調查發現，近70%的受訪者表示，拒絕將比特幣更改為法定貨幣。此外，薩爾瓦多商會對1668名公民的數字調查結果顯示，93%的人反對使用比特幣支付工資，83%的人反對用比特幣匯款。其中，大多數人不懂得如何使用比特幣，認為這樣做只會擾亂本國的經濟秩序。也有人擔憂，這種貨幣缺乏透明度，可能會吸引更多的犯罪活動。而且，比特幣具有很大的波動性，可能會迅速抹去用戶積攢的儲蓄金，是隨時可能破裂的投資泡沫。

國際上，尋求援助的聲音也回應寥寥。世界銀行堅稱“薩爾瓦多政府已要求提供援助，但我們無能為力。”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發言人指出，“這引發了許多宏觀經濟、金融和法律問題，需要仔細分析。”目前只有中美洲經濟一體化銀行（CABEI）已表示有意提供技術援助。

從宏觀經濟層面來看，數字貨幣錢包公司Strike創始人Jack Mallers表示，隨著比特幣在全球范圍內的影響持續擴大，將成為一種變革，變革之處在于比特幣既是有史以來最大的儲備資產，也是一個卓越的貨幣網絡，持有比特幣提供了一種保護發展中經濟體免受法定貨幣通脹潛在沖擊的方法。

目前，薩爾瓦多政府在全國各地安裝了200臺比特幣ATM機，可用于將加密貨幣兌換成美元。財政部在國有銀行薩爾瓦多共和國銀行（Bandesal）設立了1.5億美元的基金來支持這些交易。然而，Stifel Nicolaus & Co公司董事總經理Nathalie Marshik表示：“加密貨幣有許多優點，但未經測試，而且復雜，尤其是對薩爾瓦多這樣的國家來說風險非常大，而且Bandesal的基金夠大嗎？這些都是問題。”此外，廣泛采用比特幣也可能會使薩爾瓦多變成比特幣巨鯨的“避稅天堂”，或是洗錢的港灣。若是薩爾瓦多真的吸引大規模持幣者將手中的比特幣轉移到此，比特幣過山車似的價格周期可能對這個小國的經濟造成災難性后果。

當然，薩爾瓦多國內也不乏對該法案表示贊同的人。他們認為，從振興本國經濟目前的出路來看，第三產業的旅游業是最容易的。比特幣的支付和流通，將比美元來得更直接和方便。來自全球的游客，都會成為潛在客戶。比特幣這一數字貨幣具有類似黃金的保值屬性，能夠起到對沖通脹的作用。此外，比特幣的接受度在不斷上漲，屆時其他國家也會參與其中，薩爾瓦多也會因為提前布局而從中獲益。

無論用美元還是比特幣，薩爾瓦多無非是想實現真正的獨立。比特幣作為法定貨幣到底能為薩爾瓦多帶來什么？我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