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龍州走出去的“先鋒戰士”華山

農林

20世紀50年代至70年代，小說、連環畫和電影《雞毛信》是無數中國人百看不厭的經典作品，《雞毛信》中的主人公海娃成為幾代青少年心目中的英雄。小說《雞毛信》的作者是我國著名新聞記者、作家、木刻家華山。

多才多藝的先鋒戰士

華山（1920—1985），原名楊華寧，廣西崇左市龍州縣龍州鎮西街人，自幼聰明好學，是個品學兼優的學生。在龍州讀書時，他的語文兼英語老師、表哥閉肇安看到他有文學天賦，就專門在文學方面指導和培養他，使他從小就打下良好的文學功底。閉肇安的兒子閉立明向我介紹，華山曾對表哥閉肇安說，之所以取筆名“華山”，是因為他們在龍州的祖墳地名為“閉華山”（在今龍州縣彬橋鄉黃家村），以前有“龍脈地華山”之說，華山的祖輩亦有人考取日本早稻田大學，華山領悟其深意，為了永遠記住自己的祖地而改名“華山”。有人說，是這“龍脈地華山”使華山走出龍州，到南寧、上海、延安，一直到北京，成為全國名人。

1934年，華山考入上海泉漳高中。華山追求真理和進步，在學校里，他認真閱讀進步書籍，并組織讀書會，組織同學們閱讀《共產黨宣言》等進步書刊。1935年“一二·九”運動爆發，華山積極參加抗日救國運動，組織救國會。第二年，學校當局以“圖謀不軌”為名將他開除出校。離開學校以后，華山參加了進步的群眾性青年組織——中華民族解放先鋒隊，投身抗日救國運動。1937年8月，淞滬會戰爆發，經張愛萍介紹，華山參加了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江蘇游擊訓練班及上海游擊隊，次年轉到西安安吳堡戰時青年訓練班學習，加入中國共產黨，后來又轉到延安魯迅藝術學院美術系學習刻畫。

1939年1月，華山從魯迅藝術學院美術系畢業后，成為中共中央機關報《新華日報》的一名記者。1944年至1949年，華山先后任中央軍委政治部、中央軍委東進縱隊新華社特派戰地記者和《翼熱遼日報》《東北日報》記者等。1950年，朝鮮戰爭爆發，華山作為戰地記者三赴朝鮮，冒著生命危險到前線進行采訪，寫下很多生動感人的文章。1974年，華山任廣東省文聯副主席。1980年調任人民日報社記者。

華山是一位多才多藝的新聞記者、作家，是中國新聞界的一代明星。華山從16歲開始創作，一生走過了65個春秋，其中的49個春秋獻給中國共產黨的新聞和文學事業。他是一名先鋒戰士，始終把筆當作武器，勤奮筆耕，創作出大量膾炙人口的優秀作品。他的木刻作品有《爸爸，我也要去打日本》《仇》等近百幅。文學作品有報告文學、通訊、散文、小說、詩歌等。其代表作有：抗戰時期的散文《趕路》、短篇小說《雞毛信》，報告文學《窯洞陣地戰》《碉堡線上》《我們還要回來的》《踏破遼河千里雪》《神河斷流》《大戈壁之夜》《英雄的十月》等；反映抗美援朝的通訊《清川江畔》《萬里縱橫到處家》等；作品《旱井世界》《劈山太行側》等。他還出版37萬多字的《遠航集》，以及《華山戰地通訊選》《朝鮮戰場日記》《華山文集》《戰士囑托的報告》等。其中短篇小說《雞毛信》和報告文學《英雄的十月》《清川江畔》分別選入小學、中學和大學語文教科書。《雞毛信》被畫成連環畫和改編拍攝成同名電影后，感動和教育了幾代青少年觀眾，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最早獲得國際電影節大獎作品；還被譯成西班牙、印尼、俄羅斯語等在國外出版發行。1944年，華山和彥涵創作的《狼牙山五壯士》木刻連環畫，周恩來帶到重慶，轉送給一位美國記者，美國《生活》雜志將之印制成英文袖珍本，不久，這本口袋書在盟軍戰士中流傳開來。直到今天，在美國、法國、英國、俄羅斯等國家博物館的二戰展廳中都能看到這本藍色封皮的小書。

華山文筆極好，寫出的文章很有氣勢且生動感人。他的才華得到不少名人名家的肯定，時任新華社社長的穆青說，他的才華超過同時代的許多人。華山的文友、作家南丁寫了一篇文章這樣評價華山的名作《雞毛信》：“《雞毛信》取材于抗戰時期，通過兒童團員海娃為八路軍游擊隊送雞毛信，幾經險阻，充分顯示了海娃機智勇敢與不屈不撓的精神。這種精神來自他愛國愛家愛父老鄉親的本質，盡管影片中沒說一句這樣表白的話，但是，這種內涵讓每個觀眾都看出來了，都被深深感動了。”

在當時的新聞界，華山寫出的東西被人們稱為“干貨”。有一次，華山對前來探望他的一位新華社記者說：“當記者就要寫文章、出精品，不能把筆丟了。”直到病魔在奪去他生命的最后時刻，他還緊緊握著手中的筆。

龍州情結

1979年4月中旬，華山以廣東省文聯副主席的身份，率廣東省文聯赴中越邊境采風團共20人到廣西龍州縣采風。

到龍州后剛放下行李，他就急切地向招待所工作人員打聽表哥閉肇安的情況，工作人員告訴他后，他迫不及待地直奔龍州一中，拜訪他的表哥、恩師閉肇安。當晚，華山在閉肇安老師的家里吃飯，席間，閉老師問華山：“你的愛人在哪里工作？”華山說：“我現在的愛人是紅線女，以前我們在‘五七干校就認識有感情了，紅線女是龍州的媳婦呢！”

紅線女（1925—2013）是我國著名粵劇表演藝術家，本名鄺健廉。2009年10月，紅線女榮獲首屆“中國戲劇終身成就獎”。她從藝70多年間，演過近百部粵劇、參拍過90多部電影，形成獨具特色的“紅派”表演藝術，她的歌聲紅遍全國和東南亞地區。紅線女有較高的文學修養，能吟詩作詞，能編劇本，也能寫優美的散文。紅線女早就關注華山，欽佩華山的才華。1973年，華山和紅線女結婚，圈內好友善意地戲稱是“紅線女智取華山”。婚后，華山調到廣東與紅線女團聚，家庭生活美滿、幸福，是中國文壇令人羨慕的伉儷。

紅線女在藝術上勇于革新，在繼承粵劇傳統的基礎上，吸收、借鑒京劇、昆劇、話劇、歌劇、電影以及西洋歌唱技巧，加以融合創造，開創了獨樹一幟的紅腔。代表作《荔枝頌》《珠江禮贊》《昭君出塞》更被視為粵劇唱腔的經典。她曾被周恩來總理譽為“南國紅豆”。當時，紅線女紅遍大江南北，在龍州也是家喻戶曉，廣播喇叭經常播放紅線女的歌。

第二天，閉肇安與兒子閉立明到華山住的招待所，華山向閉肇安父子介紹了他離開龍州后主要的學習、工作、生活和文學創作情況。他說，龍州永遠是他的家，希望家鄉建設得越來越好。

在龍州，華山故地重游，到他故居所在的龍州鎮西街參觀，指認自己故居的位置，回憶小時候生活的情景。他被邀請到龍州縣文化館舉辦的文學創作培訓班講課，主要講授寫作的技巧、手法以及如何收集寫作素材等。參加培訓的有龍州縣文化館干部職工、5個邊境公社文化站專干、全縣從事通訊報道工作的人員及文學愛好者共30多人。華山勉勵學員們加強學習，深入生活，努力創作，創作出無愧于人民、無愧于時代的文藝作品。華山還應參加培訓班學員黃德尤的要求，講了幾句龍州土話，鄉音未改，大家都感到很親切。當時來自金龍公社的文藝青年黃金星參加了培訓，他回憶說：“華山中等身材，人顯得很隨和、可敬可親，他穿的是灰色合身筆直的中山裝，人長得很英俊，走路腰板挺直，風度翩翩，華山說他在西街的故居后面有一條小水溝，夏天太熱就在小水溝游泳沖凉，沖完涼了就在溝邊的一塊大石頭上躺一會，涼爽極了。”

華山這次率隊到龍州，還有一個重要任務，就是受人民日報社的特邀，寫一篇反映當年對越自衛還擊戰我坦克部隊的報告文學。華山在龍州一個多星期的時間里，幾乎每天都到水口邊關的坦克部隊駐地采訪，晚上就在招待所里整理資料，工作相當努力、認真細致。后來，他以新華社特約記者的名義，在《人民日報》發表報告文學《戰士的囑托》，該報告文學獲得中國人民解放軍總政治部榮譽獎。

華山離開龍州時，特地送給表哥閉肇安、表侄閉立明及其兩個子女各一支英雄牌金筆，鼓勵閉立明的兩個子女好好學習，將來也拿起筆來寫文章。回到廣州以后，華山給閉立明寄來《三國演義》《水滸傳》《儒林外史》3套古典名著，鼓勵愛好文學的閉立明多讀書，提高文學素養，并希望他寫出好文章發表。

華山的家鄉情結很濃，一直到逝世前，他都說自己是龍州人。20世紀80年代，南寧粵劇團經常到廣州演出。當時，報紙上就以《廣西媳婦紅線女親自接見南寧粵劇團》為題進行宣傳，紅線女到南寧演出時，也自稱廣西媳婦。一位是被譽為國寶級的粵劇名伶，另一位是大名鼎鼎的作家，紅線女、華山伉儷成為當時報刊爭相追捧的對象。有的記者不明底細，或是出于宣傳需要，他們在報刊上把華山寫成是南寧人。為此，華山心里不高興，后來他在病重彌留之際，特別交代紅線女的女兒紅虹說：“我的祖籍、出生地是龍州，以后叫人家不能亂寫了，一定要寫我是龍州人，我的根在龍州！”

無限懷念

1985年9月22日，華山因病在廣州逝世。遵照他的遺囑，骨灰撒在他曾戰斗過的太行山下的清漳河里。當年，在侵華日軍“掃蕩”中，左權將軍和《新華日報》華北版的50位戰地記者就壯烈犧牲在這里。太行山的父老鄉親忘不了他們的親人，留下華山的部分骨灰埋在左權縣“新聞烈士墓”的西側。在巍巍太行山中，在當年浴血抗日的戰場上，華山與左權等抗日烈士們又重逢了。

華山逝世后，紅線女以及我國著名作家丁玲、劉白羽都寫了悼念文章。劉白羽在《風雪的沉思——悼念華山同志》一文中表達悲痛心情：“今天，北京風雨凄蒙，一片秋色。我聽完電話，緩緩放下耳機。華山棄我們而去了！一陣深沉的悲慟升上我的心頭。……一剎那間，想到當年風天雪地，并肩賡戰，壯志滿懷，意氣風發，他那微笑的純樸而豪邁形象，立刻就從風雪中出現而活生生地站立在我的眼前，他怎么能死呢？……”

華山的表侄閉立明寫詩三首，表達他對表叔華山的無限懷念之情：

華山——龍州的驕傲

奔赴延安堅如松，

南國北疆留足蹤。

十月清川英雄贊，

青龍白龍表赤衷。

踏破遼河連浩海，

劈山太行綴蒼穹。

澤國霜天情未淡，

鄉心片片寄歸鴻。

紅色經典《雞毛信》

鐵骨鋼皮海娃哥，

雞毛傳情正氣歌。

智斗豺狼高昂首，

愛國愛家樹楷模。

重彩繪成新世界，

旌旗紅遍母親河。

動人經典傳佳話，

哺育幾代英雄多。

文藝界的伉儷

文才俊杰楊華寧，

線女粵曲紅魁星。

南寧粵團演巡禮，

廣西媳婦傳真經。

紅羊濺汝絞綃淚，

牛棚勵志愛慕傾。

平生贏得信仰在，

風雨同舟戰友情。

如今，閉立明還珍藏著當年華山贈送的英雄牌金筆和書籍，時刻懷念著親人華山、紅線女夫婦。他們和許多龍州人一樣，一直有個愿望，希望能修復華山故居，修復后的故居里能經常播放《雞毛信》老電影以及紅線女唱的粵曲，在邊城龍州重現這對蜚聲中國文壇的伉儷的風采。

2021年3月，廣西演藝集團木偶劇團編排慶祝建黨100周年廣西重點文藝項目——木偶音樂劇《雞毛信》；5月11日，該劇組特意來到龍州起義紀念館開展黨史學習教育主題活動，感受華山故鄉的紅色文化；7月，木偶音樂劇《雞毛信》在南寧上演，獲得圓滿成功。該劇排演期間，劇組保持與華山在龍州的親人聯系，征求他們的意見，邀請他們到南寧觀演，所有這些都是對華山及其親人們最好的慰藉。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