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多芬遇見音樂

田藝苗

小時候的貝多芬憨頭憨腦，頑皮臟亂，一點也看不出有音樂天才的跡象。萊茵平原上放養的小男孩，一無人看管，即飛奔萊茵巷，跳下防波堤，一個人到江邊奔跑玩耍，有時不知不覺沿著堤岸跑得很遠。后來，終其一生，他都保留著野外散步的習慣。可是父親一回家，他就得乖乖坐回到鋼琴前面。彈鋼琴對他來說很容易，擺弄幾下就會了。有時候父親給了太多作業，他就大叫：“我不要彈琴，我長大也不要當什么音樂家，我要做面包師傅！”因為貝多芬家的鄰居是面包師傅，每天彈琴的時候，總是有香噴噴新鮮出爐的面包香味飄過來。

根據那個面包師鄰居回憶，小貝多芬常常站在窗邊出神。練琴累了，他喜歡站在窗口，眺望波恩的古堡、七峰山和萊茵河上的點點白帆。據說七峰山是白雪公主的七個小矮人的家，不過他更愛萊茵河上的大船，恨不得跳上船遠走高飛，再也不用關在家中練琴。可是這時候，總是有一支旋律輕輕掠過他的腦海，貝多芬趕緊找來紙筆記錄下來。他知道，其實音樂很美妙，并不是專門用來迫害小孩子的。他喜歡在鋼琴上做游戲，彈自己隨意編就的曲子。但父親一聽見他亂彈，就會惡狠狠地沖進屋里咆哮。

小小年紀，貝多芬就已經開始賺錢養家了，天不亮就起床為宮廷樂隊作曲，還要去教貴族家的小孩彈琴，晚上則要參加樂隊演出。天賦異稟者亦難辭辛勞，他要被借去排練、當助理指揮……時常工作到深夜，沒多久薪水就趕上了自己的老爸。

11歲的時候，在老師內夫那里，貝多芬第一次聽見管風琴的聲音，靈魂出竅，在那一刻他懂得了音樂。

貝多芬遇見音樂，這一段要如何描述？只有羅曼·羅蘭知道。在《約翰·克利斯朵夫》中，有一兩處是我畢生難忘的，那些文字開辟了我人生的新篇幅。那一定不是真實故事，卻讓我醍醐灌頂一般理解了貝多芬交響曲中的英雄主義：

“忽然有陣瀑布似的聲音——管風琴響了。一個寒噤沿著他的脊梁直流下去。”

“它只是發光，漩渦似的打轉，什么都分辨不清……他懸在半空中，像只鳥；長江大河般的音樂在教堂里奔流，充塞著穹隆，沖擊著四壁，他就跟著它一齊奮發，振翼翱翔，飄到東，飄到西，只要聽其自然就行。自由了，快樂了，到處是陽光……”

到處是陽光，他覺得光線一瞬間穿透了身體，照亮了人生。羅曼·羅蘭瘋狂地崇拜貝多芬，將他作為《約翰·克利斯朵夫》的人物原型，并寫過《貝多芬傳》等不少文章。我偏執地相信，與音樂相遇那一刻煥發的新生，一定是屬于貝多芬的經歷。這在他的傳記里不曾提及，在他的音樂里卻聽得分明。

（摘自《穿T恤聽古典音樂》，臺海出版社，桃&桃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