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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識分子的聚會

2021-12-11 03:55:26顧奕俊
文藝論壇 2021年5期

顧奕俊

摘 要:文章以八十年代初期長篇小說創作“知識分子的聚會”之間的關聯性作為考察中心。通過相關長篇小說的“知識分子的聚會”所形成的空間場域、情境視角、話語邏輯、意識形態、社會歷史關系,返照八十年代初期知識分子的精神結構、言行特質、觀念立場,以及同時期文學創作領域的發展趨勢、動因邏輯、目標宗旨。

關鍵詞:八十年代初期;長篇小說;聚會;知識分子書寫

分析“知識分子的聚會”與八十年代初期長篇小說中知識分子書寫的關聯,首先需要意識到,這一時期相當數量的長篇小說里,作為日常生活組成部分的“知識分子的聚會”具有某種無法取代的敘事功能,甚至是建構某類具有思潮性質的文學作品的“結構拼圖”。但同時也應該加以重視的是,這些推動文本結構延展的“知識分子的聚會”,以及“聚會”與“聚會”之間的聯系與比較,顯然不僅僅停留于小說敘事形態的表征呈現,更是集中指向相應歷史階段知識分子群體內部的波折與藩籬、聚散與揚棄。而由聚會所形成的空間場域、情境視角、事件起因、話語邏輯、意識形態訴求、社會-歷史關系,也成為返照八十年代初期知識分子言行表現、精神意緒與觀念立場的一種認識途徑。

一、從“無言”到“交鋒”:知識分子的話語轉向與身份重構

或許可以講,有關八十年代初期部分長篇小說中“知識分子的聚會”的梳理與闡釋,最初是以“傷痕文學”這一思潮框架下的某種功能性結構作為起始點。在此可引述戴厚英在八十年代初期出版的《人啊,人!》《詩人之死》為例。不過《人啊,人!》與《詩人之死》這兩部長篇小說其實存在創作時間與出版時間的倒置。被戴厚英自述為“拋出的一塊磚頭引來了無數磚頭”{1}的《人啊,人!》的初稿完成于1980年5月,該年8月完成定稿,由花城出版社于1980年11月出版;而《詩人之死》的初稿完成時間則是1978年的10月9日至25日,1979年改定。這部長篇小說的出版“比《人啊,人!》整整晚了一年”{2}。

在厘清了兩部長篇小說的時間關系后,也許可以更為明晰地分析《人啊,人》與《詩人之死》在各自情境下展開的“知識分子的聚會”的迥異性。余子期、程思遠、黃丹青等人在《詩人之死》里的首次聚會,題名為“余子期‘四喜臨門”。何為“四喜臨門”?小說里是這樣敘述的:

………程思遠不想勾起余子期的心事,連忙笑著打岔說:“古人說,福無雙至。可是今天我們是‘三喜臨門。”黃丹青有興趣地問:“哪三喜?”陳思遠扳起指頭說道:

“子期和我總算解放了,此一喜;子期和老游父女團聚,此二喜;我們這些老朋友又聚在一起談心,豈非是三喜?”

大家連連點頭稱是,只有曉海把頭一歪說:“我和姐姐見面,不算嗎?”程思遠聽了,連忙點頭笑道:“疏忽,疏忽。是四喜臨門,四喜臨門啊!”{3}

但聯系到余子期的現實困境與之后的被逼自戕,所謂“四喜臨門”,顯然僅僅是余子期和他風雨飄搖的知識分子朋友們所獲得的暫時性的精神安慰。且程思遠所提到的“解放”“談心”等“喜事”,都在這場短暫且缺乏互動的聚會當中更多地表現為敘述者一廂情愿的主觀臆想。事實上,在1970年前后,余子期、程思遠等人之所以得以“解放”,只不過是段超群、單莊在得到狄化橋“指示”后為籠絡人心而施用的一種政治手段。這些早已在形形色色政治運動中受盡打擊折磨的知識分子們盡管保有一定的主觀臆想,但同時又深刻地明白這一點。因此他們在交談中言及“解放”時折射出的是某種迷茫而又無力的心理癥候。另一方面,余子期家“四喜臨門”的聚會其實是在“無言”的狀態中結束的,實在難以稱得上“談心”。與其說這是一場聚會,倒更不如講是知識分子在當時政治重壓下自身處境與取舍態度的寫照。除了消極瑣碎的日常生活,他們不再具備談論其他種種現實狀況的“資格”。甚至當他們在涉及到本應無關緊要的生活細節時也必須要提高警覺,把握分寸,注意語言修辭上的遮掩、修飾,從而盡可能避免因他人的告密揭發而招致災禍。

而在《詩人之死》的尾章,在“一九七八初春的一個下午”這一具有特定指向性的時間提示下,向南與盧文弟這對老同學的久別重逢形成了一場具有劫后重生意味的小型知識分子聚會。這場聚會本身具有兩方面的承接關系。其一是聯系動蕩年代結束前夕,程思南、黃丹青、賈羨竹等人為向南送行而安排的聚會;其二是呼應了向南在見到盧文弟前,與程思遠等人于“尊重知識,尊重人才”{4}背景下的再次聚首(相關聚會場景通過向南向盧文弟轉述的方式得以呈現)。小說結尾處所設置的三場或顯或隱的聚會,也昭示著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被剝奪人身權利與社會職責的知識分子逐漸獲得“言說”的合法性。尤其是粉碎“四人幫”后舉辦的兩場聚會,同時也涉及到政治立場的清算性與敘事結構的完整性。向南向旁人滔滔不絕地道出段超群、李永利、馮文峰等人最終命運的這一行為,實質上也隱含了其與作者之間微妙的同構關系。聚會的高潮正是在于作者借用(或者也可認為是“模仿”)向南的“聲音”對“政治丑角”,以及“政治丑角”背后的特殊歷史時期“下判詞”的過程。

借由《詩人之死》多場“知識分子的聚會”的敘述方式、敘述內容能看到,這一期間的戴厚英正沉浸于缺乏節制的集體狂歡熱潮。因此她會選擇通過小說結尾所設置的聚會達成“邪不壓正”的傳統敘事效果,從而為道德邏輯的必然性提供看似自圓其說的依據。但這恰恰也使得《詩人之死》不可避免地暴露出作者主觀層面的局限性與極端性,包括由之產生的更為致命的問題:我們很難將《詩人之死》從那一時期眾多“寫得淺的,寫哭哭啼啼的悲歡離合的,寫少數壞蛋奪妻陷害忠良的,寫人造故事與表面現象的”{5}文本里抽離出來,其不過是在復制著一套具體文學思潮中最為大眾接受、卻也最為空洞的敘事模式與情感表達。

劉再復在分析魯迅有關藝術創作所提出的“不必趨時”見解時,總結過兩種類型的“趨時文學”:“一是立足于時代前列的戰陣中并反映時代精神的前驅性趨時文學,這里的‘趨時只是借用的概念,因此這種意義上的趨時文學,實際上是時代文學。另一種則是形式上緊跟時代,實際上卻遠離時代的漩渦中心、缺乏真切的感受。從而與時代精神貌合神離,這種趨時文學,乃是一種庸俗性的趨時文學,也正是本色意義上的趨時文學。”{6}假如將劉再復提到的兩種“趨時文學”同《詩人之死》進行條件匹配與特征確認,《詩人之死》無疑更傾向于后一種“趨時文學”,戴厚英在《詩人之死》中更多表現出的是無法遏制的政治激情。由于這一時期“文學的指控和承諾幾乎是完全一致的”{7},她似乎也更愿意讓自己的文學創作成為一種混合“重逢”“訴苦”“鳴冤”“揭露”“審判”“復仇”“懺悔”等元素的“時事匯評”或是“社會公器”。朱利安·班達在談到這個問題時,尤其強調了因由政治激情所觸發的“激情的一切方面”,比如“行動傾向、渴求立即回報、只關心目標、藐視論據、愛走極端、仇恨異己和僵化的觀念”{8}。而這些極端特征在《詩人之死》中都有不同程度顯現。應該看到,這一創作時期的戴厚英與《詩人之死》里“重獲新生”的知識分子們并沒有作過多猶豫就加入到狂歡的人群當中,而不是在公眾輿論之外奉守符合自身價值準則的觀點立場(即許紀霖在談到這一時期知識分子群體時所指出的“缺乏自明性”{9}),或是對應具體的社會問題提出切實的解決方案。某種程度上,相對應的狂歡行為以時代合法性的名義,削弱了知識分子本應具有的理性精神與自省意識。他們極其輕易地就在某種“結論”中獲得身份尊嚴與價值立場層面的認同感(更有甚者,借用“結論”試圖“賦予”自身經歷與身份以神圣性與傳奇性),但他們并未能夠對“結論”的成因過程進行充分追問。

不過,《詩人之死》內還是能夠隱約看到為之后理解《人啊,人!》而埋設的“線索”。只是諸如“十年來,我們到底是倒退了,還是前進了?”{10}此類具有前瞻性的設問,旋即就消散在一種熱烈的、躁動的(也多少是盲目的)聚會氛圍中。對照《詩人之死》,《人啊,人!》則顯現出“文革”結束后的知識分子對于過去、現在與未來的較為深入的思考結果。頗具意味的是,在孫悅家舉行的這場以重溫大學情誼為初衷的聚會,最終暴露出的卻是這一代知識分子群體內部在價值秩序、精神信仰、觀念立場等方面的嚴重分歧。盡管知識分子的“歸隊”問題在聚會中被頻頻提及,但從精神層面而言,“歸來”的知識分子已無法回歸原先的“隊伍”。這其中既有因利益訴求而“不湊這個熱鬧”{11}的蘇秀珍,也有因在六七十年代經歷了支援邊疆的一系列波折而不愿再認領“知識分子”身份的吳春。而何荊夫、孫悅同許恒忠有關“理想貶值了?”還是“我們自己貶值了?”{12}的激烈辯論,則將重心延伸向被他們之中很多人反復爭辯的知識分子“隊伍”的存在性與正當性,以及知識分子在現實環境下的知行問題。盡管何荊夫、孫悅這一代知識分子的“歸來”得到主流意識形態積極且具有設想性質的外部“導向”“塑形”,但同時,他們自身又必須面對來自群體內部,甚至是源于個體身份的認知危機與觀念沖突。也就是說,他們首先需要進行的是“向內轉”的自我詰問、自我重構、自我轉型。

除此之外,孫悅與她大學同學的聚會涉及到的部分論爭及相關“空白”,其余波也一直延續到當下。比如是否因為蘇秀珍種種露骨、庸俗、投機的言行,而將其作為知識分子以外的個案進行討論?但需要考慮到,蘇秀珍這個人物其實正是學界在剖析之后相關題材類型小說中一系列人格扭曲不堪的知識分子形象的精神源頭(進一步講,由此也引伸出了知識分子自八十年代至九十年代轉型過程中的“連續”與“斷裂”);又比如吳春、許恒忠兩人有關“價值”的辯論,盡管集中于狹隘的視角與空疏的對象,但已隱約點出了九十年代初期市場經濟體制確立與知識分子現實生存狀況之間將會出現的糾葛關系。

從《詩人之死》到《人啊,人!》,小說中的知識分子們不再因恐懼、猜忌、諂媚、迷惑、尷尬而“不言”,也不再流露出因激烈情緒主導而生成的天真蠻橫與苦大仇深。他們在私人聚會間不斷否定他者與自我(繼而又與他者、自我形成對話關系)的過程中,才開始觸及社會巨變間隙知識分子必須共同直面、共同探討的命題,從而有可能重新構建一種人與人的社會關系。這也是批評家李陀在進入新世紀后接受關于“八十年代”話題的訪問時念茲在茲的所在:“現在的人,已經很難想象八十年代的知識界是多么活躍,有多少聚會、集會,又有多少重大的議題,是在這些聚會和集會里被討論;現在的人更難想象,那時候多少聚會,都是在自己家里,或是朋友家里進行的。”{13}借由“袒露傷痕”得以聚集的知識分子正在試圖跳出失控的情感列車,轉向一種未必成熟、但又旨在重新定位知識分子的有益的自省行為與對話行為——雖然在八十年初期的相關題材長篇小說里,知識分子的自省實踐并沒有形成真正具有共通性的“結論”,相反,“向內轉”的自省實踐似乎是在加速知識分子群體內部的對峙局面。但這恰恰也是重新審視余子期、向南、何荊夫、孫悅之后的知識分子新人形象“誕生”(以及八十年代知識分子公共文化與公共生活的展開)的前提條件。

二、作為敘事功能結構的“聚會”與知識分子的話語歸屬問題

返觀八十年代不同文學思潮態勢下的長篇小說中的人物形象,如《沉重的翅膀》的鄭子云、葉知秋,《故土》的白天明、鄭伯年,《新星》的李向南、林虹、《男人的風格》的陳抱帖、《天堂之門》的蘇炬、《鐘鼓樓》的荀磊,其實在某種程度可以視作余子期、何荊夫等人在“改革文學”思潮中一類(或幾類)知識分子形象的接續。但這些身處“改革”語境下的“歸來”的知識分子所焦慮的,不止是自身身份立場的反思與定位,還涉及到話語權的歸屬問題,即以怎樣的話語形態與話語系統去開啟、創造新的時代。

八十年代初期的一系列“改革小說”,種種具體現象又表現出互相矛盾的特質。以“改革者”角色登場的“歸來”的知識分子首先確立了具有領導性、管理性、監督性的社會主義“主人翁”姿態。還是以相關小說的聚會描述作為闡述引線。張潔發表于1981年的長篇小說《沉重的翅膀》中,擔任重工業部副部長的主人公鄭子云與新交的朋友“畫家”有過一次“并不完整”的“知識分子的聚會”。之所以要表明“并不完整”,源因這場私人聚會最終與曙光汽車制造廠幾個青年工人的“歡宴”相結合。特殊的聚會成員構成與鄭子云本身的身份職務(而鄭子云在聚會中又有意識地對外隱瞞了自己的真實身份),使得參與這場聚會的鄭子云頗有些“微服私訪”的意味。要指出的是,張潔在處理這段聚會的敘述時,依舊還是未能完全擺脫“改革文學”思潮的模式化思維,因此鄭子云在整場聚會中的表現更像是在刻意地“扮演”一個雄心勃勃、堅毅沉穩,且富有人情味的理想的政治家與改革者形象。不過,“畫家”這一人物的“旁敲側擊”,則似乎又在揭示鄭子云“含情脈脈”背后的復雜心理:

他(鄭子云)對畫家說:“你看,這兒還傳授戀愛經驗。”

“那有什么,我們年輕的時候,也是這么干的。”

鄭子云不語。他忘了,他們是藝術家。仿佛藝術家才有情感生活。社會是這么劃分的,還是他自己出了毛病。一部分人過著豐富的精神生活,一部分人卻是另外一副樣子……{14}

吳賓說:“不含糊!您別看是個小組長,工廠這地方,得來真格的。不象有的部長,局長,只會劃圈就行。誰都能當,只要擺在那個位子上。”

畫家更樂了,直拿腿碰鄭子云的腿。“聽見了沒有?”

鄭子云不動聲色,說:“對,我女兒也是這么個看法。”{15}

根據這兩段對話,再反推鄭子云在這場聚會內的言行表現,其實能夠映照出這位重工業部副部長本能的保守性與焦慮感。盡管鄭子云擁有的身份地位使得他可以通過一種自上而下的主導者角色去看待、處理青年工人在改革過程中遇到的困境(這也是“改革文學”在人物設置方面的因果邏輯與敘事訴求),但開明的知識分子型官僚形象背后,卻透露出鄭子云對于同代知識分子群體在隱秘沖突中逐漸失去話語主導權的的不知所措與無可奈何,繼而試圖通過引導他人的過程恢復自我話語價值的深層次動機。對于其他類型或代際結構的知識分子而言,鄭子云長期以來所持的價值觀念、知識體系與情感立場已然顯出微妙的不合時宜。盡管耐人尋味的是,鄭子云本身對相同類型知識分子所掌握的話語權的正當性,同樣也持有一定的懷疑態度。這也反映在《沉重的翅膀》由最初刊登在期刊的版本至之后單行本版本的改稿問題。如上所引第一部分對話中有關“一部分人過著豐富的生活,一部分人卻是另外一副樣子……”的表述,在《十月》1981年第4期發表的《沉重的翅膀》最初版本里則針對“一部分人”的目標指向有著更為明晰直接的批判性:“……一部分人過著豐富的精神生活,一部分人卻是做官,勾心斗角……什么時候層層領導關系也象一幅畫,一闋歌那么動人該多好!但政治從來是不允許講感情的。”{16}張潔對這部分進行修改前后形成的差異以及修改的深層次意圖,包括張光年發表于《文藝報》1984年9月7日的《<沉重的翅膀>修訂版序言》一文所強調的《沉重的翅膀》修訂版的修改效果與修改意義(假如再聯系到張潔的《愛,是不能忘記的》在1979年全國優秀短篇小說評選中的落選),同樣也是值得深思的。

有論者在分析“傷痕文學”與“改革文學”的區別時指出,這兩者其實是“從‘烏托邦正式過渡到了‘意識形態”,而“改革文學”則是“改革開放時代的新型主流意識形態的文學表達”{17}。但應該同時意識到,這一時期諸多以“改革”作為敘事主題的長篇小說內,本應作為主流意識形態“化身”的中年知識分子(這些中年知識分子大多又與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的“歸來者”相契合),實際上屢屢會出現類似“鄭子云式”的言行割裂:一方面,這些主人公需要遵循思潮文學的框架結構展開他們的言行態度,加以貼合“標準化”的形象符號;但另一方面,這些人物不自覺的細微舉動又往往逸出相應敘事模式結構的“設計”“規范”,表現為整體連貫敘事過程中的“失序”。這種“無意識的暗流”{18},恰恰體現了這群以“歸來者”“改革者”等多重身份示人的知識分子與一類思潮敘事結構的抑制/反抑制的關系。

由“傷痕文學”思潮至“改革文學”思潮的轉向,也是在重建具有主體導向性的“身份秩序”,這是八十年代初期文學思潮演變中的應有之義。所謂“秩序”,包括敘事邏輯結構與現實話語權(這其中涉及到政治話語權、文化話語權等因素)兩方面。當《沉重的翅膀》《故土》《新星》《花園街五號》《男人的風格》這些文本在試圖塑造“改革者”型中年知識分子形象時,其實也在重新確立一種符合具體群體對象的權力意志的秩序感。但鄭子云在與其他類型知識分子(以及青年工人對象)的聚會中,除了表露出吻合敘事訴求的“認可”與“贊許”之外,其間歇性的“沉默”則讓人捕捉到一個曾經揮斥方遒的知識分子在面對“社會主義新人”涌現時的隔膜與不安。歐文·戈夫曼在分析個體的“體態習語”時指出:“個人能停止說話,但他不能停止用體態習語交流。他不得不‘說出正確的或錯誤的信息;他不能什么都不‘說。”{19}這種微妙的背反現象也是相關題材小說或有意或無意的遮蔽之處。但這些加以遮蔽的地方恰恰凸顯出更為突出的矛盾點:以鄭子云為典型的中年知識分子型領導者在執行具體“改革”方案的過程中,他們本身反而趨于成為知識分子群體內部潛在的“被改革”對象。甚至于鄭子云們難以否認,他們對現實權力體系的曖昧態度與他們在整個社會運轉結構中暴露出的格格不入,已經構成時代持續性改革的障礙。這也就部分解釋了《沉重的翅膀》《新星》《花園街五號》《男人的風格》《天堂之門》等“改革小說”為何往往缺乏明確的結局走向。作者對于鄭子云們的“未來”通常只不過透露出某種情感模糊的“展望”,而無法基于既定的敘事邏輯從而給予小說人物以必然的命運昭揭。因為連作者本人都未必能夠說明,這些經由他們之手塑造的“改革者”型知識分子在之后的社會價值體系中會形成怎樣的定位與評價。

這一時期小說家與他們筆下的知識分子之間的關系,同樣是需要著重考慮的方面。如果說張潔在塑造諸如鄭子云此類人物形象時,往往會不自覺地逸出“改革文學”的敘事框架規范,那么在同時代的另一些寫作者身上,則體現為他們借由所塑形的知識分子形象表達個體對于現實社會中知識分子群體內部分歧的保守態度。依舊還是以“知識分子的聚會”作為考察點,蘇叔陽的小說《故土》就探討了不同知識背景、精神氣質、價值立場的知識分子之間的抵牾與沖突。小說中,“歸來”的中年知識分子、同時也是新華醫院醫生的白天明受大提琴演奏家葉倩如邀請參加一場年輕藝術家們的聚會。在這場聚會的絕大部分時間里,白天明都是“冷眼瞧著屋里的這十幾個男女”{20}的旁觀者。聚會的“反轉”來自白天明的登場演奏。他演奏的鋼琴曲曲名引發了在場青年藝術家之間的“激烈交鋒”:

音樂停了。結束在一串又輕又柔的和弦里。

屋里寂靜了許久,才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白天明依舊坐在鋼琴旁,低著頭問:“這是誰的作品?”

“肖邦。”

“貝多芬。”

“不,是李斯特。”

“不不,這不是古典音樂,是蕭斯塔科維奇。”

“老柴,柴可夫斯基。”

“得了,這里面沒俄羅斯味兒。”

“波隆貝斯庫。”

“外行。波隆貝斯庫是小提琴家。”

“那他就不寫鋼琴曲?”

白天明抬起頭來,兩只眼里含著淚花,輕輕地說:“這是我的老師寫的。她叫吳蘊芳,已經死了。這是她最心愛的曲子《童年》。”{21}

白天明帶有嘲諷性質的“當眾揭秘”行為也與他在聚會之初的“冷眼旁觀”形成呼應。盡管相較于白天明在整部小說中表現出來的沉穩慎重的處事風格,其在青年藝術家聚會上的反應略有些許突兀。但假如注意到《故土》的完稿時間(1983年8月)與改定時間(1984年3月),這一時間階段西方現代主義文藝思潮在國內的譯介傳播(包括有關“現代化與現代派”的廣泛論爭),以及之后短暫的“清除精神污染運動”,就能體察到《故土》“突兀”的細部也表達了作者蘇叔陽對當時國內文藝界的具體狀況與態勢、對于受西方“現代派”文藝思潮熏染的年輕一代知識分子群體的大體看法。談到創作小說《故土》的初衷,蘇叔陽曾有過如此表述:“小說必須有情節,能吸引人。一個讓讀者看了許多頁還摸不著頭緒更無法向別人轉述故事的小說,無論其價值哄抬到多么嚇人的高度,也只是文人自己可憐的清高。”{22}而關于當時盛行的現代派文學表現技巧及實踐運用,蘇叔陽的回應則在看似謙遜的口吻底下透露出某種強硬態度:“這些年,我一直反映我周圍的普通人,是因為除此之外,我沒有一點多余的精力旁顧,我再也沒有才能去試驗文藝創作上種種新奇玄妙的手法或者什么流派。我覺得能跟著時代前進,就已經使我殫精竭慮,認識我的祖國和人民已經使我才力不繼,能反映我們這時代的風貌于萬一就夠我忙活的了。其它種種,只好讓它從眼前流過。”{23}對于“反映我周圍的普通人”的心聲袒露,對于“試驗文藝創作上種種新奇玄妙的手法或者什么流派”的冷淡態度,同樣有理由看作是蘇叔陽這一代“歸來者”知識分子群體維護自身話語權與秩序體系的具體表現。這種得到敘述者自身確認與遵循的準則行為,在相應文本內則又構成了指涉特定知識分子對象的充滿困惑的歷史時刻:自信與懷疑,清醒與眷戀,固執與猶豫,擁抱與告別,往往如影隨形。無論是哪一種類型或者哪一種代際范疇的知識分子群體(或個體),都必須面對來自外部改革環境與內在自我局限相互擠壓下的雙重困境。這也或許預示著八十年代初期一部分知識分子的離場,以及另一部分知識分子的介入與博弈。

三“知識分子的聚會”的“界線”與空間情境變化

考察八十年代初期相關題材的長篇小說里的“知識分子的聚會”,在某種程度上也充分揭示出在相應具體歷史階段中,知識分子群體內部從情感表達的趨同性至觀點立場的發散性的嬗變軌跡。不過在分析上述這些變動的同時,我們也有必要厘清若干關乎情境場域層面的問題:以長篇小說這一文體作為研究視角出發,八十年代前后“知識分子的聚會”到底是在怎樣一種空間情境下展開的?如何看待聚會這一空間情境(及空間情境的變動)與知識分子在聚會中具體行為表現的關聯?

“聚會”通常指的是在互動時間、互動對象、互動場域、互動模式、互動目標等方面具有選擇或限定的社交活動。因為涉及到“選擇”“限定”等定量條件,也就表明在更多情況下聚會是一種存在物理性質或精神性質“界線”的互動行為,這也意味著“情境外的涉入和情境內心思分割的涉入都受到約束”{24}。假如基于此進行判斷,譬如《詩人之死》這類創作于七十年代末期八十年代初、深受“傷痕文學”思潮影響的長篇小說,其文本內“知識分子的聚會”的“界線”在很大程度上聯系著“一體化”的集體情感表達規范。但具有渲染色彩的集體情感內質,被作者有意識地融注于一種異常鮮明的私人情感形式里。而相應題材作品中“歸來者”的私人情感形式,又如程光煒所言“與傳統社會被貶文人的‘重新啟用在精神心態和人生感受中有某種相似之處”{25}。也正因為集體情感內質與私人情感形式的交疊重合,再來辨析這一時期相關長篇小說中“知識分子的聚會”呈現出的“訴苦”“昭雪”“懷舊”等情感行為,就能夠感受到“知識分子的聚會”的“界線”設置潛隱著一組矛盾關系:一方面,“界線”的存在確保了作者創作意旨的貫徹,而“界線”的“作用”在于將知識分子的言行限定在被集體意志確認的單一情感結構內。正是如此,或許就能夠理解這些知識分子型人物的情感表達為何激烈卻又重復。但另一方面,這一時期長篇小說中“知識分子的聚會”的“界線”設置,又打破了“聚會”這一日常社交活動實踐本就存在的基本“界線”屬性。寫作者為了履行相應的敘事義務(或者說是為了維護相應情境的合理性),往往會選擇對聚會固有的“界線”(以及“界線”延展出的空間形態)進行“改造”。“改造”的結果,首先是聚會互動的完整性被破壞。作為替代,作者更加在意的是情感表達方在言說過程中顯露出的宣泄對象、宣泄動機與宣泄效果,而情感接受方在這段互動關系中的存在感則非常薄弱,甚至無法參與到互動中(更像是全程配合情感表達方的“無聲的觀眾”)。作為空間場域形態的聚會被無休止的情感表達方完全占據,如何在“聚會”空間形態內完成歇斯底里的情感控訴與道德審判才是作者設置“知識分子的聚會”的邏輯起點。其次則是聚會在看似私人化的表征形態下,呈現出某種源自集體意志的“情感聲音”,但這種“情感聲音”又可能并非出于“發聲者”知識分子的切身意愿——知識分子只是被作者挑選出來傳輸“情感聲音”的“介質”。知識分子本人的“聲音”則可能因為偏離這一時期主流文學思潮的敘事要義而遭到遮蔽或曲解。在這種情況下,知識分子的身份屬性與價值立場時常顯得模糊不清。

但從《詩人之死》《代價》至《人啊,人!》《沉重的翅膀》《故土》等小說,知識分子開始從“情感聲音”的“傳播介質”者轉向主體意識的彰顯者。無論是吳春與許恒忠有關“價值”的論爭、鄭子云同畫家、青年工人們的“歡宴”,抑或白天明在青年藝術家聚會上的“冷眼旁觀”,都在一定程度上表明聚會“界線”(以及“界線”延展的場域形態)的“重置”。“知識分子的聚會”的空間不再被集體意志的“情感聲音”完全填充(雖然這又與具體歷史階段當中主流意識形態對于相應現象的默許態度有關)。而聚會“界線”及其空間形態的“重置”,又聯系著知識分子身份話語的回歸。盡管相關小說中部分知識分子依舊還留有“時代傳聲筒”的痕跡,但更多的知識分子形象則在逐漸擺脫單質化的“情感聲音”。當他們在聚會中通過征引相應的知識結構資源與社會現實狀況來表達“自我”的觀點態度,以及個體與個體、個體與群體、群體與群體之間進行充分的碰撞冒犯之時,也說明從敘事層面而言知識分子不再僅僅附庸于預設的公式化情感邏輯的統攝與支配,而是試圖恢復他們對于國族命運、社會結構、體制模式的智性表達與人文關懷。這也是知識分子在經歷無節制的集體狂歡(集體狂歡其實也裹挾著另一種形式的話語壓制)之后對于自身身份進行梳理與求證的必然結果。

不妨可以這樣認為,八十年代初期長篇小說中“知識分子的聚會”的空間情境變化,幾乎是與這一時期知識分子群體內部的轉向、抉擇、重塑同期進行的。在“傷痕文學”思潮方興未艾期間,“知識分子的聚會”的空間情境設置由于文學潮流敘事模式的制約而形成相應的“改造”,因此也就出現了“集體聲音”對于整個聚會空間場域內其他“個體聲音”的壓制與約束。即便可以看到少數寫作者試圖通過知識分子主體的視角口吻,表達對于社會轉型期間各種現象的觀察與思考,但相關嘗試往往因一種敘事潮流的必然邏輯戛然而止。而《人啊,人!》《沉重的翅膀》這一階段“知識分子的聚會”的空間情境轉變,正是基于創作界與批評界對于七十年代末期以來“傷痕文學”思潮的整體反思這一前提條件。盡管之后的“改革文學”思潮在一番喧囂過后也陷入了模式化、符號化的窠臼,但文學思潮與文學思潮的承接轉向,使得寫作者有可能從以集體意志為導向的“情感控訴”里掙脫而出,轉而關注到具體階段中知識分子的“個”的獨立性與“代”的延續性。我們也才能夠在一種更為貼合“知識分子的聚會”的情境底下,理解八十年代初期的知識分子與他們各自“聲音”背后的動因。

注釋:

{1}戴厚英:《結廬在人境,我手寫我心》,《文學評論》1986年第1期。

{2}{3}{10}戴厚英:《詩人之死》,福建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612頁、第264頁、第609頁

{4}鄧小平:《尊重知識,尊重人才(一九七七年五月二十四日)》,摘自《鄧小平文選》(第二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41頁。

{5}王蒙:《當我想到一九八六》,《群言》1986年第1期。

{6}劉再復:《論時代文學與趨時文學》,《學術月刊》1980年第8期。

{7}孟繁華:《1978:激情歲月》,人民文學出版社2018年版,第212頁。

{8}[法]朱利安·班達著,佘碧平譯:《知識分子的背叛》,上海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138頁。

{9}許紀霖:《中國知識分子十論》,復旦大學出版社2017年版,第17頁。

{11}{12}戴厚英:《人啊,人!》,廣東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192頁、第198頁。

{13}查建英主編:《八十年代:訪談錄》,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6年版,第260頁。

{14}{15}{16}張潔:《沉重的翅膀》,《十月》1981年第4期。

{17}劉復生:《“傷痕文學”:被壓抑的可能性》,《文藝爭鳴》2016年第3期。

{18}李海霞:《新的科學與人性信條的誕生——對新時期改革文學的再認識》,《文學評論》2010年第6期。

{19}{24}[美]歐文·戈夫曼著,何道寬譯:《公共場所的行為:聚會的社會組織》,北京大學出版社2017年版,第37頁、第190頁。

{20}{21}蘇叔陽:《故土》,人民文學出版社1984年版,第147頁、第156頁。

{22}{23}蘇叔陽:《<故土>閑聊篇》,《當代文壇》1984年第7期。

{25}程光煒:《文學講稿:“八十年代”作為方法》,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第100頁。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社會主義文學經驗和改革開放時代的中國文學研究”(項目編號:19ZDA277)、中央高校基本科研業務費青年科研創新專項(項目編號:S20210008)的階段性成果。

(作者單位:浙江大學傳媒與國際文化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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