襟懷高潔氣勢宏

龍長吟

摘 要：《襟懷集》是為人民作詩的詩人舟揮帆的精品詩集，其創作皆因時因事因情而發，贊頌真善美，鞭撻假惡丑，堅持了現實主義與浪漫主義結合的創作路徑，內容與形式的有機統一。

關鍵詞：《襟懷集》;現實主義;浪漫主義

舟揮帆先生將自己較長一段時間的精品集結，冠以《襟懷集》之名面世，難能可貴。

揮帆先生創作，不慕金錢不慕名，“富貴生來猶小事，惟將心曲獻蒼生”（《創作抒懷》）。一個時刻為人民寫作的詩人，襟懷高潔，自非虛言。從年輕到暮年，他的每一首詩，皆因時因事因情而發，沒有一首為名利計，為稻粱謀。“涂鴉豈為求金玉，老悖甘為孺子牛”（《癸未雜詩（三）》），道出了他畢生高貴的創作動機。大胸襟必有大氣魄，他的詩直指得失、直奔堂奧、直搗靈府，深沉大氣。且看論“風騷”“漢魏”“唐宋”“明清”“近現代”五首詩，每一個時段，僅用28個字論定，卻相當透徹：說“風騷”“多寄寓”“見真操”;評“漢魏”“意縱橫”“輕浮少”;論“唐宋”“李杜蘇辛”“瑰奇浩瀚”;言“明清”“破舊”“翻新”;贊“近現代”“創新風”“抒社稷情”。皆一語中的，字字千鈞，多么卓絕的概括力，多么磅礴大氣，鞭辟入里。詩人崇敬經典，打造經典。八年前，詩人訪問革命圣地延安，創作了《訪延安——紀念紅軍長征勝利抵達陜北八十周年》的長詩，篇幅遠超偉大現實主義詩人白樂天經典長篇抒情詩，被譽為規模破記錄的長篇抒情詩。作品在強烈的抒情中，結合宏大敘事，情景交融，被詩界重視。五年前，詩人有機會杖履錦繡江山，參觀黃果樹瀑布，創作出描繪黃果樹絕景的長詩《黃果樹瀑布》，被詩家贊賞填補了描繪黃果樹絕景的長詩空白。尤其可喜的是，在藝術上堪稱情景交融的典范。以上二詩皆被收入多種文學典籍。詩人對歷史上名家的作品也能認真檢閱。如杜甫五律《春日憶李白》第3句第4字，結句第4字，平仄失諧，舟揮帆先生撰詩曰“仄作平來平亦假，圣賢亦有一時瑕”，并不為尊者諱（《讀杜甫“春日憶李白”》）。又如錢鐘書批評陸游的詩詞“多文為富，而意境實鮮變化”，詩人精讀陸放翁的詩，深感雄壯清奇，自成風格，認為錢老的批評，近乎苛刻。他進而作詩贊陸游：“高吟皆自心中出，仿似靈均澤畔來。”可見其對錢鐘書的批評見解深，底氣足，眾心服。這類批評與詩作，絕非真才實學，無私無畏且無真眼光者不能為也。

心靈高潔者，必襟懷坦蕩，所謂“小人常戚戚，君子坦蕩蕩”是也。詩人的《海戀—獻與心愛的祖國》，寫于1979年新時期的開端，名重一時。詩人預感中國百年復興即將到來，身心雀躍，滿懷激情，不能自已。就像新中國成立伊始，胡風的新詩《時間開始了》一樣，《海戀》是一首歌頌祖國復興的詩：“你容納百川而兼收并蓄，有著無可倫比的坦蕩胸懷。你奔流不息，而柔情無限，每個極小的體積都有生命的存在。”這自由、浩瀚、堅韌、偉大的復興之海，是詩人坦蕩、沸騰心海的寫真。有了這等心境，看一切都另生新意，更上層樓。《建國50周年抒懷》“千秋巨愿惟一統，東望天際是臺澎”，憂國之情躍然紙上，有杜詩的沉郁之風，那些崇尚私情的杯水風波者何能望其項背。寫長沙烈士公園紅軍渡：“碧水泱泱一渡存，連天炮火久猶聞。將軍苦戰輕生死，永仰楷模啟后昆。”全詩28個字，融事境、詩情、省悟于一體，承前啟后，含蘊深遠。在此等襟懷下看其自身，不是不計得失，而是連得失的界線都消逝了。“本是宇宙間的一顆小草，不肯離開大地的懷抱，為著感謝雨露和陽光，甘愿把奉獻當作回報。”（《給自己》）一生奮斗，只顧付出，不計回報，偶有不適，立即化解，索性把奉獻當作回報，便一切坦然。這是什么精神？典型的奉獻精神，犧牲精神。由此，“艱難歲月去無聞，半世甘甜刻在心”，“書生八秩何言老，猶有熱腸報復興”（《八秩抒懷》）。給一點陽光，便滿臉燦爛，是詩人和詩人這一代精英的共同特點。年近八十時，《爝火集》出版，宣傳文化界領導賀敬之、蔣建國來信、題辭祝賀，詩人滿懷敬意，皆以詩作答。時任外交部長的李肇星致信祝賀，詩人又是興奮，也以詩回奉，詩云：“名閣本色是方家，似火詩心勝彩霞。寄語瀟湘焉有價？層樓敢上再涂鴉。”詩中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之心態，哪像八十老翁？自強不息，精進不已，實乃少年心境，學霸作風。公之懷抱，永葆青春，透徹澄明，乃修己安人，永承慈訓所至。《謁母親墓》詩：“看兒雙鬢滿塵，仍在學做一個大寫的人。而今遠足千里，再來你跟前吸取力量，溫習你的叮嚀。”在母親跟前，詩人永遠是兒子，多么溫順，多么虔誠，多么孝敬！

凡涉及小家私情，詩人確實柔情似水，纏綿悱惻。且看他上世紀70年代初夫妻分居時的《酷相思》：“月掛窗前猶未寢，夜深處，掬空枕。”“春到也、思難盡，秋到也、思難盡。”兩地離情最難捱，唯有心相印。文人多情的本色，此詩一覽無余。倘若就此斷定詩人天性柔順，那就偏頗了。他的天性猶如他所學十八年的瑯琊寶劍，“虎嘯龍吟驚四眾，英風豪氣出天然”（《寶劍行》）。舟先生一介文人，平日笑容可掬，文質彬彬，謙遜親切，其實，“似柔還剛隨心出，剛柔相濟巧攻守”，外柔內剛，綿里藏針。他平生好習十八般拳劍。虎膽劍心在詩中常常表現為豪邁放達，疾惡如仇，眼里容不得一點沙子。愛憎分明、批判意識是他胸襟的第三個特征。文學的功能是美與刺，刺，就是批判。一個缺乏批判精神的作家是缺乏膽識、缺乏責任感的作家。相對而言，與共和國同步成長的我們這一代的責任感與正義正直之心與生俱來，又彌補了我們內心深處批判意識不足的弱點，干預生活、扶正壓邪、激濁揚清，成了我們這一代作家創作的共性。舟揮帆先生正是這樣一位詩人。他多以美好的眼睛觀人察世，以美好的情懷知人論世，他的詩盡情贊頌真善美，同時竭力鞭撻假惡丑。殊因世風太不如人意，常忍不住直刺腐敗。2003年，北京頤和園聽驪館西安分店為12名暴富者操辦一席價值36.6萬元的“天龍御宴”：主菜滿、漢、金，飲食皆極品，餐具全金器。詩人撰寫《斥天龍宴》詩，斥其揮霍無度，古今絕無：“名樓特宴古今冠”“何憐卅萬化灰煙”。貴州原省委書記劉方仁巨額受賄被捕，詩人直接斥責其“民多疾苦何曾問，非是公仆是害蟲”。廣西某地委書記公開賣官，詩人直接畫像存照——“里外裝神貌岸然”，“惟把烏紗論價錢”，將其永遠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20世紀初，文學界自詡新潮者向魯迅施放暗劍，貶低魯迅，引起詩人極大的憤概，怒斥屑小文人，高吟魯迅“鐵筆一支鋒似匕，刀叢九死叱風雷”，捍衛魯迅這位偉大的文化棋手，決不允許他們信口雌黃：“大蠹何容信口摧！”觀其氣魄與水平，該詩幾可與杜甫的“爾與身曹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相媲美。這些詩作，鋒芒銳利，正氣凜然。全書有眾多的篇什如此，作品展現了戰斗的色彩，顯示出詩人斗士的形象。

以詩人的襟懷，來看他對許多后進者的勉勵，會產生更深的敬意。他對時下活躍在文壇的省內外許多同儕后輩，都有詩、詞、聯相贈，那些友朋，筆者不僅認識，大多還頗有交往。譽陳善君，“南楚才俊，評壇精英”;贊羅丹，“英年樹大幟，卓著占鰲頭”;贈夏義生，“竹高持勁節，樹茂冠春華”;祝羅成琰任職中國文聯，“翰苑千秋，華夏新章待運籌”。字字在行，句句良言。成琰是湖南第一位文學博士，身正思精學富，來湘十載，后為省文聯黨組書記，2010年進京履新，詩人以詩、聯寄意，拳拳之心，令人感佩。成琰系我最先從高教界引入文藝界的大咖，曾尊稱筆者為先生，自稱學生，只可惜他天年不永！今日讀舟公詩、聯，仍心生疼痛，倍感悲憫，也倍覺詩人識人度人敬人之真誠。

舟揮帆先生的詩，剛勁大氣，其詩風，顯然屬于陽剛一派。無論新體舊體，大都堅持了革命現實主義與革命浪漫主義相結合的創作路徑，大都做到了內容與形式的完美統一。詠唱秋收起義的敘事兼抒情的長詩，卻用了陜北民歌信天游的形式，感情真摯，形式熟稔，音韻優美，左右逢源，朗朗上口，輕快、輕松、輕靈、親切。《南鄉子·題嘉興南湖煙雨樓》等許多寫革命圣地的詩，盡管主題重大，似乎更需要嚴肅，但因昔日革命勝利的喜悅，今日重在征途的成就，這類詩反而情緒歡快，韻律優美，形式靈巧，舉重若輕。詩人的詩，多有警句箴言，如“從來真理多聞謗，有史紅塵博議長”（《題廣華氏新著“人性論”》），于平淡中說出了無可辯駁的真理。詩人作詩，除了煉意，還像古賢一樣，特別注意煉字。《新訪桃花源》“洞溯秦村景最幽”，開篇一個“幽”字，便導引出桃花源詩中幽深、清秀、蜿蜒、詭異、神秘等諸多特色魚貫而出。讀他的詩，幾乎很難挑剔出什么瑕疵。北京奧運會，中華健兒榮獲奧運金牌總數第一，每位金牌得主，他都有一首詩禮贊，首首深刻感人，從意境提煉，到遣詞造句，每首藝術上都有獨到之處。又如2018年詩人發表篇幅稍長的《車抵婁山關》一詩，意境深遠，將緬懷革命前輩，“奮進新征程，拼搏新時代”的思想感情抒發到了極致，而無重復意境和文字。凡此種種，沒有相當的文學功底是做不來的。有的詩，還顯示出詩人豐富的學識。他的《贊森林之“祖”》，讀完了詩又閱了注釋，才知道樹蕨“是茫茫大森林的始祖，是稀有原始森林寶庫中最古老的樹種”。本人游歷新西蘭，恰好買了一款樹蕨做的筆筒，卻不知道它的珍貴價值，讀了詩人的詩，才對它更加珍惜。

硬要找點岔子的話，個別詩中，詩人的歷史觀似乎有點老派。《嘲曾國藩》三首，一嘲曾國藩是梟雄，二嘲曾國藩天津教案媚眼屈膝，三嘲曾國藩埋尸他鄉。不言自明，這個認識無疑有點落伍了。

（作者單位：湖南省作家協會）

責任編輯 劉 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