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小華

今年8月成都人彭偉因不堪晚期癌癥折磨,遠赴瑞士實施“醫生輔助死亡”。那個特定的日子,風和日麗,彭先生和家人一起喝茶,聊天,說笑,到了時辰,伴著音樂他高歌一曲高興時最喜歡唱的《我的太陽》。歌罷,他端起那杯致命的“飲料”一飲而盡,微笑著躺在女兒懷里逝去。
身患絕癥時,“不惜一切代價治療”幾乎是當代大多數國人的第一反應。很多人從此踏上“醫療傳送帶”,直到生命的終點。即便患者眼看不行了,家人大多還不肯放棄,要求送ICU,做心肺復蘇、器官切開、上呼吸機,口鼻處插上胃管、手臂上輸著液體、身體上連接著監護儀器、下身套著尿管、裸露的下體墊上尿不濕。甚至病人已處于植物狀態,還要繼續維持生命,如此可再活上數月、數年。
這就是如今在西方已聲名狼藉的“醫療化死亡”。60年代末,專門針對終末期患者照護的姑息醫療和臨終關懷,在西方應運而生,其目標不是延長臨終者的生命,而是以身體無痛、癥狀管理為要,兼顧情感、心理、精神需求,大大改善了臨終者的生存質量和死亡質量,如今已普遍被西方各國接受。一些先驅者還掀起了“尊嚴死”“死亡權利”運動,推動“醫生輔助死亡”合法化。
目前世界上有十多個國家的法律支持“醫生輔助死亡”,瑞士是唯一為外籍人士提供“醫生輔助死亡”的國家,每年有很多外國人去那里結束生命。 30年前,除瑞士以外,“醫生輔助死亡”在世界各地都不合法。1997年,美國的俄勒岡州通過了《尊嚴死法案》,成為該國第一個實現“醫生輔助死亡”合法化的州。法案規定,兩位醫生證明病人神志清楚,生存時間不超過6個月,間隔15天兩次提出同樣的請求,便可以提供致命的藥物。藥物必須由病人自行服用。
從醫療化死亡到姑息治療、臨終關懷死亡,再到越來越多國家立法允許的“醫生輔助死亡”,總趨勢是減少醫療干預,提高死亡質量,賦予臨終者更多的死亡自由和自主權。如何死涉及生死觀念。在沒有實現死亡自由的國度,像彭先生那樣有條件去異國實施“尊嚴死”的人畢竟是鳳毛麟角,更多活著實在痛苦的人只好偷偷自殺。彭先生的女兒事后說,父親去世的方式顛覆了她和家人對死亡的認識,感到“死亡不可怕”,“不但不需要家人撕心裂肺,還可以這么幸福地面對”。
以自殺終止死亡痛苦的人,其自身感受和留給家人的感受很不一樣。他們背著家人行事,無人陪伴,死得孤苦、慘烈,親人在震驚、自責之余,還要背負輿論的非議。有些人可能會請求家人的幫助,使后者要面臨法律的懲處。今年5月,福建一位叫張帝英的女士就因為協助77歲、半身癱瘓的丈夫死亡,被控涉嫌故意殺人罪。類似案例在世界各國都有發生。
在中國,姑息醫療、臨終關懷剛開始發展,死亡觀念和方式的改變還需要時間。據《經濟學人》報道,在醫生輔助死亡合法化的國家,過程都得到嚴密的監督,迄今沒有出現一例實施不當的報告。其實,真正使用的人比例很小,并且主要是受過良好教育、中產及以上的白人。有意思的是,提出要求的臨終者中,最終有三分之一的人選擇了放棄,但這個選項的存在仍讓他們感到輕松、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