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媽手里的“一碗水”

九日

一

“都怪你，都怪你！”我下班一回到家，老公張森就氣沖沖地對我說，還抓過茶幾上的紙條讓我看。那是一張從作業本上撕下來的紙條，上面用鉛筆歪歪斜斜地寫著：“爸，我走了，再也不想回這個家了……”

我一看那字跡，就知道是陽陽寫的。陽陽是張森和前妻姜燕的兒子——我的繼子。

“看看，不是你太不顧孩子的感受，一味地數落孩子，他怎么會選擇離家出走？”面對張森的質問，我的火氣也瞬間躥上來了：“我就是責怪他又咋了？你的兒子做得不對，還得由著他的性子胡作非為？我做不到！”我邊說邊徑直走進房間。

事情還得從前一天說起。晚上我下班回來，陽陽和小宇正在鬧別扭，小宇是我和前夫的兒子，比陽陽小兩個多月，兩個孩子都在附近小學讀書。當時，陽陽見家里的小狗叫個不停，提議和小宇一起喂它。這是陽陽和小宇帶回來的一條流浪狗，取名“樂樂”。他們找來找去，沒找到可以用來喂小狗的東西，陽陽提議用牛奶，但他自己的牛奶已經喝完了，小宇的牛奶還剩兩盒，陽陽就慫恿小宇拿出一盒牛奶喂小狗。小宇不樂意，陽陽便自己去小宇的房間硬拿來一盒牛奶，倒給小狗吃。陽陽個頭大，又壯實，一向比較霸道。小宇拗不過，只好由著他。

見到我，小宇委屈地說：“媽媽，陽陽非要拿我的牛奶喂樂樂。”

我有些生氣，責怪了陽陽幾句。陽陽很不服氣，和我大吵，說我不是他親媽，有什么資格管他。最后，他竟然指著我和小宇說：“這是我家的房子，我不讓你們住了，給我滾！”

這時，張森回來了。我正在氣頭上，自然拿他當出氣筒：“回來得正好，你都聽見了吧？你的兒子和我吵，讓我滾！今兒個你要是不好好管管他，我立馬帶著小宇離開這里！”

得知事情的原委，張森訓斥陽陽道：“陽陽，趕快給阿姨道歉。”

“我不，誰讓她管我。”陽陽把臉扭到一邊。

“阿姨是長輩，小孩子不能這樣跟長輩說話。”張森命令道。

或許是懾于父親的威嚴，陽陽的態度軟下來，乖乖地道了歉，風波終于平息。

可這只是暫時的，一天后，就發生了陽陽留紙條出走的事。

我們很快找到了陽陽，他負氣去了親生母親家里。

二

大半年前，我和張森經人介紹走到了一起。當時，我們各帶著一個快滿9歲的兒子——陽陽和小宇。相似的離異經歷，讓我們對這個來之不易的重組家庭格外珍惜，孩子們也相處得很愉快。

然而，和諧的局面僅僅持續了兩個多月，孩子之間開始出現大大小小的摩擦，經常打打鬧鬧，有時吵得很兇。一個是親生兒子，一個是繼子，我在處理兩個孩子之間的沖突時不能有任何偏袒，否則會激化矛盾。

總體說來，陽陽淘氣些，強勢些。小宇由于小時候得過一場大病，體質不好，在同齡孩子里一直是瘦小型的。這樣一來，小宇就有些怵陽陽，在家里成了地地道道的“受氣包”。為此，我不止一次地同張森談過，張森卻滿不在乎。

一天晚上，兩個孩子寫作業，陽陽突然找不到橡皮了，就向小宇借。可他用完了也不還，等小宇跟他要時，陽陽故意把橡皮往小宇的桌上遠遠一拋，橡皮掉在地上，讓小宇自己撿。

當晚，兩個孩子睡下后，我跟張森提起這事，希望他能跟陽陽好好談談，讓他改掉這些壞毛病。他卻總是不在意，還說什么小孩子不懂事，大了自然就好了，讓我覺得他在袒護陽陽。

一天早上，陽陽和小宇幾乎同時起床，爭先恐后地去上廁所。本來小宇走在前面，陽陽突然躥上來，搶先一步進去，還貼著門縫做鬼臉。小宇用力推門，陽陽迅速關上，險些夾著小宇的手，小宇氣得大哭起來。

就連在吃上，他們也是矛盾不斷。

為了給兩個正長身體的孩子補充營養，每到周末，我都會去超市買純牛奶和小面包之類的東西備在家里，讓他們放學后先墊墊肚子。為了做到公平公正，一箱16盒的牛奶，我給每個孩子分8盒，小面包則一人一包。

雖然他們在年齡上只相差了兩個多月，但食量大不相同。陽陽總是比小宇先吃完自己的面包和牛奶，沒有了就向小宇討。小宇有時會分給他一個小面包或一盒牛奶，有時則拒絕。被拒絕后，陽陽就動手去搶，常常鬧得不可開交。

因為兩個孩子，我和張森也爭吵不斷。我指責他對陽陽的霸道行為批評不夠。他則怪我“護犢子”，說小孩子之間打打鬧鬧屬正常，勸我不要小題大做。

三

陽陽住在親生母親姜燕家的那兩天，張森和我一直處于冷戰狀態。

到了星期五下午快下班時，張森給我發來一條微信：晚上不回去吃飯。冷冰冰的幾個字。顯然，他還在生氣。我下班后，和小宇在家附近的餐館要了兩碗面，正吃著，閨蜜打來電話，邀我星期天帶上孩子去郊區的植物園玩，還特意叮囑：“一定要把你的兩個兒子都帶上，三個孩子一起玩更熱鬧。”閨蜜家有一個10歲的兒子，我和張森剛結婚時，有次周末帶著小宇和陽陽，邀閨蜜也帶上兒子一起去黃河邊玩，孩子們玩得很開心。

為了緩和同張森的關系，晚上他回來的時候，我主動說了這件事：“閨蜜特地讓我們把兩個兒子都帶上。”

張森愣了一會兒，終于說：“錢林，你能這么想這么說，我很高興。平日里，你總是稱小宇為‘我的兒子，稱陽陽為‘你的兒子。雖然我們在一起了，其實你的內心并沒有真正接受他，所以才對他身上這樣那樣的毛病緊盯不放，無法包容。這使得你遇到問題時只會一味地抱怨，而不是想方設法去教育和引導他。他畢竟還是個不到10歲的孩子，你一味地怪陽陽跟小宇討零食吃，卻完全沒有仔細想過，長得高、長得壯的孩子食量自然比一般孩子大一些，那不過是他身體的需要。只有我們互相都能稱對方的兒子為‘我們的兒子，把對方的兒子當自己的親生兒子那樣對待，我們才能真正從孩子的需求出發，理解孩子并包容他們的缺點，耐心地幫孩子改正。因為父母離婚，兩個孩子已經受到了傷害，現在既然我們走到了一起，就應該把對方的孩子視為己出，好好教養……”

張森的話讓我陷入了沉思，的確如他所說，和張森在一起生活了大半年，我雖然名義上是小宇的后媽，可內心里，我似乎仍然只有小宇這么一個兒子。對陽陽，我對外稱他為“張森的兒子”，在張森面前則習慣性地稱呼“你的兒子”。

這一次，我沒有反駁張森，而是拉了拉他的手，表示接受他的建議，并讓他第二天去把陽陽接回來。

次日一早，張森就去接陽陽了。我和小宇一起到超市購買去植物園帶的食物，無論是買牛奶，還是面包、餅干等小零食，我都特地給陽陽買了兩份。張森說得對，長得壯實的孩子對食物的需求量自然也大，給兩個孩子平均分配食物顯然是不合理的，按需分配才好。

都說后媽難當，以前是我疏忽了，以為當后媽，在對待老公的孩子和自己的孩子上，只要做到一碗水端平就行。殊不知，有時候，只把一碗水端平還遠遠不夠，甚至還要往對方的孩子那邊傾斜一些。

責編/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