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路宏 [桂林師范高等專科學校,廣西 桂林 541001]
文藝期刊是傳播先進文化思想的重要園地,《創作月刊》作為桂林文化城時期的一個重要的文藝期刊,其欄目的設置中,文藝理論方面的文章雖然不多,但卻具是非常有分量的名家之作。
文藝的發展和壯大,離不開文藝理論的介紹和探討。在《創作月刊》中的理論文章中,最有代表性的是郭沫若的《今天創作的道路》(1942 年第1 卷第1 期)和胡風《關于創作發展的二三感想》(1942 年第2 卷第1 期)。這兩篇文章是張煌向郭沫若和胡風執著地“逼稿”約到的作品,分別在第1 卷第1 期和第2 卷第1 期頭版頭條隆重推出。從內容來說,這兩篇文章都談“創作”,這與《創作月刊》的刊名非常匹配,是切題之作。這當然與主編張煌約稿時的引導有關,郭沫若的文章是在《創作月刊》籌備期間應張煌邀請而作,作為刊物創刊號的第一篇作品,它要為《創作月刊》打響第一炮。郭沫若擬定這樣一個題目,顯然是對張煌的大力支持。胡風的稿子則是在張煌的催逼下完成的。張煌不僅催稿,還策劃內容,胡風的文章寫些什么內容,張煌提出了具體的建議,這在胡風文章的開頭的一段就有說明:“前幾天張先生說諸位要我談一談創作上的問題,我答應他大家都隨便地談談是可以的。現在他卻出了題目,要談抗戰以來的創作上的優點是什么,缺點是什么,應該怎樣克服這些缺點。這樣的大題目不容易談,而且一時也無從準備,只好浮光掠影地說一點平日得到的印象,而且只能想到哪里說道哪里。”可見談創作,是張煌的想法。郭沫若與胡風的文章都關注創作,而且關注的都是抗戰背景下創作的現狀和對創作的建議。具有鮮明的時代性和現實針對性。
郭沫若在《今天創作的道路》中梳理了抗戰以來的創作現狀,主張建立“紀念碑式性的建國史詩”,希望文壇能出現“足以紀念目前這個大時代的偉大作品”。他強調,在這個偉大的時代,文學最首要的任務是發揚和維護道義美:
為了大眾,為了社會底美化與革新,文藝底內容斷然無疑地是以道義美底發揚和維護為其先務。目前的中國乃至目前的世界,整個是美與惡,道義與非道義,斗爭得最劇烈的年代。也就是最須得對于道義美加以維護使其發揚的時代。文藝工作者底任務因而也就再沒有比現時代更為鮮明,更為迫切。現實,最迫切地,要求著文藝必須作為反納粹、反法西(筆者注:原文是“反法西”)、反對一切暴力侵略者的武器而發揮它的作用。在中國而言,則是抗戰第一,勝利第一:凡是足以支持抗戰而爭取勝利的事項,都是無上的文學的題材。積極方面的品德底表揚,消極方面的黑暗底曝露。創作家們對于這些工作正應該苦于應接不暇,所謂“與抗戰無關的作品”,在目前應該是沒有產生的余裕。假如仍然有人低回在這種境地里面,那是他根本并沒有把文藝和文藝工作者底任務認識清楚。這在道義上是難以容許,在文藝上也是難以容許的。中國目前是最為文學的時代,美惡底對立,忠奸底對立異常鮮明,人性美發展到了極端,人性惡也有的發展到了極端,這一幕偉大的戲劇,這一篇崇高的史詩。只等有耐心的,謙抑誠虔,明朗健康的筆來把它寫出。說不定這項榮譽是會落到既成的專門文學家之外的吧。
從這段文字可以看出郭沫若在創作的問題上要求作家有使命感和責任感,強調文學要順應時代的需求,為社會現實服務。郭沫若在文中說:“‘與抗戰無關的作品’,在目前應該是沒有產生的余裕”,如果對這一句話斷章取義就容易引起誤解,認為要求作家只寫抗戰未免有些狹隘。但是郭沫若所強調的文學為現實服務并不是狹隘的工具論,郭沫若所強調的與抗戰有關也不是狹義范圍的抗戰。他說強調的與抗戰有關是指抗戰時期所有的現實與生活。在談到作家應該寫些什么這個問題時,郭沫若認為作家就應該寫自己熟悉的生活,題材不在乎大小,重要的是在對生活的凝視中化腐朽為神奇:“應該趕自己所能接近,最能知道的東西寫,這是最安當的辦法吧。不要好高騖遠,應該腳踏實地地凝視著現實。不怕就是一匹蒼蠅或一匹蚊子,你只要注目的觀察,你可以看出有不少的種型,無限的生態,最平常的東西說不定是最新奇的東西,最微末的存在有可能是最偉大的存在,‘化腐朽為神奇’,文藝家正應該要有這樣的用意和本領。人是社會的動物,不能離開社會,也不能脫離時代,處在此時此地,應該求得此時此地底美化與革新。”
胡風的《關于創作發展的二三感想》(《創作月刊》第2 卷第1 期)由兩部分組成,第一部分是胡風對抗戰以來創作情況的總體分析,第二部分是回答青年作家的幾個問題。
在文章的第一部分,胡風指出,抗戰進入相持階段以后,在創作上就表現為有些作家熱情衰落、隨遇而安,創作界各種傾向都開始抬頭,面對這樣的情勢,作家該如何做出自己的選擇,胡風強調要貼近生活,要在生活的戰斗里培養熱情和精神力量。原作論述如下:
現實主義進展了,但卻是處在一種混亂的境遇下面。這就是今天創作界的一般特征,在看似平靜的文壇里面,正隱伏著此起彼伏的各種各樣的潮頭。
但是,只要不脫離現實的生活基礎,只要在生活戰斗里面日新月異的培養自己的熱情或精神力量,我相信,為民族為人民服務的現實主義的創作方向一定能夠遇得到勝利的。
在文章的第二部分,青年作家一共提出了八個問題,這八個問題都是青年作家在抗戰時期遇到的困惑,都是關于“創作”的非常現實的問題。當時的國統區文藝界一度出現了迷亂、停滯以至于倒退的文藝現象,胡風對問題的解答就是對青年作家的指導。因此胡風的文章不僅僅是紙上談兵的理論闡釋,而是對青年作家的創作進行有針對性的指導。
抗戰的爆發,某種程度上影響了中國對世界文藝思潮和理論學習借鑒的趨向。與20 世紀二三十年代對世界各種文藝思潮和理論的廣泛吸收和借鑒不同。隨著抗戰的爆發,抗日救國成了中國人現實中的首要任務,長期郁積于文藝作家內心深處的仇恨像火山一樣爆發出來,他們以筆為槍,在實現了“文學為抗戰服務”的同時,由于作家們過分注重政治宣傳與情感宣泄,卻使文學脫離了現實,走向了公式化、概念化的傾向。抗戰進入相持階段以來,國外國內抗戰局勢復雜多變,人們開始理性深入地思考這場戰爭和社會人生,作家們不再滿足于抗戰激情的鼓動和發泄,而是立足于現實,對抗戰后期真實的抗戰生活、社會生活進行深入的挖掘和反思。那么如何應用現實主義的方法進行創作就成為文藝界關注的一個重要問題。在《創作月刊》中,就有針對性地進行了相關文論的譯介。其中,車爾尼雪夫斯基的《藝術與現實之美學的關系》(第2 卷第1 期)、雪爾特科甫的《托爾斯泰的藝術觀(手記)》(第1 卷第2 期)是重要的兩篇譯文。在車爾尼雪夫斯基的《藝術與現實之美學的關系》中,車爾尼雪夫斯基論述了藝術與現實的關系以及藝術本質的意義。“一切藝術作品的第一而且最重要的特征如我們所說過的,是實生活中所產生的,引人興味的事物的再現。自然我們所理解的實生活不但是人對客觀世界的對象的關系,而且是人的內心生活”。“但是我們已經說過藝術除了再現生活以外還有另外的意義,那就是說明生活”。他在文章的最后說:“讓藝術滿足于當現實不在時,在某種程度內來代替現實,且成為生活的教科書這個高尚而美麗的目的吧。”“現實偉大于夢幻,而本質的意義重要于空幻的虛矯。”(《創作月刊》第2 卷第1 期 )在雪爾特科甫的《托爾斯泰的藝術觀(手記)》(第1 卷第2 期)中,雪爾特科甫記載了托爾斯泰對現實主義方法“創作”的一些看法,如“在一部文學作品里,對于讀者最重要,最有價值,而且最有說服性的東西,乃是作者自己的對于人生的態度,以及這部作品中所包含的關于這個態度的一切東西。一個藝術作品的全面性,不是在概念的一致上,不是在各種人物等等底表現上,而是在滲透著整個作品的作者底對于人生的這個態度底明晰和確定上。有一些年代,作者甚至可以在相當程度上犧牲掉形式底完整,而且只要他的描寫的事物的態度顯示得明晰而且強烈,這個作品就可以達到它的目的”。俄國現實主義文論的譯介對于抗戰中后期,作家有意識地調整之前的創作姿態,注重向生活的縱深處突進,具有一定的指導意義。
期刊是傳播文化思想的重要手段,《創作月刊》中關注“創作”的理論建構以及對國外先進文藝理論的譯介為推動抗戰文學的健康發展做出了積極的貢獻,一定程度上實現了把期刊打造成為引領先進文化的一面旗幟。
①④ 胡風:《關于創作發展的二三感想》,《創作月刊》1942年第2卷第1期。
②③郭沫若:《今天創作的道路》,《創作月刊》1942年第1卷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