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王大膽”教會我的事

文/叢夢穎

我的母親是一名經驗豐富的護士。她性格潑辣、敢做敢言，遇事總是沖到前面，被大家稱為“王大膽”。我向往她的正直和善良，在她的影響下，長大后成為一名人民警察。

送完人，早點回家

我上小學時，很少被家長接送，大多是自己走路上學、回家。母親帶我走過兩遍上學的路，就把家門鑰匙掛在我脖子上，放心地讓我一個人去學校。在她看來，上小學就是一個大孩子了，自己的事要自己做。

學校五點前放學，學生回家不需要走夜路，老師和家長都放心。偶爾也有例外，班里每兩周一次大掃除，值日生要等所有學生都走了再進行打掃。一次，我和幾個女生一起值日，打掃完教室天都黑了。其中一個女生拉著我的衣袖說：“好害怕走夜路，你送我們好不好？”“那必須好啊！”能被大家信任，我很驕傲，便把同學一個個送回家，再心滿意足地回家。

我一打開家門就看到母親焦急地坐在客廳里。她迅速地站起來，提高嗓門說：“你到哪里野去了？怎么才回家？爸爸都出去找你了。今天不說清楚不準吃飯。”

我委屈地哭出了聲：“我們幾個女生留下來打掃衛生，她們怕走夜路但我不怕，我送她們回家后才回來的……”本以為母親會打我一頓，但她擦干了我的眼淚，溫柔地把我攬入懷中：“我的女兒是好孩子，媽媽不怪你，但以后送完人，趕緊回家好不好？”

“好。”我點點頭，又涌了出眼淚。

后來，我的書包里多了一支手電筒，我知道，那是母親放的。每次大掃除，我還是送完大家再回家。母親不再讓父親四處找我，而是做一桌比平常更豐盛的飯菜等我回家。我知道，那是母親對我的熱心和勇敢無聲的褒獎。

此后，我成為老師和同學眼中樂于助人的孩子。我幫生病的同桌補習功課，為沒買到課后習題的同學復印資料，教大家解題方法……給予比索取更讓人快樂，這個道理，母親早就在潛移默化中教會了我。

當好服務員

我長大后成為一名交通警察。一次周末，我們一家約好到外面下館子改善伙食。

我挑了家人氣餐廳，店雖小，食客卻不少。我們迅速地點完菜，冷菜上來后，熱菜卻遲遲不上桌。母親說：“別急，我們再等會兒，飯店這會兒正忙。”

一個年輕的服務員拎著茶壺來給我們添水，母親輕聲招呼她：“妹妹，幫我們這桌催催，好嗎？”服務員輕聲細語地說了聲“好”，一轉身就被隔壁桌叫走了。

隔壁桌是兩個男青年，其中一個大聲呵斥服務員：“你們怎么回事？上菜這么慢？還有這個湯，怎么這么咸？要咸死我們嗎？來，你自己嘗嘗！”另一個男青年則一把把服務員拉到桌邊，把湯勺塞到她手里，逼她喝湯。服務員嚇得不敢抬頭，漲紅了臉，連聲說著“對不起”。

母親看不下去了，噌地站了起來，我和父親都沒拉住。她走過去對兩個男青年說：“你們干什么，像什么樣，就這么對小姑娘？”

其中一個男青年不樂意了，對我母親說：“你這阿姨是誰？她是服務員，做的服務業，我們是消費者，她就是要為我們服務的，你管得著嗎？”

母親竭力壓制怒火：“服務業怎么了？阿姨也是做服務業的，做好本職工作自然是應該的，菜慢了小姑娘可以幫你們催，湯咸了可以給你們換，你們沖她撒什么潑？居高臨下的像個樣子嗎？將心比心，這姑娘如果是你們的女朋友，你們的親妹妹，你們舍得讓她受這氣嗎？快向姑娘道歉！”

兩個男青年被母親震住了，悻悻地對服務員說了聲“不好意思”。母親拍拍服務員的肩膀說：“別怕，去忙吧。”她感激地點點頭，走了。

母親終于坐了回來，不一會兒，我們這桌的菜陸續上齊了。我一邊吃飯一邊同她說：“媽，你可真帥。你不是醫護工作者嗎，怎么說自己是做服務業的？”

母親喝了點水，慢慢說道：“服務病人不也是服務嗎？要我說，你這服務人民的交警也是服務員。丫頭，你要記得，行業是平等的，要學會換位思考，永遠不要盛氣凌人。”

“媽說什么都對。”我趕緊給正義感爆棚的母親盛了碗雞湯，外加一只大雞腿。

后來，我以“當好服務員”的心態投入執法服務。我在接待群眾、普法釋法中又增添了一份耐心、一份尊重。

未完成的請戰書

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期間，我和父親都是各自單位的防控專班組成員。每天下班回家，母親把我們堵在家門口，問：“回家第一件事是什么？”我說：“知道啦，洗手！”母親才滿意地讓我們進屋。

晚上在餐桌旁，母親說：“我要去馳援武漢，你們倆誰幫我寫請戰書。”

我愣住了：“嗯？這就寫請戰書了？都不問問我和爸爸同不同意嗎？”

母親說:“你們誰敢不同意？我王大膽行走五十年，靠的就是這一身無私無畏的正氣。我要是生在湖北、長在湖北，現在肯定在戰疫第一線。你們快幫我想想怎么寫請戰書。”

父親想了一會兒，說：“你就和領導說，在丈夫和女兒兩位黨員的感染下，我力求先進，雖然年紀大了，但能做一點是一點……”

母親打了父親一拳，說：“我哪里年紀大了？我能干得很，你是不是存心不想讓我去？”

我一時不知該說什么，趕緊岔開話題：“這請戰書是要手寫吧，你喜歡我和爸爸誰的字？”

母親說：“都行，反正我寫不來。我找個寫好了的，你讀給我聽，手機上的字實在太小了。”

我拿過她的手機，給她念了一位醫生寫的請戰書，念著念著就哽咽了，再也念不下去。那么危險的地方，生死未卜，這些醫護人員怎么還前赴后繼地要去。

母親說：“怎么啦？這里還有一封護士寫的，你再給我念念。”

我離開飯桌，不肯念了。

吃完晚飯，我們坐在一起看電視，母親皮膚過敏，渾身瘙癢。我趁機說道：“你別去武漢了，你容易過敏，一過敏還老打噴嚏，站在你旁邊都要被你嚇到。”

父親這時開口了：“你要真去，我肯定不放心，我也去，還能給大家燒飯，好嗎？”

我的眼淚一下涌了出來：“媽，我也不放心你們，我也去武漢。我可以指揮交通，可以保障醫療物資運輸。”

母親說：“哭什么？我明天去問問領導能不能帶家屬，我們一起去，哈哈。”

第二天晚上，母親垂頭喪氣地回來，說領導不同意年紀大的人去，怕工作強度太大，大家扛不住。

我松了口氣，卻也有些失落。倘若母親再年輕些，一定是逆行的白衣天使。

在我眼中，母親一直都發著光。在她的影響下，我堅守著自己的崗位，做好每一件小事。而那封未完成的請戰書，至今夾在我的筆記本里，它只有個簡單的開頭，卻記下了我們一家人特殊的抗疫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