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茶禪一味”看中國文化

（云南大學 漢語國際教育學院，云南 昆明 650091）

我國茶文化誕生于兩漢之際，興盛于唐宋之間，與漢傳佛教禪宗之發展有相似脈絡。茶道是茶文化的核心，以吃茶為契機，內蘊藝術、道德、哲學、宗教及文化，具體的茶事實踐過程同時也是茶人自我完善、自我認識的過程。而禪在中國佛家心法為最高境，禪宗思想是以佛所說教義為理論依據，強調人在生活中體味禪悅、又將禪悅落實于生活的實踐。由于茶文化于北宋時期興盛，佛門亦以茶飲傳道，飲茶為佛門僧徒生活的一部分，“茶禪一味”由此產生。“茶禪一味”，又稱“禪茶一味”，主要說明以茶悟禪，因禪悟心，茶心與禪心相印，而達于一種寂靜的悟道之境。想要解讀“茶禪一味”或“禪茶一味”，首先要理清“茶”與“禪”各是什么，其次應當探究“茶”與“禪”有何種關系，最后才能在此基礎上來解讀這一禪林佛語的深意。

1 茶與茶文化

中國是茶葉的原產地，也是茶文化的發源地。人們普遍認為茶樹發源于中國四川、貴州和云南一帶。公元前三世紀，西漢王褒的《僮約》中提到了“武都買荼”、“烹荼盡具”，其中的“荼”就是“茶”，這是史料中關于茶最早的記載。而中國茶文化是中國制茶、飲茶的文化。中華茶文化不但包含物質文化層面，還包含深厚的精神文明層次。唐代陸羽的《茶經》是中國第一部有關茶文化的重要經典，他認為從種茶到飲茶皆須精細行之，才能品味出好茶；有如人之修行，須經歷精細的琢磨，才能成器；認為“茶之為用，味至寒，為飲，最宜精行儉德之人”。陸羽將傳統儒道思想融入茶理，從理論到實踐，建立了一套完整的茶學、茶藝、茶思的茶道精神意涵，并以精行儉德為茶道精神之所在，將深刻茶理融入現實生活中，此可視為茶道文化之濫觴。從此茶的精神滲透了宮廷和社會，深入中國的詩詞、繪畫、書法、宗教、醫學。幾千年來中國不但積累了大量關于茶葉種植、生產的物質文化、更積累了豐富的有關茶的精神文化，這就是中國特有的茶文化。因此，從廣義的視角對茶文化進行定義，可以發現茶文化是茶葉發展過程中物質和精神財富的集合；從狹義的角度定義茶文化，則僅代表精神財富。

2 佛教與禪

佛教起源于公元前六世紀的古印度，現如今已經成為世界三大宗教之一。一般認為，佛教是在西漢末至東漢前期，由印度經西域傳入中國的。中國佛教史上，多以漢明帝永平十年（公元67年）作為佛教傳入之年。“禪”即“禪那”“馱那演那”，意思為“思惟修”或“靜慮”，是指修行者高度集中精神，對某一事物作思惟觀察而達到心一境性。禪宗由南天竺禪師菩提達摩于南北朝時期傳至中國，而兩宋時代剛好為禪宗轉為成熟的關鍵時期。禪宗在中國佛教各宗派中流傳時間最長，影響甚廣，至今仍延綿不絕，在中國哲學思想及藝術思想上有著重要的影響。

作為漢傳佛教中的重要宗派，禪宗僧侶除了必須遵守通行的清規戒律外，還有一套獨特的修行方式。禪宗注重實修與實證，其中坐禪為禪宗主要實踐方式。禪宗認為，佛典浩如煙海，其中境界是超越世間法的，非言語可及、推理可得，只有通過禪定才可證知。因此，參禪成為禪宗僧侶的必經之路。

3 茶與禪的交融

茶與禪的交融，北宋以前最早可溯源于《晉書·藝術傳》，書中記載修行者藉由“茶蘇”可防止睡眠，并有助于提神參禪。僧人飲茶助禪始于晉，然真正的興盛與茶禪文化的建立則要到唐代。唐代佛教寺廟常舉辦茶宴，談禪論理。僧人坐禪、飲茶靜修，于民間的轉相仿效下，形成飲茶風俗。僧俗間密切的往來，為茶禪文化留下了大量的詩文唱頌。到了宋代茶文化與北宋理學、禪學結合，使茶禪文化有著迅速而普遍的發展。

茶有精清、滌煩、沖和的功能，具有消除昏睡的功效，禪師在修禪坐禪時，茶“靜”的內涵與其提神、助消化、抑制欲望的茶性，合于禪門清規。茶之性微寒，但味醇而不濃烈，其味淡潔，清氣馥郁，其性可以“清”、“素”來視之。吃茶即日常生活飲水，燒水煮茗便也是尋常生活的一部分；而禪宗以平常心是道，挑水、劈柴，穿衣、吃飯皆是道，也是尋常生活起居的一部分。以茶為飲，可以清新養氣，并從日常生活中體悟人生哲理；以禪靜思，強調心靈世界的清凈，可透過冥思頓悟，直指本心，并在“物我兩忘”的澄明境界中悟道。在日常生活中以平常心參禪自悟，心外無物，正映照出禪宗不受理教所縛、隨緣運任、一任自然之性。茶的養生、得悟、體道三重境界，與禪宗同步開展，且自然地相互交融，因而禪門有“茶禪一味”之說。

“茶禪一味”最早出自宋代林表民編《天臺續集》別編卷二中選錄陳知柔詩作：“巨石橫空豈偶然，萬雷奔壑有飛泉。好山雄壓三千界，幽處長棲五百仙。云際樓臺深夜見，雨中鐘皷隔溪傳。我來不作聲聞想，聊試茶甌一味禪。”而“茶禪一味”成為禪林法語則與趙州“吃茶去”這一公案有內在關聯，趙州三云“吃茶去”，意在消除學人的分別心。懷抱單純的心，就能解脫束縛、活在當下；沒有分別心，就不會執著好壞、陷入迷障；保持平常心，就能超越得失、開啟智慧；這三種心，呈現于茶、禪之中，茶味、禪心在此處自然結合。此外，日僧村田珠光創立的日本茶道中也有“茶禪一味”之說，這是其受中國宋代禪門巨匠圜悟禪師的影響，悟得“佛法存于茶湯之理”，便形成日本茶道的“茶禪一味”。

4 “茶禪一味”與“禪茶一味”

解讀“茶禪一味 ”，則要說明“茶”“禪”“一”“味”各為何意。私以為，“茶”便指從茶樹上摘下的茶葉，它并非高深又虛幻莫測的“菩提之茶”，而是有悠久中國文化附加下、富有精神內涵與核心價值的中國茶文化。而“禪”則是抽象的，禪不可言傳，只能靠自己參悟，而且每個人都能從這一過程中收獲自己的答案；禪強調“平常心”，即內心的平靜。“一”是“一體”“一念”“一法”，“茶”與“禪”不二，即沒有分別，人們可以從品茶中悟禪，也可以在參禪中飲茶。“味”則是指“興味”，與味覺無關，這個“味”既是“茶味”也是“禪味”，仍然是靠個人來品味，而每個人的品味也不同。“茶禪一味”四字，即是傳達出一種從日常生活中開悟或頓悟，養成一顆平常心的哲理。

而“茶禪一味”與“禪茶一味”有何不同之處呢？私以為“茶禪一味”與“禪茶一味”不必做區分，兩者是一相兩名，只能說是禪者和茶人對于兩種不同層面的不同稱呼，卻不能從中確定“茶”與“禪”有附屬或從領關系。若就禪宗來說，其發展推動茶文化的發展，則可講成“禪茶一味”；若就茶文化與禪宗結合來講，則可講成“茶禪一味”。

5 結語

茶文化與禪宗，兩者都是中華文化中成就最為突出、最具吸引力的方面。中國文化中的“茶禪一味”不同于別國，它是非宗教的，是純粹的，也是人民的。不僅禪者和茶人可以去感受，處于世間的蕓蕓眾生皆可品味之。“茶”與“禪”的交融，讓人不禁思考兩個問題。其一，以“茶”為主，是否有“茶道一味”“茶儒一味”？其二，以“禪”為主，是否有“禪書一法”“禪詩一體”？私以為，無論是“茶道一味”“茶儒一味”，或是“禪書一法”“禪詩一體”均有其存在的空間，甚至“茶禪”也能與“書法”或“詩詞”三者并存。縱觀中華歷史，儒、道、佛三大思想能夠在中國實現并存且關系緊密難以分割的局面，正體現出中華文化有容乃大的強大包容性。而解讀儒、道、佛，則可以發現，中華文化是一種包含人與人交往的道德、人與自然相處的道理以及人與自我溝通的道法的文化。因此，無論是茶文化，還是禪宗，其發展脈絡都是中華文化發展遞進的縮影，兩者都是中華文化的瑰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