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特特

幾年前,因為種種原因,我在北京獨自過年。
過年,首先是一個時長起碼一周的假期,當務之急,先要解決生存問題。我把家里的邊邊角角都檢查了一遍,包括下水道通不通,熱水器的噴頭好還是壞,煤氣灶能不能打著火……總之,所有問題,務必要在年前預約修補清楚,防止因假期物業不上班,沒人能幫我的情況出現。同理,我去門口的銀行提前將水、電、燃氣卡充好值。我可不想有停電后烏漆嘛黑、在燭光中度假,扮賣火柴的小女孩的體驗。
從銀行出來,我就去超市了。米、面、糧、油、紙巾、濕紙巾、洗發水……除了要囤夠半個月用的基本生活物資,路過琳瑯滿目、紅成海洋的過年裝飾品貨架,以及滿坑滿谷、堆成山的各種大禮盒,我忽然意識到,過年不能過個寂寞,一個人也要好好辦年貨。
什么是年貨?就是過年一定要擁有的標志性物件。在我的老家,年夜飯講究有一條不動筷子的整魚,寓意年年有余;春節期間,我已習慣桌上放一盆水仙。從小到大,每年過年,我都要買新衣服,成年后,過年前,我都要整理一下發型。即便我現在一個人在異鄉過年,沒有社交活動,也要燙頭、置辦新衣;沒人造訪,我也要把屋子徹底打掃一遍,掛上福字,貼上春聯。該放水仙放水仙,該留一盤整魚到初一,照例年三十就蒸上。
事實上,當我以大掃除為起點忙碌起來,就沒那么孤獨了。生活的舒適度能消解一個人的怨念,我鋪好嶄新的大紅四件套,貼上與床單同色的窗花,八格干果盤裝滿零食,水仙和臘梅在房間的不同角落綻放,我堅信,年三十我悲從中來的幾率小了很多。
這一刻我想起我的一個朋友,湖南人,土家族。他曾告訴我,有一年他在新疆過年,大年夜,他一個人待著,卻做了六個菜,照家鄉的規矩,他倒上酒,先祭祖,再吃飯。他認為只要完成這一套程序,他就還是遠在幾千里外家族的一份子,天涯共此時。
是啊,我要遵守已形成肌肉記憶的生活秩序,應時而動,嚴格執行發自內心認可的過年程序。我打開筆記本電腦,建立新文檔,列出三份單子——第一張是菜單。根據菜名,我下載了菜譜,補齊所缺食材,又添置幾件懶人做飯設備。
第二張是名單。一個人也要認真拜年,家人列在首位,年三十,我要通過視頻,讓原本等我回去團圓的家人知道,我把自己照顧得很好。此外,我將這一年來對我有重要影響的人全部寫出來,一個人待著,我有充分的時間逐一編輯特色拜年微信,借機增強互動;最重要的人,我還來得及為他制作一個視頻。
第三張是假期節目單。按日做主題,初一,拜年日,這一天,我全用來拜年;初二,活動日,我打算約幾個朋友,去后海滑冰;初三,娛樂日,我買了一張××喜劇團的現場演出票……盡量讓每一天都有安排。
那一年的春節,嚴格意義上來說,我沒有一個人過。
當我發了條朋友圈招募初二去后海一起玩的朋友時,我發現和我情況類似,一個人在北京過春節的大有人在。于是,我們七八個朋友拉了個群,提前約好時間、地點、過年的形式。大年三十晚,我們在小亮家一個人做一個菜,拼成年夜飯。飯罷,和各自家人視頻連線,而后,打麻將的打麻將,嗑瓜子的嗑瓜子,春晚、游戲、發紅包、搶紅包,一樣沒少,別有趣味。
大年初一,我回到家,對著三張單子,做飯、拜年、網購,忙得不亦樂乎。我有筆預算留給自己買額外的新年禮物,那是因故不能回老家省下的來回路費,三千塊,我買了條三千的項鏈,有種賺到了的感覺。
今年,在廣州工作的表弟因疫情決定就地過年,聊天時,我將以上往事和盤托出, 不忘叮囑——面對隨時可能產生的變化,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隨遇而安當成一個游戲玩。怎樣,都能過得好;什么爛攤子,都盡可能收拾漂亮。
(本刊原創稿,攝圖網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