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葉賦

陳新華

“蕭瑟秋風今又是，換了人間。”幾場秋風吹過，盛夏單調的翠綠漸漸轉為絢麗多彩、搖曳生姿的水墨丹青。“曉來誰染霜林醉”，這醉人的霜林是秋色圖的主體，而秋葉便是畫面的主角。

曾經，葉的生涯是默默無聞的，是無私奉獻的。

它是萬紫千紅的陪襯，很少被人注目、贊頌。然而秋天一到，它便來了一個華麗轉身，成為驕傲的公主、大自然的明星。

驅車燕山，只見萬山紅遍，層林盡染，令人陶然欲醉。群山披上了紫紅的錦袍或金黃的繡襖，雍容中流露著活潑，磅礴中顯示著俏皮。遠遠望去，八達嶺上，青灰色的長城蜿蜒在一片橙紅深紫中，恰如一條巨龍在躍動的火焰中盡情地戲耍龍珠。如果說長城代表的是歷史的凝練和厚重，那么燃燒的紅葉代表的就是現代的鮮活和靈動。

那些起伏的山巒，或臥，或立，姿態萬千。其中最高的一座，山頭呈鷹嘴狀，兩翼大幅度展開，乍一看，不正是莊子筆下那只水擊三千、扶搖九萬里的鯤鵬嗎？還有一對“夫妻山”，披著綠底黃花的秋裝，前面那座橙紅色的小山，是它們的“女兒”吧？

一家三口對著過往的游客拱手相迎，多么熱情好客！

迎頭一面墨玉般的峭壁，上面垂下一幅巨大的紅葉刺繡，藤蔓長者幾百丈，短者幾十丈，參差不齊，恰到好處，如同佳節的煙火，點亮整個夜空。一轉彎，一棟棟古色古香的樓閣映入眼簾。碧綠的琉璃瓦與五彩繽紛的樹葉交相輝映，高挑的招牌上寫著“農家樂”三個大字，引逗著游客們難以遏制的興致，更顯示著山里人生活的祥和與自信。

行走在北京市內的大街上，又是別樣一番風情。

只見高大的槐樹相對成行，枝枝交錯，葉葉交通，絢爛多彩。

此時的陶然亭公園里，又到了銀杏樹一展風采的季節。只見天上暖陽燦燦，地上金光閃閃，千萬片樹葉簡直就是千萬只金色的蝴蝶落在樹上，一棵棵銀杏樹身著輝煌的金縷衣，手牽著手，像出嫁的新娘，她們是去參加集體婚禮嗎？

那是淡淡的黃，淺淺的黃，嫩嫩的黃，閃閃的黃，讓人看一眼就怦然心動的黃——相比之下，黃金的黃太老了，葵花的黃太艷了，菊花的黃太濃了——總之，那是天底下獨一無二的美到極致的色調。

“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于二月花。”如果說銀杏樹是綽約的少婦，那么楓樹便是待字的閨秀。

她身披萬朵紅霞，娉婷裊娜，踏著晶瑩的霜，乘著蕭瑟的風，從秋的懷抱中走來，立刻驚艷世界。那是一種讓人一見鐘情的紅啊，“斑竹一枝千滴淚”，那是娥皇女英的淚水染紅的吧？怪不得有時人們會把紅色視為愛情和浪漫的象征。“望帝春心托杜鵑”，要不就是望帝所泣之血染紅的吧？

一場秋雨一場寒，秋意更深了，秋葉最悲壯的時刻到來了。紛紛揚揚，飄飄灑灑，像紛飛的蝴蝶，像出征的雁陣，像旋轉的鴿群。秋葉在空中飄著，舞著，展示著生命中最光華最壯麗的巔峰之美。它先是努力向高空飛翔，最后一眼俯瞰為之奉獻一生的美好人間、錦繡河山，幸福地笑了。它知道，嫵媚動人的春花，風情萬種的夏花，就連冷艷高傲的秋花，都“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自己的下一個使命也是像它們一樣，最終化為哺育新葉成長的乳汁。于是，它用最優美的舞姿向母親樹表達無盡的情意，向天空大地雨雪風霜表達深深的感激，然后，默默地、輕輕地、悄悄地，滿懷幸福地撲入泥土的懷抱。

致敬！我莊重地舉起右手，向秋葉們，表達心中的無限崇敬。

（本刊原創稿，攝圖網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