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服

王延林

第一次穿制服，還是我的少年時期。

我只有十三四歲，我的準姐夫大我幾歲，那年他和我姐姐在家舉行訂婚儀式后就去當兵了。那時社會上流行穿綠軍裝、戴綠軍帽，哪個小伙伴要是有了這兩樣東西，可真稀罕得不得了，在玩伴中顯出鶴立雞群的范兒。住在我家隔壁的小松子他哥哥是早幾年當兵的，給他寄回來幾件綠軍裝，還有一頂綠軍帽，他天天穿在身上，那樣子神氣極了，惹得我們這些小伙伴直流口水。

看著小松子得意的樣子，我便下定決心找準姐夫要幾件軍裝穿穿。于是，我背著父母親和姐姐偷偷給我的準姐夫寫了一封信，叫他寄幾件軍裝給我。信發出后，我天天跑到公社旁邊的郵電局去查問，大約半個月后，我收到了準姐夫寄來的包裹，我迫不及待地拆開一看，是一件上衣、一頂單軍帽。準姐夫還給我寫了半張紙的話，意思是說，部隊管得嚴，軍服不能往外寄，再說部隊發的軍裝數量很少，只夠換洗的，軍褲只有兩條，所以只給我寄了一件上衣。其實我已經很滿足了。

回到家，我就換上了綠軍裝，這件軍裝雖然大了一點，但它是束腰的，穿在身上顯不出肥大，軍帽則剛剛好，不大不小。對著鏡子一照，果然是威風凜凜的。

可惜好景不長。那天晚上，隔壁生產隊放電影，我依舊穿著綠軍裝、戴著綠軍帽蹦蹦跳跳地和小伙伴們去看電影，電影放到一半的時候，一個比我高一個頭的小青年擠到我身邊，我當時也沒在意，專心致志地看著電影，哪知道那個小青年一把抓起我的軍帽撒腿就跑！我一下子蒙了，等我反應過來，那小青年影子都看不見了。我懊惱極了，蹲在地上傷心地哭了一大場，回來免不了又挨了一頓罵，第二天還被小松子奚落了一回。從此，我就再沒有穿過那件綠軍裝了。

我的第一次制服情節算是結束了，雖然結束得早了些。

這以后我們在一起玩耍的小伙伴都各奔東西了，小松子肩上扛著一只裝有被褥的蛇皮袋到外面的大城市打工去了。我到了當兵的年齡，便跟父母吵著要去當兵，其實那時的想法很簡單，腦子里一心想的就是要穿上綠軍裝，保家衛國什么的倒還沒有多想。

時光的年輪滑到2000 年初，我被上級任命為城管隊長，這可是一個吃力不討好的活兒，天天跟小商小販磨嘴皮，有時還跟他們拉拉扯扯的。我第一次穿上城管制服到街上開展工作感覺特別別扭，因為這城管制服有點仿照軍裝的樣式和顏色，只是肩章、臂章，還有大檐帽上的國徽不同，但差異并不是很明顯，外行人一般看不出來，還以為是解放軍叔叔來了呢。

這項工作我整整干了三年，其間制服發了好幾次，春夏秋冬裝、長短袖、大衣一應俱全，現在家里還有好幾套沒有拆封的呢。

三年后，我的工作調動，脫下那穿了幾年的城管制服。這套制服伴我度過了一千多個日日夜夜，說句實在話，脫下它還真有點舍不得呢。

本來以為我的制服情結到此就結束了，哪知道冥冥之中好像上天安排好了的一樣，讓我過過當兵的癮，堂堂正正地讓我穿一回綠軍裝。

2013年9月的一天，接到上級通知，讓我去武裝部談話。武裝部領導當著我的面，宣讀了我的任職命令。命令上說，根據工作需要，任命我為基層的武裝部部長。到底是“正規軍”，第二天便通知我和新任命的幾位同事到武裝部去測量衣服尺寸，在武裝部的會議室里，給我測量尺寸的是一位中年大姐，她說她是某某軍工廠的技術人員，專門為基層的武裝干部測量服裝尺寸，她測量出來的尺寸拿到軍工廠制作出來的軍裝非常合身，也非常美觀大方。事實證明，她的話是真的，穿上新式軍裝后整個人的精神面貌為之一新，我一米八三的身材顯得更加挺拔，走在大街上回頭率也還蠻高的。

上級武裝部依據有關法律、法規規定，對我們基層武裝部的干部按照陸軍現役軍官的標準配發軍裝，是最新的07 式軍裝：有春秋裝、冬裝、夏裝、領帶、大檐帽、長短大衣、內衣、皮鞋等，每個季節的軍裝均為兩套，分為禮服、常服、作訓服和標志服飾4個系列。臂章、領花、胸標等標志，除顯示軍齡的級別資歷胸章外，其他的全部配發。為了和現役軍官區別開來，肩章是銅質的，直徑約兩厘米，是由麥穗、長城和五角星組成的圓形圖案。用部政委的話說，你們的肩章看上去像是將軍的標志一樣，比我這個大校還高一級呢。

我對這一身軍裝十分愛惜，穿過幾次后都是拿到干洗店去洗，上衣不穿的時候就掛在衣架上，褲子折疊得整整齊齊地擺放在衣柜里。

今年春節過后剛上班的一個周末，我著軍裝回老家看望母親，在村口居然遇到了我多年未見的小松子。小松子的背有些駝，這使他顯得更矮了，頭發白了好多，他身后跟著的估計是他一家人，尤其是走在最后面的一個約莫三十歲的年輕人格外顯眼，他大約一米八的個頭，穿著一身得體的軍裝，肩章上的軍銜是上尉。

小松子看到我顯得非常親切，他握著我的手問長問短，言談之間感覺時光飛逝、容顏易老。他告訴我，他已經在江蘇無錫市定居有些年頭了，兒子軍校畢業后現在解放軍某部任副連長，這次是兒子要結婚了，按照傳統，全家回來祭拜一下祖先的。說著又拉著他兒子的手說，快叫叔叔！這是我們從小在一起長大的王叔叔。那小伙子很敏捷，立刻抬手給我敬了一個軍禮，用渾厚的男中音干凈利索地喊了一聲：“王叔叔好！”我也給他回敬了一個軍禮。他告訴我說，當兵就是他一直以來的理想，為此他刻苦學習，有幸考上了北京的軍校，圓了他的夢，也為父親和整個家族爭了光。他還興奮地告訴我說，他去年被所在部隊評為“四有優秀軍官”了。

或許都是穿了一身軍裝的緣故，我們聊得很是投機。站在一旁的小松子不斷催促說要耽誤去無錫的動車了，上尉給我敬了一個軍禮，才依依不舍地和我道別。

望著那一團跳躍著的松枝綠融入到一片翠綠的麥浪之中，我突然感覺到，我的制服情緣遠未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