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的面餅

褚福海

微涼的秋風里，掠過幾縷清淡的麥香，心頭頓然一熱。循香望去，原是不遠處那家阿呆閑品店前新擺出來的臺灣手抓餅攤上飄出來的。

視線繞不過場景，鼻子擋不住香味。我信步踱了過去，靜默地觀摩起來。

店主是位五十開外的中年男子，濃眉大眼，膚色白亮，儒雅且精神，聽說是位來鹿城創業的臺灣同胞。見有顧客光顧，他熱情地迎了出來，并耐心地向我介紹每個貨品的食材與特色，不禁使我心頭顫動。疑惑了數秒，我果斷選定了一款自己最喜愛的品種，店主禮貌地回道，好嘞，請你稍等。

佇立攤旁等待中，我饒有興致地觀摩起店主制作臺灣手抓餅來。只見他先打開烘烤面皮的不銹鋼圍爐電源，待锃亮潔凈的鐵板燒熱后，便將早先和好攪拌均勻的面漿舀一勺倒在滾燙的鐵板上，“哧”的一聲微響，熱氣驟然升起，緊靠鐵板的那層已被牢牢粘住，上面的尚未凝結起來，店主伸出靈巧的手，嫻熟地拿起一塊竹片，輕輕地旋轉著一刮，餅的面皮便成型了。右手執住的小鏟刀則不停地圍著面餅四周鏟動，等烘烤至微黃時，他用鏟刀輕靈一挑，餅兒便騰空翻了個身。那時，餅兒冒著裊裊熱氣，濃濃的麥香味隨之彌散開來，滲透進空氣里，隨風漾向遠處。

過了分把鐘，店主利索地從置于旁邊的塑料筐里摸出一枚雞蛋，單手捏住，對著鐵板輕輕一磕，手指用勁一掐，滑溜的蛋液旋即淌到了面皮上，他迅速用鏟刀將蛋液搗碎、鋪勻，把烤熟的熱狗一劈兩片，平整地放在面皮當中，再往蛋餅上撒些精鹽、胡椒粉，擠些番茄醬，而后，靈巧地用小鏟刀對著香酥的手抓餅“咔嚓、咔嚓”兩下，刀頭翻抄抖動，迅速將餅折疊好，裝進古樸素雅的紙袋里，一連串的動作看得我眼花繚亂之際，他臉帶溫馨微笑，將溫熱的紙袋遞至我手中。倏地，一股莫名的暖流在我心里恣意泛涌。

走在整潔的路上，吃著香氣撲鼻的手抓餅，不由想起了一件深藏我心底的辛酸事。

讀中學時期，每年夏秋兩季，學校都要組織學生去鄉下支農，到廣闊天地接受再教育，也幫村民們割割麥子或收收稻谷。那時去農村勞動，都自帶午飯，媽媽得知我要去支農，一早就起來為我準備午餐，可那會兒家里窮得叮當響，連只雞蛋也拿不出，更別說有什么菜了。母親在灶屋間里磨蹭了半天，才找出半碗面粉，又去剪來幾根小蔥，幫我烙了張軟乎乎的面餅。母親頗為歉疚地對我道，家里沒啥可給你吃的，你就將就著對付一頓吧。我接過面餅，猶如接過了寶物，放入書包后，轉身朝學校走去。

麥收時節，暑氣蒸人。我們這些血氣方剛的學生，在社員們的指導下，勁頭十足地紛紛下到田里，揮鐮割麥?？吹浇鹕柠溩右黄狗氯?，我們內心充溢著勝利的喜悅?？赡鞘欠N高強度的運動，體力消耗很大，沒多久，我便汗流浹背，氣喘吁吁，好勝的我不甘落后，硬是咬緊牙關堅持到了中午歇工。

來到樹蔭下，盤腿而坐，早已饑腸轆轆的我急忙取出那張面餅，正欲張嘴咬時，忽聞味道有點怪異，仔細一嗅，濃烈的餿味鉆入鼻翼。而那時，老師和同學們的境況跟我相差無幾，所帶食物也十分有限，故我強作歡顏，不動聲色地將餅一口口咬進嘴里，幾乎未經咀嚼，便囫圇吞咽了下去，再灌下一大碗冷茶，總算才把肚皮填了個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