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棠,周馮琦,尚勇敏
(上海社會科學院生態與可持續發展研究所,上海 200020)
綠色金融是促進經濟可持續發展的重要舉措,將在實現《格拉斯哥氣候公約》及《巴黎協定》氣候變化目標方面發揮重要作用。為應對全球氣候變化,世界各國積極開展節能環保、綠色低碳等領域的金融服務,并推行綠色金融產品發展與創新。近年來,隨著上海綠色經濟的大力發展以及國際金融中心建設取得的重大進展,上海也更加重視綠色金融的發展與完善。2021年8月24日,發布《上海國際金融中心建設“十四五”規劃》,明確提出我國以力爭實現“雙碳”目標為引領,“大力發展綠色金融”。10月19日,發布首份綠色金融專門文件——《上海加快打造國際綠色金融樞紐,服務碳達峰碳中和的實施意見》。可見,綠色金融對于我國及上海“雙碳”目標實現具有重要意義。
近年來,綠色金融受到國內外學者諸多研究和關注,學者們主要從以下方面開展了研究:(1)綠色金融的概念內涵研究,學術界對于綠色金融內涵尚無統一定論,但形成了可持續金融、氣候金融、碳金融等相似的概念。其中,可持續金融著眼于金融如何與經濟、社會和環境問題相互作用(Schoenmaker, 2018;Львoвa et al., 2019;Wang, 2019);氣候金融指在《巴黎協定》下發達國家對發展中國家進行的資金援助機制(Buchner et al., 2013;Hourcade et al., 2021);碳金融指與碳排放權交易有關的金融市場(Heubaum,2021;Semieniuk et al., 2021;Bridge et al., 2020)。2016年,中國人民銀行出臺的《關于構建綠色金融體系的指導意見》提出,綠色金融是指為支持環境保護、應對氣候變化和有效利用能源提供金融服務。總之,綠色金融指所有形式的投融資均需考慮環境影響并增強環境可持續性(Cui, 2020;Cigu E, 2020;楊濤和杜曉宇, 2021),并通過規范監管、財政激勵等措施、促進公共投資決策等使其更符合綠色發展目標(劉春彥和邵律,2017;LEE J W.,2020;戴志遠,2021)。(2)綠色金融標準研究,指通過定義什么是“綠色”、如何評估項目的“綠色風險”、或如何報告綠色投資的影響(Sachs et al.,2019),將定性和定量評估相結合(馬中等,2019),為綠色金融發展和運行降低交易成本和提高交易效率,并符合本地綠色低碳發展需求的方法學(Nedopil, 2021)。除綠色項目、綠色信貸、綠色債券有明確界定標準外,所有消費品、建筑物、制造過程的綠色化程度也應明確界定,以促使綠色金融為其提供更好的資金支持(馬俊,2021)。(3)綠色金融推動碳中和研究,綠色金融通過資源配置、價格發現和風險管理等機制推動碳中和發展(藍虹,2021),應從“碳中和”的宏觀和微觀意義及國際格局演變,為中國“碳中和”實施路徑作出規劃(王文,2021)。有學者認為,綠色金融標準的完善、碳排放信息的披露、金融機構環境風險應對、多元金融主體的參與、問責機制的健全等將有助于支持碳中和目標的實現(馬駿,2021;氣候政策倡議委員會,2021)。也有學者關注到碳金融法律屬性、風險識別和定價機制是碳金融的重要內容,對于碳中和也起著重要作用(涂永前,2012;王遙和王文濤,2014;鄭宇花,2016)。還有學者關注到綠色金融科技為推動碳中和實現提供重要技術支持,區塊鏈等新技術的創新有可能加速資本流向更可持續的經濟技術,有助于實現全球碳減排目標(Nassiry,2018; 杜曉麗等,2020)。
盡管目前研究非常廣泛,但是我國綠色金融發展仍顯不足:綠色金融產品有待豐富、學術理論體系亟需拓展、基礎設施建設仍需完善、制度法規“剛性約束”還需加強。上海作為國際金融中心,在金融監管、科技、人才和投資管理等方面具有發展綠色金融得天獨厚的優勢,各種綠色金融產品也紛紛開花結果,綠色金融發展取得了豐碩成果。然而,上海綠色金融在產品供給、監管機制、政策法規完善及科技支持等方面仍有提升空間。基于此,本文擬探討綠色金融支持“雙碳”目標的作用機制,并以上海為例,分析“雙碳”目標下綠色金融發展存在的問題及對策建議,以期為綠色金融支持我國“雙碳”目標實現提供理論和實踐指導。
“雙碳”戰略實施的重要途徑是促進綠色低碳經濟發展(楊解君,2021;白暴力,2021)。作為低碳發展的重要抓手,綠色金融可有效引導資金流向資源節約和環保型產業,實現經濟社會可持續發展(Su, 2019; Ding, 2019)。同時,豐富的綠色金融產品、嚴格的綠色金融監管、完善的綠色金融政策法規、智能的綠色金融科技等促使上海“雙碳”目標的加速實現。
綠色金融的核心是金融機構借助成熟的金融產品,向綠色低碳、資源高效、經濟可持續發展的企業提供多元資金支持(Wang&Qiang,2016)。綠色金融產品包括但不限于綠色信貸、綠色債券、綠色保險、綠色基金及碳金融等品種(Lv C, et al., 2021; 王遙等, 2021)。種類多樣的綠色金融產品,有利于資金更好地流入綠色低碳產業,達到環境與社會資源的最優配置。
綠色信貸作為主要的綠色金融工具之一,通過加強監管和提升綠色再貸款激勵等措施促使金融機構資金流向綠色低碳產業,激勵其降低能耗、節約資源(Kerr,2020)。根據同花順數據庫,截至2021年9月,我國綠色信貸余額達14.78萬億元,同比增長27.9%,位居世界第一(見圖1);綠色債券是在普通債券功能的基礎上納入綠色效益因素,以推動募集資金最終投向符合規定條件的綠色項目。2021年4月發布的《綠色債券支持項目目錄(2021年版)》在統一綠色標準、提供項目指引、與國際接軌等方面都有重要意義。截至2021年9月,我國綠色債券存量規模超過1萬億元,位居世界第二;綠色基金以有效集合社會分散資金、通過市場化運作進入環保領域,利用民間力量促進低碳發展。我國自2010年發行第一只綠色基金以來,其規模不但擴大。根據Wind數據庫,截至2020年末,我國綠色基金累計發行908只(見圖2);綠色保險是實現“雙碳”目標過程中提高風險管理的重要工具。我國綠色保險涉及清潔能源、城市軌道交通、污水處理等領域,截至2020年末,我國保險行業提供的綠色保險保額達到18.3萬億元,綠色保險投資余額達5615億元(KPMG,2021)。碳交易作為一種極具成本效益的碳定價政策工具,可通過碳配額、CER、碳債券、碳基金、碳抵押、碳掉期等衍生品交易為主的“碳金融”,助力企業減排,并推動“雙碳”目標實現(楊磊,2018; World Bank, 2021)。根據Wind數據庫,截至2021年8月底,全國各大碳市場配額交易累計總成交量為36976萬噸,累計總成交額為85.65億元。2021年7月16日,全國碳排放權交易市場在上海環境能源交易所正式啟動。截至2021年11月16日,全國碳市場碳排放配額(CEA)累計成交量2703.01萬噸,累計成交額11.93億元。碳配額現貨交易量是同期歐盟碳市場的4倍,韓國碳市場的18倍,位于全球碳市場首位(宋薇萍等,2021)。

圖1 我國綠色信貸余額及同比增長

圖2 綠色基金累計發行數量及增長率
目前盡管我國綠色金融發展成就顯著,但是距離“碳中和”目標實現,仍有很大資金缺口。根據多家機構測算,中國2060年實現碳中和所需資金超過百萬億元人民幣(項目綜合報告編寫組,2020;馬俊,2021;潘家華,2021)。因此,亟需綠色金融產品提供更多支持。
推進“雙碳”目標的進程本身存在一定風險和不確定性,需要嚴格的綠色金融監管框架提供穩定、良好的資金支持和金融環境。“雙碳”目標的實現,歸根結底是經濟社會發展的低碳轉型,而以工業為主的實體產業是節能減排的重要主體。企業在落實碳減排任務時,會遇到各種信用風險和碳市場的運行風險。例如,在綠色項目申請前期,容易出現通過偽造綠色項目數據、隱瞞環境污染責任、虛構財務報表而出現的“漂綠”企業和項目。這種信息不對稱,加大了銀行業等金融機構的信貸風險。另外,由于綠色債券等綠色金融的籌資用途不清晰,導致更多不具有綠色屬性的債券通過“漂綠”行為進入綠色債券市場,背離綠色債券市場發展初衷。此外,在碳交易市場中,也存在操縱市場和內幕交易等市場濫用的風險問題。
綠色金融發展依賴于穩健的監管框架,有效的綠色金融監管制度將避免信息不對稱及可能存在的信用風險。例如,可通過央行對貨幣、信貸和金融體系的監管,降低金融風險,以支持綠色金融發展。國際層面,各國央行就綠色金融采取集體行動,以阻止銀行向氣候不友好企業提供貸款(Christina, 2021)。各國央行還定期從多方面檢查和評估商業銀行,以確保其安全運行。例如,瑞典央行由于加拿大和澳大利亞某些地區的高排放而將其政府債券拋售。國內層面,由中國人民銀行、中國銀行保險監督監管委員會及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等部門組成中國金融監管機構,積極應對環境風險,從不同角度、以不同步伐進行監督和協調,共同促進綠色金融和可持續發展戰略的制定與實施。此外,國內銀行業監管機構和國際銀行業監管組織,從綠色金融統計與評估、綠色金融標準制定、氣候風險壓力測試等方面對綠色金融監管做出明確規定(見表1),力爭為全球“碳中和”提供資金領域的風險管控。

表1 國內外綠色金融監管措施對比
綠色金融旨在促進資本融資的環境效應,協助政府推動經濟轉型和產業結構調整。其中,政府政策支持是推動綠色金融發展,實現碳達峰、碳中和的重要力量。綠色金融相關政策包括兩方面:一是現有金融工具改革創新,探索綠色融資的可行途徑。例如,歐洲的“地方聯合融資機制”(SPFM),便是綠色金融的一大創新。該機制將成員的財務需求匯總到一個集合融資機構(PFA)中,然后發行債券并將收益分配給其成員以滿足地方融資需求。大多數SPFM需要依法建立一個具有透明治理結構和流程的特殊載體(SPV),通過準備金賬戶、政府間金融轉移和攔截、部分信用擔保、首次損失補貼等實現信用增級(Nassiry,2018)。二是現有財政收入管理和分配政策改革,即財政資金使用的效率和方向。相關主體可以發行資產證券化產品等金融衍生品,改變項目期限結構,通過改善綠色金融市場活動,直接提高相關投資的流動性和效率,而政策保障不可或缺。中國政府一直高度重視綠色金融相關政策的制定與完善,并為“雙碳”目標的實現提供制度保障(見表2)。

表2 中國發布有關綠色金融領域的重要政策文件梳理
此外,擔保貼息也是促進綠色金融發展的重要政策之一。與直接補貼相比,擔保貼息能以更少的財政投入帶動和吸引更多社會資本進入綠色環保項目。2021年11月8日,中國人民銀行推出碳減排支持工具,即商業銀行向企業發放碳減排貸款后,可向央行申請再貸款,利率為1.75%。央行通過這種“先貸后借”并獲得較低利率的“貼息”機制,激勵金融機構投入更多資金轉向綠色、低碳領域。
碳達峰、碳中和目標的提出,蘊含巨大技術創新活力,為綠色金融和金融科技的深度融合與快速發展帶來歷史性機遇。綠色金融科技,也稱“新的金融技術”,如區塊鏈、物聯網和大數據等,可在《巴黎協議》框架內為中小企業解鎖綠色融資,具體應用場景包括可持續發展的區塊鏈應用,可再生能源、分散電力市場、碳信貸和氣候金融的區塊鏈案例,以及金融工具的創新等。綠色金融科技在推動未來碳達峰、碳中和的進程中作用顯著。
首先,綠色金融科技有利于推動現有經濟模式轉型和創新。區塊鏈等新技術的創新有可能加速資本流向更可持續的經濟技術,以及綠色債券等滿足投資者可持續投資風險回報要求的金融工具,將有助于實現全球碳減排政策目標(Nassiry,2018)。例如,可以通過智能制造和其他綠色管理流程促進清潔生產,加速中國向新的綠色金融體系轉型。其次,金融科技有利于推動綠色金融產品和服務創新,提高綠色金融效率。例如,可以利用大數據、區塊鏈等主要數字化和信息化技術,研發ESG風險識別與定價的綠色金融科技產品和服務。同時,還可以擴大金融機構的服務邊界、改進服務方式,在提高金融效率、降低風險的同時,為金融相關領域各行業注入巨大動力。例如,“螞蟻森林”是金融科技平臺鼓勵消費者積極參與綠色金融項目的典范。最后,金融科技可以解決信息不對稱問題。對于綠色金融數據可運用人工智能和大數據進行實時監測和分析,或者運用區塊鏈技術去中心化、可溯源、不可篡改的特征提高對資金的高效管理。人工智能也被用來幫助提高碳信用市場的透明度。例如,S&P Global Platts正在開發一系列人工智能驅動的碳指數,以提高碳信用帶來的協同效益的透明度,讓市場參與者更好地了解其碳交易市場價值。
近年來,上海國際金融中心建設加速推進,在全球金融中心指數(GFCI 30)排名中位居前列,上海綠色金融各領域發展也取得了一定成績,為碳達峰、碳中和目標實現奠定了堅實基礎。
1.綠色金融產品創新能力持續增強
上海由于優越的國際金融中心地位,綠色金融發展成效顯著,創新力不斷提升。首先,綠色信貸融資形式創新,包括能效融資創新、清潔能源融資創新、排放權融資創新以及構建“綠色金融+”服務體系。例如,上海銀行分別于2020年7月和2021年11月,發布《綠色金融行動方案》及其2.0版本,設立200億綠色信貸額度、發布“產業綠貸金融創新平臺”。其次,上海綠色債券和綠色基金持續發展。近年來,上海為推動綠色債券的持續發展做出重要貢獻。根據同花順數據庫,截至2021年11月,上海轄區內共有12個發行人發行36只綠色債券,累計綠色債券余額為11079.4億元(見圖3)。同時,“國家級基金”助力上海綠色基金發展,在土壤修復、環境監測以及清潔能源等綠色節能產業專項投資基金方面卓有成效,僅2020年評價周期內,上海綠色基金新增10只,位列全國第三。最后,上海碳交易市場發展全國領先。二級市場總成交量名列前茅,國家核證自愿減排量(CCER)成交量穩居全國第一。根據《上海碳市場報告2020》,上海2020年CCER交易量和歷年CCER累計交易量,分別占全國各大碳交易市場的41%和33%,均領跑全國,并連續六年位穩居全國首位。上海碳交易試點特色突出,主要體現在以下方面:一是建立了較為完善的政策制度體系。例如,發布全球首個綜合性的碳管理體系標準——《碳管理體系要求及使用指南》,助力企業開展產品生命周期的碳排放;二是控制總量,優化配額分配方法。建立明確的總量控制制度,適時公布配額總量目標,采用歷史強度法或基準線法開展分配;三是公開透明,強調數據基礎有效,在保障基礎數據的同時,遵循市場規律,形成公開市場價格。

圖3 上海歷年綠色債券余額
2.綠色金融風險監管防范能力提升
綠色金融監管的完善,對于培育綠色金融市場意義重大。上市企業通過引入《社會責任報告》制度,披露ESG信息等措施,以完善自身環境和社會風險防控體系,提高風險管理能力,對實現企業長期可持續發展具有較為積極的作用。上市公司披露環境信息需要政府實施,包括改善所有資產類別和金融服務的信息統計和數據披露,為綠色金融及相關機構的業務評估與未來政策修訂提供數據支持。例如,上海發布的《加快打造國際綠色金融樞紐服務碳達峰碳中和目標的實施意見》中,明確提出“推動建立金融市場環境、社會、治理(ESG)信息披露機制”,并注重對企業ESG披露的引導和監督。在綠色債券的發行中,上海市地方金融監督機構注重加強對企業綠色債券的管理并監督募集資金流向,幫助投資者深入了解項目的綠色等級、信息披露真實性、環境效益以及產業政策符合性,提高綠色債券公信力。同時,募集資金投向符合綠色標準。上海綠色債券募集資金主要投向“資源節約與循環利用”“污染防治”等項目。這些項目既有長期而穩定的現金流入和清晰的預期收益,又有可預期的環境效益,做到環境與經濟效益的兼顧。
3.綠色金融區域輻射能力不斷增強
綠色金融是推動長三角生態綠色一體化發展的重要支撐。上海作為重要樞紐和國際金融中心,一直致力于發揮自身金融、科技、人才等方面的優勢,推進長三角生態綠色一體化進程,助力“雙碳”目標加速實現。目前,綠色金融已在長三角生態綠色一體化示范區取得一定進展(見表3)。一是碳金融創新。2021年4月,上海環境能源交易所牽頭完成長三角地區首筆碳配額質押融資。該筆業務是長三角地區首筆以碳排放權質押作為增信措施的貸款。二是綠色保險創新實踐。比如:推廣“保險+服務+監管+信貸”的“環責險”之“湖州模式”;提出“保險+服務+補償”的“生態環境綠色保險”之“寧波模式”;以及交通銀行推出的探索長三角區域內共同投保綠色保險的“區內通賠模式”。三是上海推動長三角數據平臺一體化及相關指數評價標準。例如,支持淀山湖、元蕩、汾湖、太浦河等重要水體水環境綜合治理,加快推動金融資源向綠色會展及零碳采購平臺、綠色數據中心等方面聚集。

表3 長三角綠色金融領域重要政策文件梳理
4.金融科技支持綠色金融基礎雄厚
綠色金融科技本身以“科技”為基礎,其宗旨是推動金融轉型升級,是推動綠色低碳發展的重要力量。由于金融科技對經濟的潛在影響,諸多新技術將繼續支持實現巴黎協議和可持續發展目標。根據2021年9月24日第30期“全球金融中心指數”報告,上海雖然綜合排名位居第六,但其金融科技排名連續5屆位居前三(見表4)。此外,上海在推動金融科技應用方面也成效顯著。自2019年10月,上海市開展金融科技應用試點以來,在上海市政府的大力支持下,人工智能、大數據、元宇宙等新興技術在金融領域廣泛應用。一是注重頂層設計,出臺《支持上海建設金融科技中心的指導意見》,提升金融科技賦能實體經濟質效。二是增強金融科技服務綠色金融能力。通過大數據、云計算、支付標記化等技術為提升綠色金融數據支出和服務效能提供了保障。三是完善風險監測評估體系。例如,上海票據交易所采用大數據技術架構,實現海量綠色金融交易數量的實時監測和分析。

表4 上海在近5期GFCI中金融科技指數排名
上海在加速推進國際金融中心建設的同時,綠色金融建設和發展也應走在國際前列。盡管上海綠色金融發展為促進我國綠色金融體系與低碳經濟轉型作出了突出貢獻,但是對標國際金融中心城市建設以及結合上海本身擁有的金融發展優勢,上海綠色金融發展潛力仍有待全面釋放。根據全球綠色金融指數(GGFI)排名,上海未能進入前十名。雖然上海在全球金融中心指數(GFCI)排名中位列全球前列,但是綠色金融發展仍有很大提升空間。
1.碳金融市場全球化仍有差距
隨著2021年全國碳市場的正式運營,中國已成為全球最大碳市場。上海在金融監管、科技、人才和投資管理等方面具有顯著優勢,為碳金融及其衍生品的發展和創新奠定了堅實基礎。但同時,上海建立全球碳金融中心也面臨諸多挑戰。一是MRV體系不完善,具體執行方法和流程有待提升。二是碳交易配額總量控制有待收緊。配額總量的多寡決定了配額的稀缺性,也影響碳價的高低。較寬松的總量設置,導致碳交易活躍度不足,使碳價較低。2020年上海配額現貨交易平均成交價為40.31元/噸,與歐洲碳市場接近40歐元/噸的價格存在較大差距。三是碳交易配額分配機制不完善。2020年8月,上海碳市場進行了首次配額拍賣發放,總量200萬噸。較低的有償分配比例,難以吸引更多主體參與碳交易。2020年,上海碳交易市場主體共197家,其中投資機構和納管企業分別為79家和118家,交易量分別占2020年度總成交量的76.86%和19.11%。四是上海碳金融產品單一,以現貨交易為主。雖然上海近年來在碳交易產品方面有所創新,也進行了碳配額遠期產品交易的探索,但累計交易量相對較少。而碳遠期等碳金融衍生品的推出,在提高碳市場交易活躍度、增強市場流動性、平抑價格波動等方面都有重要意義。
2.綠色金融監管機制仍需加強
我國的環境信息披露機制無論是披露方法、披露內容還是強制程度,都與國外環境信息披露機制存在較大差距。一是我國《綠色信貸指引》以及上海綠色信貸相關政策中對綠色信貸業務的披露要求大多只是籠統描述,缺乏定量披露方法及系統化指標設計,且披露自愿性較強、約束力較弱。二是對于綠色信貸的國際通行準則——赤道原則,上海目前并未有金融機構加入。赤道原則對金融機構的交易數量、交易類型及相關數據信息披露設定了具體披露方法。截至2021年11月,已有38個國家或地區的126個金融機構以赤道原則作為綠色信貸的業務準則,中國有七家金融機構采用,尚無上海金融機構加入。三是有關ESG環境信息風險披露明顯不足。根據Wind數據庫,2019年社會責任報告披露比例排名,上海位居十四,披露比例僅為15%,而且整個長三角區域披露社會責任、ESG相關報告的公司數量占比較低,江蘇、浙江不足5%(見圖4)。上海金融機構在環境信息披露方面還需加強。四是綠色金融評價機制不完善。目前上海綠色債券市場雖然大部分主體公開募集資金投向,具有較高信用管理水平,但由于綠債分類標準不統一以及評價機制不完善,容易出現“漂綠”企業和項目。上海在鼓勵小微企業發展綠色金融的同時,更應規范企業由于綠色項目運作周期較長、可能會對小規模企業經營帶來較大沖擊,從而引發信用風險。

圖4 2019年全國31個省份披露社會責任、ESG相關報告公司數量占比
3.缺乏協同掣肘綠色金融輻射
上海作為國際金融中心,應發揮金融機構多元、科創能力領先、人才資源集中等優勢,輻射區域綠色金融發展,為長三角一體化貢獻上海金融力量。然而長三角區域在綠色金融發展上存在諸多挑戰,主要表現為缺乏頂層設計、區域一體化程度較低、城市間定位差異較大等方面。具體而言,上海綠色金融發展整體呈現穩步上升態勢,全國碳交易市場的正式運行也為上海碳金融發展奠定了重要基礎。上海銀行業對綠色信貸風險監管卓有成效,但仍需提升低碳節能企業的投融資水平。浙江省生態文明建設基礎較好,湖州市、衢州市又是國家首批“綠色金融改革創新示范區”,使其在市場構建和政策體系等方面發展較好,但其綠色金融市場規模有待進一步發展和完善。江蘇省綠色金融發展整體較快,省內政策設計也起步較早,綠色金融產品類型和發展方向相對明確,但綠色金融風險監管能力仍有待提高。安徽省綠色金融發展相對較慢,有關綠色金融發展的整體性措施相對較少,政策標準制定較為滯后。整體而言,長三角綠色金融發展現狀仍然無法與高質量一體化發展的需要相匹配。長三角各省市在綠色金融發展上的差異,主要由于區域立法缺失,政策協同不足導致綠色金融標準制定、政策激勵措施、風險監管規制等領域都呈現高度“碎片化”,造成長三角區域綠色金融發展在各城市間無法有效分工和準確定位,較低的一體化水平導致綠色金融難以高效服務長三角生態綠色一體化進程。
4.綠色金融科技亟需加大支持
目前,雖然上海在城市信息化建設和智慧城市建設方面取得驕人成績,但就科技發展與綠色金融融合領域,仍然面臨諸多挑戰。一是目前大數據在綠色金融領域的應用廣度和深度還不夠,實現真正的智能輔助綠色金融仍有較大空間。例如,在綠色基金領域,由于數據體量的不夠廣泛影響了實際收益。二是雖然區塊鏈在上海熱度很高,但是被證券公司等金融機構直接應用的成熟場景并不多。這可能也與我國證券業務主要在場內交易和結算有關,而真正與區塊鏈技術相關的場外交易,在我國并未完全發展起來。三是技術滯后掣肘金融科技推動綠色金融發展。雖然以人工智能和區塊鏈為主的金融科技可有效解決綠色金融發展過程中信息不對稱及交易成本過高的問題,使傳統上無法內生化的外部因素實現可計量、可定價,為促進綠色金融發展提供了科技動力,但是交易數據的安全性、信息傳輸效率、買賣雙方交易信息匹配等問題,也亟需運用新技術進一步改善和提高。例如,就目前區塊鏈技術而言,如果將其應用到綠色金融中,則需每一筆交易對各個階段的所有節點進行驗證,而目前的技術使得驗證一次交易需要的時間較長,運行效率不高。四是法律監管框架的滯后,使得金融行業人工智能面臨數據泄露、合法性不確定等風險。
綠色金融發展的關鍵,是如何吸引金融投資者參與更低碳、綠色、環保的項目。與傳統環境高污染項目相比,這些項目通常都存在風險高、盈利低且周期長的窘境。如何有效降低政府、公共機構和經濟主體投資綠色項目的風險并增加綠色資產回報,以鼓勵更多資本流向綠色低碳項目,是目前亟需解決的重要議題。就上海而言,主要可從建立全球碳金融中心、建立國際綠色金融樞紐、推動長三角綠色金融一體化以及推進綠色金融數字化等方面著手。
COP26通過的《格拉斯哥氣候公約》為如何建立全球性市場機制奠定基礎。盡管仍然存在不足,但為全球性碳交易市場的建立鋪平了道路。上海應當抓住機遇,在爭取碳金融產品創新的同時,努力建立全球碳金融中心。一是亟需制定與國際接軌的碳交易規則。例如,健全碳市場MRV管理體系。完善信息披露和盤點機制,以提高碳市場透明度和信譽度,保證碳交易的有效性和競爭性。二是提升拍賣等有償分配比例,通過成本控制和排放控制設置拍賣價格上限和下限。同時,預留碳資產池,以防止在不確定性事件發生時碳價劇烈波動。三是開發碳金融衍生品,鼓勵更多主體參與。例如,崇明島具有豐富的林業和濕地碳匯資源,開發相關碳匯基金或者將碳匯納入碳交易抵消機制,將極大推動崇明島打造成為具有世界影響力的碳中和示范區。四是加強碳金融風險管理。制定和完善碳金融交易地方性法規和實施細則,健全碳金融風范防范機制,完善對于內幕交易、市場操縱等濫用市場行為的法律規制。在鼓勵金融機構積極參與碳金融活動的同時,加強氣候變化相關風險的管理,逐步提升機構應對氣候變化的能力。
上海建立強制性、高質量的ESG信息披露制度勢在必行。一是明確綠色信息披露的責任主體,通過綠色金融政策、法律與制度設計,健全責任追究機制,加強對“騙補”和“濫發”的處罰和約束,通過綠色項目投融資風險分擔與補償機制,針對社會資本發出綠色積極信號,使綠色金融活動內生化,從而避免“漂綠”風險。可借鑒美國《超級基金法》,明確貸款人的環境法律責任,督促銀行等貸款機構對借款人的環境法律責任及可能的環境風險進行全面審核,規范環境污染潛在責任人制度;二是根據不同主體確定具體的綠色信息披露標準、內容與方法,制定詳細的指標體系,拓寬綠色信息統計的深度與廣度,提高綠色信息核心內容的強制性披露要求,為綠色信貸風險評估提供可靠依據;三是強化ESG信息披露。通過加強ESG數據庫建設、強制實施信息披露的方式建立完善的關注企業ESG績效而非財務績效的投資理念和企業評價標準。可率先從銀行業金融機構做起,銀行業可以盡量完善地披露貸款客戶的環境信息,以此倒逼企業環境風險管理和ESG綠色信息披露制度。四是構建綠色信息披露主體間的協調機制,充分應用現代互聯網技術建立綜合性的綠色金融信息披露平臺,加強綠色信貸相關參與方的信息溝通。
上海應積極推動長三角政策法規協同,以推動長三角區域“雙碳”目標的加速實現。一是加強對接,打造綠色項目庫“長三角樣本”。對實施綠色項目的主體進行持續跟蹤、動態調整,對已申報的綠色項目提交第三方機構進行評審,經評審后公開入庫,保證信息上下溝通順暢。二是研究制定長三角互認互通的綠色金融產品服務標準體系。借助上海金融中心優勢,培育專業能力高、國際影響力大的第三方綠色認證機構,出具獨立的“長三角綠色認證報告”,有效評價項目綠色效益,吸引更多投資者進入市場。三是打造“綠色金融+區塊鏈”的具有長三角特色的金融綜合服務平臺,通過“區塊鏈”對綠色資金使用全過程進行監督和審計,提高資金使用透明度,以確保綠色債券等綠色金融項目的資金確實流向綠色產業,杜絕“漂綠”現象。四是增強綠色金融產品研發實力,合理布局新一代信息技術產業鏈,發揮區域融合聯動優勢,推動長三角綠色金融一體化發展。例如,對于綠色債券而言,可以考慮在場外建立面向長三角、乃至全國統一的區塊鏈交易市場,以打破地域限制,提高融資效率。五是探索長三角綠色金融區域立法。盡管區域立法是介于國家立法和地方立法之間的一種規范性文件,目前并不符合我國《立法法》的規定,但是基于《長江保護法》(第一部流域立法)的成功頒布,長三角綠色金融立法的探索實踐也將指日可待。
綠色金融技術作為上海的顯著優勢,應積極探索并推動其與綠色金融的大力融合。一是加大區塊鏈在綠色金融領域的技術創新。上海應積極支持區塊鏈技術的發展和創新,充分利用大數據、區塊鏈等新興技術的優勢,為綠色金融投資決策和投后管理、交易定價、信息披露等提供支持。例如,就碳金融領域而言,區塊鏈作為一種新興的分布式賬本技術,其去中心化、公開透明等特點,有望成為解決碳交易市場數據問題的新突破口。二是完善法規政策,推進數字技術與綠色金融領域深度融合,提升政府治理能力和監管能力。規范權利義務體系和風險責任承擔機制,為金融科技更好地服務于綠色金融提供法治保障。同時,監管機構應鼓勵金融科技公司積極參與促進綠色低碳發展的綠色金融和環境保護舉措,同時也盡量減少金融科技公司的系統性風險。三是通過稅收優惠、專項資助等政策措施對科技企業參與綠色金融創新和研發提供大力支持,并通過與國際科技巨頭簽訂協議的方式引進外部科技力量,助力上海綠色金融企業,降低研發成本。四是建立全球綠色低碳技術轉讓銀行,吸引更多綠色低碳投融資。2016年9月,由上海市開展先行先試的綠色技術銀行進入正式建設階段。上海可充分利用綠色技術信息、人才、金融等資源優勢,將科技管理信息系統與綠色技術銀行進行充分對接,探索綠色技術成果轉化投資模式和金融產品,增強資本市場對綠色技術創新的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