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詩人丘文橋的詩歌品味獨特的藝術構思與美學意識

明素盤

詩，是藝術的最高表現形式，是人生世相的返照。黑格爾認為，詩所特有的對象或題材不是太陽、月亮、風景或人的外表形狀，他認為，詩人必須從內心和外表兩方面去認識人類生活，把廣闊的世界及其紛紜萬象吸納到他的自我里去，對它們產生同情和共鳴，深入體驗，使它們深刻化和明朗化。如果把藝術作品看作是人的心靈作品，那么是什么樣的需求或動力讓人想要創造這樣的藝術作品呢？當詩人丘文橋最新創作的組詩呈現在面前的時候，我被這些精致的短詩吸引并反復研讀，似乎答案也躍然于紙上。

這是一組謳歌愛情的詩，一共九首，內容簡樸、形式優美靈動、語言簡練，每一首篇幅都不長，如《忐忑》，“忐忑，是一首歌/不是辯證法研究過的/而熱烈的喚醒多少耳朵的/時間不會停住/那些經常脫口而出的/往往讓你疼痛/跟隨最后一束光走失/僅有的玫瑰也許會刺穿/如果醒來恰好你在我的懷里/那一定是夢/我得感激你趁我昏睡/讓一首歌/變成你的夢囈/用最奢侈的方式/有誰體驗過/忐忑的，是我在你的河流里沉淪”。這首詩猶如一朵開放的心花吐露濃郁的芬芳，讓人眼前一亮，既讓人陶醉，又讓人迷惘。全詩只有十六行，詩人展開奇異的幻想，把忐忑的心情比喻成一首心中的歌，詩中出現的喚醒的耳朵、一束光、玫瑰、你的河流……這些愛情的象征或與愛情有關的意象群，構成了一幅動態圖，增添了愛情的美和神秘色彩，抒發了詩人對美好愛情的憧憬，表達了內心的忐忑不安、惆悵，卻又有著深沉快樂的心境。

《坐你身邊，我看到的云更加美麗》：“我是如此的熱愛自然/穿過田野來到河畔，坐在你的身邊/我看到的云更美麗/（我和你一起，看得更清楚）/語言是開端，請等待語言/寂靜如情人般握我手，布下些許的秩序/等待帶著體溫的微顫一次次散開：/還剩下什么？還剩下什么阻攔/芬芳的甜美/我愛那些云就像我愛你/就像你就是它們/盡管若隱若現/你都躺成我喜歡的姿勢：/妖嬈，淡然，熱烈。”我們知道，好的詩應包含“高尚的理想和優美的情緒”。有人說，愛情是人類永恒的主題，愛情在藝術中占據重要的位置，是忘我無私的精神，為藝術提供巨大的空間，而愛情遠不止于沖動和情感，想象也尤為重要。圍繞愛情，想象創造出整個世界。這些詩句充斥著濃烈而飽滿的情感。在一首詩中，感情與情緒恰恰是詩不可缺少的靈魂。這組愛情詩讓人感受最深的就是其豐富的想象力、獨特的語言藝術構思與詩中呈現的美學意識。

詩是一種精神活動，它為提供內心觀照而工作，而人一旦想表達自己，詩就開始出現了。無疑，詩人丘文橋的這一組詩是他在日常生活中油然而生的心聲，是在一種自然的寫作狀態中完成的。讓我感受較深的是詩傳遞給我的異乎尋常的思想力量和藝術力量，這些應歸結為詩人獨具個性色彩的縱向宏觀視角。在平凡瑣碎的生活細節中及時準確地提取獨特的內心感受，比如“時間每天都在我們的身邊/‘他算不算我們的朋友？’/一個個夢都逃走了，春天/給虛度的時間穿上內衣”“心里突然蹦出一個想法/把我從城市遣返”（《我并非那個人》），詩中不難發現，作者幾乎都在與內心對話，向另一個自己發問。與自己對話就是與世界對話。在詩中，詩人情感的抒發并不是直接呼吁出來，而是借助詩歌意象間接地暗示出來，讓讀者感覺到一種朦朧美。它的最大特點是，通過精練的語言表現出豐富的內涵，而始終不露風骨讓人回味無窮，可謂“猶抱琵琶半遮面”。“櫻花、梅花/接下來還有桃花/在南寧，我一直在打聽/花的綻放還是盛開/成就一座城和二個人的愛情”“蜜蜂會來/聽說蝴蝶也會/各種顏色的裙裾都可能就此展開/散步路過的人會遇見垂釣的人/明亮，溫暖/不用構思和預演/讓花朵盡情綻放/繼續仰望，接著描述光芒”（《讓花朵盡情綻放》）。真正的詩歌藝術作品都是一個獨立自由的有機體，詩人為了將其構成有機的統一體，須有豐富的內容意義展現于適合的具體現象。這一組詩都是典型的愛情詩，詩人向愛情、向心中的愛人傾述、獨白，又似乎在喃喃自語，一半清醒一半昏眩的囈語，看似一個沉浸在愛情中的人沒有邊際的思念，其實是若暗若明地與藝術（詩歌）發生關聯，這種自由的抒寫正是其詩“別趣”與迷人魅力之所在。

讀一首詩，味在境中，而境由心造，因為此中有詩的創造性，而情趣是感受來的，起于自我，意象起于外物，有形可描述。我讀到的意象與感受到的“趣”，不能說和其他讀者的所見所感一定相同，甚至每讀一次都會讓我感受到它的“新鮮”。真正的詩境是無限的，是保鮮的。

浪漫主義詩人熱愛自然，他們往往在自然中寄托理想，尋求歸宿，把自然“人化”，詩中出現的自然美景，目的并非只停留在描繪上，而是借其抒發自己的對愛的執著、對生命的熱愛。羅伯特·佩思·沃倫說過，好的詩必須以某種方式包含抵抗，這里的抵抗就是詩歌的張力。美國批評家克林斯·布魯克斯主張，最好的詩的結構是“矛盾語法”或“矛盾情境”。組詩中運用了各種修辭手法刻畫營造對比作者既有內心的彷徨、憂傷又有對愛情執著、堅定的美好向往。在詩中我們看到的一草一木皆含情，“谷雨晨，一杯酒一杯茶/獨自翻一本書/蘇珊·桑塔格嫌棄的孤單/但不反對影子的世界”（《致某人》），“顯然沒有抽刀斷水的快意/形式不一樣/姿勢不一樣/甚至裹挾著，濕潤的/彌漫的不一樣/有很多馨香再次襲擊我/‘普爾，只是一只貓’/讓我格外安靜，騰空而起的/玫瑰花香和滲入的咖啡/忽暗忽明/都是最熱烈的煙火”（《煙火》）。“一夜素雨，不知多少落花/你已收起銳利，和曲折的寒光/改用木棉花的笑/包含風以及來自高處的/云朵。和自己達成共識/愛上自己，如此深切/我想我可能是你”（《我何時如此深切地愛上自己》），“我在沙灘上撿石頭的時候/你一直在云端跳舞”“因為我在用我的方言/和眼前的這臺電腦對話/我也想把我的熱情分享給你/這時候我打你的電話沒接”（《寫一首你讀不懂詩》）。這些大量出現的質感強烈的意象“露珠”“鳥鳴”“素雨”“水晶宮”“木棉花”“寒光”“風”“云朵”“沙灘”“石頭”“貓”“影子”等，寓意深刻，流露出詩人真率的情感，表現了詩人豐富的情感和氣質，從而牽引讀者的思緒，在潛移默化中得到詩中美的熏陶，構成了一幅生動的人、景、情相融合的畫面，達成了意與境相合的藝術境界。

叔本華認為，有意志即有需求、有情感，需求與情感為苦惱之源。人永遠不能由自我與其所帶的意志中拔出。所以生命永遠是一種苦痛，而這種苦痛的救星即為意象。在詩中能感受到作者的悲歡，“時間不會停住/那些經常脫口而出的/往往讓你疼痛”“碾壓抽空的身體/只余驚嘆/獨對谷雨，了無風月”“在你的注視里/有一眼望不到邊際的悲傷”，在《我并非那個人》中憂傷寫得尤其感人，灼熱的詩句源于詩人的心田。這組詩雖短小，卻處處情景吻合，以景傳情。一連串的隱喻新穎，真摯的感情，都恰當地表現了詩人的殷切、焦急、真摯的一種愛的心理，同時也歌頌了愛情的強大威力。詩人擅長在日常生活中將眼中看到的景物與內心結合起來，“騰空而起的/玫瑰花香和滲入的咖啡/忽暗忽明/都是最熱烈的煙火”，這些詩句皆給人以美的享受，它的美建立在一種真實的情感基礎之上，而陌生化語言產生了詩意，通過意象自然并置實現，讓讀者感受到詩中意境美與情趣美的融合，實現作者最初感知的事物的融合，讓讀者與詩人建立良好的互動關系，這些余韻不盡的短詩也給讀詩的人帶來新的啟迪和美的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