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的“空椅子”助她走出巨大心理創傷

夏曉鷗

背景故事：

某天中午，還沒到心理咨詢室開放時間，辦公室的吳主任忽然打來電話，說看到心理咨詢室門口有一個女孩子在哭。我匆匆跑過去，一個纖細的背影正伏著門痛哭，看不出是誰。我走上前，輕輕拍了拍她，說：“來吧。”女孩回過身來一下抱住我，像個忽然找到親人的孩子，哭得更厲害了。我認出來了，是高二年級的康小寧（化名）。

記得康小寧高一時曾和同學一起來過心理咨詢室幾次。那時她們剛進高一，新的環境和學習要求讓她們倍感壓力。小寧很多時候都是安靜地坐一邊聽，有時說話也是輕聲細語的。

高一上學期，學校舉辦了一個親子公益活動，我在現場遇到了小寧和她的媽媽。小寧的媽媽矮小樸實又寡言，置身在那個七八百人的會場，媽媽的眼神里甚至有一些緊張。我看著比媽媽高了一頭的亭亭玉立的小寧親昵地挽著依偎著媽媽，靦腆地向我介紹。這個畫面很令我感動。在“感恩父母”系藍絲帶的活動環節，我第一時間跑向這對母女，把藍絲帶系在小寧媽媽的手臂上，我擁抱了她，對她說：“您有一個好女兒。”母女倆都綻放出開心的笑容。

后來，小寧的狀態慢慢好起來了，她還幾次主動介紹和陪伴同學來心理咨詢室。一眨眼，一年多過去了。我曾經在年級的表彰欄中看到過她的名字;校園里偶遇，她會給我一個羞澀的微笑。我為她越來越好的狀態而高興。

這一次，是發生了什么事呢？

輔導過程：

小寧不說話，只是不停地哭。

我把她領進心理咨詢室，安頓在沙發上坐好，把紙巾放到她前面;然后我在另一張沙發上也坐下，剛想問一下，小寧忽然伸出手喊了一聲：“老師……”她一下抱住我，又痛哭起來。

這一哭，又哭了半個多小時。那仿佛是一種源源不斷地悲從中來的傷心……我回抱住她，輕輕地拍她的背，想說些什么安慰或詢問的話，又止住了。她為什么哭得這么傷心，一定有她的原因;而她還不想說，也一定有她的原因。不去催促，不去打擾，此刻的小寧更需要的是這份靜靜的陪伴。尊重生命自身的節奏，此刻我能做的，就是靜靜地“在”，讓她先盡情地哭吧。

等到她哭聲漸小，情緒慢慢平靜下來，我輕輕地問：“小寧，發生什么事了？能跟我說說嗎？”

她的眼淚馬上又漫了出來，欲言又止，最后猶豫而小聲說了句：“我……不知道從哪里說起……”

這時下午第一節課的鈴聲響起了，我征詢了小寧的意愿，她想先回去上課。于是我們約好第二天再談。

第二天，小寧如約而來。未及說話，小寧又先紅了眼眶，她在哭泣和哽咽中說出了昨天不知道從哪里說起的很多事。

“發生了很多事。10月份的時候，爸爸摔了一跤，突然過世了……那天我正在學校上課，家里有人忽然來接我，他們沒跟我說什么事，等到了家里才跟我說的。當時爸爸在醫院里搶救……”

我心里猛然一驚，發生了這么重大的事情，那這段時間，小寧是怎么度過的呢？

小寧沉浸在傷心的回憶中：“我去了醫院，看到爸爸躺在那里，我不停地喊他、搖他，可是……他聽不見了。他們說爸爸已經沒有了，救不過來了。大伯讓我跟他一起去開死亡證明，那時爸爸還沒有走，路上收到了他的短信，說爸爸走了……”小寧失聲痛哭。

我輕輕撫著她的背，靜靜聽她講述。

小寧說：“后來老師和同學也知道了，因為請了兩天假，來上學的時候穿的是白鞋子。班里的同學、老師都對我很好，有很多好心人幫助我。尤其是身邊有一個好朋友，一直關心我陪著我。我這么長時間一直都沒有過來（心理咨詢室），也是因為有好朋友在身邊陪我……”

說著忽然又大哭起來：“我昨天跑過來，是因為中午突然發生了一點兒事——在食堂吃飯的時候，我不小心把湯灑在了桌子上，弄臟了同學的衣服，她……瞪了我一眼……我當時覺得崩潰了。”

我握住她的手，慢慢問：“她瞪了你一眼，讓你覺得有崩潰的感覺，那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呢？”

小寧慢慢地說：“害怕、恐懼……的感覺。”

“害怕，恐懼。這種感覺平時也有過嗎？”

“也有的。跟同學相處時，覺得她們不理我的時候……”

我當時心里想到，這是否跟爸爸突然離世也有關呢，一種突然被遺棄的感覺？我嘗試著向小寧確認：“是害怕……被遺棄的感覺嗎？”

小寧點點頭，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來。

至親至愛的爸爸驟然去世，對女兒來說是一個很大的心理創傷，我引導小寧更多地表達。

“我經常想起那時候爸爸帶我出去玩……爸爸很愛我，每次從學校回到家，他一看見我就會笑。現在回到家，爸爸不在了……本來我們家正在裝修，都快裝修好了。結果突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本來我們一家三口可以很幸福地開始新的生活了……”

小寧沉浸在思念爸爸的哀痛中，爸爸的驟然離世，對小寧來說是極為突發的、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巨大創傷事件，她對爸爸一定還有很多來不及說的話、來不及做的事。這樣的未完成情結會一直困擾著她。我想到了用“空椅子技術”幫助她宣泄和舒緩情緒。

小寧同意了這個方法，可是她翕動著嘴唇，半天說不出話來。我幫她起了個頭：“爸爸，我好想你……”她說了這一句就泣不成聲了……后來應她的意愿，我去到外面等她。透過玻璃窗，看到小寧嗚咽地說話，我默默地祝愿她能在心里重新和爸爸建立起愛的聯接。

一次空椅子的交流，幫助小寧疏泄了對爸爸的思念以及積存在內心的哀傷情緒。她慢慢平靜下來，說感覺好多了。咨詢結束的時候，小寧說：“我身邊有很多愛我的人……”她站起來擁抱了我，“老師我愛你。”

后續跟蹤：?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爸爸驟然去世是一件重大的創傷事件。一兩次的咨詢或許能夠幫助來訪者緩解哀傷情緒，但還需要對她的心理狀態有更全面的關注，預防創傷后遺癥PTSD的發生。我及時聯系了小寧的班主任，共同商量后續怎樣用更適宜的方式幫助小寧，包括溫暖有力地給予支持、創設良好的班級氛圍、及時關注情緒、鼓勵她需要的時候還可以去心理咨詢室等。小寧后來又來咨詢過兩次，她的關注點逐漸轉向了考上理想的大學以告慰爸爸，因為那也是爸爸對她的期待和祝愿。一年后的高考，小寧如愿考上了心儀的大學。

輔導反思

本案例中主要運用了空椅子技術幫助來訪者傾訴宣泄情緒。具體方式是讓來訪者坐在一張椅子上，然后把另一張椅子放在來訪者面前，假設那個人坐在這張椅子上。來訪者把自己內心想對他說卻沒有機會說出來的話表達出來，從而完成內心的未完成事件。它很適用于因親人已經離世，來訪者內心非常悲痛，卻沒辦法合理排遣這些負面情緒。在本案例中，空椅子技術在疏泄情緒上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編輯/李鵬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