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又開好了

院子的花開著，紅黃交雜，很是鮮艷。我剛摘了幾枝，奶奶就顛著小腳出來罵：“那花兒是讓你用眼睛看的，你薅它干嗎？”我吐了吐舌頭，跑了。門外，張優優等著我一起上學。我把手中的兩枝花遞給了她，她細聲細語地說“謝謝”。她一直都是這么客氣有禮貌，奶奶讓我跟著她學著點兒，所以奶奶把菜端上飯桌我道謝，結果她卻又說我發神經。

我和張優優就讀鎮子上唯一的中學，三年級就一個班52人，張優優是第53人，她是來借讀的。她和她的名字一樣優秀，初來乍到就把我班第一的名頭給搶了。所以，以曾經第一名為首的張茉莉拉幫結伙孤立她，但也別把我想得那么高尚——我和她一起上下學是受人之托——她的姥姥，我的奶奶。但我也沒什么壓力，我不跟張茉莉玩，她太小家子氣了。但借讀一個月了，張優優除了我誰也不熟悉，我有點兒愧疚，說到底也是我沒把她照顧好。

到了下次月考前我跟張優優說，要想交朋友，下次考個第二就行了。她說哦，結果還是考了第一。我發現自己不理解的事越來越多，奶奶喜歡張優優勝過從小在她身邊長大的我，張茉莉身邊的人也逐漸靠近張優優……直到語文課聽到老師說到林徽因的魅力，我才恍然大悟我不解的答案——張優優的人格魅力太大了。我有壓力了，說不上具體什么，就覺得總有一天我會被張優優吞噬。

老師說虧得張優優學籍不在這，不然李童考不上重點高中了。我只能裝傻，說去哪里都一樣上學嘛，因為姑姑早就打來電話準備給張優優辦轉學手續。如果張優優她不來這兒，僅有的兩個名額就是張茉莉和我。我攥緊了拳頭，現在我可能需要創造一個奇跡——超越張茉莉。我坐在凳子上的時間多了，放學也不回去。張優優給我送來了坐墊，說是奶奶讓的，還說不會的可以問她。我道謝了，但從沒問過。我在慪氣，和張優優，和奶奶，和我自己。

秋天結束，院子那些花枯了。張優優的學籍轉過來了，我們的關系比以前差了，跟那花一樣，可憐的友誼從萌發走向了枯萎。冬天，我們已經不一起上下學了，因為我早出晚歸。她習慣帶兩杯紅棗水，一杯放我桌子上，說是奶奶讓帶的。漸漸地，她開始帶些吃的，說也是奶奶買的，但里面夾著她的幾頁重點筆記。我還給她，她就說不小心放進去的。我意識到這個妹妹挺好的，但問題還是不問。

到冰雪融化了，我們的關系緩和了許多，我的成績也能超過張茉莉幾次。奶奶也會得意地跟別人說有兩個爭氣的孫女，然后打電話給姑姑和爸爸報喜。以前奶奶和爸爸打電話我躲出去哭，現在我就和張優優坐奶奶旁邊;過去覺得自己像留守兒童，現在多了份陪伴，沒那么想哭了，也發覺奶奶待我也一樣好，每周日都張羅著給我們做好吃的。我習慣和奶奶一起在廚房忙活，張優優就在屋里打掃衛生。我往灶膛添柴，奶奶切菜：“童童，你問問優優吃不吃排骨，冰箱還有點兒，一會兒燉了吧！”

“優優，奶奶問你吃不吃排骨？”脫口而出后，發現第一次這么稱呼張優優著實有點兒尷尬，另一端也是尷尬地沉默住了。

“童童姐吃我就吃！”我松了口氣，耳朵燙得要死。奶奶樂呵呵地取了排骨，讓我去倉房取點兒土豆，張優優也跟上來了。

天氣更暖和了，抽個空兒我們三人一起拾掇奶奶的小花圃。優優問什么時候開，奶奶說她記性不好忘了。又問我，我更不知道。她噘噘嘴，又給花澆水：“自己親自把花養到開花一定很有成就感。”我搶過她的水壺：“再澆下去就成池塘了，只能養魚了！”

日子一天天過，花的種子發芽了，葉子變長了，打骨朵了。我們參加了中考，接下來就是憂心忡忡的等待，我一看張茉莉滿面春風地從我家門前經過，我就嘆氣。優優拉著我去釣魚，一無所獲，她就去買別人釣的，香氣從廚房飄出來我也就忘了憂愁。她還想騎自行車去郊游，我說我不會騎，在被嘲笑、教學后，最終我抱著一堆吃的心安理得坐在她后座給她講冷笑話。坐在林間空地，我烤著燒烤，她邊哼歌邊布置，恍惚間我覺得我們是認識好幾年的朋友了。

玩鬧了半個月，終于放榜了。紅底黑字，第一名自然是聰明伶俐的張優優同學，下面就是我李童和張茉莉，并列第二！我倆不顧旁人的目光，原地直接蹦起來。老師也來了，說這是第一次重點高中錄取了三個人，還都是實驗班。我激動得眼淚泛濫，回到家我情緒才平復下來。奶奶知道了消息，死活不讓去廚房幫忙。開飯，一看飯桌上皆是佳肴。老人家還特許我們喝了點兒酒慶祝，暈乎乎的我真真切切感受到幸福快樂。

喜悅逐漸被沖淡，暑假還沒過完。我們想了想，覺得院子里缺個秋千，決定動手做一個，材料和工具湊齊了，開工。“乒乒乓乓”了兩天，粗糙但結實的秋千出現在院子里了。傍晚，我們倆坐在上面相互靠著看太陽緩緩落下，我拍照，她畫畫，然后嫌棄彼此的作品，打鬧起來。鬧著鬧著，她驚奇地叫起來：“花開了！”我們起身近距離欣賞，嬌艷的花瓣全部展開了，上面掛著清澈透明的水滴。“開好了，都是你澆水有功！”

“奶奶，花開好了。”她激動地朝屋內大喊。

“怎么啦？”老人家沒聽清，聞聲趕來詢問。

“她說花開好了。”我重復。

“好！好！你們看吧，天涼了，我給你們拿衣服去。”

花前月下，秋千上靠在她懷里，披著奶奶拿來的外套，我相信這一刻我能永遠記得。美景、真情，都在我眼中、肩上和懷中。

年復一年，花又開好了，我們的友誼也是。

編輯/李鵬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