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楊敏 鄭健壯 朱婷婷
(浙大城市學院商學院,浙江 杭州 310015)
隨著我國“大眾創業,萬眾創新”戰略的不斷推進和新一代信息技術的廣泛應用,以“獨角獸”為代表的新一代創新型企業不斷涌現。獨角獸企業已成為引領我國技術創新和經濟發展的重要力量[1]。已有研究發現,獨角獸企業大都集聚于融資便捷、人才集聚、政策優惠、基礎設施完善以及創業文化濃厚的城市[2]。長城戰略研究所發布的《2019年中國獨角獸企業研究報告》顯示,2019 年中國獨角獸數量達218家,總估值7964億美元,平均估值36.5億美元。從數量來看,71.6%的獨角獸分布在北京(80家)、上海(36家)、杭州(20家)和深圳(20家)這四個城市。從估值來看,北上杭深四個城市的獨角獸企業估值占總估值的87.5%,其中杭州獨角獸企業的總估值(1886億美元)遠超過上海(792.5億美元)和深圳(718.2億美元),僅次于北京(3575億美元)位列全國第二。
一大批高速成長的獨角獸企業之所以集聚在“北上杭深”,這與當地科技、人才、資本“三駕馬車”的協同創新,即良好的創業生態系統密不可分。上述四座城市無論是在經濟發達度、產業配套度、人才質量和政策優惠度以及基礎設施完善度都處全國前列。良好的創業生態環境為獨角獸企業的萌生提供了沃土,而豐富的創業資源和優厚的創業政策更為獨角獸企業的成長提供了有力支撐。因此,是城市或區域的多重因素共同作用著創業企業(獨角獸企業)的形成和成長[3]。
為探究上述多重因素對獨角獸企業成長的影響機理,本文圍繞創業生態體系,在構建城市創業生態體系三大維度的基礎上,借助熵權法和多元回歸分析法等實證手段,探究城市的創業資源體系、創業支持體系和創業環境體系三者影響其獨角獸企業成長的內在機理,以期進一步培育和促進我國獨角獸成長提供科學的政策支持。
近年來,國內外學者從企業[4-5]、高校[6-7]和區域及國家[8-9]等不同視角對創新創業生態體系進行了大量系統性的研究。創業生態體系是對當地和區域創業活動具有重要影響的社會和經濟環境[10]。從城市或區域的視角來看,創業生態體系可理解為在一定的區域范圍內,各種相關創新主體與創新環境之間相互作用和相互影響的有機整體[1]。其本質是通過資源生成與整合、資源互換和組織聚合等機制,使多個創新主體之間,基于共生和相互依賴,所形成的具有區域性、穩定性與獨立性的組織體系[11]。陳強等(2018)創造性地將城市創業生態體系劃分為資源體系、支持體系和環境體系等三個維度。他們認為,城市的創業資源體系、創業支持體系和創業環境體系,在城市外部環境影響下,將不同的創新主體聯系起來,最終實現資源流動、信息共享并形成協同創新。
城市的創業資源體系是由創業驅動群落所構成,主要包括創業的人力資本、金融資本和創業空間等[1]。其中:人力資本主要包括大學和科研機構的科研人員和在校的大學生,他們是城市創業最重要的資源;金融資本來源于金融機構及各類投資人,通過借貸、互聯網眾籌、天使資金及風險投資等方式,為企業提供各類創業投融資服務,通過有效的風險資本進一步提升創業實效性[12]。吳興海等通過實證研究,證實了良好的金融支持環境可以保障新創企業的發展[13]。作為開放式、全要素、大眾化與網絡化的孵化服務平臺——眾創空間,它可以使新創企業獲取更多的創業知識[14],并有效地實現創客和創新資源的聚集,產生中心輻射帶動作用,從而促進城市創新創業發展[15]。
創業支持體系主要由政策體系和服務體系兩者所構成。城市有效的創業政策,是創業支持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16]。通過工商注冊、辦公設施和財政等方面的優惠和支持,它不僅能夠刺激創業者的創業動機,還能激勵創業者的創業行為,并最終促進和營造城市的創業文化氛圍。創業服務體系由創業服務群落所構成,主要包括中介機構、咨詢機構和政府相關創業服務機構等,通過一站式服務效率的提升和政府對創業所提供的公共服務等具體形式,它們為創業者提供知識產權、法律和財務咨詢等服務。良好的創業服務體系可促進創業活動,減少創業途中的各種困擾和羈絆并提高創新產出[17]。
創業環境體系主要包括文化環境和營商環境。創業文化在很大程度上影響和決定著城市的創業活動和新創企業的成長[18]。創業文化和社會規范的提升有助于改善創業環境資源接納性,進而影響創業活動[19]。因此,新創企業往往誕生在那些人才多、高科技企業多、思想自由、環境舒適的地方[20]。良好的營商環境有利于人才流、資金流、技術流的集聚,為城市創造更多的商業機會與活力。尹科認為民營經濟對于地區創新創業的績效方面有著顯著的影響作用[21]。王志雄等認為,通過分析民營經濟發展情況,能夠較好反映某地區創新創業環境的完善程度[22]。
綜上所述,我們可以發現:城市的創業資源體系、創業支持體系和創業環境體系將積極促進城市新創企業的成長。
上述研究的相關成果告訴我們,由創業資源體系、創業支持體系和創業環境體系三者所組成的城市創業生態體系影響著城市新創企業的形成和成長。但其是否影響獨角獸企業的成長,至今仍缺乏較為系統和深入的實證研究。就現有的研究成果來看,任聲策等以中國54個省會城市和地級市為樣本,運用主成分分析法和模糊集定性比較分析法研究了高水平獨角獸企業培育績效的創業生態系統建設路徑[2]。因此,基于上述相關文獻的回顧,本文將城市創業生態體系的三個有機組成部分作為自變量,探索其影響城市獨角獸企業成長的內在作用機理,即城市的創業資源體系、創業支持體系和創業環境體系三者是如何影響城市的獨角獸企業成長(如圖1所示)。具體而言,就是要研究以下三個假設是否成立。

圖1 城市創業生態體系對獨角獸企業成長的影響模型
假設1:城市創業資源體系對城市的獨角獸企業成長有著顯著的正向促進作用。
假設2:城市創業支持體系對城市的獨角獸企業成長有著顯著的正向促進作用。
假設3:城市創業環境體系對城市的獨角獸企業成長有著顯著的正向促進作用。
本研究實證分兩步進行。首先,利用熵權系數模型確定城市創業生態體系中15個二級指標的權重和7個一級指標值的權重(表1)。利用上述各個指標的權重,將15個二級指標值乘以各自的權重求和轉化為7個一級指標值,再由7個一級指標值乘以各自的權重求和最終轉化為城市創業生態體系三個因素的值。其次,對25個城市的創業生態體系三個因素的值與該城市獨角獸企業成長(總估值增加額)之間進行回歸研究。
本研究的研究對象為2018年擁有獨角獸的25個我國主要城市。自變量為城市創業生態體系的三個因素,即創業資源體系、創業支持體系、創業環境體系,因變量為獨角獸企業成長。自變量的三個因素由7個一級指標和15個二級指標所構成(見表1),數據主要來源于與25個城市相關統計年鑒與研究報告等。考慮到許多城市2018年才出現獨角獸,因變量獨角獸企業成長則采用各城市2018年獨角獸總估值減去2017年獨角獸總估值來表示該城市的獨角獸企業成長,具體數據主要源于瞪羚網(https://www.chinagazelle.cn)。

表1 城市創業生態評價指標體系
本文運用Eviews軟件對相關數據采用Z標準化方法進行無量綱化處理,然后使用熵權系數模型確定城市創業生態體系的二級指標權重。通過熵權法對因子加權之后,計算7個一級指標的權重。
按照熵權法的原理,我們首先計算15個二級指標的權數。在這個過程中,我們首先對所有數據進行標準化處理,消除變量間的量綱關系,得到Zij的數值范圍:0≤Zij≤1。接著再對標準化之后的數據進行正向化處理,具體可見式(1)。其中:Xij為每個指標各個分數的選擇頻率,Zij為正向化之后得到的功效系數。

在此基礎上,再由正向化處理的到的數據Z的矩陣來計算概率矩陣P,計算可見式(2)。其中,Pij表示為根據矩陣計算第j個指標下第i個打分占該指標的比重。

在信息論中,信息是系統有序程度的一個度量,熵是系統無序程度的一個度量,二者的絕對值相等,符號相反[26]。對于第j個指標而言,其信息熵計算可見式(3)。其中,Ej是第j個指標的熵值。

信息熵越大,已有的信息量就越小,且Ej最大為1(Ej的范圍落在[0,1]之間),將信息效用值定義為Dj=1-Ej。最后,再根據得出的信息效用值,對信息效用值進行處理得到每個指標的熵權[式(4)]其中,Wj是第j個指標的權重。

根據式(3)和式(4)分別計算各個二級指標的權重系數,對二級指標加權后,再次運用熵值法計算得出一級指標的權重系數,最終權重結果見表2。

表2 城市創業生態評價指標體系權重
根據指標權重,將原始數據轉化成三個因素,即城市的創業資源體系、創業支持體系、創業環境體系數據,將其作為自變量。因變量則是城市獨角獸企業2017年~2018年的總估值變化值。本研究利用SPSS 22.0進行多元回歸分析。考慮到影響獨角獸企業成長的因素較為復雜多樣,本研究所構建的指標體系不能充分涵蓋,為了使模型更加符合實際,所得數據更具有說服力,我們選取了第二產業產值增加額、各地區國民生產總值分別代表市場基礎水平和經濟總體水平,作為控制變量加入回歸模型之中。回歸模型見式(5)。

其中:被解釋變量獨角獸企業成長為GROWTH;解釋變量為創業資源體系、創業支持體系、創業環境體系,分別用ERS、EES、ESS表示;控制變量為第二產業產值增加額和各地區國民生產總值,分別用SECOND_IND和REGION_GDP表示。
在進行回歸分析之前,先對各變量之間的相關性進行檢驗,結果如表3所示。由表3可知,創業環境體系與創業資源體系、創業支持體系分別在5%和10%的水平上顯著,而創業支持體系與創業資源體系沒有表現出明顯的關系,需要進一步進行回歸分析。

表3 Pearson 相關系數矩陣
本文運用Eviews軟件分析2018年25個擁有獨角獸企業的城市的有關數據,研究城市創業生態體系構成要素對獨角獸企業成長的影響,OLS模型回歸結果如表4所示。由表4可知,模型1~模型4分別表示對控制變量回歸和單一回歸模型,僅模型4的擬合度較好,且自變量顯著。模型5為多元回歸模型,無論是自變量,還是控制變量均顯著,且調整R2為0.924,回歸模型擬合度很好。這說明,城市創業生態體系單個要素無法構成獨角獸企業成長的必要條件,或解釋力較弱。獨角獸企業成長由3個要素協同影響的結果。因此,間接驗證了本文從創業生態體系的整體視角分析其對獨角獸企業成長的影響的必要性和正確性。
從模型5驗證結果可知,由于常數項不顯著,故可刪去,最終得到的回歸模型如下:

由上述最終的回歸模型可知,創業資源體系、創業支持體系與獨角獸企業成長有顯著正向影響,而創業環境體系與獨角獸企業成長有著顯著負向影響,即假設1和假設2通過了檢驗,但假設3沒有通過檢驗。具體而言,首先城市的創業資源體系和創業支持體系能夠正向地促進獨角獸企業的成長,但創業支持體系的影響效果(回歸系數為12569.001)遠大于創業資源體系的影響效果(回歸系數為0.03)。究其原因,可能是由于隨著我國“大眾創業,萬眾創新”的推進,各地在人力資本、金融資本和創業空間等方面創業資源的差距已變得越來越不顯著。另外,也間接地告訴我們,獨角獸企業的培育和成長主要不是依靠上述傳統的創業資源,而是主要取決于城市的創新創業政策和創新創業服務。其次,之所以存在創業環境體系與獨角獸企業成長有著顯著負向影響,可能的解釋應該在于以下三點。第一,以文化環境和營商環境所構成的城市創業環境體系對獨角獸企業成長可能存在“滯后效應”,即當前的城市創業環境體系投入和改善并不立即產生正向的促進效應。但由于我國對于獨角獸企業統計僅在最近才開始,數據的缺乏使得目前很難進行滯后性的研究。第二,以民營經濟發達程度衡量的創業文化環境和以傳統貿易和投資自由化便利化衡量的營商環境并不能有效地影響獨角獸企業的培育和成長。2018年我國城市營商環境指數排名為深圳、上海、廣州、北京、重慶、成都、南京、杭州、長沙、武漢,而2018年獨角獸企業估值排名為北京、杭州、上海、深圳、廣州、南京、成都、天津、青島和武漢,只有武漢在兩個排名位次是一致的。上述兩者的嚴重差異導致“創業環境體系與獨角獸企業成長有著顯著負向影響”是必然的。第三,在創業環境中,城市的平臺性企業對獨角獸企業成長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27]。以杭州為例,由于阿里巴巴的存在,使其快速誕生和發展了螞蟻金服、阿里云、菜鳥網絡、口碑、淘票票、釘釘等獨角獸企業。另外,獨角獸企業大多是以數字經濟為代表的企業,因此有沒有形成以數字創新為特征的城市創業環境體系是非常重要的[28]。
上述研究結果至少給我們提供了以下三個重要啟示。
第一,城市創業生態體系中單獨的每個因素都很難促進獨角獸企業的快速成長,即城市的創業資源體系、創業支持體系、創業環境體系均不能單獨地促進城市獨角獸企業的快速成長,需要三者的有機整合和協同創新。因此,在實際工作中,需要城市政府的各職能部門通力合作,在主要領導的統一領導下,從人才引培、資金支持、孵化空間的營造和創新創業服務等方面進行系統的改造和完善。
第二,在不斷完善和補充城市創業資源體系的基礎上,當務之急是要加強城市創業支持體系的建設。一座城市的人力資本和金融資本等能否能被獨角獸企業所利用,關鍵在于以政府政策扶持和服務支持為代表的創業支持體系。以蘇州為例,蘇州市以研發后補助的形式對入庫培育企業給予累計最高1000萬元的獎勵,開創國內“獨角獸”企業培育獎勵之先河。兩年內,蘇州遴選培育企業61家,其中4家企業入選國內知名機構發布的“獨角獸”榜單。
第三,隨著數字經濟的到來,塑造適合以數字產業化和產業數字化為主要特征的獨角獸企業發展的環境,需要改變傳統營商環境和文化環境。目前,民營經濟的發達程度以及傳統的創業氛圍對獨角獸企業的形成和成長的影響可能越來越有限。對獨角獸企業的形成和成長的重要環境更取決于城市新一代信息技術基礎設施的完備程度,新的知識和技術的支持,創新管理軟件(Inovation Management Software,IMS)的應用和小微及新創企業數字化能力的提升等。
盡管,本文通過將熵值法和多元線性回歸分析兩者結合,就城市創業生態體系對獨角獸企業成長影響的內在機理進行了較為深入的研究,但從研究的結論而言,未來仍需要在以下兩方面進行進一步的拓展和深入。第一,進一步跟蹤我國獨角獸企業的發展,通過積累較長年份的數據,進行縱向和的滯后性的研究;第二,重新界定“數字化創業生態體系”的內涵,并構建“基于數字經濟環境下城市創業生態體系”,以深入研究數字經濟環境下城市創業生態體系對獨角獸企業成長的影響因素和內在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