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利不起早”可以，“無奸不商”不行

伍里川

有人道，商人重利輕情義。其實做生意，也能做到重情重義，且應如此。

今年11月，一段浙大博士生與蜜橘商家的聊天記錄引發網絡熱議。店主得知學生來網店買橘子是為了做科研，決定贈送一箱，說“幫不了國家大忙，遇到了就出點力”。消息刷屏后，店主被稱為“最美賣橘人”，浙大校友更是前來“野性消費”。

這筆交易大概稱得上是“情懷生意”，讓網友的心為之一暖，也讓人想起前段時間的“鴻星爾克現象”。鴻星爾克在企業經營虧損的狀態下，向河南災區捐贈5000萬元物資，引發民眾“你幫助災區、我幫助你”的“善意反哺”，其直播間涌入成千上萬消費者。

其實，人們越是對厚道商家和“情懷生意”抱有好感、心懷期待，越說明世道人心對“無奸不商”的意識和行為模式的難忍——這是一種特別的反制之道。

“無奸不商”意指不奸詐就做不成生意，亦可理解為商人都是奸詐的，這或許是個有些夸張的概念。由于人們對黑心商家的抵觸心理太過強烈，進而夸大了商人耍“奸”的普遍程度，這種心理可以理解。

毋庸諱言，古往今來，“奸商”是存在的。一些商家在賺得盆滿缽滿之余，留下人間罵名，倒也不冤枉。比如同樣是賣水果，里面的“門道”卻很多：有的商家供貨質量參差不齊，或是以一層好果充當“表面光”覆蓋爛果來售賣。當下紅火的水果直播銷售，也偶見爛果“春光乍泄”導致現場“翻車”。

我喜好印石和紅木，見識過“泡油石”“褪色石”“假海黃”，常常感慨人心不古。某次看上一海黃筆筒，巧的是有兩位賣家在朋友圈售貨，問價后，一個報了平價，另一個的報價卻翻了一番，后者顯然是想蒙“冤大頭”。文玩交易本該最顯文人風尚和素雅氣質，然幾十年來所目睹的，卻是這樣的現實：不少商家昧著良心，“刀子”過于鋒利，使很多文玩“小白”很受傷。

世人苦“奸商”久矣，抵制“奸商”自然成為要務。“無奸不商”模式受到的沖擊越來越大。在商品信息增加、價格透明度提高、“捉妖術”越發給力的當下，群眾的眼睛也就更明亮，“活捉奸商”的難度實際上在降低。

這份信心源自監管力量增強、消費維權渠道拓寬。而在另一個層面，人們在以自己的方式推動優質商家和良心生意不斷出彩——包括“野性消費”。

善意的互動、熱情的支持，給予了良心商家堅持到底的信心。在自家蜜橘不夠賣的情況下，“最美賣橘人”還開始為村民們“帶貨”。

可以想見，這樣的暖心示范，定能在更大的范圍內傳播，讓市場中的點點“人性亮色”連成崇德重義的“好氣候”。

散文大家汪曾祺先生寫過自己的爺爺一邊開店鋪，一邊行醫為人治眼疾，留下好名聲的故事。不久前，我攜家人踏上“尋汪”之旅，在江蘇高郵北大街一帶行走，依然能體味到“大戶汪家”在煙火街巷所留下的“余聲”。

要求常人做生意必現高義，是苛求。但要求為商者溫良些許，對天地人間心懷敬畏，并不過分。“無利不起早”，商家追求最大利益無可厚非，但謀利須有底線，不坑蒙拐騙，不暴利欺人，堪為要則。陰鷙算計、貪婪取利，已背離現代商業文明發展的道義需求。

良心商家受到消費者的特別關切和“消費反哺”，說明了世道人心對建立一種符合市場規則、遠離交易陷阱的消費生態的向往。沒人要求商家都成為“活雷鋒”，而是說，我們在一種以規則為美的生態中，要保留一份真實，一份體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