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臣尤,王鳳祥
(1.云南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云南 昆明 650000;2.貴州財經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貴州 貴陽 550025)
古希臘作為海洋國家,他們有更多的機會接觸不同的民族、不同的文化,由于文化場域的交融,他們不畏新穎與創新,這也成為他們日常價值觀的一部分。另一方面,為了保持其商品的暢銷,他們必須保持創新,保持變化。“他們必須鼓勵制造貨物的工藝創新。在西方,工業革命最初發生在英國,它也是一個靠商業維持繁榮的海洋國家,這不是偶然。”[1]但在中國,長期的小農經濟生產模式下,家庭是經濟生產的最小單位,人的一切活動都是圍繞著家庭生產進行的。人們的關注重點除了農業以外就是農業的生產組織單位——家庭,那么維持這一家庭結構的穩定性就成為首要任務。而隨著社會生產力的提高,經濟的發展,傳統家庭經濟生產模式被消解,在社會中的功能角色面臨著重新定位。
中國傳統經濟模式有著自己的特殊性,這是由于面對特定的地理環境,發揮人的能動性進行的最優生產方式選擇,再通過倫理上的確證與政治的強化,以小農經濟為主的家庭生產模式得以形成。
“在世界各民族中,智慧的進步,恰恰是和各民族的天然需要,或者因環境的要求而必然產生的需要成正比。”[2]這也就是說“土質、氣候和季節的差異,必須會使人們不得不把這種差異帶到他們的生活方式中去。”[2]因此就經濟生產方式而言,是必然與其所面臨的生產環境相對應的。
《世界文明史》稱“古巴比倫、古埃及、古印度、中國、古希臘是世界上的五大文明發源地”,這五個公認的文明古國都處于溫帶或熱帶地區,黑格爾認為“北溫帶是人類歷史真正的舞臺”,是因為北溫帶相較于寒帶來說更適宜人類生存,相較于熱帶來說,少了熱帶疾病的困擾,同時北溫帶脆弱的生態環境更易于人們對其加以利用,耕種得到的回報具有更高的比率。
中國雖然有漫長的海岸線,但是航海技術的缺乏、耕讀文化傳統、本國豐富的資源使得人們不愿意付出太大的代價去遠離大陸,接觸外部世界,以尋求具有不確定性的“資源”。在中國人心目中的海似乎成為“天下”的邊界。馮友蘭在1947年所著的《中國哲學簡史》中認為“截至20世紀末,中國思想家從未有過到公海探險的任何經歷”[1]。甚至孟子也只簡短地提到海:“觀于海者難為水。”①《孟子·盡心上》。在內陸的外部邊緣,西南方向有崇山峻嶺和充滿煙瘴的熱帶林莽,隔絕了與東南亞地區的交往;與另一古老文明印度之間矗立著更加難以逾越的屏障——世界最高山峰喜馬拉雅山,在通往歐亞大陸腹地的西北邊陲,則是浩瀚無垠的漫漫黃沙;正北方則是冰雪覆蓋、寒冷荒涼、見不到文明痕跡的荒野。[3]正是由于這種封閉的地理環境,再加上中國豐富的資源環境,使得人們只要努力合作且在自己的土地上勤勞地耕作,便可以保證自己的生活。因此在封建社會中政權交替實際上就是典型的農業國家圍繞土地這一生產資料而進行的一次又一次的洗牌與重新分配。
人類社會的起源在于住所的固定與家庭的形成,“從此便出現了某種形式的私有制……這種新的情況把丈夫、妻子、父母、子女結合在一個共同住所里。每個家庭變成一個團結的小社會”[2]。盧梭認為,家庭形成之前,兩性的結合具有偶然性,而母子之間的關系僅僅是在于,母親撫養孩子是因為自己的生理需要,在孩子可以獨立生活后就會離開自己的母親,以后便不會再相見,即使有機會相見,也難以相認。但家庭的形成使得這些關系得以固定下來,中國的地理環境以及小農生產方式使得家庭更加穩定。在農耕文化中,家庭作為經濟生產的單位,孩子即使成年也依舊是在家庭的環境中謀生。以農業經濟制度為基礎而形成的上層建筑成為人們日常生活中的價值取向,在人們日常生活中鄙視其他的價值觀,顏之推也在《顏氏家訓》中明確地提出農業乃是“生民之本”。
家庭形成的決定性因素,歸根結底是直接生活的生產與再生產。“人類通過生產勞動不斷創造物質生活資料,并通過兩性結合不斷再生產出人類自身”[4]。家庭不僅要作為物種繁衍的單位,家庭還必須作為一個物質生產單位進行物質生產活動以維持人類的正常繁衍。隨著古代生產方式向畜牧業、農業等以體力勞動要素為中心的生產方式的轉變,男性在生產資料上具有絕對的所有權,“婦女也就迫切地要求取得保持貞操,暫時地或永久地只同一個男子結婚的權力作為解救辦法”[5]。一夫一妻制是這種發展下的結果,馬克思認為一夫一妻制是經濟發展的結果,它使得財產被男性所掌握,并且財富的繼承也基本上是由男性來完成,婦女毫無參與的空間,只能成為被奴役、被支配的“個人財產”。
當家庭中的第一對范疇夫妻關系成立之后,隨著下一代的出生與家庭成員的增多,就構成了一個家庭的人口結構。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在論及人類由原始社會進入文明社會的歷史進程時,認為東、西方曾經走了兩條截然不同的途徑,即以古希臘為代表的“古典的古代”和以古代東方國家為代表的“亞細亞的古代”,任何一種生產方式只有符合其本土的地理環境,才能維護生產力的發展從而滿足人的需要,從而產生人與人之間的生產關系。從物質生活的生產與再生產出發,必須維持家庭這一經濟單位的穩定,那么這就迫切地需要一套調節家庭內部成員如父子、兄弟之間關系的行為準則,這些行為準則一起構成了維護家庭存在的組織制度與倫理基礎。而其中最核心的就是父親的絕對經濟權力的倫理確證。
馮友蘭認為“有以家為本位的生產方法,即有以家為本位的生產制度”。李大釗也曾說過:“中國的大家族制度,就是中國的農業經濟組織,就是中國兩千年來社會的基礎構造。一切政治、法度、倫理、道德、學術、思想、風俗、習慣,都是建筑在大家族制度上做它的表層構造。”傳統的中國社會是一個以家庭為經濟組織,以農業為主業的社會,在這樣一個社會中,前人的經驗具有較長的時效性,表現在生產實踐中便是尊重與學習前人的經驗以及對于不變資本的生產資料——土地的繼承,這一經濟制度促進了父權社會的形成與價值權威,那么以“忠”“孝”為主的“禮”作為維護這種父權社會的重要價值取向與準則也就應運而生并隨著農業社會的發展而得到鞏固。
“家國同構”是中國傳統社會結構的準確概括,家國同構從字面意義上來說是家庭與國家在結構上的統一性。事實上中國的“家國同構”是在中國特有的地理、經濟、文化、政治等影響下產生的。“同構”不僅包含著體制建構方面,更重要的是在家國兩個層面通用的倫理構建。
周取代殷商統治后,對體制進行了一系列改革,最重要的便是宗法制、嫡長子繼承制。大家有著共同的祖先,因此族長不僅是家族內的領袖,并且還是政治上的領袖,族長權力與政治權力集中于一個人身上,周天子為“天下之大宗”宗主。周天子分封而治,將天下土地分封給自己宗族,這樣將各個小家庭、小宗族整合在整個周朝的政治體制當中以維持其合法地位與政治穩定。因此國家給一些地方有影響力的大宗族族長一定職位,幫助發揮維護政治穩定的功能,例如,“北魏一度實施宗主督護制,把基層政權與族長權力結合在一起,讓‘宗主’也就是族長擔任州、郡、軍府的僚屬,即該族所處之鄉里的軍事首領,代表政府治理縣以下的基層組織”[6]。清代乾隆時期,發現以甲為單位的稅收政策無法使行政力量下沉到基層,后來便開始以宗族為稅收與兵役單位。這種體制的構建,第一,可以加強政權的合法性;第二,可以減少政府的行政成本;第三,中國自古以來是一個封閉式的環境,農民在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小農經濟背景下生活,且由于封建制的長期存在,個人的社會角色必須通過家庭來保持其合法性,而流動的人口就會被認為是不穩定分子,宗族的這種構建有利于政府監管社會上的游民。
體制上的同構并不能完整地證明政權的合法性,需要用倫理來證明。從邏輯上來說,家庭是先于國家出現的,那么家庭倫理也是相較先于“國禮”而出現(雖然此時的家族倫理并不是很完善),由于家庭最接近于個人的生活,且其合理性最先被大家接受,因此家庭性原則就是處理一切問題的普遍性原則。而這一原則必須能有效地用在國家構建中時,才能證明國家體制的合理性。黑格爾說:“中國純粹建筑在這一種道德的結合上,國家的特性便是客觀的家庭孝敬。”作為這種經濟結構的上層建筑——儒家思想認為“血緣關系”的本質就是“親”。“親”就是“仁”,“愛人”是“仁”的表達,“愛人”在家庭中的表達便是“孝”,為了論證“孝”的合理性,《大戴禮記》甚至將子女的身體視為“親之遺體”,而且父母對子女有生養之大恩,孔子也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這實際上是對傳統家庭農業經濟結構的重要維護。從家庭層面擴大到國家層面,國民之“父”便是“君主”,君主同樣首先也具有財產上的權力,陶行知在《中國教育改造》中敏銳地指出這個問題,人們“照君主的意旨在偽知識上用功,功夫做得越高深,便越能解決吃飯的問題”。其次,才是由“孝”衍生出的“忠”的倫理意義。這種經濟制度與家庭、國家緊密的結合,儒家倫理建構又給這種經濟制度下產生的人與人的關系涂上了一抹濃濃的溫情——仁,產生了相應的倫理制度,維護了這種價值權威。這種價值權威集中體現在古代的三綱上:“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實際上是生產資料的占有者通過對于生產資料的占有將一系列的人納入自己的“私有物品”并對其進行物質、精神上的雙重統治,實現了人們對生產資料占有者價值權威的被動接受與認同,最終成為他們的附屬品,成為“被馴化了的生命”。
社會經濟發展實際上是社會生產力的提高以及相應的生產關系的改變。更進一步來看,當代社會經濟的發展主要通過社會分工、經濟全球化、人員流動對傳統家庭經濟生產模式產生全方位的影響。
柏拉圖認為,每個人生來天賦不同,所擅長的范圍就不同,為了滿足自身的多方面需求,就需要分工合作,不僅在社會經濟方面的商人、農民等是分工合作的關系,而且在政治層面上的生產者、軍人,以及軍人中分化出來的統治者之間也是一種分工互助的關系,那么“正義”作為國家的一項最重要的準則,其定義就是“必須每個人在國家里執行一種最合適他天賦的職務”[7]。實際上,從人類最初過上群體生活時,社會內部的分工便開始存在了,只是它的形態有所不同。首先,由于最初的家庭作為經濟生產單位,在家庭內部根據每個成員的年齡、體力、性別等生理特征進行了粗糙的家庭內部事務分工。其次,由于部落吞并而形成更大的共同社會,這個共同社會內部的不同部落會進行一定程度的物質交換。從社會層面來說,這也屬于分工。隨著經濟社會的發展,社會中出現不同的行業形成了社會中大范圍多形式的社會分工。與此同時,社會生產方式的變化和生產力的提升,也要求一個行業內部必須進行分工轉變以適應生產、交換等需要,如制造業內部的分工就是行業內部分工。
在原始的社會分工向制造業分工轉變的過程中,經歷了一段十分黑暗的過程,馬克思曾在《資本論》中用了大量的文字來進行闡述。在過渡時期,人們還未從家庭走向工廠時,一方面,家庭自給自足的生產方式已經難以滿足日益增長的生活成本與生存需要;另一方面,由于資本家們需要榨取便宜的勞動力,他們充當了社會分工的隱形紐帶,家庭以自身為單位承包了制造業中的某一部分任務,這時家庭從自給自足的生產方式中走出去,開始了以生產商品為目的的經濟活動。這個時候家庭內部不論成員的體力、年齡、性別如何,都需要一起無差別地參與到生產活動中。這種家庭生產方式,處于十分悲慘、惡劣的生產環境中,他們不會預防有害物質,幾口人擠在一個很小的家庭中進行“機械式”的重復生產,身心受到極大摧殘。此外,“勞動者的反抗力因分散而減少了……勞動者之間的競爭也在此到達極點”[8]。徹底沖破家庭生產組織的最后原因是,隨著生產技術的提高,機械化的生產成本開始低于家庭的生產成本,家庭生產的存在空間逐漸減少直至消失,人們開始從家庭走向工廠,經家庭作為最初的社會內分工的一部分所具有的獨立性逐漸喪失,這一過程就是家庭作為經濟生產組織的破碎過程。
“全球化指的是社會變化或現代化的歷史進程以及逐漸稱為世界秩序特征的社會制度和意義。”[9]美國思想家羅爾斯認為全球化的核心是經濟全球化以及相應的價值觀的普及。經濟全球化將全球所有地區都納入一個市場中,每個國家、家庭、個人等的生產、消費行為都不再是一個獨立的行為,而是屬于世界市場行為的一部分。
由于經濟全球化浪潮肇始并成形于資本主義強勢發展時期,資本主義價值觀在全球化中有著強大的影響力。私有權力至上、契約精神、理性思維等是資本主義的顯著特征。這些價值觀與相應的資本邏輯,通過經濟全球化影響眾多國家以及國民。在一個高度發達的國際市場中,許多人從部分承認這一價值觀,到不得不全盤承認這一價值觀,否則便會失去競爭力。也正是基于對于經濟發展與繁榮的追求,那些與這一價值觀相悖的價值觀首先被無情地拋棄,“對經濟起作用的一批信念、態度和價值將會成為共性,不利于的將消失”[10]。
盧梭的家庭觀是資本主義價值觀中最具有代表性的,他認為家庭僅僅是作為個人自我生產的場所,這是因為在個體成年前,自己并不具有自我生存的能力,只能依靠家庭,而在成年之后,人便是一個獨立的個體參與社會活動,已不屬于家庭。盧梭這種論點背后的思維是對于個人獨立性以及平等的確認,這正是資本邏輯最為核心的部分。在傳統中國,長期存在的小農生產模式,造就了家庭作為恒久不變的經濟生產單位,人們從未思考過個人需要離開家庭生存,因為在現實情況中,個人離開家庭也難以生存。但是在進入市場經濟特別是經濟全球化時期,傳統的家庭經濟生產方式以及衍生的思想觀念必然與資本邏輯不相容,其甚至于會在經濟全球化的環境下使得競爭個體喪失競爭力。而且傳統家庭經濟生產方式經過長期的積淀,在很大程度上塑造了我國人民特有的國民性格與價值觀,這些傳統價值觀還會存在很長時間,持續對人們的行為產生影響。例如,由傳統家庭經濟生產方式而來的重視人際交往中的人情關系的傳統,使人們將人情看得很重,辦工廠或經商的人們總愛通過“人情”的方式開展業務。這種方式雖然可能避免了冗長的中間過程,加快了工作進程,從短期利益來看,這似乎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經濟發展,但這種促進是難以長久的,甚至于破壞了市場秩序。“在我們社會中法律意識仍很淡薄,人治思想卻很盛行,其背后是封建的道德在作怪。”[11]
中國歷史上長期處于小農經濟的生產方式中,人民長久的,甚至是幾代人都被束縛在某一特定的土地上,人們長期處于一種穩定的生產生活環境中,對土地以及在土地上發展而來的家庭家族、鄉土文化產生了濃濃的依戀。由于家庭是在具體的土地上發展而來,土地在一定情況下屬于家庭的具體表征,而且故土是葬有祖先的地方,中國人認為自己是家庭延續的一環,自己的存在來自祖先,因此死后必須歸于祖先,靈魂才能得到安息,這樣每個人死后繼續成為家族綿延不絕的鏈條的一部分,完成了自己精神意義上的永生,因此落葉歸根對于中國人來說十分重要,而在傳統的家法中,對于觸犯族規的人,死后“不許葬入大塋”在中國人心目中甚至是比肉體的毀滅更為嚴厲的懲罰。在一個以家庭為生產組織單位的農耕環境中,人情具有巨大的價值,這種價值構成了人們生產成本的重要組成部分,“由于法治的不完善……人情的交往實際上是基于‘互惠原則’產生的一種社會交換”[12]。人情具有了經濟效益,一個經由家族幾代人經營形成的人脈網絡,是一筆巨大的財富,為族人的生產生活提供了諸多便利,使后代更易于生存。
現代社會中人員快速流動的主要原因是由于社會的生產生活方式相較于傳統社會發生了巨大變化,人們不得不被動地或主動地通過跨區域或跨行業流動去尋找新的發展機會或追求新的價值,滿足新的需要。因此,大規模的人員流動成為現代社會的一個重要特征。
社會成員的快速流動,改變了家庭經濟生產的環境,使得大量家庭成員所處的環境從熟人社會變成了陌生人社會。價值場域通過塑造價值權威、統一價值觀來維護家庭經濟生產結構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價值場域存在的前提是家庭內部與家庭外部的價值觀的一致性,在中國傳統社會中,不管是家庭內部成員,還是家庭外部人員,遵守與踐行的都是同一秩序,這種統一的價值觀在個人周圍形成了價值場域,起到了持續的影響作用。但是在社會成員快速流動造成的陌生人社會中,必然伴隨著各個地方、各個生產方式下以及各種不同的價值觀的流動。原先的一致且單一的價值取向被打破,家庭成員受到了周圍多元價值觀的影響,產生了不同的價值標準、價值取向與價值追求,間接破壞了家庭經濟的穩定性。
現代社會的發展對傳統家庭經濟生產模式產生了前所未有的沖擊,家庭開始小型化、家庭成員經濟活動分散化、父母經濟角色轉變,這意味著傳統家庭經濟生產模式以一種不可逆的趨勢被消解。
家庭小型化是指一戶家庭的人口數量減少的普遍情形。影響家庭人口數的因素大致有兩種,生育率(人口的產生)、流出情況(表現在家庭代際組成狀況)。在中國人的傳統觀念中,子嗣問題是聯系祖先與后代的重大問題,也是使自身得到精神性永生的問題。在一般情況下,生產力提升,人的生活物質資料容易得到滿足,生育率會趨于上升(見表1)。但是,一些特殊情況也會改變這一趨向,如有的家庭成員自我價值定位變化,從以家庭為自身存在的標準中走出來,個人意識的覺醒以及巨大的工作壓力,使得人們在追求人本身的生產與個人生活水平之間尋求平衡,而非單純追求前者;人們對撫養子女有了新的定義,并非傳統社會中的撫養成人,而是包括子女的生活技能、心理健康、興趣愛好等多方面的投入,這使得現代人對子女的撫養成本大幅提高,從而生育率趨于降低;中國基于自身的實際情況自20世紀70年代實行了比較嚴格的計劃生育制度,使生育率降低的趨勢得到了人為的提前(見表1)。2015年,中央提出實施全面二孩政策后,各地二孩相繼落地,但中國的總和生育率并未明顯地提升,這也驗證了我們前述的推測。

表1 歷次普查家庭戶平均人口數與總和生育率①張翼.中國家庭的小型化、核心化與老年空巢化《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研究》2012.6轉引數據來源:1953-1990年數據來自2007年《中國人口和就業統計年鑒》表第1-6,2000年數據來自《第五次人口普查數據》表第1-1,2010年數據來自《中國2010年人口普查資料》表第1-1.
影響家庭人口數的另一重要因素是家庭結構問題,即代際群體間的家庭生活組織問題。“在狩獵社會,大家庭或擴展家庭等占據重要比重。在農業社會,直系家庭所占比重會迅速上升,而擴展家庭所占比重會顯著下降。在工業社會,核心家庭所占比重會迅速上升。而在后工業社會,單身獨居的家庭比重會顯著上升。中國的家庭類型,也伴隨著工業化和城市化的加深而發生了重大的轉變。”[13]我們知道家庭在其產生之初是為了實現人的一些目的,“我的一切行動所指的最終目標,就是單靠個人不能實現,而只有靠整個族類才能實現的某種東西”[14]。而人類組成了家庭后“雖然每個人單獨戰勝野獸的力量不如從前了,但在另一方面他們卻比以前更便于集合起來共同抵御野獸了……他們能夠享有較多的閑暇,用來為自己安排他們的祖先所不知的各式各樣的舒適的享受”[2]。隨著社會生產力的發展以及生產方式的轉變,家庭將自己的物質生產職能逐漸讓渡出去,留下繁衍、撫養子嗣,贍養老人的職能,這樣傳統復雜的家庭結構就會得到簡化,加之個人自我意識增強,代際沖突明顯,年輕人向往更自由的生活等,使得在父母與子女都是獨立的經濟個體且條件允許時,更多地會選擇相互分居,因此家庭便開始了小型化,每個家庭的人口數趨于降低。傳統家庭經濟的模式實際上代表著“人對人依賴”的社會發展樣態,而家庭小型化正是意味著人際依賴的社會階段的轉變。
現代社會經濟的快速發展,造成了家庭成員外出打工、家庭成員外出學習與家庭成員部分移居。這三方面構成了家庭成員分散化的原因。
家庭成員外出打工。由于傳統的生產方式破裂,新的生產模式建立,在這種生產模式的前期,地域間的生產力的不均衡,總體生產力不發達,難以滿足人們所產生的新需求,因此勞動力向機會較多、收益較高的地區流動,“流動帶來的去地域化,侵蝕和破壞著血緣、地緣關系高度重合的中國父權制家庭”[15]。根據中國歷次人口普查數據,“中國流動人口的總量從1982年的657萬人增長到2015年的2.46億人,占總人口比重從0.66%攀升至17.9%”[16]。中國傳統的家庭家族制度,實際上是建立在小農經濟下的人們在固定的甚至幾代都不曾遷移的土地上聚集而居的生活方式上,這種親屬網絡以及相應的情感、倫理、風俗處于一種較為穩定的狀態,但家庭成員的分散化使得這種穩定的家庭生活模式如親屬網絡以及相應的情感、組織、倫理構建受到了巨大的破壞。
家庭成員的外出學習。首先,由于升學或擇校的原因,大量的各級各類學生離開家庭外出學習。其次,社會經濟的迅速發展,激烈的競爭環境,創新與技術在生產中的地位提高,勞動者必須提升自身的素質,才能在充滿競爭的環境中生存和發展,因此勞動者必須階段性地離家外出接受教育培訓。還有,相當一部分大中專畢業生都沒有回到原先家庭所在地就業和生活。
家庭成員部分移居。隨著社會生產力的發展,人們也在這一過程中不斷產生新需求,而呈現出多元化的趨勢。不少人出于就醫、住房、工作、教育以及城市文化氛圍等方面的考慮,移居外地。
家庭成員分散化的情況,不僅導致了傳統家庭經濟的破碎,還對于家庭在經濟活動中的角色進行了一些新的定位,例如,子女所流入的城市要比原城市經濟等方面更為發達,這也就預示了較高的安家成本,“父輩對子女的支持主要包括城市購房、婚姻彩禮、隔代撫養”[16]。過高的安家成本更多需要通過壓縮父母的晚年生活品質來實現,這也就導致從傳統家庭經濟下的孝本位轉換成了子女本位。
古代家庭的傳承就是伴隨著傳承手藝對象的選擇與財產分配方式來對后輩進行技能教育,這種方式首先保持了大家長在物質分配方面的權威性。但是隨著現代社會的進一步分工,傳統家傳式技藝失去了自己的市場,由此造就的大家長權威地位受到質疑,特別是在當今社會、經濟快速發展時期,大家長們自身也面臨著物質與精神的雙重矛盾。由于中國傳統社會中,小農生產是主流,“他們耕種土地,是根據季節變化,年復一年地重復這些變化,過去的經驗足以指導他們的勞動”[1]。在這種情況下,傳統的舊經驗與價值觀在社會中長期保持了其時效性,同時也樹立了長輩經濟方面的絕對權威。
在一個快速發展的現代社會中,知識的快速更新成為一種常態,知識和技能對人的生存和發展的重要性越來越突出,原有知識的時效性降低,原先家庭經濟方式所產生的長輩權威的延續從而造成了兩代人的觀念沖突。在社會的快速發展中,舊的認知如果形成定勢且與社會的實踐相脫離,由于難以得到更新而最終與時代脫節或對立,代際沖突就會發生。
如今,青少年處于信息大爆炸的背景之下,“青少年的知識量越來越多,以至于他們所具備的常識性知識已經和成年人相差無幾”[17],當今社會的經濟發展,生產方式與模式的轉變,導致父母經濟角色發生了巨大變化。在中國傳統社會中,家庭經濟生產模式下,父母作為生產資料的所有者、子女生產技能的傳授者。在當今社會中,父母更多地將自己的教育角色讓位于學校與各類輔導機構,而在孩子的實際生活與教育中,父母以資金支持為主要方式。主要是由于經濟科技和社會的發展,人與人之間的競爭日趨激烈,人們為了獲得競爭優勢以更好地生存和發展,必須更加努力地工作和不斷學習以提高自身的素質和能力。同時,隨著社會的發展,人們不斷產生新的需求,生活成本極大提高,父母必須將更多的精力投入工作中以獲得生活資料,無法更無力去履行教育職責。
從當下情況來看,雖然傳統的家庭經濟模式被社會發展所消解,但是這并不意味著家庭越發不重要,相反人們從未像今天這樣對家庭的需求那么迫切。
除了家庭的情感慰藉之外,家庭的撫養教育功能在當下也依然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但隨著經濟的發展,對家庭的撫養教育功能也提出了新的要求。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和“兩個一百年”的奮斗目標,必須把經濟建設與生產力發展作為黨執政興國的第一要務。黨的十九大報告中指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了新時代。新時代不只是一個時間范疇,更意味著中國經濟發展進入了新的階段,面臨著新的社會現實與挑戰。承擔起新的歷史任務,更需要有與之相應的新的家庭功能定位來促進新時代經濟的發展。當然,在我國的改革與發展的過程中,也出現了許多次傳統與現代價值觀的交鋒、沖突,從而阻礙經濟發展的情形,例如,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社會經歷了從計劃經濟到市場經濟的轉型,傳統家庭中的小農思維與現代工業思維的沖突、因循守舊與開拓創新的價值沖突、傳統的居安守業與現代的敢于競爭的沖突等。代表著舊的生產方式的價值觀必須揚棄,以符合新的生產方式的要求,最終實現促進生產力的提升,這也就對家庭提出了新的要求。
新的經濟發展模式為家庭教育提出了新的要求。當下,我國的經濟進入了新的發展階段,經濟發展從量的增加變為質的提升為主,開啟了高質量發展的新模式,必須以先進制造業、科技創新、質量與效率等作為新的經濟發展的基礎,必須建設達到國際水平的知識型、技能型、創新型勞動者大軍,使我國產業進入全球價值鏈的中高端,加快創建創新型國家。“創新是引領發展的第一動力”[18],這就要求我們在家風塑造中,打破以往的教育方式,去除傳統家庭教育中對兒童天性造成壓迫的內容,鼓勵培養孩子的創新能力;培養孩子的科研鉆研能力、工匠精神、攻堅精神、釘釘子精神;弘揚傳統家風中重視勤勞的優秀家風,在家庭內部培養尊重勞動、尊重知識、尊重創造的勞模精神與創新精神;注重愛國家風的培養,引導家庭成員將個人職業價值規劃與國家需求、社會利益緊密結合,滿足現代化經濟建設的迫切需求。
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決定性作用對家庭教育提出了新的要求。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決定性作用,完善市場經濟體制。除了需要轉變政府職能,完善市場經濟主體的運行規則外,還需要相應的社會環境的支持,包括相應的社會價值觀的支持,比如,要求我們在家風塑造中,引導正確的職業觀,樹立勞動光榮、職業平等的價值觀;樹立依法辦事的法制觀念,塑造懂法守法的家風;樹立誠信意識,營造誠實守信的良好家庭氛圍;樹立競爭意識,培養敢于和善于競爭的家風等。
新發展理念給家庭提出了新的要求。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必須堅定不移貫徹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享的發展理念”[19]。新發展理念是當代中國經濟發展進入新階段的新要求,也是人們美好生活需求的重要組成部分。在家庭層面,我們必須有意識地向家庭成員傳達這些理念,比如,在家庭教育中重視社會主義生態文明觀的塑造,引導家庭成員形成簡約適度、綠色低碳的生活模式,從小樹立綠色低碳的消費觀,保護環境的生態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