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有杰思才不盡

陸游有首《遣興》說：“詩無杰思知才盡。”這里的“杰思”，是出色的構思之意。陸放翁認為，寫一首詩沒有出色的構思，就知道這個詩人的才華枯竭了。對于詩人來說，這當然是個嚴重的問題。蘇東坡《文與可畫筼筜谷偃竹記》說：“畫竹必先得成竹于胸中。”沈德潛《說詩晬語》說得更透徹：“寫竹者必有成竹在胸，謂意在筆先，然后著墨也。慘淡經營，詩道所貴。倘意旨間架，茫然無措，臨文敷衍，支支節節而成之，豈所語于得心應手之技乎！”他們所謂的“成竹在胸”“意在筆先”“意旨間架”，莫不是指詩的構思。那種認為詩當意馬行空，無所顧忌，腳踩西瓜皮，滑到哪里是哪里的觀點不值一駁。

詩的構思，當“思”作品要表現什么主題，當“構”表現主題的方式方法。這個“思”相對好辦些——詩的主題，即是詩人對社會生活的感悟。只要有真情實感，符合時代潮流，有一定的新意，大體就可以了;而“構”則難矣，甚矣。

首先，詩人應當挖掘自己的想象力。老話說，就是要“展開想象的翅膀”。實際上，想象是人類的本能之一。正常人都具有想象能力，我們所強調的是朱光潛所謂的“創造的想象”。他在《文藝心理學》中說：“創造的定義可以說是：‘根據已有的意象做材料，把它們加以剪裁綜合成一種新形式。材料是固有的，形式是創新的……凡是藝術創造都是平常材料的不平常的綜合，創造的想象就是這種綜合作用所必須的心靈活動。”例如，“吹皺一池春水”，六個字所指的意象，拆開來都是平凡的，但合在一起，卻非常新鮮有趣。這就是創造的想象。

其次，詩人應當營造典型的環境。王國維《人間詞話》說：“有造境，有寫境，此理想與寫實二派之所由分。然二者頗難分別，因大詩人所造之境必合乎自然，所寫之境亦必鄰于理想故也。”蘇東坡的《念奴嬌》（大江東去）就是“造境”的好例子。東坡先生在黃州住了那么久，應該對赤壁深有了解，他說“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就是在耍滑頭。為了表現自己有志報國、壯懷難酬的感慨，他“造”了一個文赤壁，也算是千古佳話。“為了獲得詩的效果，一樁不可能發生而可能成為可信的事，比一樁可能發生而不能成為可信的事更為可取。”亞里士多德為東坡先生圓場來了。

最后，詩人要掌握一些常見的構思方法。前人總結了很多詩歌的構思法，如起結開闔、先聲奪人、草灰蛇線、交綜呼應，等等。這些“祖宗成法”不妨都細心體驗一下，練練手。但文無定法，根據不同的創作意圖選擇或調整構思，隨機應變，不落俗套，才是王道，才是“詩有杰思才不盡”。

（作者姚泉名系中華詩詞學會常務理事，湖北省中華詩詞學會黨支部書記、《湖北詩詞》編委會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