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時期“胸”的名稱變化

◎張亞靜

胸作為人軀體的一部分，在《漢語大字典》中的解釋是“身體前面頸與腹之間的部分。如：胸腔；胸骨。”在上古時期典籍中出現(xiàn)的指稱胸的名稱有：“胸(胷、匈）”“膺”“胸膺”“臆”“胸臆”“心”。

一、胸（胷、匈）

（一）胸（胷）

“胸”亦同“胷”。《字匯·肉部》：“胷”，同“胸”。最早見于經(jīng)傳文獻《左傳·僖公二十八年》：“魏犨傷于胸，公欲殺之，而愛其材。”最早出現(xiàn)指稱胸的用例中采用的是字形“胷”，可見“胷”字的出現(xiàn)比“胸”字早。在許多文獻中“胷”與“胸”這兩種寫法同時存在，“胸”名稱的具體用例如下（《文淵閣四庫全書》檢索版）：

例1：《周禮注疏》卷四十一：“外骨、內(nèi)骨，卻行、仄行，連行、紆行，以脰鳴者，以注鳴者，以旁鳴者，以翼鳴者，以股鳴者，以胸鳴者，謂之小蟲之屬，以為雕琢。”

例2：《荀子》卷十：“臣之于君也，下之于上也，若子之事父，弟之事兄，若手臂之捍頭目而覆胸腹也。”

例3：《釋名》卷二：“胸，猶啌也，啌氣所沖也。”

在上古時期的醫(yī)書中，胸（胷）的用例最多，且多是與相鄰部位名稱詞連用，表示兩個部位，如“胸（胷）腹”“胸（胷）脅”等。用例如下：

例4：《黃帝內(nèi)經(jīng)·素問》卷十八：“邪客于足少陰之絡(luò)，令人卒心痛，暴漲，胸脅支滿。”

例5：《黃帝內(nèi)經(jīng)·素問》卷四：“凡刺胸腹者，必避五臟。”

指稱胸的“胸”和“胷”意義完全相同，只有形式上的差別，兩種字形是通用的。因此，在我們所檢索的文獻中，“胸”和“胷”的用例同時存在，只是所用頻率有所差別，對此我們列表如下：

表1：上古文獻中“胸”與“胷”字形使用頻率

從上表中胸的字形使用頻率可以看出，作為后起字的“胸”使用頻率遠(yuǎn)不如“胷”多，指稱胸的“胷”這一字形在上古時期占主導(dǎo)地位。

（二）匈

“匈”是“胸”的古字，“《說文》云：‘匈，膺也。從勹兇聲，胸或從肉。’此字亦正從肉兇聲。中央之形乃象胸之形也，象胸頭有劍骨，有橫肋，而左右有二垂乳。”（郭沫若《金文余釋之余》）。指稱胸義的匈用例不多，其多以語素的身份出現(xiàn)在雙音節(jié)詞“匈奴”中。具體用例如下：

例1：《史記》卷八十六：“愿得將軍之首以獻秦王，秦王必喜而見臣，臣左手把其袖，右手揕其匈，然則將軍之仇報而燕見陵之愧除矣。”

例2：《宋書》卷二十七：“龍顏虎肩，身長十尺，匈有四乳。”

二、膺、胸膺

《說文》：“膺，匈也。”經(jīng)傳文獻《左傳》卷二十六：“晉侯夢大厲，被發(fā)及地，搏膺而踴”中已出現(xiàn)。在上古時期的用例如下：

例1：《禮記·中庸》：“得一善，則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 朱熹集注：“服，猶著也；膺，胸也。奉持而著之心胸之間，言能守也。”

例2：《春秋左傳》卷五十：“大敗華氏，圍諸南里，華亥搏膺而呼。”

例3：《史記》卷六：“秦王為人，蜂準(zhǔn)，長目，摯鳥膺，豺聲，少恩而虎狼心，居約易出人下，得志亦輕食人。”張守節(jié)正義：“摯鳥，鶻。膺突向前，其性悍勇。”

例4：《前漢書》卷九十九中：“反膺高視，瞰臨左右。”

例5：《孔子家語》卷十：“請無瘠色，無揮涕，無拊膺。”王肅注：“拊猶撫也；膺謂胸也。”

例2中的“搏膺”是捶擊胸口義，因此這里的“膺”指的是胸前；例3中的“膺”強調(diào)胸前的形狀，即胸骨突出，像鳥獸的胸脯；例4中的“反膺”是挺胸義，同樣這里的“膺”指的是胸前。

“胸”和“膺”在《說文》中是互訓(xùn)的，可見它們是一組同義詞。但指稱胸的“膺”使用頻率遠(yuǎn)不及“胸”，這可能與它們的來源不同有關(guān)。“‘胸’的本義就是胸膛，而‘膺’在早期文獻中，多與馬具有關(guān)，約指駕車的馬的胸飾。‘膺’是為‘胸’設(shè)置的，由于部位相關(guān)，‘膺’也就有馬胸的意義，再擴而大之，應(yīng)用于人，就和‘胸’同義了。”①“膺”作胸解是它的派生義。

最早出現(xiàn)胸與膺連用的現(xiàn)象，表胸部義的“胸膺”一詞出現(xiàn)在《文子》：“老子曰：‘治人之道，其猶造父之御駟馬也。齊輯之乎轡銜，正度之乎胸膺，內(nèi)得于中心，外合乎馬志。”除此之外，在上古時期的文獻中，我們只發(fā)現(xiàn)了一例。

例1：《黃帝內(nèi)經(jīng)·素問》卷九：“熱爭則喘咳，痛走胸膺背，不得太息。”

這里的“胸膺”，我們認(rèn)為是同義合成詞。《黃帝內(nèi)經(jīng)·素問》的另一用例：“身熱如炭，頸膺如格，人迎躁盛，喘息氣逆，此有余也。”王冰注：“頸膺如格，言頸與胸膺如相格拒，不順應(yīng)也。”可見，“胸膺”就是指稱胸義的詞。“古代的單音詞，由于經(jīng)常‘同義為訓(xùn)’，后來逐漸演化為同義聯(lián)合型的復(fù)合詞。”②“胸膺”一詞就是如此。

三、臆、胸臆

“臆”，《廣雅·釋親》：“臆，匈也。”《說文》：“肊，胸骨也。臆，肊或從意。”王鳳陽認(rèn)為，“‘臆’作‘胸部’義不見于先秦，它是表意料、猜想的‘意’的后起分化字，表意料的‘臆’與表心理活動的‘胸’常常連用，從而產(chǎn)生‘臆’表示‘胸’的用法。③我們在文獻中所檢索的“臆”的用例多表“主觀的、隨意的”之意，如“臆說、臆度”等，或是與表心理活動的“胸”連用，表示“心中”義，指稱胸部義的用例很少，即使在身體詞最多的醫(yī)書類文獻中也未見到。以下是指稱胸部義的“臆”“胸臆”的用例：

例1：《前漢書》卷一百（上卷）：“黃神邈而靡質(zhì)兮，儀遺讖以臆對。”引應(yīng)劭注：“臆，胸臆也。”

例2：《焦氏易林》卷一：“雙鳧俱飛，欲歸稻食，經(jīng)涉萑澤，為矢所射，傷我胸臆。”

例3：《文選注》卷十一：“循堦除而下降兮，氣交憤于胸臆。”李善注：“《說文》曰：‘臆，胸也。’”

四、心

心本指人和高等動物體內(nèi)主管血液循環(huán)的器官。其在胸腔內(nèi)，因此也可以用來泛指整個胸部。這種用法主要體現(xiàn)在“拊心”等類似的組合形式中，與“拊胸”類似。

例1：《毛詩注疏》卷三：“靜言思之，寤辟有摽。”鄭玄箋云：“靜，安也。辟，拊心也。摽，拊心貌。”

例2：《史記》卷一百一十八：“悲號仰天，叩心而怨上。”

例3：《前漢書》卷四十五：“政苛刑慘，民皆引領(lǐng)而望，，傾耳而聽，悲號仰天，叩心怨上。”

從上文對各名稱的列舉可見，上古時期，指稱胸的詞主要有“胸（胷、匈）”“膺”“臆”及“心”，因此，我們主要比較這四個詞表胸義時在這一時期文獻中出現(xiàn)的頻率。

表2：上古時期文獻中指稱胸的“胸（胷、匈）”“膺”“臆”“心”的使用頻率

從上表可以看出，先秦兩漢時期，指稱胸時，“胸（胷、匈）”占主導(dǎo)地位，“膺”次之。表胸義的“臆”較少，多表“主觀的”“隨意的”意思。“心”的用例也只局限于“動詞+心”的組合中。在表“胸部”義上，“胸”為本義，“膺”“臆”都是在引申義上曲折地成為“胸”的同義詞的，“胸”才是常用名稱。④

注釋：

①③④王鳳陽：《古辭辨》，吉林文史出版社，1993年版，第124頁。

②葛本儀：《漢語詞匯學(xué)》，山東大學(xué)出版社，2009年版，第214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