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述明
(1.湖北省社會科學院,湖北 武漢430077;2.武漢理工大學 經濟學院,湖北 武漢430070)
智能經濟的出現是人類社會發展的必然結果,是20世紀中葉以來智能革命的必然產物,如果我們想要把智能經濟當作相對獨立的研究對象,就必須構建起相應的學理基礎。“思想總是通過突破時間和空間的限制而產生的。新事物總是產生于對舊事物的批判和建設性的討論之中。抽象地說,是舊知識元素重新配置的一種新的聯系。通過這種方式產生了新的知識元素,從而誕生出新的有用的經濟學知識。”“科學上的進步是建立在已有的思想、概念的新組合上。”[1](p53-54)從學理一脈相承的理念出發,我們在既有經濟學理論體系中可以挖掘出若干原理來構建智能經濟理論的邏輯前提。本文僅著眼于三種理論視角,論證智能經濟產生和發展的必然性與科學性。
“創新”是21世紀以來在經濟、政治、社會等領域使用頻率最高的概念之一。各國之間的經濟實力、科技實力、軟實力以及國家綜合實力的競爭,都集中體現于國家創新實力的競爭。習近平總書記指出:“進入21世紀以來,全球科技創新進入空前密集活躍的時期,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正在重構全球創新版圖、重塑全球經濟結構。”[2](p245)我國的經濟發展已經由傳統的生產要素驅動型轉向創新驅動型,經濟形態正在從工業經濟形態轉型為數字經濟、智能經濟新形態。
創新理論發端于20世紀初,是由創新的內在經濟質變性、社會歷史性、系統有機性等多方面闡釋構成的理論體系。1911年秋,奧地利經濟學家熊彼特出版了《經濟發展理論》,首次提出“創新”概念,其后又相繼在《經濟周期循環論》《資本主義、社會主義與民主》兩部巨著中,進一步對創新理論加以系統闡述,總結了資本主義歷史演進中的創新進程[3](p6)。
熊彼特認為,創新是一種新的生產函數,它在經濟循環的動態運行過程中把生產要素和生產條件的新組合引入新的生產體系。這種新的生產組合包括以下五種情況:研究一種新產品或產品的一種新特性;采用一種新的生產方法;開辟一個新的市場;控制原材料或半制成品的一種新的供應來源;形成任何一種工業的新組織,或打破一種壟斷地位[4](p76)。概括地說,創新包括新財富的創造、新生產方法的采用、新市場的開辟、新資源的開發和新產業組織的形成,換言之,就是產品創新、技術創新、市場創新、生產方式創新和組織制度創新。
1.創新是一種革命性的躍升。熊彼特主張對經濟發展進行動態性的分析研究,特別強調創新的突發性、間斷性[5](p3)。他認為,經濟發展是一種動態的連續性過程,“用靜態的分析方法不僅不能對傳統的行為方式中非連續性變化的結果進行預測,也不能解釋這種生產性革命的產生,又不能說明伴隨這種生產性革命出現的現象。它只能在變化發生以后研究新的均衡位置”[6](p78)。在熊彼特創新理論中,創新的過程就是不斷打破經濟均衡的過程,而均衡的打破就意味著產業結構的根本改變,均衡和技術創新是兩個極端的對應。當不存在技術變革時,均衡有可能存在;反之,只有在遠離均衡的市場條件中,才有可能出現技術變革,革命性的創新總是發生在遠離均衡的市場條件中。
2.創新是經濟循環運行中的內生組合。與同時代的經濟學家不同,熊彼特認為技術進步和創新“不是外部強加于經濟生活的,而是產生于內部,由自身引起的變化”[6](p78)。在古典經濟學的視域中,勞動、土地、資本等要素是公認的促進經濟增長的決定性要素,而技術這個要素在熊彼特之前,在增長理論中從來都是缺失的。因此,熊彼特有關創新的內生性的觀點為20世紀中葉興起的內生增長理論提供了重要的理論基礎。同時,內生性創新理論的提出,也將經濟發展的關注點集中到對于創新的理性認知、構建推動創新的機制,這對由工業革命向智能革命的轉型發揮了重要的驅動作用。
3.創新是發展的本質要求。熊彼特力圖憑借創新理念從機制上闡釋經濟發展規律。他認為,在沒有創新的情況下,經濟只能處于所謂的循環流轉的均衡狀態,其增長也只是數量上的變化,這種數量關系的變化無論如何積累,本身并不可能帶來質的飛躍,或者說“經濟發展”。“在常規事物的邊界以外,每行一步都有困難,都包含一個新的要素。正是這個要素,構成領導這一現象。”[6](p78)熊彼特這里所說的領導就是企業家,只有企業家實施創新,推動經濟結構從內部產生革命性破壞,才能實現經濟發展。
4.創新必須創造出實際效用。熊彼特創造性地將發明與創新區別開來。他認為,發明是新工具或新方法的發現,而創新則是新工具或新方法的應用,“只要發明還沒有得到實際上的應用,那么在經濟上就是不起作用的”[6](p141)。只有創新才能將發明的成果轉化為經濟效用,實現發明的基本價值。而且熊彼特將這種轉化置于經濟循環之中,本質上在創新要素配置中起基礎性作用的是市場機制。
5.創新的主體是企業家。在熊彼特眼中,新實現的組合、組織才能成為企業,行使實現新組合基本職能的精英便是企業家。他認為,人只有在“實現新組合”時才是企業家。“當他建立起他的企業以后,也就是當他安定下來經營這個企業,就像其他的人經營他們的企業一樣的時候,他就失去了這種資格。”[6](p141)熊彼特認為,企業家的核心職能不是經營與管理,而是創新。創新者不是實驗室的科學家,而是有膽識、敢于承擔風險又有實干精神的企業家。
6.創新的形式是“創造性的毀滅”。熊彼特認為,經濟創新的過程是改變經濟結構的“創造性毀滅過程”。熊彼特“創造性的毀滅”指事物的質變過程,指的是經濟創新不斷地從內部使經濟結構革命化,不斷地破壞舊結構、創造新結構。在熊彼特看來,創造性與毀滅性是同源的:每一次的經濟景氣都會招致新的競爭者涌入,創新動力會因壟斷機制的阻礙作用而減弱;每一次的經濟蕭條則潛藏著技術革新的必然性,此時創新者會贏得先機。
20世紀50年代,索洛直接拓展了熊彼特技術創新理論。在《對經濟增長理論的一個貢獻》(1956)和《技術進步與總生產函數》(1967)兩篇論文中,他系統分析了美國1909—1949年的總產出增長的因素,得出如下結論:經濟增長中約有1/8是由資本的增長帶來的,剩余的7/8則是由技術變化引起的。“只有存在技術進步,經濟才能持續增長。沒有技術進步,會出現資本積累報酬遞減;反之,則能克服資本積累報酬遞減。”[7](p65)同時,熊彼特創新理論極大地拓展了制度經濟學的眼界,推動舊制度經濟學轉向新制度經濟學。新制度經濟學的代表人物蘭斯·戴維斯和道格拉斯·諾斯繼承了熊彼特的創新理論,提出了制度創新模型,補充和發展了熊彼特的創新學說。諾斯在《西方世界的興起》一書中開宗明義地指出,技術革命并非是西方經濟增長的重要原因,“有效率的經濟組織是經濟增長的關鍵,一個有效率的經濟組織在西歐的發展正是西方興起的原因所在”[8](p3)。諾斯和戴維斯在《制度變遷與美國經濟增長》一書中進一步指出,制度安排之所以會創新,主要取決于兩個方面:一是創新改變了潛在的利潤;二是創新成本的降低使制度安排的變遷變得合算[9][p206]。
從理論進步視角看,傳統古典經濟學將土地、勞動力作為原始生產要素,熊彼特則將資本、技術、企業家、新組合等創新因素植入資本主義新的生產要素體系之中。客觀地看,熊彼特在20世紀初能夠發現技術、企業家這些新的生產要素對于資本主義經濟的重要意義是20世紀以來科技革命與經濟形態演變的必然結果。貫穿20世紀經濟發展過程的工業革命從機械化、電氣化、自動化走到信息化、數字化、智能化階段,實現了向智能革命的演變。與此同時,經濟形態也從傳統的工業經濟、信息經濟逐步轉向數字經濟與智能經濟。因此,創新理論體系既是闡釋智能經濟形態的理論依據,又是工業經濟形態演變為智能經濟形態過程中的必然產物。
如果說20世紀中葉以前,由機械化、電氣化等科技革命所引發的產業革命奠定了現代化、工業化的生產方式的基礎,最終形成了20世紀科學技術與經濟發展模式的話,那么20世紀中葉以來,由信息科技革命所推動的第三次產業革命,則真正使以后工業化為特征的發展趨勢得以完整確立。與此同時,經濟理論形態也由初始的經濟增長理論演變為經濟發展理論,再演進到整體發展理論。西方主流經濟學開始注意到第三世界國家和地區的經濟發展現象,進而對世界整體發展進行關注。在此背景下,傳統經濟理論對于經濟現實的解釋力、推動經濟持續發展的能力不足,新的經濟社會發展理論呼之欲出。
20世紀50年代,美國著名的社會學家、經濟學家與未來學家丹尼爾·貝爾著眼于經濟、社會、政治、歷史、文化、生態等諸多方面的整體演變趨勢,在1959年首先使用“后工業社會”概念,并于1973年發表了代表著作《后工業社會的來臨——對社會預測的一項探索》,提出了他對未來西方社會的設想。貝爾將人類社會的發展進程區分為前工業社會、工業社會和后工業社會三大階段。貝爾認為:在前工業社會,絕大多數勞動者從事包括農業、林業、漁業、礦業在內的采集作業,生產生活主要是對自然的挑戰;工業社會是商品生產的社會,生產生活主要是對加工自然的挑戰,技術化、合理化得到了推進;后工業社會是以服務為基礎的社會,最重要的因素不是體力勞動或能源,而是信息[10](p4)。他具體描述了“后工業社會”五個方面的主要內容:經濟上,由制造經濟轉向服務性經濟;職業上,專業與科技人員取代企業主而居于社會的主導地位;中軸原理上,理論知識居于中心,是社會變革和制定政策的源泉;未來方向上,技術發展是有計劃、有節制的,重視技術鑒定;制定決策上,依靠新的“智能技術”[10](p6)。此后,人們開始用另一種目光審視這個時代經濟社會的本來面目。西方學界論述未來社會以及當下經濟社會發展多套用貝爾的表述方法,諸如達倫道夫的“后資本主義社會”、埃齊奧尼的“后現代社會”等。這一系列表述方式的轉變,表明了一個舊時代的結束和一個新階段、新經濟類型的開始。
但同時,由于“后工業社會”理論的歷史局限,再加上20世紀80年代以來互聯網、物聯網、移動通信、人工智能、計算技術等新一輪科學技術的迅猛發展與廣泛應用,人們發現這一系列理論已經無法回答現實所提出來的主要問題,“知識經濟”“信息經濟”“數字經濟”“智能經濟”等概念應時而生[11]。如果從貝爾廣義的“后工業社會”視角來看,無論是知識經濟、信息經濟,還是數字經濟、智能經濟,都是“后工業社會”時代呈現出來的現實經濟形態,是對“后工業社會”經濟形態的具體描述。
知識經濟理論雖然是20世紀80年代形成的經濟理論體系,但它實則是貝爾“后工業社會”理論的主要內容。貝爾自始至終將知識置于熊彼特所說的技術要素之上,不是簡單地從生產要素看待其價值,而是視其為經濟社會轉型的中軸。貝爾指出:“知識對于任何現代社會的運轉都是必不可少的。令后工業社會有所不同的是,知識自身性質的變化。對于組織決策和指導變革具有決定意義的是理論知識的中心化。”[10](p11)貝爾進一步將一般知識的理念與后工業社會的知識概念區分開來。由此可以看出,“知識經濟”這一概念描述了這樣一個事實:后工業社會階段的經濟形態是具有理論淵源和社會土壤的。
在熊彼特創新理論、貝爾后工業社會理論的啟發下,以美國加州大學教授羅默為代表的“新增長理論”學派在20世紀80年代初期產生。新經濟增長理論將技術與人力資本統一起來,將知識內化為新勞動力要素,從而進一步激活了知識經濟的理念。按照羅默“新經濟增長理論”觀點,新古典增長模型中的“勞動力”已經轉化為人力資本。人力資本不僅包括絕對的勞動力數量和該國的平均技術水平,而且包括勞動力的受教育水平、生產技能訓練和相互協作能力的培養等[12](p10)。美國著名經濟學家西奧多·W.舒爾茨明確指出,人力資本是當今時代促進國民經濟增長的主要原因,并認為人口質量和知識投資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人類的前景。他在《人力資本投資:教育和研究的作用》中作了進一步闡述:“現代經濟不僅有可能給人們帶來豐富的商品和周全的服務,而且還有可能帶來較多的余暇時間。這種富足境況反映在實際收入上,已經被數量所表示;反映在文獻中,則向我們展示了一個豐裕的社會。然而,人們對造成現代經濟豐裕的技能和技術的成本和收益卻一無所知。”“人類的未來不取決于空間、能源和耕地,它將取決于人類智力的開發。”[13](p6)舒爾茨在這里所描述的現代經濟本質上就是知識經濟。
1996年,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以“知識經濟”為主題,發表了題為《以知識為基礎的經濟》的報告。該報告認為世界經濟已經演變為知識經濟,并定義了“知識經濟”概念:知識經濟是建立在知識的生產、分配和使用(消費)之上的經濟。其中所述的知識,包括人類迄今為止所創造的一切知識,最重要的是科學技術、管理及行為科學知識。人類的發展將更加倚重自己的知識和智能。工業經濟和農業經濟雖然也離不開知識,但其增長取決于能源、原材料和勞動力,即以物質為基礎。知識經濟的基礎是信息技術,關鍵是知識生產率,即創新能力。只有信息實現共享,并與人的認知能力——智能相結合,才能高效率地產生新的知識。所以,知識經濟更突出人的智能。反過來說,人的智能只有在信息共享的條件下,才能有效地產生新的知識。知識經濟將取代工業經濟成為時代的主流[14]。
20世紀80—90年代,中國正處在經濟發展的關鍵時期。世界知識經濟的發展浪潮不僅對我國經濟發展產生了強烈的刺激,而且對我國經濟理論產生了重大影響。一大批學者在研究現實問題的同時,也在冷靜地思考中國未來經濟社會的發展趨向。其中,中國科學院現代化研究中心就提出了“第二次現代化”理論,對中國未來現代化建設、經濟發展路徑提供了一定的理論參照。他們認為,人類從誕生至今,共經歷了四個歷史時期——工具時代、農業時代、工業時代和知識時代。其中知識時代從20世紀70年代持續到2100年。如果把從農業時代向工業時代的轉型定義為第一次現代化,那么從工業時代向知識時代的轉型就是第二次現代化。繼工業社會之后的社會形態是知識社會,經濟形態是知識經濟[15](p5)。第二次現代化理論背景下的知識經濟理論,將知識經濟確定為中國未來經濟的基本形態。
1990年,黃覺雛、穆家海、黃悅三位學者在《二十一世紀經濟學創言——智能經濟》一文中,首次提出“智能經濟”概念。其后,三位學者又發表了《人類經濟總體發展的模型與規律》《二十一世紀的角逐:誰將進入智能經濟時代——再論智能經濟》等系列文章,系統地闡釋了“人類經濟總體發展‘四方式二形態假說’”,并指出21世紀世界將進入智能經濟時代。
黃覺雛等學者依據馬克思“各種經濟時代的區別,不在于生產什么,而在于怎樣生產,用什么勞動資料生產”的思想,提出“四方式二形態假說”:人類社會要歷經勞動密集型、資本密集型、知識密集型和智能密集型四種生產方式;要歷經物質經濟形態與功能經濟形態,其中物質經濟主要體現于自然經濟和機器經濟時代,功能經濟主要體現于信息經濟和智能經濟時代。功能經濟形態下,人們的知識和智能都可以通過向社會提供某種功能而轉化為財富,也可以通過賦予事物以不同的功能,或者開發新的功能來創造財富。黃覺雛等學者認為,在勞動密集型生產方式占主導地位的時代,人類要想從事生產活動只能依靠自己的體力,頂多加上一些畜力和自然力;在資本密集型生產方式占主導地位的時代,人類依靠機器擴展了自身的體力;在知識密集型生產方式占主導地位的時代,人類開始把部分生產操作和常規技術操作委托給技術系統。第五代電子計算機的目標——人工智能所追求的已經不是一般技術操作,而是智能性活動。21世紀生產的技術結構方式將是智能密集型——人類努力把部分思維活動委托給技術系統。而與之相應的經濟時代,應當定名為“智能經濟時代”。智能與知識的根本區別在于有無創新。功能經濟形態強調的是“善用”功能,并不看重對功能載體的擁有。這就是智能經濟與知識經濟的本質區別[16]。很顯然,黃覺雛等學者在這里將知識經濟、智能經濟統領于創新這一中軸,也只有創新才能將后工業時代的幾乎所有生產要素進行新組合,實現物質形態、知識形態、功能形態的有機統一。雖然黃覺雛等學者將知識經濟與智能經濟都劃歸為功能經濟形態,但從其邏輯拓展我們可以看出,其研究重點或者說落腳點是智能經濟[11]。
在黃覺雛等學者的研究成果之后,學術界關于智能經濟鮮有研究。21世紀以來,隨著以人工智能為代表的科學技術的深度發展與廣泛應用,有學者和實業家開始從理論與應用的角度觀察智能經濟,如李彥宏于2017年4月出版《智能革命》之后,又于2020年9月出版《智能經濟》,劉志毅于2019年7月出版《智能經濟——用數字經濟學思維理解世界》。2020年6月,中國發展研究基金會聯合百度發布的《新基建,新機遇:中國智能經濟發展白皮書》(以下簡稱“白皮書”),第一次給智能經濟確定了權威的基本內涵:智能經濟是以人工智能為核心驅動力,以5G、云計算、大數據、物聯網、混合現實(MR)、量子計算、區塊鏈、邊緣計算等新一代信息技術和智能技術為支撐,通過智能技術產業化和傳統產業智能化,推動生產生活方式和社會治理方式智能化變革的經濟形態。白皮書認為,智能經濟是在數字經濟充分發展的基礎上,由人工智能等智能技術推動形成和發展的新經濟形態[17]。2021年7月29日,主題為“智能引領發展創新驅動變革”的智能經濟高峰論壇在北京舉行。論壇圍繞我國智能經濟發展現狀及未來前景展開交流,共同探討智能經濟高質量發展之路。智能經濟理論逐步走到了歷史舞臺的前沿。
“數字經濟”概念最早由美國學者塔普斯科特在其著作The Digtal Economy(1994)中提出,塔普斯科特因此被尊稱為“數字經濟之父”。塔普斯科特將數字經濟描述為“可互動的多媒體、信息高速公路以及互聯網所推動的以人類智慧網絡化為基礎的新型經濟”[18]。之后,由于二十國集團(G20)堅持使用“數字經濟”這一表述,數字經濟便成為比知識經濟、信息經濟、網絡經濟、智能經濟、新經濟等不同稱謂更具有國際共識度的經濟學概念。同時,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也從狹義、廣義兩個角度對數字經濟進行了劃分,狹義的數字經濟指在線平臺以及依存于平臺的經濟活動,廣義的數字經濟指使用數字化數據的經濟活動[19]。這些基本理論觀點,從原理上定義了數字經濟的含義、范疇和功能,不僅準確地描述了后工業時代的經濟形態,而且揭示了人類社會經濟活動的演變趨勢,為各國政府制定經濟發展戰略提供了清晰的依據。
21世紀第二個十年以來,由于智能革命顛覆性地影響著世界經濟格局,各個國家和地區爭先恐后地推動數字經濟的發展,并從世界格局、國家治理戰略的層面搶先布局,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新一輪經濟革命浪潮。2013年德國在漢諾威工業博覽會上率先提出“工業制造4.0”,隨后便被德國政府列入《德國2020高技術戰略》十大未來項目之一;日本先后出臺e-Japan戰略、u-Japan戰略、i-Japan戰略,日本內閣于2017年通過了第五次(2016—2020年度)科學技術基本計劃,提出“超級智能社會”戰略;歐洲提出了“地平線歐洲”(2021—2027年)計劃;英國于2015年發布《英國2015—2018年數字經濟戰略》,于2017年發布最新的《英國數字經濟戰略》;美國更是超常規地推進新科技革命,自2011年起,先后發布《聯邦云計算戰略》《大數據的研究和發展計劃》《支持數據驅動型創新的技術與政策》,2015年美國商務部還成立了數字經濟咨詢委員會(DEBA),2018年特朗普政府頒布了《國家網絡戰略》等國家戰略規劃,明確了未來發展數字經濟的前景。
我國自2015年正式推出“中國制造2025”戰略后,開啟了一系列發展數字經濟的戰略,如2017年我國政府第一次將“數字經濟”寫入《政府工作報告》,提出要推動“互聯網+”發展模式,并首次提出促進數字經濟加快成長的總體要求;黨的十九大報告明確提出要建設網絡強國、數字中國、智慧社會,推動互聯網、大數據、人工智能和實體經濟深度融合,發展數字經濟、共享經濟,培育新增長點,形成新動能;2019年習近平總書記在致中國國際數字經濟博覽會的賀信中指出,中國高度重視發展數字經濟,在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享的新發展理念指引下,中國正積極推進數字產業化、產業數字化,引導數字經濟和實體經濟深度融合,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二〇三五年遠景目標綱要》提出:“加快數字化發展。發展數字經濟,推進數字產業化和產業數字化,推動數字經濟和實體經濟深度融合,打造具有國際競爭力的數字產業集群。加強數字社會、數字政府建設,提升公共服務、社會治理等數字化智能化水平……提升全民數字技能,實現信息服務全覆蓋。積極參與數字領域國際規則和標準制定。”[20](p46-55)《中國數字經濟前沿(2021)》顯示,2020年中國數字經濟增加值規模超過19萬億元,占GDP的比重達到18.8%。預計“十四五”期間,我國數字經濟整體仍將延續快速增長勢頭,年均名義增速為11.3%,到2025年增加值規模將超過32.67萬億元(名義值),其中數字產業化增加值約為15.52萬億元,產業數字化增加值約為17.15萬億元[21](p3)。
通過對以上經濟事實和經濟理論的分析判斷,我們便會發現,知識經濟、智能經濟、數字經濟都是后工業社會的新的經濟發展形態。知識經濟主要是對20世紀中葉至21世紀初信息時代經濟形態的描述,從一定意義上看,它是一種過渡經濟形態;智能經濟則是對后工業社會轉型期的整體經濟形態的歷史性定位,這種定位不僅取決于智能革命、產業革命的驅動,更取決于工業社會向智能社會轉型的歷史演進過程[11];數字經濟則是對21世紀以來數據時代經濟事實的主要描述,是未來經濟發展的重要形態。
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認為,人類社會發展的決定性力量是社會生產力,社會經濟存在與運行的狀態取決于社會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矛盾運動。人類社會演進的基本社會形態為原始社會、封建社會、資本主義社會和社會主義社會;基本經濟形態為原始經濟、自然經濟、商品經濟、數字經濟;典型經濟形態為原始經濟、農業經濟、工業經濟、智能經濟。基本經濟形態的本質在于人與人、人與物(主要是人與自然)的依賴關系;典型經濟形態則是基本經濟形態的客觀反映,它主要取決于生產工具的發展水平與應用能力。我們可以以生產要素結構變動為視角,應用生產方式理論,從經濟學意義上解讀經濟形態演變規律。
馬克思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首次使用了“生產方式”這一概念,它是探索人類社會發展規律、經濟形態演變規律以及經濟社會建設規律的理論支撐,也是理解自然經濟、商品經濟、數字經濟和農業經濟、工業經濟、智能經濟等各種經濟形態轉型的鑰匙。
生產方式是人們進行生產活動的方式,社會生產力與社會生產關系的結合與統一構成社會生產方式。其中,生產力是具有一定生產經驗和勞動技能的勞動者運用生產工具加工勞動對象進行生產時所形成的物質力量,包括勞動者和生產工具兩個因素,勞動對象是生產力作用的對象,因而不能構成生產力的因素。生產關系是人們從事生產活動過程中相互結成的一定關系,也稱經濟關系[22](p5)。生產方式首先表現為物質資料生產,物質資料生產實質上就是勞動過程。馬克思認為,“勞動過程的簡單要素是有目的的活動或勞動本身、勞動對象和勞動資料”[23](p202)。這里的“簡單要素”指勞動過程中的生產要素。生產方式在一定經濟形態下,體現為生產要素結構。因此,如果我們將生產力從生產方式中抽象出來,并在人與自然關系的變動中,在土地、勞動力、資本、技術、數據、組織等生產要素結構的變動中進行觀察,就可以對人類社會生產力發展水平不同背景下的基本經濟形態和典型經濟形態作出相應的推論與判斷。
為了便于論證經濟形態演變的客觀性,我們首先要對生產要素的經濟學理論淵源以及發展演變進行簡要梳理,從而找到相關理論依據。一般意義上的生產要素理論大致經歷了“二元論”“三元論”“四元論”“六元論”的認知階段。一是生產要素“二元論”,最早提出者是英國古典政治經濟學之父威廉·配第,他的名言“土地為財富之母,而勞動則為財富之父和能動的要素”[24]就是生產要素“二元論”的典型表述。土地與勞動力因此也被稱為原始生產要素。事實上,明確持“二元論“觀點的是奧地利經濟學家龐巴維克。龐巴維克否認資本是與勞動和自然并立的第三種生產要素,他在《資本實證論》中表明:“資本本身的起源、存在和以后的作用,也不外乎是生產的真正要素——自然和勞動——連續活動中的一些階段。”[25](p123-124)二是生產要素“三元論”。法國經濟學家薩伊在著作《政治經濟學概論》中指出:“事實已經證明,所生產出來的價值,都是歸因于勞動、資本和自然力這三者的作用和協力。”[26](p75-76)因此,薩伊把土地、勞動和資本歸結為生產的三個要素。在薩伊的生產要素“三元論”中,勞動創造了工資,資本創造了利息,土地創造了地租。19世紀中葉,英國經濟學家穆勒繼承了薩伊的觀點,他更詳盡地討論了各種生產要素存在的方式、性質和條件。三是生產要素“四元論”。1890年,英國“劍橋學派”創始人馬歇爾在《經濟學原理》中專門論述了生產要素。他認為,生產要素通常分為土地、勞動和資本三類。資本大部分是由知識和組織構成的,由于知識和組織的公有和私有的區別日益重要,有時把組織分開來算作一個獨立的生產要素似乎最為妥當[27](p157)。由此可見,馬歇爾主張把組織作為一個獨立的生產要素從資本要素中分離出來,當成第四生產要素。四是生產要素“六元論”。20世紀中葉,一部分應用經濟學者提出勞動生產必須同時具備的六個條件,即勞動人員、勞動資料、勞動對象、勞動環境、勞動空間和勞動時間,換了一個角度提出生產要素結構問題[28](p32)。
事實上,生產要素的結構變動是經濟學界關注的重要問題,甚至是各經濟學派的理論得以展開的主線。熊彼特創新理論就是建立在把創新視為重要的生產要素組合的基礎之上的。在羅默的“新經濟增長理論”中,“勞動力”被轉化為人力資本,人力資本被內化為關鍵生產要素。舒爾茨在《人力資本投資:教育和研究的作用》中指出,人類的未來不取決于空間、能源和耕地,而是取決于人類智力的開發。人力資本已經成為經濟增長的核心要素[13](p6)。在我國,生產力要素一直是政治經濟學理論和關乎國民經濟發展的重大問題。鄧小平同志在1988年9月全國科學大會上,提出“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的著名論斷。2018年3月7日,習近平總書記在“兩會”期間參加廣東代表團審議時強調:發展是第一要務,人才是第一資源,創新是第一動力。2017年12月8日,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共中央政治局就實施國家大數據戰略進行第二次集體學習時強調指出,要構建以數據為關鍵要素的數字經濟[29]。
人類社會從進入文明狀態開始,圍繞經濟形態變化,依次出現農業社會、工業社會和智能社會三種社會結構形態;依次出現自然經濟、商品經濟和數字經濟三種基本經濟形態;并相應地表現為農業經濟、工業經濟和智能經濟三種典型經濟形態。基本經濟形態取決于生產方式的變革,是基本社會形態的組成部分;典型經濟形態取決于生產力發展水平及其結構變化,是基本經濟形態下經濟現象的具體呈現,是經濟發展與運行過程中基本生產要素功能變化的直接反映。
1.基本經濟形態及其演進規律。(1)對自然的依賴程度及其利用方式,決定人類所處社會的基本經濟形態。在原始文明時期,由于生產力水平低下,人類的生存延續完全依賴自然,人類對大自然充滿了敬畏,生產方式長期處于原始自然經濟狀態。農耕文明時期,人們開始認識自然規律并將其運用到生產生活之中,不再完全被動地依賴自然,而是運用先進的勞動工具,依靠一定的農業組織形式,從自然中獲取維持自身生存所需要的物品,生產方式長期處于農業自然經濟狀態。18世紀以來,人類開啟了西方工業文明,科學技術取得了巨大進步并被廣泛應用于生產和市場開發領域,大大提高了人類利用自然、改造自然甚至征服自然的能力。工業革命一方面加速了人類文明的進程,給人類帶來了巨大的物質財富;另一方面又使人類在物質利益驅動下,開始不計后果地向自然索取,人與自然的關系變得越來越緊張。由此,生產方式從自然經濟狀態轉變為商品經濟形態。20世紀末,人類社會走到后工業時代,通過轉變傳統工業化的生產方式,在數字化、智能化、網絡化的驅動下,使數據成為人類經濟活動的主要資源,商品經濟形態轉型為數字經濟形態。(2)生產活動及其勞動產品價值實現方式,決定人類所處社會的基本經濟形態。經濟價值一直是經濟學重要的研究對象,它貫穿于人類社會的一切經濟活動,其實現形式也是不同經濟形態的主要區別之一。眾所周知,原始經濟時代,人類向自然獲取的自然物品主要被用于維持生存與繁衍,體現的是原始的“自給不能自足”自然經濟。農業經濟時代,人類在對自然的利用過程中,開始改造自然以獲得物質產品,更好地滿足自身生存與發展的需要,這樣一種自然經濟狀態是“自給可以自足”的經濟形態。工業革命前后,人類走進商品經濟時代,經濟活動的基本形態為商品生產,生產的目的是滿足市場需要。勞動產品已經轉變為商品,人們之間的關系更多的是建立在商品交換基礎上的利益關系。20世紀末,人類進入數字經濟時代,生產經濟活動不僅需要處理與自然的關系、與商品物的關系,更重要的是需要面對海量的數據資源。大數據既是人們從事生產活動的勞動資料,又是人們經濟活動制造的勞動對象。在社會演變過程中,數據將成為支配人類一切經濟活動的戰略性基礎資源。有人甚至稱,未來將是“數字拜物教”的時代。(3)在勞動生產過程中所形成的經濟關系,決定人類社會所處社會的基本經濟形態。人與人之間的經濟關系本質上體現為一定社會的基本經濟形態。在原始自然經濟形態下,人們多是以群體的形式共同從自然界中獲取生活資料,共享勞動成果,人與人之間處于平等、協作、共享的經濟關系之中。在農業自然經濟狀態下,人們生產活動的組織結構出現新的變化,家庭經濟單元、村落經濟單元等形式開始出現,土地私有制和雇傭關系成為農業自然經濟關系的本質特征。在商品經濟狀態下,人們的經濟活動以商品生產為主線、以工業生產為主軸,形成了完整的生產、流通、分配和消費體系,人們在其中的經濟關系必然體現出分工協作、競爭壟斷等主要生產特點,商品交換關系引發利益驅動,從而帶來生產、分配等領域一系列公正公平問題。在數字經濟形態下,由于數據巨大的融合功能,傳統生產與服務經濟范疇得到極大突破,經濟與經濟、經濟與社會等的邊界相對模糊化,經濟主體大為拓展,社會生產過程逐步趨向機會公平,創新創業必然成為社會經濟活動的重要特征。同時,由于數據資源流動性、科學技術公用化以及商業模式多樣化創新,數字經濟背景下的生產方式將會更加復雜,分配關系可能出現所謂的“陡峭”現象,極少數人擁有極大財富、大多數人擁有中低水平均等財富的“L”型結構。
2.典型經濟形態及其演進規律。(1)原始生產要素與農業經濟形態。古典經濟學認為,生產要素有原始生產要素和中間生產要素之分。土地、勞動屬于原始生產要素,而人們利用原始生產要素生產加工物以及由此衍生的關鍵要素則屬于中間生產要素。原始生產要素具有穩定性,不會因生產方式的變化而消失,只是在不同的經濟形態下,功能作用不同,要素自身性質與形態有所差異。如果人們把生產要素組合從經濟史角度加以形象化描述的話,可以抽象為這樣一個公式,即“生產要素體系=土地+勞動力+……”。基于此,土地、勞動力無疑是農業生產方式的基本生產要素。(2)資本、技術、人力資源與工業經濟形態。人類在走向工業社會的數百年歷史過程中,商品經濟活動在工業革命強力的驅動下得到了極大拓展,構建起完全不同于農業經濟時代的新的生產方式,催生出直到今天依然影響世界格局的資本主義制度。西方工業革命之所以產生出如此巨大的社會變革能力,關鍵之一就是其憑借科學技術極大地提升、改變和拓展了核心生產要素,改變了生產力結構和經濟關系,推動了工業經濟組織形態的重新組合,構建了與現代經濟制度相適應的現代企業制度與經濟結構。同時,工業革命還將所有的物質資源、人力資源等轉化為一種具有魔力般的基本生產要素——資本。(3)大數據、人工智能、人才與智能經濟形態。2020年3月,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了《關于構建更加完善的要素市場化配置體制機制的意見》文件,進一步明確:推進土地要素市場化配置,合理利用土地資源;引導勞動力要素合理暢通有序流動,激發人力人才的創新創業活力;推進資本要素市場化配置,發揮好資本市場的基礎性作用;加快發展技術要素市場,凸顯科技創新的核心動力;加快培育數據要素市場,推進高質量經濟轉型發展[30]。從該文件中不難看出,在數字經濟、智能經濟背景下,土地、人力資源、資本、技術等生產要素依然具有基礎性功能,但人才和科技創新要素,特別是數據要素得到了凸顯。同時,數據作為生產要素,必然引出計算、算法、算力三個核心元件,人工智能必然會得到關注。
從社會生產方式理論出發,可以得出如下邏輯結論:一是在自然經濟形態下,人類與自然最為親近,人們的生產方式是自給自足,經濟關系為簡單的勞動分工和土地雇傭關系,基本生產要素為土地與勞動力,典型經濟形態為農業經濟。二是在商品經濟形態下,人類對大自然進行掠奪性利用,嚴重地疏遠了人與自然的關系,生產的目的主要是通過交換實現商品的價值,勞動產品以商品形態出現,經濟關系建立在以利益為目的的交換關系基礎上,社會分工越來越細,土地雇傭關系演變為資本主義關系,基本生產要素結構在土地、勞動力的基礎上,加入了技術、人力資源和資本等要素,典型經濟形態轉變為工業經濟。三是在數字經濟形態下,人類與自然共生,人工物質資料可能成為數字經濟背景下新的勞動資料。自然界不再是維持人類生存發展的唯一對象。數據既是生產要素,也是人類一切活動的產品,數據價值的實現形式更加多樣化。人們在虛實社會空間中進行交往,利益關系狀態被多樣化、微粒化、網絡化、模糊化等新特點所弱化。傳統的雇傭關系演變為新型雇傭關系、契約關系和協同關系,共生共治共建共享等“共性”關系將成為主要形態。基本生產要素結構在原始要素+人力資源+技術+資本的基礎上,加入了新形式的數據、人工智能以及新型商業模式等關鍵核心要素,其典型經濟形態轉型為智能經濟。
數字經濟與智能經濟本質上具有統一性。數字經濟與智能經濟都是繼農業經濟、工業經濟、知識經濟形態之后新的經濟形態,是現代經濟活動的學理與實證定義;數字經濟與智能經濟都是智能革命驅動演進的產物,數據、人工智能、創新是其共同最突出的特征;數據成為數字經濟與智能經濟共同的最基本的生產要素,由此衍生出來的新科技革命成為新經濟發展的根本驅動力量;數字經濟與智能經濟都標志著生產方式發生顛覆性轉變,經濟形態轉型是經濟變化的質變過程;數字經濟與智能經濟的經濟活動以及運行模式必將創新重組,新形態、新范式、新場景、新格局將同時推動經濟理論與經濟應用體系進行重構。
同時,數字經濟與智能經濟依然存在一定的差異性。數字經濟邏輯上是將數據視為勞動資料,視為萬事萬物的數字化映像,故而數字經濟相對于自然經濟、商品經濟而言的經濟學范疇,而智能經濟則將數據視為直接生產要素,并將數據內涵的集成,如人工智能、算力、算法視為具體經濟功能,構建以“算力+算法+大數據”人工智能為支柱的經濟架構,因而智能經濟是相對于農業經濟、工業經濟而言的經濟學范疇;數字經濟、智能經濟雖然都屬于后工業社會的主要經濟形態,但是數字經濟歷史跨度更大,邏輯上可以涵蓋知識經濟、智能經濟,但其又具有一定的模糊性,沒有智能經濟指向清晰;智能經濟更加強調人工智能要素的重要性,并隨著人工智能越來越凸顯的科技應用地位的提升其作為泛在概念將會超越數字經濟,成為未來經濟活動的主要范式。
人類經濟活動實踐證明,任何一種經濟形態背后,一定有一套完整的基本體系支撐,充分了解這套體系并對其功能進行掌握與應用,從而構建起經濟理論架構,應該是經濟理論的主要任務。在農業經濟形態下,有關生產要素是土地、勞動力、莊園、家庭以及土地封建制等,由此而出現的經濟理論主要圍繞土地、人口而展開,從一定意義上說,一部農業經濟史就是一部土地史、人口史。在工業經濟形態下,經濟主要要素不僅涉及土地、礦產、人口,更重要的是資本、技術、市場等資源,并由此而衍生出商品經濟體系、資本運行體系、市場經濟制度、殖民主義以及各種全球性經濟資源配置機制,市場經濟理論在此階段達到成熟。由此邏輯推理,并結合當下世界性經濟形態演進趨勢判斷,在未來智能經濟形態下,由于經濟主要要素演變為大數據、網絡、人工智能、超級計算、平臺、共享等全新形態,人類經濟活動將在徹底改變原有形態的虛實空間中展開,在這樣一種經濟活動的全新背景下,相應的經濟理論必然具有全新的對象、理念、內容、架構和方法[11]。對于智能經濟理論的邏輯前提的研究,主要目的亦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