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共樂
“絲綢之路”一詞出現于19世紀70年代,這一概念來源于學者們對客觀歷史的真實提煉和高度概括。從歷史上看,這條大道的建成并非一人之力,而是東西方眾多先驅共同開拓的結果。這里的東西方先驅既有國王、使者,也不乏商人和航海探險家。
就陸道而言,西段的建設者應該上溯至亞歷山大。公元前3—2世紀,中國與西方之間在當時雖還沒有建立起直接聯系,但西方已經知道了一些中國的消息。希臘人克泰夏斯在其作品中首次提到了東方遠國“賽里斯”(Seres),“賽里斯”由此成為希臘對包括中國在內的東方遠國的稱呼。
東段的開拓者顯然要數漢武帝的使者張騫。他于公元前139年至公元前126年、公元前119年至公元前115年兩次出使西域,史稱張騫“鑿空”(開通之意)。張騫“鑿空”,不但打通了東西方交往的連接點,而且大大開闊了中國人的世界視野,開創了中西交流的新紀元。此后,東西方陸上交通大開。中國的絲綢隨使者不斷輸出國外,中亞、西亞與羅馬也因此留下了中國絲綢的記錄。羅馬的文獻中還出現了羅馬元老院通過決議反對男子穿絲綢衣服的禁令。
東漢時,班超為西域都護,曾經營西域31年,政績卓著,成效明顯。公元97年,班超派部下甘英出使大秦(羅馬),抵條支(今伊拉克境內),欲渡,為安息(即波斯帕提亞王國,今伊朗境內)船人所阻,只得“窮臨西海而還”。甘英走南道赴大秦,雖中途而歸,但其西行的路程遠比張騫要長,其實際影響也比張騫要大。就在甘英出使大秦后不久,也就是公元100年,“遠國蒙奇兜勒皆來歸服,遣使貢獻”。“蒙奇兜勒”正是“Macedon(馬其頓,時屬羅馬帝國)”之音譯。馬其頓遣使內附打通了中西間的直接交往,在中西交往史上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而這件事本身也印證了中國與羅馬陸上交通的存在。
就海道而言,中國至印度一線,為中國人所開拓。海船一般沿著中南半島與南亞半島海岸航行。公元前111年,漢朝用兵南越并在當地設置南海、蒼梧與合浦等郡。合浦以南至印度的線路皆保存于《漢書·地理志》中。據《漢書·地理志》中所記載的黃支就是印度東岸之Kanchipura,即后來玄奘所記的建志補羅城。
印度至羅馬的海路則多為羅馬人開創,船隊最初皆繞著南阿拉伯海岸航行。據羅馬地理學家斯特拉波《地理學》記載,在奧古斯都時期,每年都有多達120艘船只從埃及的紅海港口起航遠航至曼德海峽之外各地,有的甚至遠達恒河。大約在提比略執政時期,有一位名叫希帕魯斯的羅馬商人在長期實踐的基礎上發現了印度洋季風的規律。羅馬人利用季風,不但可以直接跨越印度洋,而且大大縮短了羅馬到達印度的時間。約在公元2世紀中葉稍前,有一位名叫亞歷山大的羅馬人越過孟加拉灣,到達日南北部的卡提加拉。公元166年,大秦王安敦(指羅馬元首馬爾庫斯·奧理略)遣使來到中國,中西海道“始乃一通”。當時世界上最強大的兩個國家——中國與羅馬間開始通過海道直接發生關系。印度和西方古典文獻中出現的“秦尼(Sinae,Thinae)”實際上就是西方人對南部中國的尊稱。
在中西陸、海兩道開通之時,有許多中國的商品隨使者輸往西方。據中國的正史記載,從陸道西去的使者常“赍金幣帛直數千巨萬”,從海道西航的譯使也攜“黃金雜繒而往”。由此可見,絲織品和黃金是出訪人員必備的物品。
絲織品之所以成為使者出訪時首選的重要物品,最根本的原因就在于,中國是桑蠶的故鄉,而且在相當長的時間內,又是唯一掌握養蠶技術的國家。著名學者夏鼐先生曾指出,至遲在殷商時期,我國已能“充分利用蠶絲的優點,并且改進了織機,發明了提花裝置,能夠用蠶絲織成精美的絲綢”。此后,此項絲織技術不但沒有失傳,反而隨著時代和社會的變化,又有新的改進和發展。
《史記·大宛列傳》有言:“自大宛以西至安息國……其地皆無絲漆。”實際上,不但當時的安息國無絲,就是安息國以西的羅馬也不產絲,所以中國的絲綢一直是羅馬貴族身份的象征。在羅馬,不但有銷售中國絲綢的絲綢市場、絲綢商人,而且還有絲綢加工地,絲綢交易的價格曾一度與黃金相等。
隨著絲綢西向輸出,我國的養蠶織綢技術也不斷西傳。公元5世紀時,中原的種桑、養蠶、繅絲織綢法已傳至和闐(今和田市);到6世紀的查士丁尼時代更跨越國界傳到了羅馬的東部世界。從此以后,“在羅馬的土地上也能生產蠶絲了”,西方對中國絲綢的依賴逐漸消失。
歷史表明,在中國的漢代,亦即西方的羅馬共和晚期及帝國時期,世界上確實存在著以絲綢為重要交易物的陸、海大道。19世紀以后,這兩條大道被分別冠之以“陸上絲綢之路”和“海上絲綢之路”,總稱為“絲綢之路”。絲綢之路的起點是中國,終點在羅馬。中亞、南亞、西亞是陸上絲綢之路的必經之地,南海、紅海、地中海是海上絲綢之路的必過之海,而印度洋則是海上絲綢之路的必跨之洋。絲綢之路的開啟,既拉近了亞歐各國各地區間的距離,密切了沿途各國人民之間的關系,又加強了沿途各民族之間的交往,大大地推進了人類文明的進步。從這一意義來講,絲綢之路是世界的奇跡,更是人類攜手合作的創舉。
(摘自2017年9月11日《光明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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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所有的力量,只是耐心加上時間的混合。
——巴爾扎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