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欣
(大連外國語大學 英語學院, 遼寧 大連 116044)
在模糊語言中,模糊限制語是其重要組成部分,在一些特定場合如果適切使用,不僅可以表達自己的態度和目的,還會對言語交際有極大的促進作用。模糊限制語在各類交際情景中發揮著其獨特作用,尤其是在政治語篇中的應用備受學界關注。政治語篇是政府官員通過口頭或書面形式就公眾所關注的問題進行交際時產出的話語[1]。政治語篇中適切使用模糊限制語,可以促進國際交流與溝通,幫助政治活動參與者更好地維護國家利益。本文基于維索爾倫(Jef Verschueren)的順應論,選用中美領導人2019年共20篇演講語篇為語料,采用Prince對模糊限制語的分類,探究了中美政治演講語篇中模糊限制語使用的異同及原因。
1973年,George Lakoff提出了模糊限制語這一最早屬于邏輯學和語義學研究范疇的術語[2]。模糊限制語通常用來指一些“有意把事情弄得更加模糊或更不模糊的詞語”[3],被用來委婉地表達想法,使話語具有不確定性。模糊限制語是語言中最普遍、最典型的模糊語言[4]。隨著語用學研究的迅速發展壯大,其受到更多語用學者的關注。本研究將采用Lakoff對模糊限制語的界定,對中美政治演講語篇中模糊限制語進行對比研究。
對于模糊限制語的分類,不同的學者從各角度對其進行了研究。Zadeh(1965)首先從語法角度對英語中的模糊限制語進行了分類;Lakoff(1973)曾列舉出10多個英語模糊限制語,但這些在模糊限制語中只占一小部分;Zadeh(1972)以是否直接修飾模糊詞為標準,對模糊限制語進行了劃分;陳林華、李福印(1994)又從語義角度把模糊限制語分為范圍、質量、數量、程度和方式準則這五類模糊限制語;伍鐵平(1999)把傳統語法中的情態成分也考慮進去,從語法角度對模糊限制語進行了分類研究。Prince(1982)[5]從語用的角度對其模糊限制語進行了分類研究,他以是否影響命題的真值條件為標準,把模糊限制語分為變動型模糊限制語和緩和型模糊限制語;前者可以再分為程度變動語和范圍變動語,后者可以進一步劃分為直接緩和語和間接緩和語。
Prince從語用的角度對模糊限制的劃分影響力較大[6],而且分類清晰。因此本文以Prince對糊限制語的分類為標準,對中美政治演講語篇中模糊限制語進行了對比研究。
語言順應論是由Verschueren(2000)提出的,Verschueren[7]認為語言使用者在言語交際中,不停地做出選擇以達到交際目的和意圖,語言使用是動態地根據不同程度的意識突顯性而從語境和語言結構方面做出的某種順應。因此,語言選擇與順應是該理論的核心。交際中使用模糊限制語是做出語言選擇和順應的結果,順應性構成模糊語言的本質特征,順應包括語境關系順應、結構順應、動態順應和意識突顯四個部分[8]。政治演講語篇中的模糊限制語,需要結合不同的語境來理解,因此本文著重探討語境關系的順應。
Verschueren(2000)認為語境關系包括交際語境和語言語境,模糊語言的語境關系順應指模糊語言使用過程中的語言選擇要與交際語境相互適應[8]。交際語境由心理、社交和物理世界三部分組成,交際者在交際中對于模糊限制語的選擇與使用要不斷順應這三個世界。鑒于此,本文首先界定模糊限制語并參照Prince對模糊限制語的分類,探究中美政治演講語篇中模糊限制語使用情況的異同,并從Verschueren順應論的視角,對中美政治演講語篇中模糊限制語使用異同的原因進行了闡發。
研究目的在于探討中美政治演講語篇中模糊限制語的使用情況,具體的研究問題如下:
中美政治演講語篇中對于模糊限制語的使用有何異同?
中美政治演講語篇中模糊限制語使用存在異同的原因是什么?
以中美政治演講語篇中模糊限制語為研究對象,所選取的模糊限制語,包含了變動型和緩和型模糊語中使用頻率較高的詞語。為了探討以上問題,筆者自建了兩個小型平行語料庫,所用的語料皆來自中美兩國外交或政府官方網站,具有真實可靠性。每個語料庫包含10篇語料,另外為了控制變量并保證研究的客觀性和可信度,研究所選取的語料皆為2019年中美男性領導人的演講或發言。中文語料庫庫容為32630字,英語語料庫庫容為32947詞。
采用的工具為Word文檔和AntConc軟件,筆者結合文本的語境,先分別標注出中英語料庫中的模糊限制語并對其進行分類,然后計算出各類模糊限制語出現的次數和頻率。在對美國語料進行分析時,先將語料導入AntConc,利用該軟件的詞語檢索功能,輸入要檢索的模糊限制語,再結合語境對不符合條件的進行人工剔除,確定模糊限制語數量并記錄共現次數;在對中國語料進行分析時,先利用Word文檔中的查找功能檢索模糊限制語,再結合語料語境對不符合條件的進行人工剔除,最終確定模糊限制語的數量并記錄其出現次數;最后對定量結果做出定性分析。需要注意的是,在對語料進行檢索標記時,計算機會檢索出詞表中所列的全部模糊限制語,不區分語境,這時需要再次人工標記整理,確定最終模糊限制語的頻數。
基于Lakoff對模糊限制語的界定,采用Prince對模糊限制語的分類,筆者利用Word和Antconc的檢索功能對自建中美對比語料庫中的模糊限制語分別進行檢索,結合語境進行人工排查,剔除不符合標準的詞語,最終得出數據結果。對中美政治語篇中各類模糊限制語的分布情況進行了統計分析,具體分布如表1所示:

表1 中美政治語篇中各類模糊限制語所占比例
以上圖表數據顯示,美國政治演講語篇中的模糊限制語數量略高于中國政治演講語篇,中美政治演講語篇中變動型模糊限制語頻率均高于緩和型模糊限制語。其中,中文語料庫中范圍變動語所占比例明顯高于英文語料庫;英文語料庫中的程度變動語、直接緩和語和間接緩和語所占比例皆高于中文語料庫;在中英語料庫中,間接緩和語所占比例都比較低。本文將以順應論為理論框架,分析中美政治演講語篇模糊限制語分布的異同以及產生異同的原因。
1.中美政治演講語篇中模糊限制語使用的相同點
在對比中英語料庫時發現,中美雙方均大量使用變動型模糊限制語,中文語料庫中變動型模糊限制語所占比例為88.30%,英語語料庫中變動型模糊限制語為65.50%,雙方使用變動型模糊限制語的頻率均高于緩和型模糊限制語。對于緩和型模糊限制語的使用,中美政治演講語篇中直接緩和語使用的頻率分別為10.20%和28.40%,均大于間接緩和語。
2.中美政治演講語篇中模糊限制語使用的不同點
總體來說,中國政治演講語篇中使用范圍變動語的頻率大于美國,而對于其他三類模糊限制語,美國使用的頻率均大于中國。中文語料庫中占比最大的為范圍變動語,占比高達66.60%,其中使用比較多的模糊限制語為“各”“有關”等;英語語料庫中所占比例最大的為程度變動語,占比為33.90%,其中使用比較多的模糊限制語為“very”“really”等。如:
例1.各國國情和制度不同,預防腐敗具體舉措各異。
We’re going to have some very interesting conversation.
根據Verschueren的語言順應論,人們進行言語交際是一個不斷做選擇的過程,在做出各種語言選擇時,人們會順應不同層面的交際語境。以順應論為指導并結合中美語料庫中的具體例子,來闡明中美政治演講語篇中模糊限制語使用情況存在異同的原因。
1.中美政治演講語篇中模糊限制語使用情況相同的原因
由上述統計數據可知,中美政治演講語篇中都會大量使用變動型模糊限制語,國家領導人在演講或發言時使用模糊限制語,在一定程度上也是順應了物理世界這一層語境。如:
例2.In more than two decades of experience with credit unions…
美國皮尤中心的民調顯示,2019年度中國民眾對政府的滿意度超過86%,為全球最高,遠高于世界平均水平的47%。
英文例句使用了范圍變動語more than來確保話語的準確性和嚴謹性,說話者在數字前用了模糊限制語而不是確切的數字,是因為聽話者關注點不是精確時間,說話者和聽話者在交際中真正的目的是傳達和理解主要信息,如果去掉“more than”,整句話就會顯得太絕對,這里模糊限制語的使用是順應物理世界中時間的體現。在發表政治演講或者言論時,要使傳達的信息準確清晰,所以說話者在有限時間內會首先傳遞重要的信息使表達更充分,使用模糊限制語來確保話語的主要信息得以傳達,更加省時高效。同時模糊限制語使表達更加準確、合理,也可避免承擔一些不必要的責任,因此在政治演講語篇中,經常使用模糊限制語也是順應時間的一個體現。在中文例句中使用了范圍變動語“高于”一詞來闡明中國民眾對于政府的滿意度水平,說話者通過使用范圍變動語來和世界水平進行比較,暗指中國民眾對于政府的滿意度比較高;在某種程度上這是順應物理世界中相對空間概念的表現,在政治演講語篇中使用此類模糊限制語,聽話者可以有一個對照,從而使話語含義更加清晰,達到交際目的。
2.中美政治演講語篇中模糊限制語使用情況不同的原因
由上述統計結果可知,中國政治演講語篇中使用范圍變動語的頻率大于美國,而對于其他三類模糊限制語,美國使用的頻率均大于中國。中美兩國有著不同的社會背景和心理狀態,故其社交語境和心理語境都有很大不同,因此中美政治家在發表演講時會順應不同的社交語境和心理語境。其中,交際者在做語言選擇時必須順應符合其所處社交世界的各種行為規范[8],美國比中國較多使用直接緩和語是順應社交世界的結果。中美兩國社會性質和制度的差異產生了不同的社會準則,比如中國側重集體主義,美國強調個人主義,這種不同的社會準則會影響中美政治演講語篇中模糊限制語的使用。如:
例3.We want to make sure that never again is terror struck on the United States from that soil.I believe we can and will accomplish both of these,and we will honor your labors and your sacrifices in this fight.
亞洲各國人民希望遠離恐懼,實現安居樂業、普遍安全,希望各國互尊互信、和睦相處。
這兩個例句都使用了緩和型模糊限制語,英文例句使用直接緩和語“I believe”直接表達說話者希望在美國不再有恐怖襲擊的發生,用肯定語氣表明態度和立場:相信并支持實現這一目標。中文例句中,也使用了緩和語“希望”表明亞洲各國人民的態度:渴望和平,這也反應了說話者的政治立場。上述兩個例句都是順應本國政治立場也就是社會語境的體現,但在表達中,美國語料更傾向于使用第一人稱單數形式“I”,而中方則使用復數形式更多,這也反應了中國的集體主義與美國個人主義的差異。
此外,交際雙方的心理世界也會影響語言選擇。心理世界包括性格、情感、信仰等,說話者在言語交際中不僅要順應自己的心理世界還要順應對方的心理世界,即交際者的語言選擇正是順應雙方心理世界的動態過程[8]。數據顯示,中國演講使用范圍變動語的頻率高于美國,這在一定程度上是由于兩國人民的性格心理差異引起的。言語交際中,在于人有利還是于己有利之間的選擇也是禮貌原則的體現[8],中方在言語交際中更加注重保留對方面子,而美國則更加重視大國形象的樹立。因此在選擇于己有利還是于人有利時,中方選擇后者,使用范圍限制語;美方在表達態度時更加主動,中方則會用更加委婉的語氣來表達立場;另外,中國人與美國人相比更加嚴謹,美國人則比較靈活,這與兩國人民思維方式也密切相關,因此中國政治語篇中使用大量的范圍變動語來使話語更加精確嚴謹。如:
例4.國家發改委要會同有關方面組織編制規劃綱要,按程序報黨中央批準后實施。
上述例句中的“有關”屬于范圍變動語,給原話語限定了一個變動范圍,表明說話人試圖盡可能用嚴謹的語言來表明自己的態度和立場,雖然這會使話語變得模糊但會使表達更加嚴謹準確,有利于構建中國負責任大國的形象。
本文在Verschueren順應論理論的指導下,基于Prince對模糊限制語的分類標準,研究了中美政治演講語篇中的模糊限制語,揭示了中美政治演講語篇中模糊限制語使用的異同及產生異同的原因。研究表明:在政治演講語篇中,中美雙方都會使用大量模糊限制語,且使用變動型模糊限制語的頻率大于緩和型模糊限制語;中方使用范圍變動語的頻率高于美方,而對于其他三類模糊限制語的使用頻率,美方則高于中方。中美政治演講語篇中模糊限制語使用情況產生異同是不斷順應物理世界、社交世界和心理世界的結果。本研究不僅為充分認識到中美政治演講語篇中模糊限制語使用的特征提供啟示,有助于國家身份構建;同時也為從事外交、教育和翻譯的人員提供了參考與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