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法定數字貨幣規治：治理原則與機制回應

韓 功，李斌斌

(西安信息職業大學， 陜西 西安 710125)

現代金融科技的創新，伴隨科學技術發展及復雜的多邊國際經濟秩序，而帶來前所未有之變化。以維持國家經濟穩定與促進金融創新為己任的法定數字貨幣逐漸登上貨幣歷史舞臺，對以國家公權力信用背書為支撐的現金支付結算體系帶來新挑戰。在比特幣、天秤幣和以太坊等非官方發行數字貨幣影響下，法律監管機制供需失衡、欠缺權利信用憑證的新金融科技，正不斷沖擊著相對穩定的現代貨幣交易體系。①法定數字貨幣在區塊鏈技術、人工智能及5G技術支持下，具有傳統貨幣無法比擬的優越性，②而基于以金融安全為主體的國家安全觀考量，搶占未來金融創新制高點及維護國家金融秩序穩定，業已成為世界各國發行法定數字貨幣的前提條件，③其涉及應用區塊鏈貨幣加密技術、去中心化支付結算、數據認證及數據追蹤、維護交易穩定等多個金融科技領域。

一、法定數字貨幣規治困境拔梳

法定數字貨幣(Central Bank Digital Currency,簡稱CBDC)，指的是基于央行的信用，發行代表具體金額的加密數字串，以國家信用作為背書，視為紙幣的數字化形式，承擔貨幣的市場流通義務，具有主權性及法償性等特征。我國自2014年法定數字貨幣研究所成立以來，開展區塊鏈技術在金融創新領域的相關研究，并在深圳、蘇州等地區建立完全封閉的模擬實驗場所，對法定數字貨幣的市場投放、線上交易記錄、違法賬戶協助監管、加密的技術支持以及匿名交易等進行場景測試。

當今世界，無論是金融創新領域抑或公共衛生環境領域，都面臨百年未有之大變局。法定數字貨幣作為金融科技創新的重要支撐，可以在國家戰略調整期和機遇期發揮不可替代的作用。但相對而言，我國法定數字貨幣在新形勢下，依然面臨一系列法律規治風險。[1]傳統的金融法律規治手段，已然無法突破區塊鏈技術加持下的法定數字貨幣金融科技創新瓶頸。在此境遇之下，如何使法定數字貨幣的發行與應用，沿著正確的法治軌道健康發展，是保障金融安全與化解金融風險的有效舉措，也是我國研發和推行法定數字貨幣、授予數字貨幣國家公權力信用背書的必備條件。

中國人民銀行、網信辦、工信部等七部門于2017年9月聯合出臺了《關于防范代幣發行融資風險的公告》，其明文規定：禁止ICO及虛擬貨幣的市場交易。顯然，一刀切式的法律規治規則有悖于法定數字貨幣的發展規律。數字經濟的高速發展，對傳統法律規治的沖擊不可諱言。具言之，法定數字貨幣的法律規治值得深思和考究。截至目前，法定數字貨幣尚未完全替代傳統貨幣，成為新的市場交易支付結算手段，但根據高新技術發展趨勢，以區塊鏈技術為驅動的法定數字貨幣，終將取得國家公權力信用背書賦予其法償性，成為市場交易主體普遍認可的虛擬財產代名詞。[2]因此，在明確法定數字貨幣法律屬性前提下，遵循什么治理原則、如何賦予機制回應顯得尤為重要。

二、法定數字貨幣規治治理原則

現階段我國數字經濟法律規治機制供給不足，針對法定數字貨幣的市場流通欠缺，相關法律規則或法律機制滯后。以中國人民銀行為研發主體的法定數字貨幣研究，尚未同步配套法定數字貨幣的法律規治機制。盡管金融體制創新為法定數字貨幣的市場流通、交易支付創造了條件，有利于國家基于穩定市場金融秩序而提高法定數字貨幣市場流通的規治效率，進而根據國家宏觀經濟調控政策，維護貨幣市場流通秩序，打擊和預防法定數字貨幣以區塊鏈代碼共識為技術支撐的貨幣違法犯罪行為。④但法定數字貨幣主要功能是服務于國家戰略決策、維護社會和諧穩定及保護個人財產收支平衡。據此，法定數字貨幣的法律規治應堅持數字金融結構合理化、市場交易主體利益最優化及數字技術創新法治化為治理原則，使法律規治與技術進步相銜接。

(一)數字金融結構合理化

國家“十四五”規劃明確將數據治理納入法律規治體系，以天秤幣、比特幣和以太坊等為代表的數字貨幣即蘊含其中。法定數字貨幣的市場流通得益于國家公權力的信用背書，國家賦予法定數字貨幣與傳統貨幣等值的交易價值，但并未授予其基礎資產支持，貨幣的通性決定了法定數字貨幣并不具有超越傳統貨幣的流通特權，其價格不取決于資產價值，而是決定于用戶對法定數字貨幣的市場需求及區塊鏈技術支撐下的密碼學安全性的信賴。[3]由此觀之，現階段法定數字貨幣的定性，依然屬于商品而并非屬于貨幣，隨之而來的法定數字貨幣市場價格波動也在情理之中，甚至出現市場炒作現象，不斷沖擊國家市場金融法律規治秩序。

法定數字貨幣的穩定性，主要考究其發行主體、數字支撐形式以及市場流通渠道。根據市場收支平衡理論，世界各國的貨幣發行權都集中于本國的中央銀行。中國人民銀行作為唯一貨幣發行機構，基于國家公權力信用背書而將法定數字貨幣視為一般等價物，流通于國內市場交易結算及實現國際貿易跨境支付。[4]值此際遇下，法定數字貨幣的經濟適用應當以數字金融結構合理化為前提，在實現其去中心化、去虛擬化過程中，保持交易的透明性與公開性，并最終維護國家法定數字貨幣的交易工具價值和市場流通主導權。

(二)市場交易主體利益最優化

法定數字貨幣的發行及流通，既立足于區塊鏈技術交易節點的數據共享而降低了市場交易主體的信息獲取成本，又基于市場交易支付的不可逆性而使交易成本輕負荷化。[5]換言之，法定數字貨幣在促進金融行業創新及提高社會整體經濟效益之同時，并在世界各國將其追捧為市幣值穩步上升的銜接工具。⑤因此，大型科技創新企業強勢進入數字貨幣研發領域，不可一言以蔽之。從市場交易宏觀環境視角考究，法定數字貨幣的研發為市場注入新活力，創造了新的經濟價值；從市場交易主體而言，由于區塊鏈技術私鑰與公鑰的不可分性，決定了法定數字貨幣的發行及流通關乎每一位市場交易主體。

區塊鏈技術固有的缺陷，導致法定數字貨幣交易的匿名性與維護網絡安全相矛盾。由于區塊鏈技術私鑰及公鑰分別被不同市場交易主體所持有，因此，法定數字貨幣的法律規治，應協調匿名性與安全性之間的沖突，以保障市場交易主體為基礎，采用數據信息實名制驗證機制?；趨^塊鏈數據庫整體系統節點共同維護的技術強制，單個節點交易數據的修改將無法刪減，勢必導致市場交易主體數據隱私面臨泄露風險。據此，法定數字貨幣的法律規治應以現有法律機制為母本，參照《網絡安全法》、《消費者權益保護法》和《個人信息保護法》等法律規治視角，[6]尋找區塊鏈技術發展中市場交易主體的保護需求，從而達成法定數字貨幣交易的匿名性與市場交易主體隱私保護的動態平衡。

(三)數字技術創新法治化

法定數字貨幣集財產性與高技術性于一身。雖然具有雙重屬性，但在區塊鏈技術發展的限度內，國家對其的法律規治，宜采取數字技術創新法治化原則。另外貨幣的數字化及法定化，主要由社會整體經濟協調能力與數字經濟發展水平來決定，同時現有的實體法規范亦起到不可忽略的重要支配作用。故此，法定數字貨幣的法律規治仍應留給時間加以檢驗。換言之，契合經濟學視角觀察，法定數字貨幣的財產屬性決定了應將其置于市場經濟環境中予以考量，從而避免市場交易主體支付結算功能的缺失抑或規避現行國家金融監管機制的法律規治。

中共中央政治局于2019年10月24日，針對區塊鏈技術發展的現狀和前景進行了集體學習。習近平總書記在學習時作出重要指示，在未來發展過程中，要將區塊鏈技術作為自主創新的重要技術支撐，把準研發方向，拓寬投資渠道，著力攻堅克難，自主研發一批新技術，推進區塊鏈技術與高新技術產業相銜接。[7]其中，尤為注重驅動法定數字貨幣發展的技術支持，并將其融入到現行法律規治體系當中，發揮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體系的獨特優勢。然而，技術的發展不應囿于法律規則框架的束縛。相反，法律規則應支持和保障技術進步，為技術的研發與挖掘提供力所能及的空間，并服務于相關技術業務的開展。

三、法定數字貨幣規治機制回應

金融科技創新，必然推動區塊鏈技術發展及嫻熟。概言之，不管是從法定數字貨幣市場流通中發揮的貨幣功能實現而言，抑或是從其技術開發及法律規治來講，都對法定數字貨幣的規治機制提出了新要求。但從我國傳統法律規治視角察之，對法定數字貨幣的法律規治并非異步同趨。[8]故此，法律機制供需失衡勢必導致在遵循現行法律規治機制前提下，對法定數字貨幣的規治機制給予回應，以協調區塊鏈技術與法律規治規則之間的動態平衡，從而為具體法律規治路徑提供參考。

(一)法定數字貨幣的技術研發以法律規治為遵循

區塊鏈技術研發以去中心化為重要特征，而去中心化的實現主要是通過代碼識別與密碼學原理高度融合的結果。[9]因此，區塊鏈代碼一旦形成，法定數字貨幣持有者，只能通過私鑰密碼進入公鑰數字鏈條，進而持有該法定數字貨幣。具言之，伴隨區塊鏈技術去中心化的結果，即是數字代碼共識的不可更改性。在此背景下，傳統法律規治模式欲想介入法定數字貨幣市場流通及交易支付，必然事倍功半。所以，從法定數字貨幣事實層面來講，區塊鏈技術研發不宜突破法律規治界限，當區塊鏈技術自我約束規則不明抑或法律規治規則存在瑕疵時，應在符合法治誠信原則或合目的解釋原則基礎下，[4]作有益于市場經濟發展及區塊鏈技術研發的法律解釋予以補充。

(二)法律規范的制定及更新以具備明確性為前提

顧名思義，法定數字貨幣流通的前提是取得國家公權力的信用背書，且賦予其傳統貨幣同等的交易價值。作為一種新的市場交易支付結算手段，法定數字貨幣在推動數字經濟發展及完善數字金融體系中，發揮著傳統貨幣不可比擬的優越作用。換言之，金融創新離不開健全、完整的法律規范做保障。截至目前，由于數字金融創新法律規則供給不足而導致的法定數字貨幣，在所有權移轉、貨幣法償性和代碼共識機制等方面依然存在規治真空。據此，法定數字貨幣首當其沖應立足于法律賦能取得流通的法償性，明確其法律屬性，進而將其納入數字金融法律規治體系。通過制定規則或更新法治規范明確：任何單位及個人不得采集、查詢或非法獲取數字貨幣用戶的身份信息、數字貨幣金額、私鑰密碼及相關的交易記錄。[7]以此為基礎，通過數據日常監測、交易記錄檢查和系統管控等舉措，加強監管，增大懲戒力度，嚴厲打擊基于區塊鏈技術代碼共享失衡而實施的法定數字貨幣違法犯罪行為，進而保持和加強市場在資源配置過程中的決定性作用。

(三)法律規治以法定數字貨幣的市場流通為中心

傳統的市場經濟發展對交易主體之間的支付結算手段要求較為明確，交易當事人基于公平自愿即可達成合意、訂立合約，從而完成交易。然而，以區塊鏈技術為底層技術支撐的法定數字貨幣的支付結算，融入了高技術要求的智能合約，相較于傳統交易支付結算，由于其具有交易的不可撤回性，必然存在合約風險和法律規治空白。[10]2因此，市場交易主體在交易需求信息上鏈之前的法律規治，遠勝于事后糾紛的補充解決。事實上，基于區塊鏈技術去中心化節點分布的數據信息依賴性，在法定數字貨幣的市場流通領域，更多應考慮市場交易的跨平臺支付結算，從而融合智能合約規則，規避市場交易當事人之間的合同風險，促使法定數字貨幣在市場交易中根據數據需求智能分配信任元素，最終建立傳統貨幣與法定數字貨幣的共識機制。

四、余論

法定數字貨幣是金融創新與科技發展深度融合的產物，為現代數字經濟時代及國際國內金融秩序的構建與更新，提供了一定的技術條件。在傳統貨幣金融體系面臨數字經濟新的挑戰之時，國家賦予數字貨幣法償性將及時為宏觀金融體系法律規治提供了有力的調控工具。現階段，以中國人民銀行為主的研發機構，正加速法定數字貨幣的開發及試點工作，借此提升國家金融體系審慎監管的經濟效能。與此同時，從數字經濟客觀視角考察，法定數字貨幣的市場應用還將面臨外部性與內生性相互交織的風險考驗。因此，法律機制的構建完善就顯得尤為重要。基于此，我國法定數字貨幣的法律規范治理應在遵循基本治理原則的指導下，以現有法律規治體系為基礎，順應數字經濟發展新趨勢，結合貨幣監管機制，將法定數字貨幣納入金融法律規治范圍之內，進而提高我國在國際金融體系中法定數字貨幣支付結算的國際地位，并最終服務于國家發展戰略。

[注釋]

①袁曾.法定數字貨幣的法律地位、作用與監管[J].東方法學,2020,(3):1-3.

②葉林.金融基礎設施的金融法解讀[J].社會科學,2019,(11):1-5.

③方顯倉,黃思宇.數字貨幣推動中國貨幣政策轉型[J].社會科學文摘,2020,(6):2-3.

④劉少軍.法定數字貨幣的法理與權義分配研究[J].中國政法大學學報,2018,(3):165-179.

⑤童毛弟,牛哲,陳庭強.區塊鏈技術及其在數字貨幣領域的應用[J].財會月刊,2018,(8):137-1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