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屆家長太難：一樁打架事件，兩個“影帝”兒子

阿爽

福建省廈門市的少年吳昊進入青春期，成天和父母對著干。這天，他又捅了個大婁子，把同學打殘了！

更年期撞上青春期，二胎成了導火索

都說虎父無犬子，畢業于廈門大學的吳群，現在是廈門市一家生物公司的技術總監，妻子是小學英語教師。在工作上，夫妻倆都游刃有余，偏偏在兒子的學習上，他們一點辦法也沒有。

中考前，吳群去輔導機構接兒子，結果，老師說吳昊根本沒有去補課。過了好一會兒，吳群才看見兒子和幾個吊兒郎當的男生，勾肩搭背從商場電影院走出來，還接過他們手中的煙抽了一口。吳群火冒三丈，將兒子拽了回來。到了家，還沒開口，吳昊倒先數落起吳群：“爸，你這樣讓我很沒有面子！”吳群壓抑了一路的火，瞬間被點燃：“你再跟那些狐朋狗友搞在一起，信不信我打死你！”吳昊咬著牙，直愣愣硬著脖子喊：“打啊！打死了才好，你們一家三口正好整整齊齊。”

那是初三下學期的時候，吳群的妻子有段時間被兒子氣得內分泌失調，兩個月沒來月經，以為自己才41歲就“早更”。結果，去醫院一檢查才知道，她已經懷孕3個月了。

夫妻倆最終決定留下這個孩子，并抱著一絲期望，或許家里多個弟弟或妹妹，兒子能懂事點兒。可吳昊現在這么說話，顯然，對二胎，他還是介意的。從那以后，他倆都是好言好語，小心翼翼，生怕兒子覺得厚此薄彼。

2020年7月，吳昊中考落榜了。他的分數，在廈門只夠讀個職業高中。雖然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吳群也不敢再批評他。為了兒子還能繼續讀高中，他委托在福建省漳州市當老師的親戚，托了關系，最終交了一筆借讀費，安排兒子在漳州一所高中就讀，一周回家一次。從此，吳群是廈門和漳州兩頭跑。

吳昊一開始非常不習慣，經常管生活老師要電話，給家里打電話一打就是一個小時，抱怨個沒完：“這里的東西完全不能吃，床這么硬叫我怎么睡？”說著說著，他就上升到二胎的事情：“你們怎么這么狠心，有了老二，就不管我了嗎？”吳群要照顧即將臨盆的妻子，要處理工作上的千頭萬緒，好說歹說地安慰，讓兒子再忍五天，回家肯定準備好吃的。最讓吳群頭疼的是，好幾次，公司正開會，班主任一個電話打來，說吳昊最近經常逃課。沒多久，生活老師又來一個電話，說吳昊天天刷卡買垃圾食品，用可樂代替水喝，導致胃痛……幾次下來，只要電話一響，吳群就條件反射般嚇得一跳。

2020年11月5日，班主任給吳群發來一段視頻，視頻中，一個男生半躺蜷縮在角落，站著的男生擼著拳頭，對準他的臉就是一拳;接著又抬起右腳，使命地踢那孩子的左腿，下手極狠。被打的孩子躺在地上嗷嗷直叫。當打人的孩子轉過身來，吳群認出，那竟是自己的兒子吳昊！

班主任說，視頻是有人匿名發到她郵箱的，被打的學生叫黃煜，已被送往漳州市醫院，家屬情緒很激動，鬧著要讓吳昊轉學，還說要追究班主任、學校的責任，要上告到教育局。所以，現在首先要獲得對方諒解，不要擴大此事的影響。吳群拿電話的手有點發抖。

打人事件另有乾坤，兩個孩子PK演技

兩小時后，吳群終于趕到了漳州市醫院。黃父一看見吳群，上來就揪著他的衣領，說黃煜要是有三長兩短，必叫他們全家償命！吳群只得一個勁兒地賠不是。只見黃煜躺在床上鼻青臉腫，頭上纏著厚厚的繃帶，腳上還打了石膏。黃煜床邊有個年輕女子，雙手抱在胸前，不客氣地說：“瞧瞧，你兒子把我們煜煜打成什么樣了？他一直喊頭痛，醫生說是腦震蕩。這事兒，沒完！”

吳群趕緊表態，醫藥費、誤工費、營養費等會負責到底。年輕女子不依不饒地說：“肯定得你們負責啊！不過，這是錢的問題嗎？才十幾歲，就下這樣的狠手，以后走上社會怎么辦？”女人的聲音像刀片在剜吳群的心。

吳群趕緊解釋，兒子非常善良，從來沒有和同學動過手……話還沒說完，黃父不樂意了：“什么意思？你是說我兒子挑的事？現在事實擺在眼前，我兒子躺在這里，你兒子毫發未傷。”見對方正在氣頭上，吳群想著回頭好好盤問下兒子再說。可最讓人氣憤的是，出了這樣的大事，兒子還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

“你知不知道，這是要被開除的！”吳群質問。兒子說：“開除就開除，有什么大不了的！”

兒子的話讓吳群氣得肝疼。可無論怎么盤問，對于打架的起因，兒子始終沒有明說，只是說，看見黃煜就不順眼。沒辦法，吳群只好又跑到醫院幫忙照顧黃煜，表明下態度。

黃父是個出租車司機，晚上還要工作拉活，只有那個年輕女人守著。女人忙進忙出，關心地問黃煜想吃什么，她馬上出去買。可是，黃煜對女人沒有好臉色，嚷嚷著叫她趕緊走。女人面露幾分尷尬。吳群便提議讓那女人回家休息，自己來陪床，晚上上廁所什么的，男人也方便照顧。

女人走后，吳群扶著黃煜上了個廁所，幫他蓋好被子，和他閑聊起來。“這女人還挺關心你的嘛！”“切！還不是做做樣子！”

黃煜說讀六年級的時候，爸媽離婚了。他媽媽去了深圳，嫁了有錢人，還生了個兒子。這些年，他爸早出晚歸地開車，又當爹又當媽。一年前，他爸帶回了那個年輕女人，是個85后，開了個小賣部，也有自己的房子。女人對黃煜挺上心，每天做好了早餐等父子倆起床。有時候，缺零花錢，他爸不給，就管女人要。“反正，她比我爸小8歲，肯定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吳群忍不住笑了：“你爸要撫養你，經濟條件還不如這女的。她又年輕，又出錢又出力，圖什么？”

黃煜回答不上來：“反正，我就看不上她。”吳群微微嘆了口氣，可能這就是青春期的孩子吧，沒有緣由地討厭一個人，看全世界都不爽的樣子。

次日，黃父和那女人一起，拎著個保溫桶來了。檢查結果出來，醫生說，黃煜的腿骨折了，需要養一養，其他都是皮外傷。輕微的腦震蕩需靜養一周再復查，應該沒什么大礙。看吳群守了一夜，兩人態度稍有緩和，說只要不留后遺癥，讓吳昊在全校師生面前保證不再打人，就算了。吳群連連點頭，問黃煜這樣處理是否可行，可是黃煜一副模棱兩可的樣子，反正橫豎不說話。

吳群又讓兒子親自給黃煜道歉。如果兩個孩子的心結能解開，這事情應該不至于鬧大。可好說歹說，兒子都是死活不認錯的態度。就在一籌莫展時，女同學李梓熙的媽媽給吳群發私信：“打人事件可能另有乾坤。”

吳群一頭霧水。不過，這條短信倒是給他提了個醒。細細想來，兩個孩子的神色都很詭異，而且，吳昊不問緣由，那么暴力地對待同學，簡直不可想象。為了搞清楚這里面的問題，吳群給吳昊請了假，生拉硬拽把他帶到了醫院，要他當著黃煜家屬的面，好好賠禮道歉。

吳昊看了黃煜一眼，突然很不耐煩地掙脫開，撒潑一樣大吼大叫：“我不道歉。老子下次看到他，還要揍！”黃煜的小后媽眼睛瞪得像銅鈴，擼了袖子，上來揪住吳昊：“你打了人還這么囂張，欺負我家里沒人是吧？我告訴你，你等著被開除吧！”黃煜也跟著起哄：“對，開除你！”

吳群在一旁不動聲色。整個過程吳昊的表情、動作極其浮夸，黃煜看吳昊的眼神，像在尋求支持，卻沒有半點恨意。臨走時，吳昊還回頭給了黃煜一個肯定的眼神。不用說，這兩人背地里有勾當。

在班主任協助下，吳群找到了班上的李梓熙。她說，頭天晚上路過圖書館時，聽見旁邊廢棄的工具房里有人說話的聲音。膽大的她踩著石頭，踮起腳，看見兩個男生在里面商量什么。其中一個說：“躺著別動。等下我假裝踩你的左腿。你大聲嗷嗷叫就行。”另一個說：“下手輕點啊！別真給老子整殘廢了！”她從聲音分辨出，是吳昊和黃煜。她還看見吳昊在窗臺架好了手機。沒想到第二天，“吳昊把黃煜打殘了”的消息不脛而走。

李梓熙不知道這兩個同學到底葫蘆里面賣什么藥，就把這件事告訴了媽媽。現在看來，吳昊與黃煜應該是合演了這場暴力事件。但黃煜的腿的確是骨折了，這倆孩子這么豁得出去？這么做，有什么好處呢？吳群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這屆家長真心太難，愛打開一切心結

細細回憶，吳昊說得最多的就是“開除就開除”，吳群懷疑，兒子的目的是讓學校開除他，但黃煜又為何愿意配合他演這場戲？吳昊從來就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性格，比較起來，那個黃煜，倒是態度搖擺。那晚，吳群主動提出，要去給黃煜陪床。

他給黃煜剝了個橘子：“現在情況有點麻煩啊。吳昊不道歉，你爸就不會松口。搞不好，吳昊還有可能被帶到派出所去。”黃煜瞪大了眼說：“啊？那我勸勸我爸……”吳群更加篤定了心里的猜測，索性攤牌：“叔叔知道，你是個好孩子。這都是吳昊策劃的。”黃煜低下了頭。吳群又問他腿到底怎么骨折的，黃煜這才一五一十把事情告訴了吳群。

原來，吳昊不適應學校的生活，爸媽有了二胎后，他便覺得這是他們要放棄他，更加叛逆;而黃煜因為他爸爸給他找了個小后媽，覺得他爸的心也被這個女人勾跑了，沉迷游戲。他倆惺惺相惜，成了無話不談的哥們。那天晚上，黃煜晚上夜跑摔了一跤，鼻青臉腫，只好打電話叫來吳昊。吳昊背著他，兩人邊走邊瞎聊。

黃煜抱怨說，他爸給的零用錢不夠買裝備，最近打游戲老輸，吳昊突然心生一計，說可以出資一千幫他買裝備，要黃煜配合自己錄一份視頻。就這樣，他倆合演了這一場戲，實際上，黃煜身上所有的傷，都是他自己不小心摔的。

“你個王八羔子！老子在外面拼死拼活，你居然為了一千塊錢合起伙來騙老子！”不知道什么時候，黃父來了，聽到了這一切，氣得要上去揍黃煜。

那晚，吳群和黃父坐在醫院臺階上喝了5罐啤酒，都感慨現在孩子怎么這么難養。吳群回憶兒子小時候，晚上作業寫到11點，第二天起不來，吳群直接背他到車上，等到了學校，再叫醒他;中考學習壓力大，妻子每晚還給他做夜宵;早上，連牙膏都幫他擠好……

“這哪是養兒子，這是養祖宗！怪不得你家兒子不適應學校生活。”黃父隨口說道。吳群愣了一下，突然頓悟。是啊，兒子從小被養在蜜罐里，一個沒有吃過苦的人，認為得到一切都理所當然，又怎么會感恩生活呢？

黃父喝著酒，自言自語：“這游戲就那么好玩嗎？我又當爹又當媽的，可還沒有游戲親！”吳群拍了拍他的肩，“你一直忙工作，單親家庭的孩子更需要你的關心和陪伴。所以，他才會在虛擬的游戲世界里刷存在感。”

兩位父親相互分析了一番，決定回去好好和孩子談談心。等回到病房的時候，已經是凌晨1點。吳昊居然坐在黃煜床頭，正給他喂蘋果。看來，事情一敗露，黃煜就第一時間通知了吳昊。

吳群知道兒子重感情、講義氣。他策劃這一切，一開始或許是不適應，但真正的用意應該是想引起自己的注意，怕父母忽視他。吳群認真地問他，如果真的想轉校，可以帶他回廈門，不過，這意味著也要和這里的好朋友說再見了。說這話的時候，黃煜拉了拉吳昊的手，用期盼的眼神看著他。不出所料，兒子不好意思地說：“爸，我想留在這個學校……我錯了。”吳群這才松了一口氣。

回校前，吳群和黃煜打趣：“如果你把你的小后媽當成怪獸，或許你會發現，生活遠比那些游戲有意思……不過，你不覺得她也蠻可愛嗎？”黃煜頓時臉都紅了。

經此一事，吳群和兒子曾經的隔閡反而就此消除了。現在，離這件事情發生已經過去一年多了，兒子已經完全適應了學校的生活，成績也有了一點起色。每次回家，他比爸媽還寵溺出生的妹妹，說以后工作了，要給妹妹買公主裙，要帶妹妹去游樂園，一起去爬山……這回，吳群感慨：“兒子是真的長大了。”

編輯/邵鸞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