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戰斗唯物主義的意義》雙重思想主線的當代價值
——紀念《論戰斗唯物主義的意義》發表100周年*

柴林麗

《論戰斗唯物主義的意義》是列寧于1922年發表在《馬克思主義旗幟下》的一篇重要哲學專著，它在馬克思主義哲學發展史上占據重要地位。列寧在專著中對馬克思主義者未來工作的分析和總結已成為我們理論和實踐的指南。列寧分兩條主要思想路線闡述觀點：一條主線是哲學立場上一直強調唯物主義思想的重要性，并在此基礎上要求黨的理論工作者學習掌握辯證法，發展辯證唯物主義；另一條主線是對社會現實問題的關注，指出自然科學家與哲學家結盟的必要性和緊迫性，文末舉例說明均能體現他對現實問題的重視和科學的分析。通過兩條路線列寧實現了馬克思主義者對思想領域和現實社會領域的雙重把握。一百年后，列寧對現實問題的理性分析和闡述的理論觀點對我國馬克思主義理論發展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依然具有重要的實踐指導價值和方法論意義。2022年恰逢《論戰斗唯物主義的意義》發表100周年，借此機會重讀經典，嘗試深化對相關思想的現實價值的研究，以引起學界對列寧思想的研究和挖掘。

一、寫作背景的考察與反思

要重讀列寧這篇經典著作的思想內容，探究其精神實質，彰顯列寧思想的現實性價值和理論意義，有些前提性的研究工作不可缺少，考察這篇著作的寫作背景和清理相關研究的學術史就是其中重要一項。對《論戰斗唯物主義的意義》的寫作背景考察要從兩方面進行，首先在現實社會層面上，辨識列寧寫作的具體歷史背景。十月革命后蘇維埃掌握政權，國內戰爭剛剛結束，工業處于崩潰邊緣，外加1921年發生的嚴重災難使經濟狀況更加嚴峻?！敖衲晡覀冊獾降淖畲鬄碾y，就是許多省份發生饑荒，發生旱災，而且在今后一年甚至幾年內看來還可能發生旱災?！?1)《列寧全集》，第42卷，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284頁。其次在理論層面上，洞悉列寧要求進行思想論戰的必要性、緊迫性。在1921年列寧提出的新經濟政策實行的一年中，關于新經濟政策引發的激烈討論并未停息。除此，在20世紀20年代的彼得格勒、莫斯科等城市出現大量各式各樣的政治和哲學文獻，其中有不少反馬克思主義的文獻；而且在20年代末理論界出現了哲學研究與具體的自然科學分析相分離的傾向。有些馬克思主義哲學家企圖沉溺于所謂的純哲學研究，無視社會發展進程中自然科學所提供的極其豐富的材料，對唯物辯證法問題的研究熟視無睹。面對如此艱難情景，作為黨的理論刊物，《馬克思主義旗幟下》急需在理論研究和思想宣傳上樹立統一戰線和原則，列寧在此窘況的情境中寫下這篇專著。

列寧面對如此窘迫的現實情況，為何還會如此重視哲學問題，難道他開始逃離現實，喪失現實感了？顯然不是，對列寧哲學思想和政治實踐有所了解的人都知曉，列寧從未喪失過對現實世界的把握和改變。眾所周知，哲學問題的實質就是現實問題的另一種延續，它是現實問題在思想領域的表現。早在《〈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中馬克思就指出，“理論一經掌握群眾，也會變成物質力量。理論只要說服人，就能掌握群眾。”(2)《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9-10頁?？梢?，一種錯誤思想一旦掌握了群眾，就會變成破壞蘇維埃社會主義建設的現實力量。列寧深知這種力量的巨大，所以在馬克思主義與錯誤觀念進行斗爭時，列寧必須積極爭取思想領域內的戰線結盟，團結更多力量建設社會主義國家。當然思想戰線結盟建立的前提是徹底的唯物主義捍衛者，這也是列寧長期以來的哲學思想前件和社會實踐的理論支撐。直到列寧寫作最后的哲學專著時他仍在強調唯物主義觀的重要性。

在《論戰斗唯物主義的意義》中，通過分析現實，列寧強調從思想和行動雙重路線建立統一戰線的重要性。一方面共產黨員需要和黨外的徹底唯物主義者結盟，宣傳唯物主義思想，對宗教唯心主義進行堅決批判；另一方面他要求共產黨的哲學家要與現代自然科學家結盟，促進馬克思主義哲學、自然科學的向前發展?！墩搼鸲肺ㄎ镏髁x的意義》全文共33個自然段，主要闡述三個內容：前16段列寧主要分析說明了共產黨員與黨外徹底唯物主義者結盟的重要性和現實性依據，通過對唯物主義思想的宣傳和普及，喚醒群眾的宗教迷夢，使他們擺脫愚昧狀態，實現對真實世界的認知和把握。從第17到21自然段列寧從哲學和自然科學不同視角，分析黨的哲學家和自然科學家結盟的重要性和理論依據。列寧要求在捍衛唯物主義原理時掌握辯證法思想，以達到對現實世界變化發展的科學理解。從第22自然段到結尾列寧通過舉例強調理論工作者需要關注社會領域內的問題，才能揭示問題背后的實質?！墩搼鸲肺ㄎ镏髁x的意義》發表以來，列寧提出的兩個結盟思想以原則化的形式展現給后人。列寧對馬克思主義理論工作者強調的貫徹唯物主義思想和關注自然科學等問題，也成為學界對列寧哲學思想研究和20世紀馬克思主義理論形態考察的重要對象。

列寧的兩個結盟思想、從唯物主義出發對黑格爾辯證法進行系統研究等問題吸引了國內外學界的重視和研究。例如蘇聯學者羅森塔爾，從階級斗爭角度分析了列寧著作中強調兩個結盟的重要性和緊迫性。西方學者諾曼·萊文將列寧提出從唯物主義角度理解黑格爾的辯證法觀點作為他將列寧黑格爾化的一個理論依據，“列寧留給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的哲學遺產是黑格爾化的馬克思主義。”(3)[美]諾曼·萊文：《辯證法內部對話》，張翼星等譯，云南人民出版社，1997年，第392頁。

國內出版的《馬克思主義哲學史》中除了高度肯定列寧兩個結盟思想的價值，還揭示了“戰斗唯物主義”的內涵和意義?！霸谶@里，‘戰斗唯物主義’不是特定形態的唯物主義，而是指任何一種形態的唯物主義都應具有的性質、品格和精神。”(4)《馬克思主義哲學史》編寫組：《馬克思主義哲學史》，高等教育出版社，2012年，第282頁。

在20世紀80年代，張翼星教授從思想史研究的角度對列寧發表此篇著作給予了高度肯定，“這篇文獻，可以看成是列寧對十月革命后哲學理論活動的某種總結，也可以看成是列寧在哲學方面的一篇重要遺囑。”(5)北京大學哲學系馬克思主義哲學史教研室：《若干馬克思主義哲學原著的歷史地位》，貴州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347頁。列寧對無產階級奪取政權后，如何宣傳和研究馬克思主義哲學，此文是以一個綱領性的計劃和要求呈現出來。

蔡燦津教授從認識論角度分析列寧強調辯證唯物主義對自然科學的重要性，“列寧繼承發揮辯證唯物主義和自然科學家之間不可分割聯系的思想”(6)蔡燦津：《列寧的認識論與現時代》，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1989年，第269頁。，“自然科學家就應該做一個現代唯物主義者，做一個以馬克思為代表的唯物主義的自覺擁護者，也就是說，應當做一個辯證唯物主義者”(7)《列寧全集》，第43卷，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29頁。。俞良早教授從列寧政治斗爭策略思想的角度，分析列寧在《論戰斗唯物主義的意義》中“要求無產階級掌握馬克思主義世界觀，增強政治免疫力”(8)俞良早：《列寧主義研究》，廣西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307頁。。黃連元教授從社會主義文化建設角度進行了研究，認為，“列寧發出了社會主義文化建設的歷史先聲，提出了推動社會主義文化發展繁榮的莊嚴號召”(9)黃連元：《社會主義文化建設的歷史先聲與莊嚴號召——紀念列寧〈論戰斗唯物主義的意義〉發表90周年》，《湖北文理學院學報》2012年第12期。。此外，2011年白嘎利完成的碩士論文《〈論戰斗唯物主義的意義〉及其在當今中國的思想價值》對著作進行了詳細的解讀，通過結合當今中國意識形態問題彰顯了著作的思想價值。

縱觀國內外學者對《論戰斗唯物主義的意義》的研究，學者從不同研究視角取得了豐厚成果，研究的程度、涉及的問題域也在不斷深化。新時代我們重新研究《論戰斗唯物主義的意義》，應當在以下兩點有所突破：一是將《論戰斗唯物主義的意義》納入列寧哲學思想演進的總過程中進行考察，重現列寧在生命的最后階段強調馬克思主義者對思想領域和社會實踐領域雙重把握的重要性；二是從歷史研究中挖掘其現實意義，吸收學界已取得的研究成果，通過研究文本本身，激活文本中所具有的當代價值和理論意義。

二、哲學立場的唯物主義觀

唯物主義觀是貫穿列寧哲學思想的主要脈絡，除了在列寧著名的兩部哲學著作——《唯物主義和經驗批判主義》《哲學筆記》外，在列寧晚期的重要哲學文獻《論戰斗唯物主義的意義》中，唯物主義思想表達得最為突出。在列寧經歷從早期的庸俗唯物主義向辯證唯物主義轉變后，突出唯物主義思想的重要性已成為其后期著作中的明顯標識。不管唯物主義思想是作為世界觀原則還是方法論工具，列寧在《論戰斗唯物主義的意義》中對它的闡述和宣傳都極為充分。

文獻中列寧闡述的蘇維埃共產黨員在未來要堅守的兩條路線：在哲學戰線上始終堅守馬克思主義的唯物主義根基，同唯心主義思想作斗爭時積極與黨外唯物主義者結盟，“共同反對哲學上的反動，反對所謂‘有教養社會’的種種哲學偏見”(10)②③④⑤《列寧全集》，第43卷，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24、23、23、23、24頁。；在實踐領域中，強調關注現實世界變化的重要性，加強黨的哲學家和自然科學家結盟，促進社會歷史向前發展。通過這兩條道路實現無產階級政黨對思想領域和現實社會的雙重把握。為確保這兩條路線獲得成功，其基本前提——唯物主義觀就格外重要。下面我們將考察列寧在此是怎樣來闡述他的唯物主義思想。

唯物主義思想是馬克思主義哲學的重要部分，它在馬克思恩格斯逝世后曾一度受到機械化誤解，但列寧很快對此進行矯正，恢復了馬克思主義唯物主義觀的地位和真義。通觀全文，列寧第一條思想主線是始終貫徹唯物主義思想，并在此基礎上與黨外徹底的唯物主義者結盟。文章第二段開始列寧就指出，“團結在《在馬克思主義旗幟下》雜志周圍的不全是共產黨員，然而都是徹底的唯物主義者?！?11)①③④⑤《列寧全集》，第43卷，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24、23、23、23、24頁。到了第三段列寧又指出，“俄國先進社會思想中的主要思潮具有堅實的唯物主義傳統?！?12)①②④⑤《列寧全集》，第43卷，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24、23、23、23、24頁。可見，列寧早已洞察到國內唯物主義思想的群眾基礎和歷史傳統。這為無產階級政黨開展唯物主義思想斗爭和宣傳提供了有利條件。唯物主義觀不僅是馬克思主義者應該堅守的底線，也是先進社會形態中普通人民應該建立的世界觀。在這需要做個說明，列寧在20世紀前10年面對馬赫主義者對馬克思主義進行哲學修正時，已意識到機械唯物主義在哲學領域上無法徹底解決實證主義對馬克思主義的錯誤修正，現實世界中無法對資產階級進行深刻有力的批判，后通過對辯證法的學習，完成了向辯證唯物主義的回歸。列寧雖然強調與黨外的唯物主義者結盟，但也提出要對不徹底的唯物主義者進行批判，區分不同時期的唯物主義思想及其革命性。不管是列寧強調用唯物主義思想研究黑格爾辯證法的緊迫性，還是哲學與自然科學的關系問題，都能看到列寧唯物主義思想的辯證法向度。但這點絕不能成為諾曼·萊文將列寧黑格爾化的一個有效論證。

列寧為什么反復強調唯物主義的重要性呢？有三點原因：第一是列寧看到作為社會主義建設的理論基礎——馬克思主義哲學思想不斷遭受錯誤思想的侵襲和別有用心的“修正”，其中弱化唯物主義和唯心主義兩條對立哲學立場觀點最為突出。要想在理論領域中獲得勝利，必須要堅守作為科學世界觀前提的唯物主義思想。第二是列寧看到唯物主義思想有廣泛的群眾基礎和歷史傳統。俄國社會主義政黨要想在意識形態斗爭中取得勝利，需要同黨外的先進知識分子、唯物主義者結盟。文章開始部分列寧就指出，“共產黨員和非共產黨員的這種聯盟是絕對必要的?！?13)①①③⑤《列寧全集》，第43卷，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24、23、23、23、24頁。隨后他指出這種結盟的前提條件，具有唯物主義立場?！拔覀兌韲€有……非共產黨員的唯物主義者，而吸收一切擁護徹底的戰斗唯物主義的人來共同反對哲學上的反動，反對所謂‘有教養社會’的種種哲學偏見，是我們不可推諉的責任?！?14)《列寧全集》，第43卷，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24、23、23、23、24頁。具備唯物主義觀這個根本前提，取得合作就不會那么困難，獲取更多的群眾支持對社會主義建設將積極有利。第三是在哲學立場上捍衛唯物主義思想，是俄國國內宣傳無神論的重要思想前件。雖然十月革命取得勝利，社會主義建設穩步開展，但宗教有神論思想對群眾影響依然很大。反馬克思主義的學派和勢力往往也利用這點試圖瓦解蘇維埃政權。1919年《俄共(布)綱領草案》指出，“無產階級專政應當把剝削階級(地主和資本家)和助長群眾愚昧的宗教宣傳的組織之間的聯系徹底摧毀。……同時注意避免對信教者的感情有絲毫傷害，避免加劇宗教狂。”(15)《列寧全集》，第36卷，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86-87頁。但宗教問題的復雜性要求問題的解決不能簡單粗暴，要用說服教育的方式解決，使人恢復其自身。馬克思早就指出，“人創造了宗教，而不是宗教創造人。就是說，宗教是還沒有獲得自身或已經再度喪失自身的人的自我意識和自我感覺。”(16)②《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1、2頁。宗教問題的本質是逃避現實的自我麻醉，“宗教是人民的鴉片”(17)①《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1、2頁。，是唯心主義。蘇維埃政黨進行無神論宣傳，必須用唯物主義思想來說服群眾。列寧提出共產黨與黨外的唯物主義者結盟，將有助于唯物主義陣營的思想宣傳和群眾正確世界觀的建立。同時，列寧指出需要注意的一個問題，“共產黨員和一切徹底的唯物主義者雖然在一定程度上要同資產階級中的進步分子結成聯盟，但是當這些進步分子變成反動的時候，就要堅決地揭露他們”(18)④⑥ 《列寧全集》，第43卷，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27、28、28頁。。

可見，這篇晚期哲學專著體現了列寧所堅守和宣傳的唯物主義思想具有重要的理論價值和現實意義。在馬克思主義哲學史上，列寧對唯物主義觀的捍衛和宣傳，為20世紀馬克思主義理論形態的發展清理了思想戰場。通過對唯物主義思想的宣傳和實踐，俄國進入到社會主義建設階段，更多的群眾從宗教迷夢中覺醒，積極投入到社會生產實踐中，為建設社會主義國家提供力量支持。

三、社會實踐中黨的哲學家和自然科學家的結盟

列寧在完成思想路線上共產黨員和非共產黨的徹底唯物主義者應該結盟的闡述后，他開始論證在具體的社會實踐中的第二條路線，即加強黨的哲學家和自然科學家的結盟。正如列寧所指出的那樣，自然科學家“這些人傾向于唯物主義，敢于捍衛和宣傳唯物主義，反對盛行于所謂‘有教養社會’的唯心主義和懷疑論的時髦的哲學傾向”(19)③⑥ 《列寧全集》，第43卷，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27、28、28頁。。列寧深知辯證唯物思想對自然科學家的重要性，在哲學立場完成結盟后，第二條路線自然成為列寧關注和強調的重點。如果說列寧最先在思想領域內強調唯物主義者結盟的重要性，到了社會實踐層面，他則再次回到自己曾經研究的問題上——哲學家與自然科學家的結盟——進行系統化闡述。哲學家與自然科學家結盟的思想雖不是列寧的獨創，但在其著作中得以系統化的研究和闡述。對哲學史進行一番考察，不難發現哲學與自然科學有“天然”的關聯，自然科學的向前發展，必須要有哲學的方法論和科學的思想理論為其提供總結和概括的依據。同樣，哲學的發展也需要自然科學的發現和成果來佐證。“把哲學同自然科學對立，不管這種對立是哪方面造成的，既對自然科學極其有害，也對哲學極其有害。”(20)[蘇]羅森塔爾主編：《哲學家列寧》，沈真等譯，北京出版社，1985年，第138頁。

但是，哲學與自然科學的辯證關系往往會被沒有開拓眼界和豐富實踐能力的哲學家或自然科學家所忽視，他們面對現實問題或基礎理論研究時，側重于自己所熟悉領域，造成哲學與自然科學的分離。而這樣分離會造成他們思想上的混亂，行動上的不協調，所以在社會主義建設的關鍵時期，列寧必然要重申哲學家與自然科學家結盟的重要性和必然趨勢。這不是社會主義國家進行意識形態斗爭的手段，而是客觀現實變化發展的必然要求。那么，列寧是怎樣對第二條路線進行闡述的呢？

列寧首先對歷史上哲學與自然科學之間的關系進行研究和分析后提出，“必須記住，正因為現代自然科學經歷著急劇的變革，所以往往會產生一些大大小小的反動的哲學學派和流派。因此，現在的任務就是要注意自然科學領域最新的革命所提出的種種問題，并吸收自然科學家參加哲學雜志所進行的這一工作，不解決這個任務，戰斗唯物主義決不可能是戰斗的，也決不可能是唯物主義?！?21)③④ 《列寧全集》，第43卷，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27、28、28頁。他列舉了愛因斯坦遭受資產階級知識分子批判的例子，指出要想與資產階級的思想侵襲和世界觀復辟進行徹底斗爭，就要堅持辯證唯物主義思想。哲學與自然科學的有機關聯，涉及理論領域、現實實踐，它們的雙向互動對蘇聯正在進行的社會主義建設起著關鍵性作用。

早在自然科學分支發展后，科學家們就明白這樣的事實，即科學中的偉大變革不是從發現某種迄今實驗還達不到的存在領域開始的，而是從暴露舊的理論體系中的矛盾開始的。從科學理論的形式方面來研究其發展規律變得日益重要，而這項任務只有辯證唯物主義哲學才能完成。這時對自然科學發展的哲學分析的重要性就突顯出來。正像列寧所說：“我們必須懂得，任何自然科學，任何唯物主義，如果沒有堅實的哲學論據，是無法對資產階級思想的侵襲和資產階級世界觀的復辟堅持斗爭的。為了堅持這個斗爭，為了把它進行到底并取得完全勝利，自然科學家就應該做一個現代唯物主義者，做一個以馬克思為代表的唯物主義的自覺擁護者，也就是說，應當做一個辯證唯物主義者?！?22)③ 《列寧全集》，第43卷，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29、30頁。辯證唯物主義哲學能為自然科學的發展提供避免錯誤思想糾纏的方法論和理論支持。從學科的發展史可以看到，自然科學家面臨的問題通常集中在舊理論體系未涉及的領域，這點對舊理論體系批判是直接和尖銳的，其本質與馬克思主義理論體系相似，都具有發展性、實踐性。但我們知道有些自然科學家往往會因缺乏辯證思維而走向不可知論，這點急需辯證唯物主義思想來進行糾正?！翱茖W工作把一切導向新的說明，如果不掌握辯證唯物主義方法，要想研究新的事實和理論的全部龐大材料是不可能的?！?23)《阿多拉茨基選集》，石柱等譯，三聯書店，1964年，第455頁。不管是科學急劇變革時期，還是日常生活實踐，哲學家的工作、方法論對科學的順利進行和發展起著重要作用。

辯證唯物主義為自然科學的新發現和新理論體系的建構提供世界觀依據和方法論支持?！斑@使得自然科學無論如何離不了哲學結論?！?24)① 《列寧全集》，第43卷，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29、30頁。反之，自然科學對哲學的重要作用也不容忽視。如果忘記列寧關于哲學家同自然科學家結盟的原則，那哲學的發展將陷入純粹的邏輯循環論證。自然科學的革命變革對唯物主義哲學的發展所起的推動作用在19世紀就已突顯，如生物學發現、能量守恒定律等為辯證唯物主義提供實踐檢驗的依據。像20世紀初列寧結合自然科學的新成就對哲學意義上的物質概念進行了新的概括和總結；同時，在這對關系中需要預防哲學陷入自然科學材料的意向性，防止哲學淪為自然科學的奴隸。

哲學家與自然科學家的結盟方式如蘇聯學者羅森塔爾所說：“同自然科學家結成聯盟，不是以外在方式，通過哲學雜志和各種文集發表盡可能通俗的自然科學理論作品，而是通過共同解決方法論問題，解決在具體科學材料中的思維活動問題結成聯盟，這才是列寧遺訓的涵義所在?！?25)⑤[蘇]羅森塔爾主編：《哲學家列寧》，沈真等譯，北京出版社，1985年，第138、130頁。的確，這應該就是列寧所強調的黨的哲學家與自然科學家結盟以及結盟中需要注意的方式，即社會實踐中內在的互動關聯而非形式上的拼接。列寧在他晚期的哲學著作中對哲學與自然科學有機結合的觀點，對當今自然科學家和人文社會科學者的合作同樣有意義。

四、從思想領域到社會現實領域的雙重把握

在《論戰斗唯物主義的意義》中，列寧從思想領域和社會現實領域雙重視角，對黨的理論刊物《在馬克思主義旗幟下》的工作任務和目標進行了系統的闡述。在哲學領域，列寧強調在唯物主義前提下要爭取和實現俄國共產黨的哲學家和非共產黨的結盟。這樣會取得兩個成效，即一方面達到對唯物主義思想的鞏固和宣傳；另一方面有利于保持與黨外先進分子的友好對話，對馬克思主義思想的傳播有積極作用，“有助于消融資產階級馬克思主義‘解釋家’和‘批判家’所造成的那種對辯證唯物主義不信任的冰塊”(26)④[蘇]羅森塔爾主編：《哲學家列寧》，沈真等譯，北京出版社，1985年，第138、130頁。。20世紀初，列寧提出黨性原則問題，將哲學立場與政治實踐緊密結合，對于俄國社會革命初期的發展至關重要；但也帶來一些負面后果，即拒絕與非共產黨員結盟使蘇維埃政黨在意識形態斗爭中陷入宗派主義，甚至導致政治錯位。在俄國社會主義國家成立、發展階段，意識形態斗爭國際化，在思想斗爭領域內爭取團結志同道合的人格外重要。列寧在此階段提出第一個結盟思想有利于唯物主義群眾基礎的擴大。

在完成思想領域內的結盟后，列寧將注意力集中到社會實踐領域——自然科學與哲學的結盟，即列寧文中的第二條主要路線。在恩格斯時期和列寧早期，他們就注意到自然科學的新發現中有一些具有劃時代的影響，它們會改變唯物主義的存在形式，雖然它并未改變唯物主義的基本原則，但需要結合現實發展更新內容及存在形式。我們知道馬克思主義哲學基本理論需要通過自然科學最新成果論證其科學性、實踐性，而且馬克思主義理論的發展也需要自然科學新成果給予豐富的材料。反之，自然科學領域內的變革，意味著舊的思維方式已經在自然科學家的頭腦中被打破，需要新的思維方式和新的認知原則，而哲學給予它基礎理論思考和方法論支撐。這是雙向互動的關系，任何一方都不可缺席。在社會主義國家建設階段，馬克思主義的辯證唯物主義思想也必須是自然科學發展的基本準則和方法論依據。

不難看出列寧在《論戰斗唯物主義的意義》中所表達的思想已明確了馬克思主義者的責任和工作原則，這是無產階級建立政權后的現實需求。在無產階級建立政權和組織社會主義建設時，資產階級從各個方面對其發難和圍攻。要想在思想領域和社會實踐中與資產階級進行徹底斗爭和抗衡，必須堅定辯證唯物主義思想這個有利的批判武器和方法論原則，在這個前提基礎上組建兩個戰線結盟。這是無產階級建立政權后，如何宣傳、研究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綱領性總結和具體實施方案。這是列寧在馬克思、恩格斯思想基礎上針對20世紀新局面而進行的馬克思主義理論的創新和發展，它所具有的思想史價值是深遠的。列寧對馬克思主義理論的這一創新發展的具體闡述，主要體現在《論戰斗唯物主義意義》這個綱要式的總結。

列寧以綱要式的方式概括了馬克思主義工作者未來的工作方向和準則，主要集中在三個方面：第一，我們應該清楚地了解任何哲學體系的階級根源以及這種體系在意識形態斗爭中的地位；第二，我們要實時掌握具體科學材料，當概念與基本原則發生根本變革時掌握具體科學材料的重要性；第三，我們要注重馬克思主義的辯證法思想，善于運用這種方法。這三個原則在思想領域、社會現實領域中應該如何落實和貫徹，列寧也給予了方法論指導。首先，我們在堅持唯物主義基本原則基礎上，促使共產黨唯物主義者和非共產黨的結盟。其次，哲學家同自然科學家的結盟，哲學家要掌握來自自然科學領域的具體科學論據，自然科學家要學會掌握辯證唯物主義方法。最后，深入研究唯物辯證法問題，在前人的理論基礎上進一步發展辯證唯物主義思想。列寧指出的具體方法對今天的馬克思主義工作者依然有現實意義，這些具體原則為哲學與自然科學的緊密結合提供科學的方法論和保障。

五、列寧“一個原則，兩條戰線結盟”思想的當代價值

通過對文本的詳細考察，我們發現列寧在堅持唯物主義原則的前提下，從兩條主要路線上達到對思想領域和社會現實領域的雙重把握，獲得對整個現實世界的真正理解。列寧在馬克思主義哲學史上捍衛了自馬克思、恩格斯以來的唯物主義傳統，并將這種傳統作為實踐活動的原則。列寧提出的要正確宣傳唯物主義思想，以及它與解決群眾宗教迷信的關系，強調共產黨員與黨外唯物主義者的結盟，哲學家與自然科學家的結盟，以及兩大結盟帶來的方法論意義和理論價值仍具有現實性。列寧在此所表達的思想，是正處于無產階級奪取政權建設社會主義國家的階段，是一個馬克思主義工作者的戰斗綱領和工作準則，它所具有的現實意義仍屬于當代。21世紀我國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在思想領域和社會實踐領域表現出不同的特點，在思想領域，黨的意識形態工作的重要性日益突顯，早已不是一國范圍內的局部問題。各種錯誤社會思潮對馬克思主義理論的攻擊和“修正”使得問題更為復雜。我們一邊要捍衛馬克思主義的基本理論，另一邊還要根據現實的不斷變化豐富和發展馬克思主義思想。因為“馬克思主義不是死的教條，不是什么一成不變的學說，而是活的行動指南，所以它就不能不反映社會生活條件的異常劇烈的變化”(27)《列寧全集》,第20卷，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87頁。。在社會實踐中，自然科學的新發現不斷刷新我們的認識范圍和認知方式，以往舊的理論體系和框架遭受質疑，自然科學的新成果在為我們帶來諸多方便和無限可能時，又將我們推向不可知論的陷阱。

如此類似的情況列寧早在20世紀就給馬克思主義工作者提出了解決辦法和工作準則，思想領域內在堅持徹底的唯物主義基本前提下進行黨內與黨外的有機結盟，馬克思主義理論工作者作為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排頭兵，在各行各業起先進模范帶頭作用。正如列寧所說：“先鋒隊只有當它不脫離自己領導的群眾并真正引導全體群眾前進時，才能完成其先鋒隊的任務。”(28)③《列寧全集》,第43卷，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23、30頁。所以共產黨員必須要團結群眾、吸納非黨員中的先進分子與之結盟，匯集巨大力量早日實現共產主義。在社會實踐中督促哲學與自然科學的有機結盟，使馬克思主義哲學成為自然科學發展的理論基礎和方法論原則。列寧對他所處的那個時代有一段描述：“自然科學進步神速，正處于各個領域都發生深刻的革命性變革的時期，這使得自然科學無論如何離不了哲學結論。”(29)②《列寧全集》,第43卷，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23、30頁。自然科學的發展在今天以更快的速度進行，回顧哲學史與自然科技史不難發現，列寧對自然科學與哲學關系的判斷在當下以及未來依然有效。遺憾的是列寧的這一思想原則和方法論在斯大林時期遭到破壞，哲學與自然學科的雙向互動關系變成單項決定關系，哲學與自然科學分家，造成思想領域和社會實踐走向教條化道路。這種現象直到20世紀八九十年代才得到改變，錯誤得以糾正，但帶來的教訓卻是深刻的。

今天我們從多個方面都在強調唯物主義的重要性，強調哲學與自然科學有機關聯的重要性。2015年習近平總書記發表題為《辯證唯物主義是中國共產黨人的世界觀和方法論》(30)習近平：《辯證唯物主義是中國共產黨人的世界觀和方法論》，《求是》2019年第1期。的講話，在新時代辯證唯物主義思想的作用和地位再次得到提高，作為科學的方法論和世界觀原則，辯證唯物主義是杜絕思想領域和社會實踐滑向唯心主義立場的前提保證。2016年5月17日在哲學社會科學工作座談會上習近平總書記指出，“一個沒有發達的自然科學的國家不可能走在世界前列，一個沒有繁榮的哲學社會科學的國家也不可能走在世界前列?！?31)習近平：《在哲學社會科學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2頁。2020年9月中國科學院成立哲學所，其目的是致力于探討現代科學的哲學基礎和當代科技前沿中的哲學問題。我們不能否定現代科學的發展為我們帶來極豐富的生活資料，也不能否定哲學對現代科學的重要作用。因為哲學與自然科學涉及思想領域和具體的實踐活動領域，它們提供我們認識世界、改變世界的途徑和方法。這不僅涉及中國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建設，還關系到中華民族復興的道路選擇。新時代我們要想獲得思想領域和社會實踐領域的雙重勝利，列寧的“一個原則，兩條戰線結盟”思想將是我們思想創新和方法論來源的重要依據。列寧的這篇專著發表已經100周年，但列寧對現實問題的分析和把握以及他提出的兩條戰線結盟思想和工作原則等觀點，對我們發展21世紀馬克思主義理論和組織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依然具有不可忽視的思想價值和方法論借鑒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