淄博王氏婦科治療未破裂卵泡黃素化綜合征不孕經驗

李珂 張登山 劉卉

1.山東中醫藥大學第一臨床醫學院，山東濟南 250355；2.山東省淄博市中醫醫院中醫婦科，山東淄博 255300；3.山東中醫藥大學附屬醫院婦科，山東濟南 250014

未破裂卵泡黃素化綜合征（luteinized unruptured follicle syndrome，LUFS）是指月經周期中卵泡成熟但不破裂，形成黃素化現象，導致月經周期延長，無效排卵[1]，可致排卵障礙性不孕[2]，其發病機制主要有內分泌調節失常、卵巢局部機械性因素、卵巢動力學改變、促排卵藥物誘發及精神心理因素影響等[3]，導致排卵前黃體生成素峰值不足。目前西醫治療主要采用人絨毛膜促性腺激素（human chorionic gonadotropin，HCG）[4]，來曲唑、氯米芬聯合HCG[5]，促性腺激素釋放激素激動劑聯合HCG[6]等，但存在妊娠率低、LUFS 重復發生率高、誘發卵巢過度刺激綜合征等不足[7]，且促排卵藥物本身亦可導致LUFS 的發生[8]。淄博王氏婦科懸壺齊魯，造福一方，奠基于全國老中醫藥專家王云銘先生，對婦科常見病尤其是不孕癥有豐富的理論臨床經驗。筆者有幸侍診于淄博王氏婦科第三代學術經驗繼承人張登山，現將王氏婦科治療本病經驗介紹如下：

1 病因病機

王氏婦科認為，本病多以腎虛為本、血瘀為標，兼有肝郁、脾虛。腎藏精，主生殖，腎旺自能蔭胎。卵泡發育以腎陰精充盈為物質基礎，卵泡排出以腎陽激發為動力源泉[9]。女子以血為本，若血行不暢，沖任瘀阻，胞絡不通，則卵泡排出不能，故血瘀亦可導致LUFS。腎氣為血液運行的動力，若腎氣不足，推動無力，血運緩慢，發為血瘀。腎陽為全身陽氣的根本，若腎陽虛陰寒內盛，寒性凝滯，血凝成瘀。精血同源，腎精不足則血脈不充，脈道失暢，形成血瘀；腎精缺則肝血虛，而肝體陰用陽，肝血虧虛則肝氣不暢，且女子易于怫郁，肝郁則氣滯，氣滯則血瘀。此外，女子月經和排卵與肝之疏泄、腎之閉藏功能密切相關，肝腎藏瀉有度則卵泡按時排出。脾主運化水飲，若脾虛失運，或腎陽虛致脾陽失煦，水濕內生，凝聚成痰。痰濕內生，軀脂滿溢，遮隔卵泡，不易排出[10]。痰飲停滯，阻滯氣機，血行不利，則致血瘀；而瘀血內停，氣機紊亂，津液停聚，日久亦生痰。且脾為后天之本，濡養先天腎精，故脾虛則氣血生化乏源，腎精充養不足，卵泡發育不佳、排出無力。

2 辨證用藥特點

2.1 分期論治，調經助孕

王氏婦科根據臨床經驗，結合夏桂成教授的調周理論[11-14]，主張分期論治，并自擬經驗方。

2.1.1 經后期滋腎填精以養卵 經后血液耗傷，胞脈血海空虛，腎閉藏陰精，陰長陽消，應以滋腎填精為主，并陽中求陰，使腎精血海充盈，以滋卵泡發育。臨床研究表明，補腎中藥能夠有效改善患者激素水平和卵巢功能，提高患者排卵質量和妊娠率[15]。meta 分析結果顯示，補腎中藥治療排卵障礙性不孕患者具有良好的效果[16]。王氏婦科自擬養卵湯，方中重用熟地黃為君，滋陰血、填精髓；山茱萸、山藥為臣，君臣相合，滋陰補腎；鹿角膠溫督脈、補精髓、助元陽；菟絲子、枸杞子、補骨脂、五味子溫腎補肝，陽中求陰；白芍養肝血而充腎精，希其精血相生；茯苓、白術一滲一運，健脾祛濕；丹參破宿血、補新血、通經絡，性寒可使本方溫而不燥；柏子仁養心解郁，香附疏肝理氣，疏肝用而助肝體；砂仁醒脾助運，又可引諸藥入胞為佐使。本方滋補腎精為主，兼活血、疏肝、健脾，補而不滯。

2.1.2 排卵期破血通絡促破卵 重陰必陽，腎陰漸充日久達到重陰狀態，陽氣漸長，卵泡在腎陽鼓動下成熟破裂，故排卵期應破血通絡，佐以助陽，改善卵泡血液循環，鼓動卵泡破膜排出。王氏婦科自擬破卵湯，方中以桃紅四物湯加赤芍、川斷、川牛膝、益母草補血活血化瘀；三棱、莪術、土鱉蟲、炮山甲、蜈蚣、路路通、王不留行通經絡、行血脈、破瘀滯、散堅積；皂角刺“為開導先鋒”，紅參、黃芪補氣，增強排卵動力；鱉甲、雞內金化堅散結，減低排卵阻力；柴胡疏肝氣、升陽氣，淫羊藿脾溫腎陽，桂枝溫通一身之陽，促進腎中陰陽轉化；棕櫚炭性澀收斂，防活血太過而出血。全方以化瘀通絡為主，并助陽益氣養血，促卵泡成熟排出。本方善用蟲類藥，其具有活血化瘀、行氣破血、搜剔通絡的特性[17]，在婦科痼疾治療中運用廣泛[18]。

2.1.3 經前期補腎養血助著床 王氏婦科認為，排卵后應補腎養血助胚胎著床，自擬著床湯。本方以菟絲子益氣強陰、補髓填精；桑寄生、炒杜仲、炒川斷、阿膠補肝益腎安胎；黃芩清熱，防藥物過于溫燥，炒白術健脾助運，且為“安胎之圣藥”；紅參、黃芪補氣虛，炒白芍養血虛，氣血雙補，俾氣血充足以養胎；山藥、蓮子平補脾腎氣陰；麥芽、砂仁健脾和胃、疏肝理氣；川芎活血，使補而不滯，又可改善內膜血流；棕櫚炭止血，防活血太過；炙甘草調和諸藥。全方以補腎安胎為主，兼顧氣血、肝脾。腎充肝疏脾健，氣血調和，氤氳遂成。

2.1.4 行經期溫經行氣佐活血 經期應因勢利導使經血暢行，為新的月經周期奠定良好基礎，用藥貴在溫通，自擬活血湯行氣活血、溫經止痛。本方以桃紅四物湯加赤芍、益母草養血活血化瘀；延胡索、香附行氣活血止痛；烏藥溫脾腎之寒，炮姜溫胞宮之寒；炙甘草合白芍緩急止痛，又可調和諸藥為佐使。本方以通為原則，活血化瘀為主，兼顧行氣溫經，使瘀滯溫而散之。

2.2 中西合參，病證同治

王氏婦科擅長中西醫結合辨病辨證，認為LUFS常兼見其他多種疾病，并提出相應辨證用藥。

2.2.1 合并多囊卵巢綜合征 多囊卵巢綜合征的高雄激素刺激卵巢白膜纖維增生，使白膜發生非正常增厚，卵泡破裂難度增加[19]，且藥物促排卵過程中易發生LUFS[20]。王氏婦科認為本病以痰濕型多見，癥見形體肥胖，胸悶痰多，帶下量多，治療上可加用炒白術、炒蒼術、茯苓等健脾化痰祛濕。網絡藥理學研究表明，芍藥甘草湯可以調節糖脂代謝、保護血管內皮、參與炎癥反應，以減少雄激素的合成[21]，故臨床常用生白芍、生甘草代茶飲治療多囊卵巢綜合征高雄激素血癥。

2.2.2 合并高泌乳素血癥 高泌乳素血癥患者因血中泌乳素水平升高，對下丘腦起到負反饋作用，抑制促性腺激素釋放激素的分泌，促黃體生成素高峰無法形成[22]，易導致LUFS。王氏婦科認為本病多屬肝郁證，臨床表現為抑郁淡漠，或煩躁易怒，經前乳房脹痛，甚則溢乳，脈弦，治療時常加用川牛膝引血下歸血海，麥芽、柴胡、薄荷等疏通肝木、條達膽氣。臨床研究表明，麥芽水煎劑能顯著降低血清泌乳素水平[23]。

2.2.3 合并子宮內膜異位癥 內異癥導致LUFS 的致病機制尚未完全明確[24]。王氏婦科認為本病多為血瘀證，癥見經前或經期小腹劇痛，經色紫黯有塊，舌下絡脈青紫，治療上常重用五靈脂、蒲黃、延胡索等活血止痛之品，血瘀重者加水蛭、血竭逐瘀破血。

2.3 內病外治，相得益彰

中醫外治法具有簡便價廉，操作方便，起效迅速，禁忌證、副作用少，適應證廣等優點，被廣泛應用于不孕癥的治療中[25-28]。王氏婦科自擬龍健艾參散，活血化瘀，溫經通絡，補腎壯腰。本方重用龍血竭“散滯血諸痛”；千年健祛風濕、強盤骨；艾葉燥濕溫經除寒；丹參行血破瘀，破癥除瘕；杜仲榮筋壯骨，健膝強腰；川斷補精血、行血瘀、強筋骨。將本方打成散劑與蠟泥混合，加熱后放于下腹部外敷，可佐用紅外線理療烤燈，能夠發揮灸療的溫熱傳導作用，有效促進血液循環、毛細血管擴張[29]。本方于月經干凈后至排卵前使用，每天30 min，可改善內膜血流和容受性，促進卵泡發育成熟及排出。

3 驗案舉隅

患者，女，27 歲，2021 年12 月1 日因“未避孕未孕10 月”就診于淄博市中醫醫院。患者14 歲月經初潮，既往月經6/30～45 d，量少，色暗紅，有血塊，經前乳房脹痛，經期腰酸明顯。前次月經：11 月1 日，11 月11 日于外院肌肉注射尿促性素75 單位，共6 d；11 月18 日肌肉注射HCG 5 000 單位，皮下注射醋酸曲普瑞林注射液1 支，監測卵泡達25 mm×19 mm、31 mm×13 mm 未破裂排出。末次月經：2021 年12 月1 日，現1 d 未凈。平素心煩易怒，易感腰酸，脫發明顯。排卵期小腹、肛門墜痛。既往監測卵泡直徑可達30～36 mm不破裂排出；監測基礎體溫呈雙相；男方精液正常。身高155 cm，體重65 kg。今日性激素六項：黃體生成素5.45 mIU/ml，卵泡刺激素6.61 mIU/ml，垂體泌乳素16.02 ng/ml，雌二醇21.18 pg/ml，孕酮0.06 ng/ml，睪酮0.29 ng/ml。脈沉細，兩尺稍弱，舌淡紅，苔白膩，邊有齒痕，舌下絡脈青紫。

中醫診斷：不孕癥，證屬腎虛血瘀。西醫診斷：LUFS。現月經周期第1 天，治宜行氣活血，養血溫經，予活血湯加減。處方：當歸9 g、熟地12 g、炒白芍12 g、川芎9 g、桃仁9 g、紅花6 g、赤芍9 g、延胡索9 g、香附6 g、烏藥9 g、炮姜6 g、益母草12 g、川牛膝15 g、炙甘草6 g，日一劑，共2 劑。囑經期保暖，勿食生冷，經凈后復診。

二診（12 月8 日）：服上藥后經量稍增多，色暗紅，有血塊，腰酸未明顯改善。脈弦細，兩尺稍弱，舌質淡紅，苔微白膩，邊有齒痕，舌下絡脈稍青紫。現為經后期，治宜益腎活血，佐以疏肝健脾，予養卵湯加減。處方：熟地黃20 g、山茱萸12 g、山藥15 g、鹿角膠6 g（烊化）、菟絲子30 g、枸杞子15 g、炒白芍15 g、柏子仁6 g、茯苓12 g、炒白術15 g、丹參30 g、香附12 g、柴胡9 g、薄荷6 g（后下）、牡丹皮12 g、川芎18 g、女貞子15 g、墨旱蓮15 g、五味子6 g、砂仁3 g（后下），日一劑，共6 劑，并予龍健艾參散蠟泥灸。

三診（12 月14 日）：測卵泡，右側卵泡直徑19 mm×18 mm，子宮內膜11 mm。脈略滑數，舌質淡紅，苔微白膩。現屬圍排卵期，治宜活血通絡，予破卵湯加減。處方：桃仁12 g、紅花9 g、當歸12 g、熟地20 g、赤白芍各12 g、川芎15 g、益母草30 g、川斷30 g、川牛膝12 g、三棱12 g、莪術12 g、土鱉蟲9 g、路路通12 g、王不留行12 g、炮山甲3 g（研末沖服）、蜈蚣1 條、皂角刺30 g、鱉甲10 g、雞內金30 g、紅參9 g（另煎）、黃芪30 g、柴胡9 g、仙靈脾12 g、桂枝9 g、棕櫚炭15 g，日一劑，共2 劑。囑患者16 日監測卵泡，并指導同房。

四診（12 月16 日）：B 超顯示右側卵泡消失，盆腔積液深約8 mm。現為經前期，治宜補腎養血安胎，予著床湯加減。處方：菟絲子30 g、炒川斷18 g、阿膠6 g（烊化）、桑寄生30 g、炒杜仲12 g、黃芩9 g、炒白術15 g、紅參9 g（另煎）、黃芪30 g、炒白芍18 g、山藥30 g、蓮子9 g、麥芽30 g、川芎12 g、棕櫚炭9 g、砂仁6 g（后下）、炙甘草6 g，日一劑，共6 劑，并指導同房。

2022 年1 月8 日電話隨訪告知，現停經39 d，于淄博市博山區醫院確診宮內妊娠。

按：患者多年未孕，月經后拖量少，脈沉細，兩尺稍弱，因其先天不足，腎氣虧虛，天癸乏源，沖任虛衰，且腰為腎之腑，腎之華在發，故見腰酸、脫發。不孕日久，求子心切，肝氣郁滯則見性急，且乳房為肝經循行之處，經前氣血變化急驟，肝經愈發不暢，故經前乳房脹痛明顯。形體肥胖，舌苔白膩邊有齒痕，為脾虛濕盛之象。腎氣虛推動無力，腎精虧血脈不充，肝氣郁運血不暢，痰濕盛阻滯氣機，故血行瘀滯，月經色暗有塊，舌下絡脈青紫。因此，治療上應予補腎活血，疏肝健脾，并根據月經周期辨證處方用藥。經期予活血湯，以桃紅四物湯、赤芍、益母草活血化瘀，延胡索、香附活血止痛，烏藥、炮姜溫經散寒，加川牛膝補腎強腰。經后予養卵湯，以熟地黃、山茱萸、山藥滋陰補腎填精，鹿角膠、菟絲子、枸杞子、補骨脂、五味子溫腎助陽，白芍養血調經，丹參活血通經，茯苓、砂仁、白術健脾祛濕，柏子仁、香附加柴胡、薄荷、牡丹皮、川芎疏肝行氣解郁，加女貞子、墨旱蓮補腎烏發，佐蠟泥灸溫經補腎活血。排卵期予破卵湯，以桃紅四物湯、赤芍、川斷、益母草等補血活血化瘀，土鱉蟲、炮山甲、蜈蚣、路路通、王不留行、皂角刺破血通經，鱉甲、雞內金軟堅散結，紅參、黃芪補氣升陽，柴胡、淫羊藿、桂枝溫腎助陽，棕櫚炭收斂防止出血。經前予著床湯，以壽胎丸、炒杜仲補腎安胎，佐安胎圣藥黃芩、炒白術，紅參、黃芪、炒白芍補氣養血，山藥、蓮子平補脾腎，麥芽、砂仁健脾疏肝，川芎活血以改善內膜血流，棕櫚炭性斂防活血太過。氣血和暢，任通沖盛，胎孕遂成。

4 小結

淄博王氏婦科治療LUFS 不孕癥經驗豐富，理論系統，處方靈活，手段多樣，效果顯著。王氏婦科認為，本病為腎虛血瘀的本虛標實之證，兼肝郁、脾虛，提出分期論治法，自擬經后期滋腎填精之養卵湯、排卵期破血通絡之破卵湯、經前期補腎養血之著床湯和行經期溫經行氣之活血湯，并重視中西醫結合辨病辯證，且利用中醫外治法的獨特優勢自擬龍健艾參散蠟泥灸，經驗豐富，值得學習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