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福寧教授治療肝病經驗*

朱新漢 吳福寧

銅陵市中醫醫院肝病科 (安徽 銅陵， 244000)

吳福寧，銅陵市中醫醫院教授、主任中醫師，安徽省名中醫，第六批全國老中醫藥專家學術經驗繼承工作指導老師，安徽省首批名中醫學術經驗繼承人指導老師，從事肝病臨床研究已30余年，積累了豐富的臨床診療經驗。筆者是第六批全國老中醫藥專家學術經驗繼承人，師承吳福寧教授?，F將老師采用中醫藥治療肝病的臨床經驗總結于下。

1 首重辨證

中醫在肝病治療方面療效明顯、優勢突出，重點就在辨證論治，這是中醫學的特點和精華。吳師在肝病治療時首重辨證，指出辨證是治療立法處方的主要依據，同時又指出“中醫之難，難在辨證”，最難在于辨證，療效也在于辨證，辨證準確，立法即易，遂可依法遣方用藥而顯效。肝病證候有虛有實，而以實證居多，臨床辨證要點：辨虛實寒熱、標本緩急、氣血失調。主要證候分型有以下6種。

1.1 肝氣郁結證 本證以情志抑郁、肝經所過部位悶脹疼痛，以及婦女月經不調為審證要點，舌苔薄白，脈弦。證候特征是情志疏泄失常和經氣不暢，治以疏肝理氣，方用柴胡疏肝散加減。

1.2 肝火上炎證 本證乃肝經實熱，以肝脈循行部位表現的實火熾盛癥狀作為判斷依據，舌紅苔黃，脈弦數。證候多集中表現在頭面部，治以清肝瀉火，方用瀉青丸加減。

1.3 肝血虛證 本證以筋脈、兩目、爪甲、肌膚等失于濡養以及全身血虛的癥狀為審證要點，舌淡苔白，脈弦細。治以補血養肝，方用四物湯加減。

1.4 肝陰不足證 本證以肝病癥狀與陰虛證共見為診斷依據，舌紅少津，脈弦細數。主要病機為陰虛火旺，以頭、目、面、脅部的局部癥狀突出為特征，治以滋陰柔肝、養血通絡，方用一貫煎加減。

1.5 肝陽上亢證 本證以肝陽亢于上、腎陰虧于下的證候表現為辨證要點，舌紅，脈弦細數或脈弦有力。以上盛下虛為特點，治以平肝潛陽、滋養肝腎，方用天麻鉤藤飲加減。

1.6 肝膽濕熱證 本證以右脅肋部脹痛、納呆、尿黃、舌紅苔黃膩為辨證要點，脈弦滑數。乃濕熱之邪蘊結，屬實證，治以清熱利濕，方用龍膽瀉肝湯加減。

2 臨證時病證結合

病和證是中醫學兩個不同概念，在中醫臨證之時，辨病和辨證都十分重要，有時宜先辨病再辨證，有時是先辨證再斷病，臨證時應兩者相結合。辨病是從疾病的全過程、特征上來認識疾病的本質；辨證是從疾病當前的癥狀表現中判斷出病變的位置和性質，故強調辨病與辨證相結合，這樣既重視了疾病的基本矛盾，又抓住了疾病當前的主要矛盾。肝病是臨床常見病，其種類較多，如各型肝炎、脂肪肝、肝硬化、肝癌等。在肝炎的治療上，除在辨證的基礎上遣方用藥之外，還應注意部分肝炎疾病本質乃肝炎病毒致病，故在辨證施治選方的基礎上須酌加抗肝炎病毒的中草藥。吳師集多年肝炎治療經驗總結出“肝愈方”，組方：生黃芪、生甘草、全當歸、白芍、佛手、青陳皮、郁金、山藥、生薏苡仁、炒白術、垂盆草、夏枯草、虎杖、白花蛇舌草、板藍根。《素問·藏氣法時論篇二十二》提出：“肝苦急，急食甘以緩之”，肝急，則肝氣實，實則氣逆，乘脾土。甘甜入脾，脾性緩和，故可解肝急。方中以黃芪、甘草為君藥解肝苦急；當歸、白芍養血和血，使肝血得補、肝氣得疏；佛手、青陳皮、郁金疏肝理氣、解肝實肝急；《金匱要略》言：“見肝之病，知肝傳脾，當先實脾”，山藥、生薏苡仁、炒白術補脾健脾；方中垂盆草、夏枯草、虎杖、白花蛇舌草、板藍根清熱解毒之品即為抗肝炎病毒藥物?，F代藥理學研究證實垂盆草既有清熱解毒抗肝炎病毒之功，又可保肝、降酶，尤其是降血清谷丙轉氨酶水平，促進肝損傷修復[1,2]。

3 擅用辛味藥[3]

吳師認為肝主升、主動、主散，肝病則影響肝之升發、舒暢條達。而辛味藥能散、能行，有發散、行氣、行血等作用，其性屬陽，能助肝氣升發為肝之用。辛味藥在肝病治療作用體會如下。

3.1 透散表邪 如甲型病毒性肝炎，早期常有濕熱客表之證：惡寒發熱，頭身重痛，黃疸初起，脈浮等，此時常以辛味藥辛散透表。若熱重于濕，可選薄荷、葛根、升麻、淡豆豉、柴胡、浮萍等辛涼透表；若濕重于熱，可選桂枝、紫蘇、羌活、香薷、防風、蒼術等辛溫透表。

3.2 芳香化濕，健脾和胃 《靈樞·百病始生》:“濕氣不行，凝血蘊里而不散，津液澀滲，著而不去，而積皆成矣?！睗裥俺Ｘ灤┱麄€肝病始終，濕熱之邪久蘊中焦乃慢性肝炎的重要病因，若一味投以苦寒燥濕之品，一則易致熱邪冰伏、濕熱膠結，二則苦寒之品易傷脾胃，影響藥物吸收。其治應加入芳香化濕、健脾和胃之品，既防苦寒傷胃，又可化濕健脾。對于濕濁困脾或濕重于熱，可選蒼術、砂仁、草豆蔻、白豆蔻、廣木香、厚樸等辛溫燥濕健脾；若濕熱困脾或熱重于濕，可選葛根、藿香、佩蘭、蠶沙、青蒿、萊菔子等。

3.3 疏肝解郁，調理氣機 肝主疏泄，喜舒暢條達、惡抑郁，故肝病最易致肝郁氣滯，大多數肝病均伴有肝郁氣滯的表現，疏肝解郁、調理氣機為肝病最常用治法，應用最廣泛。肝病治療應于辨證組方中選加柴胡、青陳皮、香附、佛手、玫瑰花、木香、香櫞、刺蒺藜、荔枝核等二三味藥物辛開行氣、疏肝解郁。

3.4 活血止痛，消癥破積 肝病多伴有肝郁氣滯，“氣為血帥”，肝氣郁滯則肝病多瘀，瘀血在慢性肝病患者中普遍存在，活血化瘀治療應貫穿肝病治療全過程。適當酌加莪術、三棱、紅花、延胡索、乳香、沒藥、姜黃、郁金、澤蘭等辛散活血、祛瘀止痛之品。在各種肝病辨證組方中配用辛散活血祛瘀之味可延緩病情進展，甚或逆轉病情，幫助痊愈。

3.5 溫中暖脾，益腎壯陽 肝為陰中之陽，體陰而用陽，為剛臟，主動、主升，在正常生理活動中陽氣易耗散；加之濕熱乃肝病重要病因，常用苦寒之品治療，《友漁齋醫話》：“涼藥誤人，人不易覺；熱藥誤人，一服便見……前人用熱藥如君子，涼藥如小人之喻，所謂君子者，茍有過人必知之”，久服寒涼之劑必傷脾陽，脾為后天之本、腎為先天之本，久則腎陽虧損。故在慢性肝病治療中勿忽視顧護陽氣的重要性，不能一味清熱解毒祛邪，應選加辛溫潤補之品，如蒼術、肉豆蔻、紅豆蔻、高良姜、吳茱萸、丁香等以溫運脾陽；附子、肉桂、巴戟天、淫羊藿、韭子等以溫腎壯陽；亦或酌加補骨脂、仙茅、菟絲子脾腎雙補。

4 慢性肝病膏方調治[4]

肝炎、肝硬化病程較長，遷延難愈，可進一步發展為肝癌。慢性肝病長期服藥脾胃難以耐受，當肝病進展至肝硬化，脾胃衰敗，中藥湯劑難以堅持服用，吳師認為此時選擇膏方調補、辨證論治則非常適宜。且現代膏方保存可不受時令影響，且四季養生觀點也逐漸被大眾接受、重視。吳師對肝硬化的膏方應用如列：早期肝硬化癥見易疲勞、納食欠佳，證屬脾氣虛、氣不生血，自擬健脾生血方(炙黃芪、黃精、當歸、山藥、黨參、生白術、茯苓、薏苡仁、苦參、枸杞子、紫河車、女貞子、淫羊藿、炙甘草)煎熬成膏?；颊甙Y見神疲乏力、腹脹、肝區痛、納呆便溏、舌淡苔白、脈濡弱，證屬肝郁脾虛，選用逍遙散合香砂六君子湯、茵陳胃苓湯加減煎熬成膏?；颊甙Y見倦怠乏力、納差、腿膝酸軟、肝區隱痛、便溏、多夢、婦人月經不調、帶下增多，證屬氣血虧虛、肝脾兩虛、心神失養，選用歸芍六君子湯合歸脾湯、烏雞白鳳丸加減煎熬成膏。如病情進展，癥見時有低熱、口干心煩、手足心熱、夜寐差、肝區刺痛，或見鼻衄、赤衄，甚則見肝掌、蜘蛛痣，證屬肝腎陰虛、氣陰虧虛、瘀血阻絡，選用滋水清肝飲合一貫煎、鱉甲煎丸加減煎熬成膏。疾病進展至肝硬化失代償期，癥見面色黧黑、消瘦、極度乏力、脅肋刺痛、納少、腹大脹滿，證屬氣陰虧虛、肝腎陰虛、脾虛濕困、瘀水互結，選用鱉甲煎丸合調營飲、除濕丹加減煎熬成膏。

5 中藥外用

肝病腹水屬中醫“鼓脹”范疇，是肝病較為常見多發的病證，病情頑固、遷延難愈，歷代醫家對本病的防治十分重視，把它列為風、癆、鼓、膈四大頑癥之一。肝病腹水嚴重影響患者的生存質量，同時長期大量腹水還會導致其他并發癥，如肝性腦病、多臟器受損以及消化道出血危重癥等。吳師指導的神闕穴外敷消腫散治療肝硬化腹水，療效較佳[5]。神闕穴外敷消腫散即為中醫臍療，早在《黃帝內經》中就對臍療有許多相關記載論述。神闕穴為任脈穴，位于臍中，神闕意指神氣通行的門戶，功能收降濁氣?，F代醫學認為，臍部皮膚薄，皮下血管豐富、神經末梢豐富，易于外敷藥物吸收起效，且藥物對穴位的刺激性強。消腫散組方為車前子、澤瀉、蒼術、丹參、大黃、芒硝。機器研成粉末，放置于密封袋中，外敷于神闕穴，1次/d，3 h/次，14 d為1個療程。組方中車前子、澤瀉合用利尿滲濕化濁；蒼術辛溫化濕，《玉楸藥解》：“蒼術走而不守……蒼術善行……而泄水開郁，蒼術獨長”。蒼術、丹參，一溫一寒，寒溫并用，燥濕健脾、活血祛瘀，可化瘀水互結之證；大黃、芒硝苦寒瀉下，煎湯內服有較強的瀉下之力，易傷正氣，研粉外敷則作用減緩，而瀉下之性仍存，水濕邪氣隨從大便出。以上諸藥配伍共奏利尿消腫、瀉下逐水之功。中藥敷臍既可達到治療作用，又可避免藥性過強傷及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