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寫詩 追夢航天
——評電影《我和我的父輩》之《詩》

高崇武 /文

在影片《詩》的觀摩會上，東方紅一號技術負責人、神舟飛船總負責人戚發軔院士說：發射東方紅一號衛星涉及到衛星、火箭、發射測控等多個系統，要找一個切入點，難度很大。這個片子拍攝得不錯，選擇當時難度較大的第三級固體火箭發動機作為切入點。那個研制基地我去過，條件非常艱苦，風沙遮天蔽日，職工在不能遮風擋雨的大席棚里吃飯。從國外回來的總工程師楊南生（留英博士，1950年歸國，我國著名的探空火箭、導彈和力學專家，國際宇航院士）騎著破自行車，比電影中的自行車還要破，頂著大風到試驗站做試驗，艱苦奮斗的精神在這里更具有代表性。

拍攝地點的真實性

研究和試驗長征一號第三級發動機的基地在內蒙，這是一個新建固體火箭發動機研制基地。1965年，一批精英集結到內蒙古荒涼的戈壁草原。在荒坡野嶺、風沙彌漫、人煙稀少、野狼出沒的地方秘密開展一項代號為651工程光榮而艱巨的任務。這個基地至今已經建立66年，雖然生活條件和生態環境有很大變化，但仍有第二第三代航天人堅守在遠離城市的偏僻地方，仍能看到當年艱苦環境的痕跡和記憶。在影片中，女主和男主騎自行車作試驗在荒野上告別的場景，不需要再到外地去找拍攝地，與工廠只是一墻之隔，就能再現當年惡劣的環境。

影片把經過60多年風吹雨打，已經是斷墻殘壁、破損不堪的當年航天老一輩和他們的子女們，居住的低矮的“干打壘”平房和簡陋的小學校重新復原，恢復了當年真實的環境和條件。在中影發行的不到二分鐘的宣傳片網上發布后，曾經在這里出生、長大的航二代紛紛點贊，感言道“忽然哭了……我的童年、我的平房，我的大野地，我們南地村里的北山坡，我們的小時候被搬上了熒幕，章子怡能住進我們小時候住的房子里拍戲，你信嗎？是真的！講述我們父母親的航天創業故事?！?/p>

在劇情中，發動機點火試驗的吊裝、測試、觀察、爆炸等場景，就是在當時被爆炸和烈火煅燒的發動機試車臺，（2021年7月這個試車臺被國家定為央企工業文化遺產名錄）影片中可以看到防爆墻鋼筋祼露、水泥剝落的鏡頭，都是當年發動機做試驗留下的累累傷痕。拍攝現場不需要任何的修復和置景，原汁原味更強化了電影的真實性。

在這樣的環境下拍攝當年的故事更生動、更感人，如同身臨其境，睹物思人，演員們以敬仰的精神狀態扮演當年的航天人，把自己融入這個50年前為發射第一顆人造衛星的荒漠之地。

故事情節的藝術性

我作為一個曾經從事固體火箭發動機幾十年的老航天人，對影片中發生過的事件是那樣熟悉，我好象穿越了時空回到那激情燃燒的歲月，激動不已，潸然淚下。

固體火箭發動機在航天專業中是高危行業，從我國60年代初期研制開紿，沒有任何國外技術可借鑒，只能自力更生，靠科研人員冒著危險摸索，燃燒和爆炸常有發生，影片中的女主角，是真實的固體火箭發動機推進劑裝藥整形工，這是固體發動機生產過程必須的一道重要工序，由于推進劑的危險性，一般是不能用車床機械整形的。所以2015年感動中國的大國工匠徐立平被譽為在火藥上雕刻的人，從事的是幾十年延續下來的最危險的特殊工種。我曾去慰問過犧牲者的父母，他父親說：“我兒子接我的班，我每天都在擔心，但總得有人干吧，我能扛得住的?！?/p>

在影片中看到的發動機試車臺和導流槽傷痕累累，斑駁陸離。這是真實的被上千度烈火煅燒的狀況。當年，由于很多技術上的問題認識不夠，試驗經常失敗，所以，固體發動機的成功是炸出來的。發動機在工作過程中，一瞬間的爆炸在遠距離觀察，根本看不出來是什么原因。等到煙霧散去，研究人員跑到試車臺已是殘骸遍地一片狼藉，那個年代沒有配備高速攝影機，為了在噴火試驗時能夠清楚地觀察到發動機失敗的爆炸點，站在一墻之隔的觀察窗，雖然有透明的有機玻璃保護，一旦爆炸，后果不堪設想。這個情節不是虛構的，當年的總工程師楊南生就是不顧個人安危，站在只有5厘米厚的透明有機玻璃窗后觀察發動機試車的全過程。影片中的男主角藝術的再現了當時的危險場面并為了“天上寫詩”，獻出自己年輕的生命。

在現實生活中，這個危險崗位也許沒有犧牲過人，但是，固體火箭發動機研制生產和試驗有很多危險崗位，也曾經發生過死亡事故。女主角推進劑裝藥整形崗位就發生過爆炸死亡的事件。在影片中，編導為了藝術的需要，讓故事更生動感人，把現實中曾經犧牲過人的危險崗位，在情節上做了置換。讓女主角的人物塑造得多些磨難，多些悲情，多些故事。真實而藝術地再現了普通航天人的悲歡離合、喜怒哀樂。

影片渲染的時代性

影片獨具匠心，設計了一個時空交錯的鏡頭：已是航天員的女兒在乘坐的神舟飛船的窗口看到了第一顆人造衛星從她身邊滑過，她激動得熱淚盈眶。因為這是她父母親研制的火箭發射在天上的那顆星，怎能不讓她百感交集，淚流滿面。影片的這個場面很具有象征寓意。這顆永遠閃爍的星，象征著永恒、象征著那些為這顆星艱苦奮斗，無私奉獻的航天父輩們的精神。他們有的已經犧牲、有的積勞成疾、有的英年早逝，活著的也已進入耄耋，但是他們傳承的航天精神還在、他們發射的那顆星還在，圍繞著地球，俯瞰著祖國大地，迎接著后輩們送到天上的“群星”。

“征途漫漫，唯有奮斗”

影片的目的不是為了渲染父輩們當年的苦難，而是為了彰顯和傳承他們青春無悔的奮斗精神。當年從天津來了一大批年青人，他們獻了青春獻子孫，獻了子孫獻終生。默默無聞干了一輩子，沒有人知道他們在這里干什么。當他們在網上看了宣傳片后紛紛留言，其中一位寫道：“1965年我從天津來到了這里，已經過去50多年了，終于有人關注我們了，淚目，自豪感油然而生，此生值得！”一位在這個基地工作38年的老職工寫道：“殷切地盼望電影上映后，讓國人知道在荒原野嶺、風沙彌漫、野狼出沒的地方，曾經有一大批航天人為了中國第一顆人造衛星成功發射默默地無私奉獻，艱苦奮斗！這是對‘兩彈一星’精神最真實、最生動、最形象的藝術詮釋！-----你們做了一首好《詩》！”

為什么《詩》會得到關注和點贊

中國航天舉世矚目，是當今中國人的驕傲。在取得巨大成就的背后，父輩們到底經歷了多少曲折和磨難？尤其是50年前中國第一顆人造衛星是在怎樣的困難條件下發射成功的？人們關心關注于此，對年輕一代而言更具有一種吸引力。

如同一首好歌，對歌曲理解的深度不一樣，結果會有很大差異。這就是歌者是否用心唱，是否真正“走心”。同樣作為演員更需要對故事情節的內涵、人物形象的刻畫要有深度的理解和琢磨，要提前做好功課、下大力氣。

筆者有幸在電影劇本初期選材、選擇拍攝地點、演員提前做的功課有些了解，也觀摩過拍攝片段，隨著拍攝工作的深入，對能否產生一個反映航天的好電影逐漸充滿了信心。

劇組為了講好觀眾不熟悉而且很神秘的航天故事，專門邀請國家航天局新聞中心及專家討論劇本，了解當年發射第一顆人造衛星和航天方面的知識，研討故事情節，反復打磨，反復修改，形成了更改多次的好劇本。故事并沒有太大的場面，完全可以在攝影棚里拍攝，再加上后期電腦制作，也是可以的。但是編導沒有這么做，而是到當年研制長征一號第三級火箭發動機的基地去現場考察、實地調研。他們被至今堅守在那里仍為國家作出重大貢獻的航天人感動了，被父輩們當時的生活環境和科研條件震憾了，只有在這樣的環境中修復殘留的建筑，營造當年的氛圍，才能讓演員有身臨其境的感覺。

要演好那個年代的航天人，就要了解這個特殊行業的特殊群體的生活和工作狀態。他們長期封閉在幾乎與世隔絕的偏僻地方，他們做什么工作絕對保密。所以，在影片里，他們只能給孩子說在“天上寫詩，”當她知道自己心愛的丈夫犧牲了，她不能告訴孩子爸爸死的噩耗，她把痛苦深深埋在心底，表現了一種無奈的堅強。女主角眼神呆滯混頓，臉部微微抖動竭力掩飾內心的痛苦，控制自己沒有當著孩子面號啕大哭。在細節的處理上摧人淚下，演員很有分寸的把握了那個年代航天人對生死的態度。

演好航天人，要有航天情。演職人員采訪了當年風華正茂，現在都已是耄耋老人的科技人員和航二代，虛心向他們學習請教，了解當年航天人的生活、工作以及感受和經歷。

女主角是一個固體火箭推進劑火藥整形工，這是目前世界上最危險的工種之一。如果只是模仿這個工種，在電視上已有很多徐立平雕刻的照片和視頻，看看就可以了。但是女主角沒有這樣做，而是隔空視頻與他本人和父母（曾在這個基地工作過）進行溝通和交流，觀察和了解在這種危險崗位工作的心境和想法。同時也要沉下心來到拍攝地的推進劑裝藥廠與整形工羅懷聰師傅學習雕刻。羅師傅是全國勞動模范、全國技能大賽一等獎獲得者，在整形崗位上干了已20多年。她學得非常認真投入，據羅師傅說：“她不像明星，學得很快。只半天時間整出的形面就很平整?！?/p>

有一個雕刻火藥的鏡頭，她全神貫注，刀法嫻熟，藥片剝落，額頭的汗珠和既緊張又疲累的眼神，把現實中的狀態表現得很真實，讓觀眾通過電影“能夠聽到自已的心跳”，體會這個工種的危險和孤獨。她之所以深深地觸動著每個人心間最柔軟的部分。是她深入生活、從思想感情上對普通航天人敬重的結果，也是她和整個電影讓觀眾感動、被觀眾認可的關鍵。

《詩》，只是父輩們在天上寫的一首小詩，我們期待有更多謳歌中國航天的《詩》寫在無垠的星辰大海！

后記

寫完這篇影評，正值神舟十二號載人飛行任務圓滿成功，返回艙在東風著陸場成功著陸的時刻。《中國航天報》的一位記者在跟隨搜救車隊奔赴東風著陸場時，寫下一段文字作為結束語：

“車隊緩緩駛出酒泉衛星發射中心后途經革命烈士陵園，自發鳴笛致敬。再向前行駛20多分鐘便是“東方紅衛星升起的地方”。這兩地見證了中國航天從無到有的發展。如今航天員載譽而歸，恰恰是對先輩們最好的告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