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益明,趙 龍
(1.上海師范大學 古籍所,上海200234;2.上海師范大學 圖書館,上海200234)
在宋代,兩湖地區主要是指荊湖北路和荊湖南路,大致相當于今天的湖北和湖南轄境。古代的兩湖地區由于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多被以“不毛之地”記載、相稱。北宋初,“太祖既下荊、湖,思得通蠻情、習險惡、勇智可任者以鎮撫之”[1],然而地處偏遠,宋代的兩湖一直蠻亂頻發①。直至神宗時,命章惇到此經制,兩湖少數民族才逐漸被同化。隨著全國性文教事業的推動,兩湖地區的開化得到了新的進展,其中成效最好、影響最為深遠的當屬地方官學的發展。宋代依據地方行政區劃,在州、府、軍、監以及縣設學,簡稱州縣學。學界關于宋代州縣學的研究成果中,州學多于縣學,北宋多于南宋。但從眾多的研究成果來看,宋代兩湖地區官學發展的研究還有待進一步探討。本文試以宋代兩湖地方官學興學力量為著眼點,梳理興學力量對兩湖地區地方官學發展所作出的貢獻,簡要分析兩湖地方官學的發展與興學力量之間的關系。
宋初承唐末五代喪亂之余,文教事業尚不發達,兩湖地區官學也相對蕭條。真宗時期,倡導尊師重教之風,以敦化地方風俗。仁宗時,多次詔令州縣立學。明道至景祐年間(1032年—1037年),“累詔州郡立學,賜田給書?!盵2]2188又慶歷四年(1044年)頒布《貢舉條制敕》:“朕今建學興善,以尊子大夫之行,而更制革弊,以盡學者之材,其于教育之方,勤亦至矣。有司務嚴訓導、精察舉,以稱朕意。學者其思進德修業,而無失其時?!盵3]地方官學相繼而興。神宗朝熙豐興學,學校升貢制度的完善,極大地促進了地方官學的發展。需要指出的是,宋仁宗、神宗兩朝,作為羈縻之外的一項文教管控措施,開始在兩湖地區興辦州縣學,主要作用還是在于治亂與維穩,而并非將其作為人才培養的來源地之一。崇寧年間,宋徽宗再度大力興學。據統計,崇寧三年(1104年),全國入學生徒達到21萬余人[4]。在此三次大興學浪潮的推動下,宋代州縣學得到了迅猛發展,兩湖地區的大多數州縣也建立了官學。
南宋初年,受戰火波及,州縣學遭到嚴重破壞。高宗紹興年間,戰事稍歇,開始復修學校、立學官、頒布學制,州縣學逐漸得到恢復與發展。兩湖官學也不例外,得到了恢復與發展的契機,荊湖兩路設學名單見表1。

表1 荊湖兩路設學表①
地方學校的發展與人才的培養離不開州縣官員的管理與教職人員的教導,除了州縣官員與教職人員之外,宋代兩湖地區尤其是荊湖南路的士紳階層對地方官學的貢獻也是不可磨滅的。需要說明的是,宋代不同時期部分州縣教職人員也由中央或官府委派,為將二者區分,本文所指的州縣官員特指不包括州縣教職人員在內的地方主官。
發展地方官學是宋代地方官員施政的重要內容,州一級主要由知州、通判管轄,縣一級由知縣(縣令)或其副手縣丞兼管。宋廷對地方官學的管理主要是制定學制,責成地方執行。湖北安州州學、壽昌軍學、光化縣學,湖南靖州州學、郴州州學、邵州州學等地方官學的發展得到了地方主官的大力推動。但是,隨著官員的變動,地方官學時興時停的現象并不少見,安州州學即是一則顯例?;实v年間,孫甫未能興修即離任;嘉祐初年,魏琰選定基址并興修,安州州學才開始興建;隨后張先開堂講學,安州州學規模逐步擴大;熙寧初年,司馬旦對學校進行新建、改造,并親自講學。安州州學歷經二十多年,“歷四刺史乃克大備”[5]120。作為興學政策的實際執行者,州縣主官不僅能主導地方官學的發展規模,而且對于州縣教職人員的任用也有著很大的話語權。宋神宗以前,州學教授主要由地方官員自行遴選、委任或聘請,故而地方官學的發展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州縣官員的興學態度,所謂“有賢守令,學校必興”[6]。
仁宗慶歷興學后,州學始置教授?;兆跁r,從宰相蔡京等言:“請天下諸縣皆置學,令佐掌之,學置長、諭各一人?!盵2]2766縣設學長、學諭自此始。教職人員作為知識最直接的傳播者,對地方官學發展所產生的影響是毋庸置疑的。其最基本的職責是傳道受業解惑,“以經術行義訓導諸生,掌其課試之事。糾正不如規者”[7]。他們的數量與素養對地方官學的教育質量有著最為直接的影響。對于師資素養問題,自仁宗后期開始陸續得到重視。如選取科舉出身之人充當教官,并對教官進行考試和審查等。隨后,對選派的諸教授以及考核標準逐漸嚴格,“諸路擇舉人最多州軍,以五路法各置教授,委由國子監詢考,通經品官及新及第出身進士可為諸路學官,即具所著事以聞”[8]2558。
在數量上,“選于吏員不足,取于鄉里宿學有道業者”[8]3564的情況自仁宗時起一直存在。熙寧年間,朝廷加強了發展地方官學的力量,開始主動為地方選派師資。元豐元祐年間,朝廷委派府州學官,兩湖地區共派遣兩名,湖北江陵府、湖南潭州各一名[9]。高宗紹興十三年(1144年)閏四月十四日,詔置荊湖北路歸州教授一員[2]2781。在兩湖地方官學的師資力量中,仍是以地方自給為主。
地方士紳在地方公共建設尤其是學校教育方面常常多有貢獻。他們或直接予以資金援助、或以其所在地方的聲望呼吁興學、或協助州縣官員參與學校的建設與修復等來助力宋代兩湖地方官學的發展,教職人員缺乏時,地方士紳還能起到彌補教學的作用。
南宋時期較于北宋時期,荊湖兩路地方士紳的地方官學參與度更為活躍,這與不同時期士紳群體的數量及勢力有很大關系。其中,南宋時期荊湖南路地方士紳對官學修建的參與度又遠高于荊湖北路。據不完全統計,荊湖南路所遺留的學記共計19篇,反映官學修建中有士紳參與的共計5篇,占比26.32%;荊湖北路學記共計7篇,有士紳參與的為0篇[10]。荊湖南路士紳對地方官學修建的參與主要表現在助資建學、向地方主官請修、諭士勸民或出力建學等方面。如乾道四年,郴州州學的修建中,時薛彥博任知州,郡之士相與勸率以助資[11];江華縣學修建,許洄任知縣,其費并力于七鄉之士,而倡于邑中士也[12]。
據周愚文統計,兩宋時期,全國至少有271個州設立州學,其中荊湖兩路共計24所,占比近9%;至少有571個縣設立縣學,荊湖兩路共計62所,占比近11%[13]。較之兩浙路或是江南兩路,荊湖兩路所立州縣學數量雖有不及,但在全國也占有一定比重,且荊湖兩路有超過半數的州縣曾設立學校,州縣學普及程度較高[14]。
北宋時期,荊湖北路的官學建設以安州州學最為典型。安州“北接隨、唐,東黃南鄂,西接荊、鄞,亦江漢間一都會”[15],于宣和元年(1119年)升德安府。學記有載:
慶歷初,仁宗皇帝欲以人文陶一世,乃下書俾郡邑立學……而安陸瀕大湖之北,去京師才千里遠,當時守臣獨恬安而不立學,長老先生抱經而嘆息,里巷之童不聞弦誦之聲,邦人恥焉。于后六年,得秘閣校理孫君甫,且將作之……未及程功,而孫君去……嘉祐初,司農少卿魏君琰慨然圖之,乃于州城之南門外東偏,作夫子殿及東西二堂八齋室,安陸之民始適然相與環聚而觀之,而喜我邦之有學也,而猶未睹教育之盛。及職方郎中張君先,始集諸生,鼓篋而升堂,講明六經之奧。今虞部郎中司馬君旦又絕壕為梁,通朔望廳入于學,徹其舊講堂而新之,挾以兩廊門之右,為藏書之室,其左為泉轂之府,庖廚沐浴皆具焉,凡增七十五楹。聽鼓作,先生登座,抗首而談經,學者優優恂恂,相與揖讓乎丈席之間,發疑解難,虛來而實歸,安陸之學于此而大備……蓋學之成,在仁宗下書之后二十六年,歷四刺史乃克大備,其難也如此。[5]120
可知,在仁宗興學的大背景下,由于守臣的不作為,安州未能立學,偌大一都會卻不聞弦誦之聲。后孫甫未得興修便離去;魏琰續其志興修辦學場所,使安州初有學,但未來得及振興便又離任;張先在此地任職,開始召集生徒講學;司馬旦任職時新修學堂,親自講學,經過四任地方主官的積極興建,安州州學才得以大備。
除安州州學外,壽昌軍學在湖北官學發展史上亦是重要的一筆。北宋崇寧五年(1106年)武昌縣始建學,初為宣圣廟建。南宋嘉定十五年(1222年),武昌縣改為壽昌軍[16],在武昌縣學基礎上無所增益。隨后在地方官員的主導下,多次進行修繕。史載:
嘉定升軍,即以為侯頖,亡所增益。寶慶三年,守陳允迪撤而新之,為屋五十間,視舊頗宏敞。嘉熙丁酉,再復軍額,校官王禹圭更加營葺,益以完備……淳祐十一年,校官李峻于南堤大街所從入之途筑臺,揭扁曰學宮。寶祐元年春,守段震午始至,首整葺講堂。[17]8395
段震午知壽昌軍時,因泮橋低洼而遇水浸壞,遂“復捐郡帑,鳩工伐石”[17]8395??梢?,在壽昌軍學延亙兩百余年的發展歷程中,離不開地方主官的積極倡導和修繕,經費上亦仰仗民間士人捐贈。
不少縣學的發展亦得到興學力量的大力扶持。元符初年,光化縣縣令洪中孚主持重修縣學,當地縣學得到發展[18]88-89。當時,更有士人“愿獻貲以助用者,愿獻地以益基者,愿新繪塑者,愿新祭器者,愿按圖指位,則治材董工自作某處者,板筑樸斫,涂泥丹艧,惟恐或后”[18]89。對于縣學的重修,當地士人惟恐或后、不遺余力。荊湖北路沅州黔陽縣,寶慶中饒敏學為令黔陽。“紓滯救乏,摧奸抑強,威行令孚,粟衍財牣,思以父兄所講淑其民人。縣故有學于治寺之東,自嘉泰后錢君衢移之縣西南,羅君方畤又為禮殿,余悉未備。饒君始為門墻,繼葺殿屋,堂室齋館,庖湢庭廡,以次畢具。又為繪象祭器,以嚴春秋之祀。命貢士單銓董其役事。”[19]除重振縣學外,還任命貢士單銓監督勞作。黔陽縣學得到發展,是地方官員與地方士紳通力合作的結果。紹熙二年(1191年),常德府武陵縣始立縣學,“士民之有力者皆爭出財以相其役”,武陵縣學“規模宏麗,氣象雄偉,遂成武陵壯觀”[20]。
宋代湖南官學的發展,得力于許多地方主官的大力提倡,最負盛名的當屬學者朱熹。南宋紹熙五年(1194年),朱熹知潭州,“所至,興學校,明教化,四方學者畢至”[21]。朱熹在潭州整頓州學,并親自執教,推動岳麓書院規范化發展。靖州位于湖南西南部,地處偏遠,從一個未開化之地發展至學校大興,州縣主官為此付出了很多努力。魏了翁先于端平元年(1234年)知潭州,后又貶居靖州。在靖州,他以自己的實際行動實施了不少有利于當地官學發展的措施?!熬腹视刑镆越o貢士……然僅供新士半途之費,而免舉者又不及新士十之一”,魏了翁“會居積行糧之余,市近郊田,積三歲所入以給三邑之新舊進士”[22],為靖州州學的發展提供了便利。縣級主官大多也重視和發展教育,《湖南通志·名宦》中有諸多例子:“王定民于元祐年間知湘陰縣,時湘陰并未立學,便創立學宮;后知衡陽縣時,亦對學宮進行修葺,教導諸生。趙崇模知安化縣時,增置學田,以贍諸生。”[23-24]
道州位于湖南南部,是周敦頤的家鄉:
湘中九郡,長沙為會府,三歲選士,不過三十人,而中程春官者,步武相接。春陵與郡,計偕之數與會府等,其升俊造亦不乏人。然世之士大夫類以地望論人物,汝穎多奇士,山東多相家……唯春陵漸有虞氏之化……茍衣食自足者,皆推其余以督義方,故方領矩步,比他郡為盛……宋興至今二百余年,進士取人九十余科,春陵之登第者凡百余人。[25]
以此觀之,教授的諄諄教導、家鄉士人的尚學風氣都是推動道州教育興盛的重要原因。
郴州故有州學“迫于城隅,湫隘不治”,乾道四年(1168 年)知州事薛彥博、通判州事盧淵、教授吳鎰“始議遷改,因得浮屠廢宮,江山在前,高明爽塏,乃徙而一新之??ぶ肯嗯c勸率以助資役,甫踰時而迄成焉”[26]563。在州長官以及教授的決議和郡之士的支持下,郴州州學得以迄成。永州重修儒學,知縣許洄請李韶作記,其中云:“其費并力于七鄉之士,而倡于邑中士也。不寧惟是,又廣置腴田,以豐稍食?!盵27]可見,地方士紳在永州州學重修時所貢獻的力量。
邵州州學的建學更是州官、教授與士紳合作的顯例。荊湖南路的邵州(今湖南邵陽),南宋時升為寶慶府,邵州地理位置偏遠,“去王畿數千里”,“慶歷中,天子詔天下郡邑皆得立學”,才得以為學?!岸鴮W在牙城之中,左獄右庾,卑陋弗稱”,直至“治平四年,通判永州周侯惇頤來攝郡事,始至伏謁先圣祠下,起而悚然”,這才“度高明之地于城之東南修建學校,修成后,率士子行釋菜之禮”。然而百余年間,“其間興廢之不常,甚至于徇尋常利便之說,徙就他所”,直到“乾道元年,知州事胡侯華公嘆息其故,與州學教授陳伯震議所以復之者,轉運判官提舉事黃公沃聞之,愿捐緡錢以相其事。于是即治平故基而加辟焉,祠祭有廟,講肄有堂,棲息有齋,樓閣翚飛相望,下至庫庾、庖湢,無不備具”[26]561。胡宏《邵州學記》中更有記載:
荊湖南路邵州知州事陳正同上任后,小心恭畏,布詔行令,以明倫為先務。嘆郡產庳下,褻于囂塵,考按厥始,乃元符中因皇華館之舊也。公曰:“嘻!此豈尊師重道之禮?其何以明施天子徳政乎?”士子合詞曰:“神霄廢宮,地勢高明,棟宇宏麗,今為戒壇寺,其徒二三人,坐視廢頹,而加之拆毀。請更以奉先圣?!惫髳?,從之。咸以勸以金谷,給力役,民不知而學宇一新。[28]
可見,邵州州學的興建與修復恰是地方官員、州學教授與地方士紳通力合作的結果。
宋代兩湖官學的發展與地方興學力量的推動密不可分。但并非所有的州縣官員、教職人員與地方士紳都熱心文教,忽視州縣學發展的也不在少數。其表現較為多元,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對地方官學的輕視與執行上的懈怠。此外,還有諸如政務繁忙無暇兼顧地方官學、經費不足只能聽之任之等客觀原因,其造成的結果必定會對地方官學的發展帶來不利影響。
“古者,建國君民,教學為先?!盵29]教育一方面是為國家培養人才,另一方面也是教化百姓、形成良俗、穩固地方的一項手段?!罢尾豢梢砸蝗粘冢瑒t學宜亦如之,豈當計時之險夷,而為緩急崇替。”[30]教育的重要性由此可知。教育的目的大致有二:一為培育經世致用的人才,二為明人倫以善風俗。學者朱熹曾有云:“窺觀古昔圣賢所以教人為學之意,莫非使人講明義理,以修其身,然后推己及人,非徒欲其務記覽為辭章,以釣聲名取利祿而已。”[31]學之興廢存乎人,興學者會以教學目的為指導,秉持儒家的教學理念,積極興學,以促進宋代兩湖官學的發展。
范仲淹之子范純仁于北宋哲宗時被貶知湖北隨州,所到一處都會盡力推動地方文教的發展。他在隨州大力整治學風,制定學規令生員遵守,使得隨州學習風氣漸盛[32]。朱熹好友李宗思曾于乾道年間出任蘄州學官,剛到任時便發現自己所居之處與州學距離太遠,不便與學生進行學問交流,于是在州學附近的空地上修建住所,以便教學。他還曾召諸生坐堂上而告之:“朝廷立學建官,所以教養人才而待其用,德意甚美。”[33]李宗思的教學理念深受朱熹影響,以明義理為要而不以科目詞藝為急,教學時注重思、學、問相結合,重修身治國之道。潘子韶于孝宗時任興國軍大冶縣令,為修縣學并告其民曰:“學也者,為國養才,非拘夫士也。”另告邑之士曰:“學也者,非徒其文也,學之本在道;士也者,非徒其貌也,士之實在心,所以推之治國平天下?!盵34]張栻在《江陵府松滋縣學記》中曰:“先王之教,其大旨見于孟氏之書,曰:‘學則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倫也?!庇衷唬骸爸斺孕蛑?,申之以孝悌之意。是知學校以明倫為教?!盵35]
楊大異宋代湖南醴陵嘉定十三年進士,致仕之后,致力于地方教育,“學者從之,講肄諄諄,相與發明經旨,條析理學”[36]。元祐初,王定民從湖北通城縣令卸任后轉知湖南湘陰縣, 期間他以教育講校為先,在當地有最績聞,時湘陰尚未有縣學,于是湘陰士人造庭持犢以請,后來鄧氏青竹書館便被王定民改建成湘陰縣學。湘陰人周式拜國子學主簿后, 放棄在朝中做官的機會,選擇回鄉教授。孫胄天圣八年三月二日得為潭州助教,“曾應二舉,后以養親,家貧,退居鄉里,聚生徒講說經書”[37]。
綜上所述,以上州縣官員與教職人員在論及地方州縣學時都曾談到興學以教養人才、敦化風俗的重要性,并且以身體力行踐之。地方士紳也同樣認識到興學的重要性,積極善引家鄉學風。主動興學者很大程度上都受到《周禮》《禮記》等思想的影響,他們在興學理念的指導下,或詳細籌劃修學事宜、主動修葺營繕學校,又或直接參與講學,亦或以自身力量推動家鄉建學,從各個方面推動了宋代兩湖地方官學的發展。
部分興學者推動了地方教育的發展,但地方官員與教職人員對地方的州縣學教育,或因循守舊,或虛與委蛇、予以忽視等。即便歷朝皇帝多次下詔對州縣學官員賞罰懲戒,亦或敦促興學,頒布學規加以引導,不盡責的情況也仍然存在。究其原因,大致可從兩個方面加以分析。
客觀原因主要是由于地方財力不足或政務繁忙,其無法盡心于州縣學。此類原因,學記中有所記載。湘陰人王容在學記中有所言:
然今之縣令,往往困于財用之不足,而擾于獄訟之多變,上則制于州家之督責,而下則沮于奸民之動搖,故一切以刑從事,茍以免目前之急。至于養士之宮,所以習禮樂而勵風化者,非窘于錢谷而不敢為,則病于簿書之劇而不暇為,故雖萬戶之邑、多士之鄉,而聽其廢壞而不葺,因其簡陋而不改,大抵然也。[38]
主觀原因則主要在于其自身對州縣學的重視程度不夠。李廌《襄州光化縣重修縣學記》:“昔之為守與夫前為令者,春秋釋菜纔一至焉,文具茍簡以應故事,或有營繕者,不過補漏搘傾而止。”[18]88光化縣學的地方官員即是一例,在興學或祭拜程序上往往簡略以應付之,流于表面。對此,漢陽軍屬荊湖北路,黃榦《行下軍學為申請增俸錢貼》云:“學校養士是美意,為郡守教官不知以道義訓誨諸生,但欲增添俸錢,增置學產,以取士子之才譽,所謂教義之義安哉?”[39]南宋時兵部侍郎虞儔《論郡縣學剳子》中亦有所感嘆:“為教授者,則自以為冷官而不事事,自一郡觀之,若未甚害也,舉天下皆然,擇實關事體矣。”[40]
由此可知,忽視州縣學者或以資費不足、政務繁忙等原因,表現出對地方官學發展漠不關心的態度;又或是自身能力不足,對興學不夠重視,不能夠制定措施以促進地方官學的發展,從而對于興學表現得非常消極、不以為意。對于兩湖官學的發展而言,無疑是一大阻礙。當然,除了辦學人員外,地方官學的發展還與當地人自身的教育驅動與興學欲望密切相關。興國人不向學,由來已久。“興國者,本隸武昌,以摘山鼓鐵之利,遂建軍壁”,后“廟學草創而不完”,景祐時“人不知學”“先圣先師之祠而不若淫昏之鬼”“舊祠在牙城之西,風績雨隙,不自撐梧,先生弟子居無容席之地,歲率常祀,俯仰其間”,后來“新宮既就,而行禮其中,邦人怡然知學校之所以為教也”[41]。但興國人并未由此而重教,到南宋孝宗時,陸九齡教授興國,仍然是俗儉嗇而鮮知學。嘉定八年(1215年),黃榦知漢陽軍,時軍學“職事之額甚眾,而學校之弦誦寂然”[42]。可見,客觀條件不足、州縣官員與教職人員的輕視以及士紳讀書榜樣的缺失對于兩湖官學發展的消極影響。
宋代是中國古代地方官學的繁榮時期。地方官學自北宋中期初步形成規模,并在以后的歷次興學中不斷得到增擴與完善。兩宋之際,受戰火波及,州縣學遭到嚴重破壞,更有教學物資被軍事占用。高宗時戰事稍歇,州縣學才得以恢復和發展。
在此背景之下,宋代兩湖官學的發展亦并非一蹴而就,而是一波三折、興廢交替。北宋兩湖官學歷經三次興學才開始慢慢發展,南渡后又多遭損毀,后才陸續得以重修。從總體數量上而言,宋代兩湖官學在全國也占有一定比重。就兩湖內部而言,北宋時荊湖北路官學發展較荊湖南路更為發達,其原因在于荊湖北路范圍擁有良好的歷史文化積淀,在先秦時曾作為楚文化的中心。較荊湖南路而言,有著更為深厚的文化底蘊。至南宋時,荊湖南路官學的發展超越了荊湖北路,其中很大原因在于湖南地方士紳的推動。荊湖北路地方官學發展滯后,除去史料局限所帶來的偏差,其更受到時局變化的影響——宋廷與金對抗,邊境線退縮,這是荊湖北路經濟衰退、文化走向落后最重要的原因。
從質量上而言,人才是衡量荊湖兩路教育發展最為直觀的指標。宋代是荊湖兩路尤其是荊湖南路文化發展的重要時期,兩湖地方官學的推行與發展,不僅鞏固了蠻夷漢化之風,拓寬了兩湖讀書人的科舉之路,更為以后兩湖文化的發展奠定了堅實基礎。宋代兩湖官學的發展,與朝廷的鼓勵政策分不開,但學之興廢存乎人,地方興學力量對荊湖兩路官學發展影響巨大,荊湖兩路官學的發展也是地方官員、教職人員與地方士紳三大興學力量通力合作的結果。在崇文政策的推動下,宋代兩湖地方官學的發展亦有賴于興學力量的大力經營。
注釋:
①此表據周愚文《宋代的州縣學》第391-401頁匯總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