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詩集（六首）

吳錦雄

雨是垂直或斜織的直線

著地的卻只是一滴

濺開透明燦爛的雨花

在這迷蒙的人間

我伸出雙手想捕捉雨，捕捉現在

雨吞沒了我，吞沒了現在的所有

時間，是一道恒河

洗凈了身上所有的印記

讓我在夢里，裸身上岸

昨天晴，今天雨

雨滴叩擊大地的心扉

大地敞開臂膀接納著雨滴

我在雨天觀察一道雨絲

還是雨絲在雨天觀察著我

天地間混沌而喧囂

我想追問，而雨不答

仍只是淅淅瀝瀝地下

2021年5月17日

失聰的人們目光呆滯地

游蕩在鋼鐵水泥的森林

天籟般的音樂彌漫整個廣場

而人們還是彷徨著

幼狼可以在羊群里長大

羊羔能在狼群里成長嗎

狼習慣了吃草，羊學會了吃肉

世界有很多狂悖的存在

我們可以在夢中驚慌失措地失去

在夢里我們是狂傲的王

現實我們都是溫順如羊

花兒欣賞不了自己的花朵

酒不能把自己喝干

銀杏捧不到自己的果實

我想成為糖，但我嘗不到糖的味道

霓虹是大風吹不滅的燈火

無風的時候也狂野地跳動

還有誰學不會隱藏

有誰徹悟這看見的是真實

看不見的是真相

2021年5月17日

喝醉了酒發狂的猴子

沸騰的水松開逸走的蒸汽

種種癲狂或虛幻 都釋放在無垠里

月亮不斷地傾瀉乳汁

落在地上，潑灑成虛無

星辰在穹頂閃亮

天亮了，記憶是虛無

不是在明晚，也不是在今晨

時間的坐標消失了

一切都顯得那么虛妄

破舊的衣裳被身體拋棄

年邁的身體被生命拋棄

中年這看似平靜的湖面

盡數吸納并反射著月光

像河流依舊流入海洋

2021年5月18日

一本看到半途便舍棄了的舊詩集

記不得進行到哪個頁碼了

只記得是個讓人傷心的詩篇

記得是在一個黃昏

我把它合上，再也沒有翻起

我重新細讀起來

卻不知道上次是讀到哪里

或許如果我再努力點兒

應該可以看到上面漫漶的淚痕

歲月已把好多往事風干

時光卻沒有把坎坷熨平

舊詩集，你隨便一翻

就走進了往事

再隨便一翻，就走過了青春

2021年4月29日

把身體伏案成一個英文字母的C

筆在匍匐，跳躍，奔跑

墨汁在流淌

在下一個詞語蹦出來之前

沒有任何預謀與征兆

詞語神出鬼沒

捕捉不到，駕馭不了

只能任詩行流淌

在白紙上肆意地飛舞

吊詭的隱喻

繁復的意象

懸而未落的主題

如一只嗡嗡的大黃蜂

不知道倏忽間會蟄到誰

像嬰兒伸出在空中的手

躍動在陽光里

無邪搖擺著

像空氣與身上的肌膚摩擦

2021年6月2日

不知什么時候

薔薇已開滿了那個墻頭

陽光的牙齒每天

磨礪著世間萬物

世界是危險的，有著

各種看得見看不見的界線

上膛了的愛情

逼近眼瞳的刀尖

對忍耐的極限直接挑戰

每個人都是自己的王

這世界已經不存在什么封賜

誰腳下的土地不滲漬著

汗水和血淚

烈日的利爪下

一個男人昂首邁步

來來回回，一下又一下

夯實腳下的土地

2021年8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