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子
這是未來的時間
在所有好的事物和壞的事物中
把秘密吐露給我們
每個人的暗夜
都有一輪無人認領的月亮
浮游在生活的群山之上
看不見的光輝
所有事物的源頭和暗流
阻止一切水到渠成
這是某個戰場或某個廢墟
遠去的逝者和復活的細節
周而復始
蜜蜂抓住飽滿的花蕊
流水的暗示永不停歇
原野和高山都是它的一部分
來自母腹的一往無前
盛大的游行包羅萬象
必須遵循破曉前的大義
絕不細說歷史的線索
絕不贊美書中的寓言
朝南的房間都潔凈
湖深藍天空深藍
波光似脈搏
巨獸沉睡已千年
它幻覺一樣存在
太陽被厚實的皮毛擊碎
陽光落下我們上升
血液流向四面八方
流向每一株植物的根
那個茂盛的夏天,空曠的身體敞開
向萬物敞開,在任何一個地方復活
我們耐心觀看植物生長
與陌生人友好相處
割草機突突奔走
大地抖動自己的鱗片,蠢蠢欲動
許多年許多人路過
沒人會記得這一天
鋸齒形的閃電在追逐
白雪的波濤卷到天邊
光吞沒自己
它重復著死亡重復著愛
無論在何方
我們都能看到升起的群星
年輕的自由和無盡的寶藏
從不顯露也不隱藏
空房子藏在灰色的院墻中
如我們藏在無盡的時間里
大地上所有的流浪者
帶著從前的經驗
在四面八方徹底的虛空中
觀看古老的星陣
追問將來會是怎樣——
貝殼停駐在貝殼中
黃昏安頓在黃昏里
寺廟的鐘聲是金色的
塵埃落定之上加蓋封印
我們填充著世界
如世界永恒之虛空
天空向你綻放
火苗復燃,巨獸醒來
肉身由朱砂點畫,日子過得急促
光線裂開,野性的觸角四處伸展
在大理,在大理石階之上
草木鳥獸
想象自己是任何一個
在荒涼的冬天反抗肉身
如獵人烤火
如果子成熟
火焰讓我們變得勇敢
豐潤的嘴唇覆滿花朵
深淵倒入所有葡萄酒
我們睡在天邊的積雪上
看酡紅的太陽爆裂成漿
它沉重的尸身陷在天空的大沼澤里
消亡
雪的骨頭一根接著一根
因太過精巧而限制了自己
朽木投入爐膛
太陽困在人間
它觀看自己也觀看眾人
低矮的人間由模子鑄就
材料上好,工藝精湛
他們奮力勞動
釀酒并撒尿,熱氣騰騰
死了的一切還沒有死透
復活的空氣
像塵土一樣黏在鳥的翅膀上
城墻老舊
秘密囚禁在蛛網中
蜘蛛織著別人的羅網
河水一樣長流不息
種子從云中遞來
莊稼從書中長出
注視著另一個自己
由年久失修的時日和鋒利的光組成
水蛭吮吸瘡毒,繁星鑿鑿
太陽崩壞,大地在雨中攀登
這雨來自我們的心靈
鋒利的斧頭砍著大樹
生生不息與掌管萬物秘密的
愛情有什么不同
大樹倒下時發出巨大咆哮聲
它已孤獨生長了幾百年
僅此一次
死亡是有點用力的離開
尖利的隆隆聲載它駛入
城市的深淵
林中有一塊被陽光照亮的空地
我們所有的夢都在這上面生長
女人和男人用食肉獸的尖牙利齒
瘋狂與歡愉
但生存手冊和旅行指南沒有提到
叢生的野苔很快覆沒了它
每夜我們與它一樣數星星
多少隱忍不說的事
多少離去的人
多少丟失的夢
都不再重要,時間永遠完整
把去年的青皮樹樁和昨日的雨水
遞給火
架在河谷上的鋼鐵大橋
把一個時代與另一個時代連接了起來
深入火的紋理
每個人都像喝了一加侖的烈酒
熱力開始占領無葉的樹,身體漸輕盈
坐在火光中的人觀看自己過橋
世界被火炙烤著
如花朵被一群野蜂圍攻
燒掉腐朽之物,便可預測未來
這是火的河流
它在肥沃的大地上四處流淌
燒火的人決定著河流的方向
他擦亮火焰的光澤
放下救生船
從一條條泛濫的黑色河流中
救我們上岸
黑暗中的心臟成為閃亮的一部分
煥然一新的感覺很奇特
燒火人把它們丟進爐膛
虬曲的、筆直的,放眼望去
就是一棵樹的樣子
關節和筋腱發出聲響
火焰如風聲傳入耳膜
火越發敏銳,它們精神抖擻
如雨中搖晃的樹冠
火焰燒出了冰川一樣的灰白色
來自寬闊的沼澤和密集的潮濕
它們曾在森林里長大
日晷一樣安靜
現在
一聲不吭的過去噼噼啪啪脆響
取暖的人在火光中
看到了自己的灰燼
鼎盛時期,空氣干燥
熱力潛入并不存在的心房
除此之外
全部意義就是炫耀陽光
嗡嗡的聲線
無一例外
一部分自己吞沒了自己
川流不息中,多么清晰的隱藏
應該被鳥的長喙銜著
或者
爆裂——發出偉大的元音
煙葉盤桓在陽光的棋局里
葉子干涸得出奇
大路旁的煙草店把火苗
藏進路人的衣袖
切斷尾巴的蜥蜴
怔怔進入預設的疲倦中
住在閣樓上的人
被精神之火封鎖
每片煙葉上都站著一頭
披著鬃毛的獅子
它低沉的吼聲如我們
心臟雜音
紅土地載著無用之名
棄置我,覆我以大水
微弱的小號嗚嗚地吹
小城拖著長長的煙霧
說清晨再一次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