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桂敏,張 瑩
(鄭州大學 法學院,河南 鄭州 450001)
第41次至第47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的數據顯示,我國互聯網絡安全呈現出不斷向好的發展態勢。2016—2020年,未遇到網絡安全問題網民的比例從29.5%提升至61.7%,短短4年增長了32.2%。但網絡安全形勢仍然嚴峻,個人信息泄漏、網絡詐騙等網絡安全問題的發生率較高,其中“網絡詐騙”在2016年和2018年12月成為占比最高的網絡安全問題,在其他時間段的占比高于“設備中病毒或者木馬”2.9%—13.6%,高于“賬號或者密碼被盜”5.3%—10.4%(見表1)。

表1 網民遭遇各類網絡安全問題的比例
當下社會是網絡時代,犯罪行為樣本隨時代發生變化。中國司法大數據研究院2019年11月公布的數據顯示,2016—2018年,全國網絡犯罪共涉及258個罪名,其中電信網絡詐騙案件占比最高,為31.83%。電信網絡詐騙作為詐騙罪的新興類型,是指行為人利用通信、互聯網技術,通過虛構事實或隱瞞真相的方法誘使被害人將資金匯(存)入其控制的銀行賬戶,給被害人造成財產損失的行為。
在互聯網絡與社會生活深度融合的背景下,電信網絡詐騙層出不窮,給公民的財產利益、人身權利以及社會安全造成嚴重威脅。電信網絡詐騙案件的案情特征是具有共性的,對中國裁判文書網上的多個裁判文書進行深度分析后能夠歸納出電信網絡詐騙的多維特質。
一是犯罪團伙組織化。中國司法大數據研究院2019年11月發布的數據顯示,2018年網絡詐騙犯罪中,三人及三人以上團伙詐騙的占29.32%。電信網絡詐騙從準備工作到犯罪行為得逞需要經歷多個中間環節,如釣魚網站詐騙,犯罪人需要完成制作病毒、建設網站、發布信息、維護網站、支付轉賬等多個行為[1]。為順利實施犯罪流程、追求巨額經濟利益,犯罪分子往往不會單打獨斗,而是結成團伙、分工負責。
二是技術水平高。詐騙的類型不同,技術難度也不同。如虛假中獎信息詐騙依靠短信群發軟件,冒充好友詐騙需要借助木馬病毒來完成犯罪,釣魚網站詐騙需要創設虛假網站,這都要求犯罪人具備一定的網絡技術知識。如果木馬程序編寫失誤,就很難實現侵入或者破壞網絡系統的目的,而釣魚網站除了域名與真正網站有細微差別外,頁面設計要保持高度相似才能以假亂真。因此,與傳統的詐騙犯罪相比,電信網絡詐騙的技術水平更高[2]。
一是廣泛性。電信網絡詐騙犯罪人利用計算機網絡開放的平等性、信息傳輸的跨時空性和傳遞的交互性,連續、反復實施設計好的騙局,一個詐騙行為可以在不同時間、地點,針對不同的人發生作用,犯罪對象廣泛、跨區域及跨境趨勢明顯。例如2020年6月,銀川市公安機關在“4·08”電信網絡詐騙案件集群戰役中打掉一個特大跨省電信網絡詐騙團伙,犯罪地點涉及全國12個省(區、市)[3]。
二是地域性。中國司法大數據研究院2019年11月公布的數據顯示,以案件受理法院所在地為界定標準,2016—2018年,審結電信網絡詐騙案件數較多的地區為東南沿海地區,為第一序列;第二序列多分布在東南部非沿海地區及東北部沿海地區;第三序列主要位于我國中部和北部地區,西部和西南地區案件審結量占比較小。換言之,法院審結電信網絡詐騙案件數自東南向北部、中部、西部地區減少趨勢明顯。
三是隱蔽性。在互聯網中人與人交往具有簡易性和非直接性,這意味著犯罪嫌疑人無須面對面接觸被害人,這極大地減輕了犯罪嫌疑人的負罪感,同時司法實踐中偵查難度大[4]。犯罪嫌疑人前期投入的是個體儲備的知識和能力,這種無形的財產容易被其視為低成本,因此電信網絡詐騙被比喻為“用電子束搬走黃金”。例如,慶陽市正寧縣公安局2020年5月成功摧毀一個電信網絡詐騙灰色產業鏈條犯罪團伙,涉案資金300余萬元。該團伙提供“一條龍”辦理對公賬戶服務,每個開戶人辦理2—3套營業執照、印章、對公賬戶后,公司低價收購,再以高價通過網絡等特定渠道進行販賣,從中獲取巨額非法利益[5]。
一是年齡特征。根據成都市公安局2021年5月公布的數據,電信網絡詐騙的受害人20歲以下占8.5%,21—30歲占44.8%,31—40歲占26.5%,41—50歲占13.7%,51—60歲占4.9%,61歲以上占1.6%。這表明被害人涵蓋各個年齡段,并且年輕化趨勢明顯。360企業安全集團、360獵網平臺2020年1月發布的《網絡詐騙趨勢報告》顯示,從受害年齡分布及人均損失上看, 80 后、90 后舉報量最高,60 后、50 后人均損失最大。老年人雖然在現實社會具有較強的反詐騙意識,但該人群對新知識、新技術的理解和掌握有一定的局限,在虛擬網絡社會中容易被騙且損失數額較大[6]。
二是性別特征。2020年1月發布的《網絡詐騙趨勢報告》中,360安全大腦通過對獵網平臺2019年收集的15505條有效詐騙舉報進行調研和分析,發現在2019 年電信網絡詐騙受害者中,男性占比 66.9%,女性占比33.1%。可見男性相對容易受到電信網絡詐騙的侵害。360安全大腦對在新型冠狀病毒性肺炎疫情期間(2020年1月24日至2020年3月13日)收集的3243例有效舉報進行了調研和分析(見圖1)。數據顯示,在虛假辦證詐騙中,男性和女性所占比例相差較小,為8.4%。但某些詐騙中,被害人性別特征明顯。男性最容易受到網絡色情詐騙,所以男性舉報網絡色情詐騙的比例高達95.6%,其次是網絡賭博詐騙78.6%、虛擬物品交易詐騙78.1%、游戲詐騙78%。女性最容易遭受網絡中獎詐騙,所以女性舉報網絡中獎詐騙的比例為64%,其次是網絡兼職詐騙54.4%。

圖1 疫情期間電信網絡詐騙類型及被害人性別分布
電信網絡詐騙行為顯現出多元化、類型化樣態,其核心是冒充他人身份,如冒充網店賣家、客服、快遞員實施網絡購物詐騙;冒充國家機關、銀行、通信運營企業實施釣魚網站詐騙;冒充招聘單位以虛假招工信息實施詐騙;冒充新冠疫苗接種普查員實施詐騙等。并且,近年來電信網絡詐騙的作案手法快速更新迭代,如利用釣魚網站詐騙已經演化為二維碼詐騙、虛假APP詐騙;虛假中獎信息詐騙以粉絲福利為噱頭向飯圈擴展;借助銀行卡ATM轉賬24小時內的撤銷機制,利用時間差騙取財物等。
2016—2019年,虛假中獎信息詐騙呈現高發態勢,在電信網絡詐騙犯罪中占比為50%以上(見圖2)。以2020年12月的數據為例,虛假中獎信息詐騙占比為47.9%,超過網絡兼職詐騙14.6%、網絡購物詐騙14.9%、冒充好友詐騙16.5%、釣魚網站詐騙23.2%、利用虛假招工信息詐騙27%。由此可見,雖然近年來該類詐騙的占比有所下降,但在6類電信網絡詐騙中仍居首位。

圖2 虛假中獎信息詐騙統計
虛假中獎信息詐騙中,無論犯罪嫌疑人以何種身份、事由通知被害人中獎,最重要的環節就是虛設“手續費” “保證金” “公證費” “個人所得稅”等名目,誘騙被害人向指定支付寶、微信轉賬或者銀行賬號匯款。該類詐騙的行為樣本如下:第一,微信點贊詐騙。犯罪嫌疑人以正規商家的名義發布“點贊有獎”的信息,要求參與者將個人資料發送給專用微信平臺。第二,電子郵件中獎詐騙。犯罪嫌疑人利用互聯網群發海量的中獎郵件,誘騙被害人與其聯系兌獎。第三,冒充知名企業詐騙。犯罪嫌疑人假冒華為、蘇泊爾等知名企業,印刷大量的虛假中獎刮刮卡,通過快遞等形式投遞給不特定的人。第四,娛樂節目中獎詐騙。犯罪人以“我要上春晚” “快樂大本營” “中國好聲音”等節目組名義群發手機短信,稱被害人已被抽選為節目幸運觀眾。第五,發放粉絲福利詐騙。犯罪嫌疑人利用有一定流量的社交平臺給粉絲送溫暖,實際是紅包返利活動。比如被害人發 500 元,對方返還 600 元,被害人凈賺 100 元,一步步誘導被害人參與大額返現,等被害人入戲漸深,對方就會以參與檔位沒有名額,需加錢提高檔位,或者以轉錯、手續費、激活費等名義要求被害人再轉賬。如果被害人不信或者要求返錢,騙子則直接拉黑被害人,被害人付出的錢財也打了水漂。第六,社交軟件平臺詐騙。以快手、今日頭條、新浪微博等社交軟件為平臺,以發紅包返利、生日禮品為理由騙取被害人財物。
2016—2018年,網絡兼職詐騙的占比趨于穩定,增減幅度不超過0.6%。然而全國公安機關網安部門在2019年開展了專項行動,強力打擊各類網絡犯罪,所以,2019年網絡兼職詐騙猛增3.8%之后,又驟降11.6%。通過系列專項活動,網絡生態有好轉的趨勢。但根據2020年12月的數據,網絡兼職詐騙在6類電信網絡詐騙中排名第二,仍然是相對高發的電信網絡詐騙類型(見圖3)。

圖3 網絡兼職詐騙統計
網絡兼職詐騙是指以虛假兼職招聘為幌子,借助“刷單”“刷信譽”“刷好評”等名義,騙取群眾錢財的詐騙方式[7]。例如犯罪嫌疑人先盜取正規商家公眾賬號,再發布招聘網絡兼職的消息誘騙群眾。網絡兼職詐騙的行為樣本為假裝賣家或中介欺騙網絡刷手、假裝刷手欺騙賣家或中介、假裝運營公司欺騙賣家、假裝顧客刷空單詐騙支付或交易平臺等。360企業安全集團、360獵網平臺2020年1月發布的《網絡詐騙趨勢報告》顯示,在兼職詐騙舉報中,打著“刷單”名義的兼職詐騙占比最多,為 72.3%;18—22歲人群為最大受害群體,占比36.1%,該年齡段人群一般為大學生;女性受害者占比為59.4%,超過男性受害者。
2016年至2020年,網絡購物詐騙的占比下降了4.6%,在6類電信網絡詐騙中降幅最小(見圖4)。這是因為網絡購物用戶規模不斷擴大,截至2020年12月已達到7.82億,占網民的79.1%;網絡支付用戶規模達8.54億,占網民的86.4%。并且生鮮電商、農產品電商等電商新模式發展較快,使網絡購物與居民生活深度融合,網絡購物詐騙時有發生,難以快速消除。

圖4 網絡購物詐騙統計
近年來,網購市場的交易規模保持快速增長趨勢,在新冠肺炎疫情的影響下,網絡購物的便捷性更加明顯。由于網絡購物涉及網絡交易平臺提供者、銷售者、消費者、物流等多方主體,網絡購物詐騙的類型更加多樣。第一類是不存在交易事實的虛假購物詐騙。犯罪人冒充貨物的銷售者或者建立虛假的網絡店鋪,用貨物打折、優惠或者海外正品代購吸引買家付款,然后以繳納定金、海關關稅、激活系統為由騙取被害人的財產。在二手車、二手數碼產品、海關沒收物品的買賣過程中,犯罪人則巧立名目,收取各種交易稅、手續費。第二類是獲取被害人的姓名、電話、購物訂單編號等信息后,冒充網絡交易平臺的客戶服務人員給被害人打電話,謊稱要退款給被害人。由于訂單信息十分準確,被害人往往信以為真,從而被騙。第三類是快遞詐騙。當犯罪對象是消費者時,犯罪人通過非法手段獲得消費者的賬號、密碼,冒充消費者要求賣家修改收貨地址,從而獲得貨物;當犯罪對象是物流公司時,犯罪人先購買貴重物品并要求貨到付款,在快遞員上門派送時尋機調包,給物流公司造成損失。
以2020年12月的數據為例,與2016年相比,冒充好友詐騙的占比下降18.8%,虛假中獎信息詐騙的占比下降27.2%,利用虛假招工信息詐騙的占比下降13.6%,網絡兼職詐騙的占比下降7.5%,釣魚網站詐騙的占比下降6.5%,網絡購物詐騙的占比下降4.6%。可見在國家重拳治理的情況下,冒充好友詐騙的降幅相對較大(見圖5)。

圖5 冒充好友詐騙統計
冒充好友詐騙主要是利用親戚朋友之間的信任、上級對下級的領導力以及老師、家長之間的社交關系等實施詐騙。犯罪嫌疑人往往通過木馬程序竊取微信、QQ等社交賬號和密碼,或者偷偷潛入家長群、企事業辦公群為詐騙做準備。該類犯罪的行為樣本如下:第一類是冒充被害人的親朋好友。為了增強可信度,犯罪人會通過聊天資料熟悉雙方的情況,使用被盜號者常用的標點符號和表情圖片,甚至用模擬器給被害人發送語音消息,以“自證身份”。待被害人相信后,再按照事先設計好的“劇本”,以“患重病” “出車禍受重傷” “江湖救急”等事由請求匯款。第二類是假冒企事業單位的經理或者主要負責人,向財務部門的人員傳遞轉賬匯款的指令,將公司財產轉移到犯罪嫌疑人的銀行賬戶中。或者在了解公司內部上下級關系后,復制上級領導的微信昵稱和頭像圖片,假冒上級領導添加財務人員的微信,將財務人員拉入辦公專用群,群里有主角有配角,除了被害人,其余都是犯罪嫌疑人。第三類是假冒學校的老師,讓家長們繳納材料費、資料費、印刷費等。
利用虛假招工信息詐騙及釣魚網站詐騙是常見的電信網絡詐騙類型,但總體占比不大(見圖6)。以2020年12月的數據為例,虛假中獎信息詐騙占47.9%,利用虛假招工信息詐騙占20.9%,釣魚網站詐騙占24.7%。虛假中獎信息詐騙的比例比利用虛假招工信息詐騙高27%,比釣魚網站詐騙高23.2%。利用虛假招工信息詐騙的降幅在6類電信網絡詐騙中居第三,釣魚網站詐騙的降幅居第五。

圖6 利用虛假招工信息詐騙及釣魚網站詐騙統計
利用虛假招工信息詐騙產生的原因在于網絡招聘成本低廉、效果顯著。招聘單位和求職者只需瀏覽特定的招聘網站,便可以獲取海量的人力資源信息,從中選擇適合自己的應聘者或意向單位,所以,網絡招聘逐漸成為公眾認可的一種重要的招聘方式。這種詐騙的行為樣本是高薪招聘詐騙,即犯罪嫌疑人假冒公司老板或者人力資源部負責人,以每月數萬元的工資來誘惑被害人入職,然后要求被害人繳納培訓費、服裝費、保證金,以此實施詐騙。
釣魚網站詐騙是科技含量較高的電信網絡詐騙手段。根據恒安嘉新(北京)科技股份公司發布的2020年網絡安全態勢報告,釣魚網站中仿冒銀行的為53.6%、仿冒ETC速通卡的為28.6%、仿冒支付寶或快遞理賠的為14.3%、仿冒工商等管理中心的為3.6%。例如犯罪嫌疑人以升級網絡銀行為借口,用制作精良、細節逼真的釣魚網站,輕松獲取被害人的銀行卡賬號和密碼;或者發送“ETC 系統更新,需及時認證二次信息”的短信,要求用戶登錄某網址辦理業務,實際上該網址為釣魚網站。
電信網絡詐騙在復雜的社會、經濟、法律和技術等多重因素的相互作用下不斷演化、花樣翻新,對整個社會的信用體系和公民的財產安全構成巨大威脅。電信網絡詐騙具有智能化、廣泛性、隱蔽性的特征,并且,在Web3.0的時代背景下,信息流動性變強、法益種類增加。但該類犯罪通常有跡可循,完全可以通過事前預防來避免上當受騙。
互聯網的特征是分布式體系和包切換技術信息傳遞方式,這就造就了互聯網管理方式的非中心性。由此造成犯罪人的個體力量提升,社會的管控力量降低。現階段的計算機網絡系統本身存在不少漏洞,容易受到木馬病毒攻擊,且防火墻難以全面、及時地發現并處理潛在的安全風險,給犯罪人提供了可乘之機。
雖然電信網絡詐騙具有智能化的特點,但政府可以采取更先進的技術手段加以應對。目前,我國已經設立F、I、L、J、K根鏡像服務器。為進行全面有效的監管,可以繼續推進頂級域名解析節點部署,建立更完備的網絡基礎設施。也可以建立健全預警攔截系統,攔截詐騙電話和詐騙短信,限制呼入高風險電話、封停涉詐電話號碼、封堵涉詐APP和網址。在使用技術手段發現潛在受害人后,可以安排專門人員電話勸阻、上門見面勸阻。各地方合作建立覆蓋全國的安全網絡,構建全方位的防范體系,廣泛、全面地推送預警線索。除了捕捉、攔截涉詐信息,公安部可以與中央網信辦、工信部以及相關互聯網公司加強溝通聯絡,通過電信詐騙案件偵辦平臺向民眾不定期推送預警信息,防患于未然[8]。我國已成為全球最大的網絡零售市場,為應對網絡購物詐騙,支付機構應當不斷提高資金透明度,保證網絡支付的安全性,同時加強與中國人民銀行、銀保監會的配合,快速凍結涉詐賬號,及時止付涉詐資金,不斷完善應急機制,為人民群眾挽回經濟損失。
在 web3.0 時代,網絡平臺已經實現與網民的智能互動并且向用戶提供個性化、精準化的信息推送服務[9]。2016年《中國網民搜索行為調查報告》顯示,信息推送模式強力沖擊用戶主動搜索信息的行為模式,互聯網搜索服務在用戶網絡生活中的重要性有所降低。換言之,網絡平臺的功能不限于“單純通道”或技術保障,它通過記錄用戶觀看不同信息的時長和數量,利用“云計算”推測用戶的興趣點,為用戶定制個性化的信息服務。用戶看到的信息正是網絡平臺篩選后的結果,網絡平臺已經具備控制平臺內信息流動、向用戶推送個性化信息的能力。
由于網絡平臺在過濾涉詐信息方面的作用日益顯著,網絡犯罪追責的重點應該是網絡平臺,諸如信息發布、搜索引擎、即時通信、網絡游戲、網絡直播、網絡購物、廣告推廣、應用商店等網絡服務提供者應當切實承擔社會責任,根據政府設定的標準承擔普遍性監控義務,預測平臺可能遭遇的網絡風險,健全風險評估制度和風險預警機制,過濾涉詐、涉賭信息和網站,履行網絡安全保護義務,為龐大的網絡群體和體量巨大的網絡經濟保駕護航。
電信網絡詐騙的隱蔽性給犯罪嫌疑人提供了物理幫助和心理支持。與傳統的詐騙相比較,電信網絡詐騙的犯罪地點難以確定,并且犯罪嫌疑人可以自由地進入或者退出網絡。例如冒充好友詐騙,犯罪嫌疑人以被盜號者的名義實施詐騙,一旦被識破,其可以立即消失得無影無蹤。雖然任何犯罪完成后都會留下蛛絲馬跡,但電信網絡詐騙的犯罪痕跡儲存在電磁介質中,數據由數字或者代號經過特定算法轉換形成,數據具有匿名性,容易被修改且提取難度大[10]。而此類案件的偵破周期長,使得犯罪嫌疑人認為作案后不會被抓獲,在僥幸心理的影響下接連實施犯罪行為。
網絡空間不會永遠罩著隱秘的面紗。2017年我國頒布《網絡安全法》,其中明確規定用戶在享受網絡接入、域名注冊、信息發布、即時通信等服務以及辦理固定電話、移動電話等入網手續時,必須提供真實姓名和準確身份證號等信息,反之,網絡運營者不得為其提供相關服務。雖然以法律形式確立了實名制,但社會生活中仍存在“偽實名”用戶,即有些用戶表面上已經進行實名認證,但認證材料與本人并不相符,有許多人都是通過網絡購買或盜竊別人的身份信息[11]。毫無疑問,網絡實名制有助于確定真實身份,增強犯罪透明度,提高犯罪成本,打消犯罪人通過隱藏身份來逃避法律責任的僥幸心理。
電信網絡詐騙犯罪呈現出利用公民個人信息炮制精準騙局的趨勢。中國司法大數據研究院公布的數據顯示,2016—2018年,獲取個人信息后設計針對性詐騙的案件在電信網絡詐騙案件中的占比為18%—20%。如2016年的“徐玉玉案”便是犯罪嫌疑人針對高考學生進行詐騙導致的悲劇。一些相關行業的從業人員和網絡黑客通過合法或非法渠道獲取公民個人信息,然后通過數據交易平臺將信息販賣給進行電信網絡詐騙等犯罪活動的犯罪嫌疑人,這已然形成了一個黑色產業鏈[12]。犯罪嫌疑人在掌握了公民的職業、車輛、房產、保險、親眷等個人信息的基礎上,分析各類人群的社會心理,設計的騙局迷惑性強,被害人難以識別。例如吳某侵犯公民個人信息案(1)參見(2020)皖11刑終195號判決書。中,吳某非法獲取公民個人信息71301條,其中有38015條信息包含通信內容等信息,吳某將信息提供給他人,供網絡放貸使用。
在獲取大量詳細的公民個人信息后,犯罪嫌疑人利用理財信息,進行網絡投資詐騙;利用公民的姓名、身份證號、手機號、具體住址等信息,冒充公民本人行騙;利用被害人購買房產、汽車等信息,以減稅退稅為由實施詐騙。因此,要嚴格管理公民個人信息,建立數據分類分級保護制度,將涉及隱私的公民個人信息列為嚴格限制信息交易的類別,明確公民個人信息的監管主體[13]。同時建立數據安全應急處置機制,一旦發生數據安全事件,相關部門秉持認真負責的態度及時發布預警信息,最大限度地降低社會公眾被騙的可能性。只有嚴厲打擊侵害公民個人信息犯罪、切斷犯罪的黑色供應鏈,才能實現對電信網絡詐騙犯罪的全鏈條管控。
在電信網絡詐騙中,犯罪對象包括現實生活中可以流通的貨幣和游戲賬號、游戲裝備、游戲幣等虛擬財產。在虛擬財產與現實社會中的真實財產能夠建立對應或者換算關系時,就有了一定的現實性,可以成為犯罪對象。有的犯罪嫌疑人可能缺乏正確的認識,認為詐騙虛擬財產不是犯罪;有的犯罪嫌疑人雖然知道自己的行為是受譴責的,但認為電信網絡詐騙與殺人、放火不同,是運用自己的智力和知識賺錢,與其他合法的掙錢方式沒有區別。因此,有必要強化保護虛擬財產的意識。在地域性、家族性詐騙團伙所在的地區,要加強法治宣傳教育,并通過親友的力量規勸詐騙人員投案自首[14]。
普通公民通常認為自己不會受到黑客的攻擊,因而缺乏基本的防范意識和防范能力。實際上,所有互聯網的使用者都可能成為電信網絡詐騙的受害人。在虛假中獎類詐騙中,被害人因為天降橫財而喪失了基本的戒備心,犯罪嫌疑人利用其貪欲進行詐騙;在網絡交友類詐騙中,犯罪嫌疑人先與被害人進行溝通,在建立親密關系后實施詐騙;在冒充好友類詐騙中,犯罪嫌疑人通過查看聊天記錄掌握基本信息,再冒充被害人的親朋好友實施詐騙,迷惑性較強。因此,加強反電信詐騙宣傳、增強公眾的安全防騙意識和技能是治本之策。對于微博中獎、粉絲福利等新型電信網絡詐騙形式,公安部門應充分借助新聞媒體等宣傳力量,及時向社會發布電信詐騙典型案例、預警信息、作案手法以及破解策略等,擴大防騙信息傳播的受眾面。
部分電信網絡詐騙的受害者損失較小就自認倒霉,不向公安機關檢舉揭發。例如,浙江省永康市偵破的“2016·11·17系列性木馬網絡詐騙案”,犯罪團伙用木馬病毒盜取微信、QQ賬號及密碼詐騙被害人銀行卡資金。該案中,每個被害人損失金額都很小,分別是幾十元、幾百元或幾千元不等,但總涉案金額近千萬元[15]。被害人都不向公安機關舉報,這會在一定程度上助長犯罪者的囂張氣焰。因此,要充分調動公眾參與反詐活動的積極性,營造全民參與打擊電信網絡詐騙犯罪活動的社會氛圍。
近年來互聯網絡迅猛發展,數字福利普惠大眾,電信網絡詐騙隨之興起。截至2020年12月,我國網民規模達9.89億,互聯網普及率達70.4%。網絡社會與現實社會深度融合,電信網絡詐騙也不斷改頭換面,讓人防不勝防。雖然徹底消除電信網絡詐騙犯罪并非易事,但依靠政府、企業、社會等多元力量的緊密合作,定能共同構建全方位的電信網絡詐騙犯罪防控長效機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