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漢口譯策略與方法（二）

鮑川運

口譯是一個認知壓力不斷超負荷的過程，因此譯員在訓練的過程中需要掌握并使用各種幫助減少認知壓力的方法。增加譯員的自動化處理能力，減少每項任務所需的精力，是減少口譯認知壓力的有效策略。當然，這些策略還需要進一步落實到具體的方法上，經過大量的練習，才能成為口譯在壓力之下能夠運用自如的能力。

英漢結構上的差別給翻譯造成相當程度的干擾。英文的句子形式嚴謹，具體的表現就是英文句子中的各個組成部分往往是通過語法手段進行顯性的銜接，例如介詞、連接詞、副詞、分詞等等。而這些詞性在中文中恰恰也都存在。“當……的時候”“在……的情況下”“關于……”“對于……”“雖然……，但是……”，這樣的結構在中文也非常普遍。將英文的這些結構詞用對應的翻譯方法轉換成中文的相同結構，往往也是行得通的。因此，很容易形成一種定式思維，使翻譯受到英語結構的影響。我們這一節主要討論英語句子結構的連接方法及其處理策略。

我們看看下面這個例句：

When he went into the room， he saw his father sitting in his rocking chair reading a book.

這是復合句，用連接詞when將兩個從句連接在一起。但是這句話的翻譯，可以有以下三種形式：

①當他走進房間的時候，他看到父親正坐在搖椅上看書。

②他走進房間的時候，看到父親正坐在搖椅上看書。

③他走進房間，看到父親正坐在搖椅上看書。

這三句話雖然在語言風格上有所不同，但在意思上應該都是正確的，在表述上，一句比一句簡潔。第一句是與英文完全對應的翻譯，中文使用“當……的時候”的語法結構，完全對應英文里when這個狀語從句。第二句則省略了“當”，但保留了“……的時候”。第三句干脆將“當……的時候”完全省略。這三個不同的處理方法，揭示了中文一個很有意思的特點，即中文語法雖然有與英文相對應的連接方式，如“在……的時候”“當……的時候”“雖然……，但是……”“即使……，也……”，但在實際使用中，結構的省略是常見的現象。中文句與句之間的關系并非都需要顯性的語法結構銜接。很多情況下，是一種語義上的銜接，也就是我們經常說的“意合”。

中文語法結構的這種靈活性，給翻譯，特別是口譯帶來了很大的便利。在高度緊張的情況下，任何能夠對語言的理解或處理進行簡化的方法，都能幫助減少口譯的認知壓力。

我們看看如何將這種方法應用于具體的翻譯實踐中。

請看下面這個例句：

After we had an extensive discussion with the other group on this important issue， we decided that we should go ahead with the plan and forget about the budget.

這也是復合句，如果按照語法結構對應的方法，應該是這樣翻譯：

在我們跟另外一個組就這個重要問題進行了充分的討論之后，我們決定馬上實施計劃，不再考慮預算了。

我們也可以省略after這個連接詞，這樣翻譯一下：

我們跟另外一個組就這個重要問題進行了充分的討論之后，決定馬上實施計劃，不再考慮預算了。

或者再簡單一點：

我們跟另外一個組就這個重要問題進行了充分的討論，決定馬上實施計劃，不再考慮預算了。

我們再看另外一句：

Although he is retired now， he still works for at least five hours a day.

雖然他已經退休了，可是他每天至少還是工作五個小時。

將連接詞省略，即為：

他已經退休了，可是他每天至少還是工作五個小時。

再看一句：

While I thought he was going to come to the party， he didnt show up.

雖然我覺得他會來參加派對，但他最后還是沒來。

將連接詞省略：

我覺得他會來參加派對，但他最后還是沒來。

這幾個例句使用連接詞表示的都是簡單的時間關系或讓步語氣。當然，譯者根據具體場景和表述意圖，可以在中文中使用語法連接方式。如果省略連接詞，則是通過短句，按照時間順序、邏輯關系，一句一句排列下去，句和句之間形成語義上的銜接。中文的第一句話形式上雖然是陳述句，但往往不是主句，而是為后面做鋪墊，句子中意思的轉折也常常發生在句子中間。例如：

①他今年80歲了，可是他堅持下地干活兒。

②他今年80歲了，早該頤養天年了。

③他今年80歲了，可是看起來一點兒不老。

句首連接詞的省略，在中文是一個很簡單、很普遍的現象。但是在英文句子結構的強烈暗示或引導之下，在口譯認知壓力超負荷的情況下，譯員不一定能夠很自然順利地避免原文的干擾。對應地使用英文的連接結構，自然也沒有問題，但是中文結構便顯得略微復雜。在分秒必爭、壓力重重的口譯過程中，如果能夠采用比較簡化的表述方式，自然有助于減少口譯認知壓力。但需要先了解其中的道理，然后通過大量的練習，形成一種習慣的處理方法。

我們再看看其他可以用在句首的連接詞。

Before he decided to take the cruise to the Caribbean， he had first checked his bank account balance.

①在他決定乘游輪暢游加勒比海之前，他先查了一下銀行戶頭里還有多少錢。

②他決定乘游輪暢游加勒比海之前，先查了一下銀行戶頭里還有多少錢。

這里表示的是時間關系，事情已經發生。

Before he decides to take the cruise to the Caribbean， he will need to check his bank account balance first.

①在他決定乘游輪暢游加勒比海之前，應該先查查銀行戶頭還有多少錢。

②他決定乘游輪暢游加勒比海之前，應該先查查銀行戶頭還有多少錢。

這句話講的是還沒有發生的事情，形式上是表示時間關系的結構，但在意思上是條件句：如果要去暢游加勒比海，先要看看戶頭上還有多少錢。在這兩種情況下，省略句首的連接詞都不影響意思的表達。

除句首的連接詞外，我們看看在句子中間的連接詞如何處理。

He had visited ten universities before he finally decided which one to go to.

①在他最后決定上哪一所大學之前，他參觀了十所大學。

②他參觀了十所大學，終于挑出了自己想上的大學。

這句話也表示了時間關系，但連接詞是用在句子中間。中文的翻譯，既可以按照英文的語法結構，將before翻譯為“在……之前”，將句子的順序顛倒一下，也可以按照英文的順序，不作顛倒，將前后兩個部分分別譯成兩個短句，中間的before根據意思采取不同的譯法。

我們再看一個例句：

She must pass two very difficult exams before she can get her degree.

①她在拿到學位之前，必須先通過兩個非常不容易的考試。

②她必須先通過兩個非常不容易的考試，最后才能拿到學位。

這個句子形式上表示時間關系，但在意思上是條件句。如果按照時間順序，中文必須要顛倒順序才能表達，時間狀語在先，主句在后。但如果按照條件句的方式翻譯，處理方式則可以靈活一些，不必顛倒句子順序，當然，句子中間的before就必須采用不同的方式翻譯。

無論是中文還是英文，時間狀語從句除表示時間關系外，還可以表示原因、條件等等。

例如：

His reaction was one of shock， grief and disbelief following the death of his beloved high school teacher.

這句話里面用following這個短語表示了時間關系，如果按照時間關系翻譯，可以這樣處理：

在他非常敬愛的高中老師去世之后，他感到震驚、悲痛、難以置信。

但是following也可以表示原因：

他感到震驚、悲痛、難以置信，（因為）他非常敬愛的高中老師去世了。

形式上都有時間關系，但其中的原因是不言而喻的。特別是最后一句的處理方法，兩個短句放在一起，中間不需要任何語法銜接手段，其中內在語義關系一清二楚。

從這些例句可以看出，翻譯的認知不是一個抽象概念，學習翻譯也不是記住幾個學術名詞就一勞永逸了。將宏觀的認知概念落實到可操作的層面，就是系統透徹地熟悉和了解兩種語言的表述習慣。學習語法形式，更要學習語法所表達的意義，這樣，就能打破形式，真正抓住語言的內涵。學習翻譯的同學經常聽到老師要求，要學會抓意思，但有時候可能覺得無從下手。那么對于英譯中來說，第一步就要學會如何打掉結構。沒有了結構，只有句子和短語，就會迫使你將注意力放在語言的內涵上，在理解意思的基礎上重新組織結構。?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