蕊紅

本文主人公
張利興和朱鳳蓉雖是吳淞中學同班同學及清華校友,但真正相愛相知,還是來到大漠后。
張利興從吳淞中學畢業時,國家百廢待興,一心想學尖端原子能技術的他,考進清華大學工程物理系,次年轉入新籌建的工程化學系,研究怎么從鈾礦里提煉鈾。雖然畢業后去的都是艱苦地區,但那時候的張利興是一個熱血青年,對于未來可能面臨的艱苦,并不在意,他只想學好專業,將來可以用學到的本領報效國家。
1964年10月16日,我國第一顆原子彈在羅布泊起爆成功。當時還是清華大學大四學生的張利興,聽到這個消息后,十分振奮。畢業后,他義無反顧地報名前往新疆馬蘭核試驗基地。臨行前,他鼓起勇氣,找到還在學校做畢業設計的朱鳳蓉。一張合影,定格了兩個年輕人淳樸的笑容,也定格了一輩子并肩戰斗、攜手奉獻的人生。
朱鳳蓉最初考入的是北京外國語學院留蘇預備部,入學一年后,她轉入清華大學工程物理系就讀,學的專業是工程物理系最保密的專業同位素分離。朱鳳蓉至今記得,她的系主任告誡同學們:“你們都是來自全國各地的佼佼者,都想著成為愛因斯坦、居里夫人式的科學家。但我特別要告訴大家,你們學了工程物理系,就要時刻準備著到最艱苦的地方去,甚至犧牲自己的生命。”
1966年朱鳳蓉從清華大學畢業。她原本可以留在北京工作,學校希望她留校當老師,但朱鳳蓉卻有著更遠大的理想和目標。國防建設正是用人之際,核試驗放射化學診斷急需專業人才,她做出了與張利興一樣的選擇,義無反顧趕赴大漠深處的馬蘭核試驗基地。
滿懷科學報國的雄心壯志奔赴馬蘭后,讓朱鳳蓉驚喜的是,在這荒涼的大漠深處,他與張利興再次重逢了。
“有一個地方名叫馬蘭,你要尋找它,請西出陽關,丹心照大漠,血汗寫艱難,放著那銀星,舞起那長劍,擎起了艷陽高照晴朗朗的天……”一首《馬蘭謠》,訴說著多少奮斗的青春。多年以后,當滿頭華發的張利興和朱鳳蓉再次哼唱起這首《馬蘭謠》時,初到馬蘭時的情景,依然歷歷在目。這個中國核試驗起步的地方,留給年輕的張利興和朱鳳蓉的第一印象就兩個字:荒涼。
那里除了建好的幾排房子,什么都沒有,連最基本的生活設施都不完善。這里自然條件十分惡劣,綿延八百里的荒漠上,天上無飛鳥,地上不長草,風吹石頭跑,夏天溫度高達四十多度,冬天溫度低至零下二十多度。基地創建初期,這里的生活尤其艱苦,每天喝的水又苦又咸,吃的東西都是從外面運進來的,除了海帶、粉條、土豆外,很少能見到青菜。
面對惡劣的自然環境和艱苦的生活條件,張利興和朱鳳蓉沒有打退堂鼓,帶著堅定的理想和信念,在這里扎下了根。他們在這里相知相愛,一起打拼事業。1969年12月12日,他們領了結婚證,將兩張單人床拼到一起,到基地的軍人服務社買了些糖果分給戰友們,就算是完成了終身大事。
1974年,他們的女兒出生。為了給女兒增加營養,朱鳳蓉便托人從上海捎了一些雞蛋過來。這些輾轉幾千公里的雞蛋,對于他們來說十分珍貴。他們沒舍得吃,而是想方設法用這些雞蛋孵化出小雞。然后每到周日,夫妻倆就騎車去山里挖野菜喂雞,順帶再撿些牛糞,給他們的菜地施肥。他們靠自己的雙手在荒涼的馬蘭種出了綠葉菜,還種活了上海崇明的金瓜。
就這樣,張利興和朱鳳蓉扎根在沙漠里,創造著屬于他們的精彩。在他們眼里,生活的艱苦不算什么,在馬蘭拼搏的歲月,除了艱苦,也很美好。在這里,有潔白的雪山,有荒漠上盛開的野花,有他們熱愛的事業。他們不是沒有機會離開這里,1990年,浦東開發,母校老師力邀他們夫妻倆到清華在浦東設的點工作,夫妻倆婉言謝絕了老師的好意。在之后的歲月里,深感肩上責任重大的他們,仍然義無反顧地堅守在戈壁,做著平凡而偉大的工作。
在研究室,朱鳳蓉研究的是核試驗放射化學診斷。她和研究室同事們加班加點工作,在研究碳粒離子源技術的過程中,成功地將檢測靈敏度提高了幾十倍,使這項技術達到了國際先進水平,為診斷核彈性能提供了準確可靠的數據。
在朱鳳蓉為工作拼命的同時,張利興也一心撲在工作上。他的研究重心是地下核試驗。張利興和他的地質水文研究室伙伴們冒著生命危險,艱苦奮戰了近5年的時間,終于在1969年9月23日零時15分,成功試爆了新中國第一次平洞地下核試驗!
“在馬蘭的每一天,我們都身處看不見的‘刀山火海。”時過多年,張利興回憶起曾經的崢嶸歲月時說,“我們的事業,決定了我們就是在大漠奮力地拼搏,在戈壁默默地生活。干的是驚天動地的事,做的是隱姓埋名的人。”
隨著中國國防事業的不斷發展,馬蘭基地不斷壯大的“核元素”越來越受到世界的關注。在幾十年孜孜以求、鞠躬盡瘁的拼搏中,張利興和朱鳳蓉漸漸成長為基地的科研骨干、國防科學領域的棟梁之材。從1958年6月組建中國核試驗基地,到1996年9月中國簽署《全面禁止核試驗條約》,我國成功進行了45次核試驗,朱鳳蓉參與37次,張利興參與29次。
1997年,張利興被中央軍委授予少將軍銜;2000年,朱鳳蓉也被中央軍委晉升為少將。
多年以后,當空中升騰的蘑菇煙云早已散盡,平沙莽莽定格為書架上的照片,張利興與朱鳳蓉榮歸故里回到了上海。少小離家老大歸,半個世紀的大漠風沙,將他們的青絲吹成了白發,但他們歸來依然是“少年”。
如今,愛唱歌的朱鳳蓉退休后和張利興一起,加入了平均年齡超過74歲的清華大學上海校友會藝術團。他們在歌聲中,回憶崢嶸歲月里大漠戈壁的青春和愛情,唱起最動聽的少年的歌。
2021年2月,在央視網絡春晚的舞臺上,他們這群平均年齡74.5歲的清華學霸,唱起歌曲《少年》。他們挽起衣袖,激情唱響:“我還是從前那個少年,沒有一絲絲改變……”現場激昂的氣氛,讓觀眾感動淚目,他們用鼓掌和歡呼,向這群眼里有光、心里有愛、為共和國的發展做出過巨大貢獻的老人表達著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