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群羅 寧宇旺
(新疆財經大學 經濟學院,新疆 烏魯木齊 830012)
改革開放四十多年來,我國經濟保持著中高速增長,在世界主要經濟體中名列前茅。2020年,我國國內生產總值達101.6萬億元,穩居世界第二,創造了人類經濟發展史上的奇跡。但是在高投入與高污染的粗放型經濟增長模式的背后,能源消耗加劇與環境趨于惡化等經濟增長質量問題日益嚴峻,顯然這種經濟發展模式是難以為繼的。為了轉變經濟發展模式實現經濟轉型,2017年黨的十九大報告明確指出我國經濟要從高速增長發展階段轉向高質量發展階段。2020年編制的“十四五”規劃又進一步明確指出要堅持穩中求進工作總基調,以推動高質量發展為主題。由此可見,高質量發展已成為我國今后經濟發展的重要方向,以及制定經濟政策的基準。
人力資本作為促進區域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關鍵影響因素,在我國人口自然增長率下降、人口紅利逐漸消失的背景下,越來越受到各地政府的重視,“搶人大戰”愈演愈烈。而在人才集聚中,交通基礎設施扮演著關鍵角色。完善的基礎設施不僅可以通過投資的乘數效應直接推動經濟發展,而且可以間接降低交易成本,通過擴大市場規模和促進勞動要素流動,擴大勞動者搜尋工作的半徑、知識外溢的半徑等方式促進經濟發展。通過以上分析,人力資本和基礎設施投入之間的關系決定了可以將兩者納入同一個框架中研究其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作用。那么,人力資本與基礎設施投入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作用方向和大小如何,基礎設施投入如何調節人力資本與經濟高質量發展兩者之間的關系,研究這些問題對更合理、高效地利用基礎設施來進一步發揮人力資本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作用有重要意義。
隨著十九大報告提出我國經濟已由高速增長階段轉向高質量發展階段,學者將研究的目光逐漸聚焦于經濟高質量發展上。目前,一些學者對高質量發展的基本內涵進行了深入探討。金碚[1]認為高質量發展就是為滿足人們不斷增長的真實需要的經濟發展方式、結構與動力狀態。任保平和李禹墨[2]認為高質量發展的基本內涵理應包括:經濟發展水平的高質量、改革開放的高質量、城鄉建設發展的高質量、生態環境的高質量、人民生活水平的高質量。高培勇認為高質量發展并不是一個毫無依據的標簽,而是有著實實在在內容的科學范疇:在秉持新發展理念的同時,更好地滿足人民逐漸增長的美好生活需求,契合改善供給側結構、提高供給質量的發展需求[3]。
人力資本對經濟增長的研究中,Murphy認為人力資本會通過某些路徑的影響,導致經濟增長的乏力甚至是經濟的衰退,比如說通過加劇社會的不平等、提升失業率、人力資本錯配等路徑[4]。他認為人力資本自身并不能起到平穩經濟的作用,甚至不能促使經濟從衰退中實現復蘇,而擁有較高平均受教育年限的西班牙和烏克蘭近期經濟的不景氣似乎也佐證了這一觀點。但是大部分經濟學家對此持否定態度,Romer[5]提出的內生增長模型,把人力資本與技術進步視為內生增長理論模型中關鍵的輸入因子,用以探析人口增長與經濟增長之間的相互關系。文榮光和王江波[6]基于中國省級面板數據,研究發現,提升人力資本與促進產業結構優化升級會對GDP的增長起到正向影響的作用。張文愛[7]的研究表明,人力資本對經濟增長的影響是顯著為正的,并且提高勞動力素質與物質資本質量可以對經濟增長產生顯著的間接影響效應。
關于基礎設施投入對經濟增長的影響,陳杰[8]研究發現,交通基礎設施建設對我國各地區的經濟增長起到了顯著的促進作用,并且這種促進作用具有顯著的區域性差異。曹躍群[9]研究發現,基礎設施在總體上顯著地促進了各個區域經濟的增長,但是這種關系并非是線性的,而是存在著倒“U”形的影響關系,同樣這種影響關系也呈現出區域的異質性。徐瑾和潘俊宇[10]發現,由于存在時間與空間上的差異,使交通基礎設施對各地區經濟增長的影響也存在異質性,而且隨著基礎設施投入規模逐漸從小規模變成大規模,它所產生的規模效益也會呈現出由小到大直至趨于平緩的趨勢。
部分學者則圍繞人力資本、基礎設施與經濟增長三者間的關系展開研究,但成果較少且不夠深入。劉晗與曹祖文[11]從農業的視角切入,發現人力資本與私人資本對農業經濟的增長起到了顯著的促進作用,但是基礎設施投資則阻礙了農業經濟的增長;從長期來看,人力資本積累對農業經濟增長的影響最大。李強[12]在研究中發現基礎設施投入與人力資本積累之間的關系存在著“擠出效應”,并且相對于基礎設施投入而言,人力資本對經濟增長的推動作用更強更顯著。張先鋒等[13]研究發現,完善的基礎設施對區域全要素生產率起到顯著的正向促進作用,當加入人力資本分層集聚及其與交通基礎設施的交互項時,對區域全要素生產率同樣起到了顯著的影響。
綜上所述,對人力資本與基礎設施投入如何作用于經濟增長的相關研究較為豐富,但是對于基礎設施投入如何影響人力資本與經濟的高質量發展兩者關系的研究較為少見。所以,下文將結合2004—2017年省級面板數據,采用熵值法構筑經濟高質量發展指標體系,并運用固定效應模型來做實證研究,進而探討人力資本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作用路徑,以及分析基礎設施投入如何調節人力資本與經濟高質量發展兩者之間的關系。
經濟學家對于經濟增長理論機制的探析從未停歇,而在經濟增長理論中,人力資本作為關鍵的投入要素,對經濟增長發揮著重要作用。人力資本主要是通過直接影響效應與間接影響效應作用于經濟增長。數量上,可以通過直接增加人力資本的有效供給。比如,通過實施義務教育,提高勞動力的人均受教育年限;或者通過提升職業教育的比重擴大對勞動力的職業技能培訓,提升勞動力的知識與技能水平,達到改善勞動力生產效率的目的。這些都可以直接促進經濟的增長。鄒薇和代謙[14]在研究中發現,發展中國家要發揮后發優勢,學習和借鑒發達國家的先進技術與管理經驗并非一帆風順,因為這取決于發展中國家的人均人力資本水平。只有積累了一定人力資本的發展中國家才有能力模仿和學習發達國家的經驗與技術。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實施了“科教興國”與“人才強國”戰略,提升了公民的受教育水平,降低了文盲發生率,加上之后實行的“引進來”與“走出去”相結合的發展戰略,我國的人才可以學習國內外先進的技術與管理經驗,走上了由模仿到創新的發展道路,促進了我國產業的發展與轉型升級,提高了資源的利用效率,改善了資源的分配方式,從而間接實現了人力資本對經濟的影響作用。由此提出假設H1。
H1:人力資本對經濟高質量發展有顯著的促進作用。
基礎設施是一國經濟發展的重要保障,大量研究表明基礎設施投入可以通過投資的乘數效應直接推動經濟的發展,但是各區域之間存在著明顯的異質性影響。除了直接作用于經濟增長,基礎設施投入還可以充當調節變量,調節人力資本與經濟發展之間的關系。通過增加基礎設施投入來完善當地的基礎設施條件,有利于產業的集聚、物資的流動和人才的流動與集聚。而隨著人力資本的集聚,企業可以從眾多的人才中招聘更加合適自身的員工,并且降低了企業削減低效率的員工所需承擔的調整成本,提高了企業競爭力與地區經濟發展活力[15]。完善的基礎設施還有利于擴大勞動者尋找工作的半徑,降低尋找工作的成本,同時擴大以人為載體的知識與技術的傳播范圍,知識的外溢作用得到了顯著增強。因此,基礎設施投入不但可以直接作用于經濟增長,而且還可以通過發揮自身的調節作用,通過影響人力資本的流動與集聚來降低企業的用工成本與交易費用,激活經濟發展的活力,提高經濟發展質量。所以在此提出假設H2。
H2:基礎設施投入會調節人力資本與經濟高質量發展間的關系。
結合各省區市經濟高質量發展實際,考慮指標選取的穩定性與可得性,本文借鑒任保平[16]構建的高質量發展指標體系,從經濟增長動力、經濟增長結構、經濟增長穩定性、福利與成果分配和資源利用與環境保護五個方面構建一級指標,指標體系構建如表1所示。

表1 經濟高質量發展指標體系
測度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指標(QUA),需要先對其相關指標進行標準化處理,即無量綱化,以便對擁有不同單位或量級的指標進行比較和賦權。進行無量綱化之后,需要對評價體系中的各項指標確定權重,以便進行下一步的指數計算。為了減少指標評價的主觀性,本文采用客觀賦權法中的熵值法確定各項指標的權重,并以此計算出經濟高質量發展指標(QUA)。具體的測算步驟如下:
第一步,為了消除各個經濟指標單位或者量綱上的不同,需要對各個經濟指標的數據進行標準化即無量綱化處理。本文指標數據主要涉及正向指標與逆向指標,對于指標的無量綱化處理計算公式如下:
①正向指標標準化的計算公式:

②逆向指標標準化的計算公式:

第二步,確定各個經濟指標的信息熵Ej:

第三步,計算各個經濟指標的權重:

第四步,計算各省區市的經濟高質量發展指數:

在上述計算公式中,i代表各個省區市;j代表測度指標;n代表省區市的個數;m代表指標的個數;max(Xij)與min(Xij)代表Xij的最大與最小值。QUAi高質量發展指數在0—1之間,QUAi越靠近1代表經濟發展質量越高,越靠近0則表示經濟發展質量越低。
由于測算年份是2004至2017年,測算的最終結果數據較多,所以選取了2017年各省區市的測算結果進行對比分析。如圖1所示,北京的經濟高質量發展指數(QUA)最高(0.6084),說明北京在我國經濟的高質量發展中起著引領作用;上海、天津、廣東、江蘇、浙江和山東位列其后,其高質量發展指數(QUA)均大于0.4;甘肅的經濟高質量發展指數是30個省區市中最低的,為0.2781。30個省區市2017年的高質量發展指數平均值為0.3759,有22個省區市低于平均值,由此可見我國經濟發展質量并不平衡,高質量發展水平整體較低。大部分省區市的經濟高質量發展水平需要向北京等地看齊,優化本地經濟發展結構,進一步提高經濟發展質量。

圖1 2017年30個省區市高質量發展水平得分情況
1.被解釋變量
被解釋變量為經濟高質量發展指數(QUA)。依據高質量指標體系中各項指標的數據并用上文列出的熵值法測算得到各個省區市的經濟高質量發展指數。
2.核心解釋變量
本文采用平均受教育年限代表人力資本水平[17]。根據受教育年限不同對其賦予不同權重,其中文盲0年,小學6年,初中9年,高中12年,大專及以上16年,其計算公式為[18]:

其中,HURt表示第t年的人力資本水平;Pi表示6歲及以上人口中第i個教育層次的人口數量;Ei表示第i個教育層次人員的受教育年限;P為六歲及以上的總人口數。
3.調節變量
基礎設施投入(INF)為調節變量。本文借鑒童健和武康平[19]對基礎設施投入的劃分,選取各省區市固定投資中“交通、倉儲和郵政業”“科學研究和技術服務業”“信息傳輸、軟件和信息技術服務業”投資額衡量基礎設施總投入。
4.控制變量
本文的控制變量參見表2。

表2 控制變量定義表
5.數據來源與處理
由于《中國環境統計年鑒》中二氧化碳排放量、廢水排放量與工業固體廢物產生量等數據只更新到2017年,因此在借鑒前人研究成果,考慮數據的可控性、可測性和可得性的基礎上,本文整理了除港澳臺、西藏之外的30個省區市2004—2017年的平衡面板數據進行分析。原始數據主要來源于ESP數據庫、《中國統計年鑒》、《中國人口與就業統計年鑒》和《中國環境統計年鑒》等。為了消除數據的劇烈波動和異方差,對文章中的絕對量變量即人力資本(HUR)、基礎設施投入(INF)、技術市場成交額(TEACH)和專利授權總數(INNO)進行對數化處理。為了在進行調節效應分析時減少多重共線性,對自變量人力資本(HUR)和基礎設施投入(INF)進行中性化處理。數據處理與實證檢驗使用STATA16軟件。本文變量的描述性統計情況如表3所示。

表3 變量描述性統計
為了研究人力資本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作用與基礎設施投入對兩者的調節效應,構建模型如下:
構建的第一個模型主要是考察人力資本(HUR)直接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構建的第二個模型主要考察將人力資本與基礎設施投入一同納入模型時,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構建的第三個模型主要是為了研究基礎設施投入如何影響人力資本與經濟高質量發展兩者之間的關系。

公式(3)中,β1表達的是在其他變量保持不變時,人力資本的平均變動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β2表達的是在其他變量保持不變時,基礎設施投入的平均變動對高質量發展的影響;β3表達的是在其他變量保持不變時,人力資本與基礎設施投入的交互項的平均變動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
本文構建了固定效應模型并進行了實證檢驗,其中模型(1)是人力資本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基準回歸模型;模型(2)在模型(1)的基礎上加入了基礎設施投入這個調節變量后的基準回歸模型,研究的是將人力資本與基礎設施投入納入同一個分析框架時對高質量發展的影響;模型(3)在模型(2)的基礎上納入新的變量 HURi,t*INFi,t,它是人力資本與基礎設施投入的交互項,加入該變量后可以研究基礎設施投入對人力資本與經濟高質量發展兩者之間關系的調節作用。基準回歸結果如表4所示。

表4 基準回歸結果
由表4可知,從模型(1)的實證研究結果看,在5%的顯著性水平條件下,人力資本每提高一個百分點,經濟高質量發展水平將提高0.213%,這表明人力資本顯著地促進了經濟的高質量發展。其主要原因在于,人力資本作為經濟增長的關鍵影響因素,在數量上,人力資本的直接供給增加會導致產出的增長;人力資本作為知識與技術的重要載體,互相之間可以學習與交流,在干中、學中實現從模仿到創新的突破,提高了經濟產出效率,改善了經濟發展質量。從模型(2)的實證研究結果看,人力資本與基礎設施投入對經濟高質量發展均起到了顯著的正向影響作用,除了人力資本之外,基礎設施條件也是影響地區經濟發展的關鍵因素,基礎設施投入力度大的區域往往其基礎設施條件較好,可以吸引企業家來投資興業,擴大市場規模,促進人流物流的流動,活躍市場并且降低企業的交易費用,這些都促進了經濟增長質量的提高。從模型(3)的實證研究結果看,人力資本與基礎設施投入對經濟高質量發展起到了顯著的正向作用,并且模型(3)加入的交互項HUR*INF,在5%的顯著性水平下,顯著正向影響經濟高質量發展,同時模型的擬合優度從模型(1)的0.880上升到模型(2)的0.910、模型(3)的0.920。這說明基礎設施投入這一變量的加入,在人力資本與經濟高質量發展兩者之間起到了正向的調節作用。因此模型(1)、模型(2)和模型(3)的實證研究結果驗證了假設1和假設2。
控制變量的回歸結果顯示:第一,總體說,政府干預對經濟高質量發展起到了阻礙作用,但是并不顯著。財政支出會在一定程度上通過乘數效應作用于經濟增長,但是伴隨著財政支出的增加會導致私人投資的擠出效應,抑制了市場在經濟中發揮的基礎性作用,不利于經濟的穩定發展。第二,人口密度在總體上對經濟高質量發展起到正向的促進作用,但是結果并不顯著,人口密集地區有利于勞動密集型產業的發展,從而降低當地的失業率,起到了維護社會穩定的作用,并且人口密度高,人員交流密切,容易增強知識的外溢效應,這對經濟高質量發展起到了良好的促進作用。第三,技術市場成交額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不顯著。第四,專利授權總數對經濟高質量發展起到了顯著的促進作用。通常用專利授權總數用衡量技術進步水平,技術進步有利于提高生產效率與管理水平,促進經濟增長的質量。
做穩健性檢驗時,可以通過擴寬或者是縮短時間的長度來檢驗實證研究的結論。李衛兵和張凱霞[20]在研究空氣污染對企業生產率的影響時做的穩健性就是將原本的樣本期從1998—2013年調整為1998—2007年。本文同樣縮短樣本的時間,將研究的樣本期從2004—2017年縮短為2007—2017年。由于篇幅限制,不再列出具體驗證結果,穩健性回歸結果中主要解釋變量的符號都顯著為正,這與基準回歸結果一致,從而證明了本文回歸結果的穩健性。
本文構建了高質量發展的指標體系,采用熵值法測算了2004—2017年30個省區市的經濟高質量發展指數,并基于理論機理與固定效應模型分析了人力資本、基礎設施投入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研究發現,勞動者的素質與技能水平是影響經濟增長質量的關鍵因素,人力資本對經濟高質量發展起到了顯著的正向影響;在加入基礎設施投入這一調節變量,來研究基礎設施投入如何影響人力資本與經濟高質量發展兩者之間的關系后,得出的結果依然顯著,證明存在著調節效應。基于此,本文提出以下政策建議:一是實行“內培外引”的人才戰略,不斷強化人力資本內生驅動力,同時實現“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效果。具體而言,可以通過加大對教育的投入力度,尤其是對職業技術教育的投入力度來不斷優化人才結構,有效引導不同層次與結構人才的有機協調與良好互補,減少人力資本的錯配;此外還要推動人力資本高級化,提高技術創新力度,以此來促進經濟的高質量發展。二是加強基礎設施投入,尤其是在鄉村振興背景下,要加大對鄉鎮基礎設施的投入,發揮政府對基礎設施投入的關鍵性作用。當前,我國的基礎設施投入對經濟高質量發展正處于正向影響階段,應該更關注基礎設施的投資結構與效率,優化基礎設施投入的效率與結構,提高新型基礎設施投入在總投入中的比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