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萬芹
摘 要:民間環保NGO在生態文明建設和生態治理方面發揮著重要作用。文章通過對民間環保NGO的類型行為及影響機制的分析發現,一些倡導型環保NGO試圖通過制度化渠道影響政府的決策與立法,有較強的維權和監督訴求,并會組織群眾參與一些集體維權行動;但對于大多數的督促型、宣傳教育型和休閑體驗型的環保NGO來說,仍采用組織內部動員和媒介動員的方式開展環保行動,較為傳統和保守,甚至只是一些宣傳教育和體驗休閑式的參與性活動,并沒有維權內涵和影響政治過程的訴求。因此,在我國,環保NGO多采用傳統手段來推進生態文明建設,通過制度化渠道影響政府決策的倡導型環保NGO并不占主導。
關鍵詞:倡導型環保NGO;環境維權;生態治理;策略性參與
中圖分類號:C912.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5099(2022)01-0041-08
一、問題的提出
近年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圍繞生態文明建設提出了很多戰略性思想,強調“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堅持打好污染防治攻堅戰,守護藍天、碧水、凈土”“共謀綠色生活、共建美麗家園”等。這些思想回答了為什么要建設和怎樣建設生態文明的理論問題。2020年,為進一步推進生態文明建設,國務院出臺《關于構建現代環境治理體系的指導意見》(以下簡稱《意見》),明確提出要“構建黨委領導、政府主導、企業主體、社會組織和公眾共同參與的現代環境治理體系”。《意見》認為應發揮多元主體的協同治理效應,共同推進生態文明建設和綠色發展。這對當前的生態文明建設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也是國家治理體系現代化的重要體現。
在多元主體協同治理框架中,社會組織并非天然具有代表社會的自主性意識[1],但與具有官方背景的環保組織、高校的社團和國際背景的環保NGO相比,民間環保 NGO 的“草根”屬性更強,維護環境權利和影響政府決策的訴求也更強[2]。民間環保非政府組織(NGO)已經成為生態文明治理的重要參與主體[3]。民間環保NGO較強的行動能力和影響公共政策的能力也被視為社會組織和公眾參與在中國興起的標志之一[4-5]。因此,不少研究沿著公眾共同參與的視角對我國環保NGO展開研究[6]。但也有學者并不主張從此視角進行分析,認為此視角有夸大市民社會觀念之嫌,難以對中國環保NGO有更加貼切的分析[7];中國當下的民眾廣泛存在權利義務感不強、參與意識不足的現象,無法實現廣泛的公眾共同參與[8-9]。
基于此,有學者提出應采取另外的解釋框架,政府與環保組織的關系并不對立,是頗具中國特色的合作與監督關系[10]。從我國民間環保NGO參與生態文明治理的行為特質看,我國環保NGO的行動較為保守和謹慎[11]。從“群眾參與”的視角來分析我國民眾的參與行為更為貼切,認為“我國的民眾參與,并非一種公眾參與,是獨具特色的,民眾參與的目的不是學會制度化地表達與維護個體的合法權益、監督政府的決策與執政過程,而是認同與支持現存體制,通過參與,參與者成為服從紀律的群眾的一分子”[12]。劉巖等在分析中國式群眾參與和社區參與時,也認為我國當下的社區參與仍采用傳統的行政動員手段和人情手段,居民在參與中被納入了社區建設和國家政權建設過程之中[13]。一些對環保集體行動和公眾參與行為的研究認為在現有的制度框架下,行動者必須運用某些傳統行動策略來實現有效的利益表達[11],是一種弱組織行動,而非制度框架內的組織談判和公眾施壓[14]。
上述兩個研究視角對認識我國的環保NGO具有重要的啟發意義,然而,近年來,隨著政府職能的轉型和生態文明建設的提出,環保社會組織本身也發生了很多變化,民間自生自發的環保NGO越來越多,內部分工更加精細,類型也更加多元[15]。環保社會組織在較為寬松的政治和法律環境下,擁有的權利越來越多,工作方式越加多樣化,行政問責、環保維權行動和環境公益訴訟越來越多,這就對以往的研究提出挑戰,也促使我們重新認識當下環保組織的性質和行為。
本文在上述兩個分析視角的基礎上,通過實地的調研和經驗研究來分析當下民間環保NGO的類型行為特點及其運行機制,以說明生態文明轉型下民間環保NGO發生了哪些變化。在研究對象的選擇上,為了凸顯環保NGO的民間性,本文選擇了一些土生土長和自生自發的民間環保NGO作為研究的重點,可更好地觀察其集體行動和民間屬性。在研究方法上,本文主要采用質性研究方法,以實地調研、案例解剖為基礎,對環保NGO展開深入的研究,同時利用公眾號、新浪微博等搜集資料,后期還利用QQ、電話、微信等補充資料信息,以完善和驗證本文的觀點。本文所選取的14個環保NGO遍布全國這14個環保NGO分別是:自然大學、阿拉善湖北分會、合一綠學院、創行中國武漢大學分會、福建正榮基金會、湖北行澈環保、綠色荊楚、神農架野生動植物保護協會、十堰稻草圈圈、湖南曙光環保、湖南綠色瀟湘、銅草花大冶環境志愿者保護協會、安徽蕪湖生態中心、古村之友湖北分會。,但選取自然資源較為豐富、環保NGO相對活躍、經濟欠發達的中部地區作為考察重點,以更好地理解環保組織發展的現狀。此外,在類型上,除了選取一線的環保組織作為研究對象,也選取了上游的基金會、中介環保組織、全國大型環保組織等各類社會組織,以全面理解環保社會組織的類型、內部生態及運作。
二、環保NGO的類型行為
調研發現,環保NGO之間并不是同質的,而是存在一定的類型分化。按照環保組織主要的工作方式和業務內容我們可以把環保NGO分為倡導型環保NGO 、督促型環保NGO、宣傳教育型環保NGO、休閑體驗型環保NGO[16]。需要說明的是,倡導型環保NGO也會采用宣傳教育的方式,或推出休閑體驗類的項目,但并不作為倡導型環保NGO的主要工作方式和業務內容。每一種類型的環保NGO都有自己主打的業務內容和工作方式,不同類型的環保NGO在各自的領域,起著不同的作用,并且其性質和社會影響力也不同。
1.倡導型環保NGO
從單個環保NGO的運行和發展來看,每個環保組織的資金來源和運轉方式是不同的,主要的業務內容和工作方式也不同,環保NGO之間存在很多差異。一些資源較多的環保NGO逐漸走向職業化、專業化和科層化,但也有很多環保NGO仍是非職業化或半職業化的。這些職業化和專業化程度較高的環保NGO,往往有著穩定的資金來源,主要是各類基金會和大型慈善社會組織的項目資金支持;有著較強的社會關系和公關能力,他們也代表著環保NGO發展的前沿,引領環保NGO發展的方向。這些環保NGO的領導人員和工作人員,每年都會接受專業的業務培訓,也會到國外學習、交流,因此,這類組織能夠較快地接觸和學習國外先進的工作方法。因此,在工作方式和發展方向上,能更快地與國際經驗接軌。這類組織更側重于制度化的維權手段,熱衷政策研究和倡導工作,因此被稱為倡導型環保NGO。他們主張維護公眾的各種環境權利,推動政府信息公開,也熱衷于進行實地調研、政策研究,進而影響決策者的決定,因此他們成為很多環保NGO學習轉型的方向。
這類倡導型環保NGO會在一些大的環境污染事件上,采取集體行動的方式。由于環保NGO天然的民間屬性,群眾信任度較高,也容易動員群眾開展維權行動,再加上環保組織熟悉環保知識和法律知識,擁有較強的對外公關能力,很容易成為公眾的意見領袖和帶頭人。這類NGO有較強的維權意識,有一定的社會關系資源,利于開展集體維權行動。一些公眾特別是環境污染受損者,在環保NGO的宣傳動員下,為了維護自身受損的權益,會參與到環保NGO組織的集體行動中來。他們在參與過程中認識到環保的重要性,成為具有維權意識的環保志愿者和愛好者,甚至成為環保機構的工作者。
與此同時,不排除一些利益受損群眾只是策略性地參與,他們主要是為了獲得一定的補償而參與到環保行動中來,這類群體也會通過抗議的形式表達自己的利益訴求,但他們的參與只是策略性的,會根據自身利益補償的多少決定是否采取進一步的行動,并不是為了環境保護。一旦補償達到自己的預期,他們就會終止行動,而不會關心最終環境是否有所改善。
2.督促型環保NGO
從資金來源和組織發展狀況來看,督促型環保NGO的職業化和專業化程度并不高,無論是組織發展的正規化程度、人員構成,還是資金來源,都不如倡導型環保NGO。因此,這類組織大都沒有實現科層化和專業化,工作人員也沒有實現職業化,主要是一些志愿者或半職業化的人員,組織成員一般都有自己額外的兼業收入。組織的規章制度也難以完全履行,組織決策往往由一兩個人來決定,并不按照民主價值和正規程序走。由于很多組織成員是業余的,專業技術人才和社會資源缺乏,導致這些組織在環境監測、政策研究、法律訴訟、社會動員方面存在較多弱勢。但工作人員在長期的學習和培訓下,能夠了解基本的環境污染知識,熟悉基本的監測操作,能夠開展環境污染治理工作,并督促企業和政府采取相關的整改措施。
此外,在工作方法和影響方式上,這類組織也較為保守。這類環保NGO主要是致力于環境污染調查和督促政府進行環境污染治理,并不涉及較為敏感的環境公益訴訟和抗爭維權行動,也不是特別重視影響政府的立法決策和參與環境治理的政治過程等。其主要業務內容是進行基礎的污染治理工作,監督政府和企業有關污染治理的行為。他們主要的工作方法就是調研和舉報,最多動員媒體和網絡的力量進行宣傳,以督促政府和企業履行自身的職責。
這類組織主要是一線的、初創期的環保NGO或者是一些非職業化的、非專業化的環保NGO ,資金較少、也不穩定,人員流動性大。部分組織偶爾與一些大型環保組織合作開展一些政策研究和倡導類的工作,或參與一些公益維權活動,但并不占主導作用。不過,近些年來,在一些倡導型環保組織的培訓和引領下,督促類的環保組織也把制度化的維權、倡導等作為自身發展和轉型的方向,從而更加深入地介入到環保行動中去。
3.宣傳教育型和休閑體驗型環保NGO
宣傳教育型和休閑體驗型環保NGO是兩類最為保守的環保組織,環保行動也十分謹慎,基本上很少涉及敏感性的項目,也不會采取過激的方式。這兩類環保組織主要是以開展環境教育宣傳和自然休閑體驗為主要的業務內容,較少參與到污染治理、維權行動和政策倡導等工作中去。這類組織與政府關系不錯,也會參與一些政府項目。這類組織的運轉經費來自一些自身開展的經營項目,還有部分志愿者和社會的捐助以及少量的基金會支持。
這兩類組織主要行動目標就是促進環境宣傳和公眾環境教育,提高公眾的環保意識,而不是為了維護某種抽象的權利、進行政策倡導或參與影響政府決策。他們所組織的一些環保行動大都是一些“身體參與性”的活動,例如生態假期、徒步旅行、自然體驗、制作簡裝防霧霾儀器等,組織群眾走進自然、進入現場體驗環境保護的重要性,讓公眾參與進來。一些組織也會舉辦一些課程或進入學校進行公益講座,教授一些法律知識和環保知識,教育公眾維護自身的合法權益。總之,這兩類組織重在提高公眾的環保意識,并不會參與到實際的環保行動中來。因此,他們不會涉及什么敏感業務或是采用激烈的工作方法,也沒有很強的進取和擴張欲望,很少會影響政府立法和環保決策。
通過上述環保NGO的類型劃分,我們可以看出,我國環保NGO在經過一段時間的發展后,已經出現了一定的分化,一些倡導型環保NGO發展起來了。這些NGO為了維護公眾的環境權利,也會采取集體行動或制度化的維權方法。這類組織大多是職業化和專業化的,運轉資金主要是基金會和企業的捐贈,更類似于職業化的維權組織。某種程度上,這類環保NGO成為獨立于公眾、企業、政府之外的,具有較強行動能力的環保力量。但對于其他類型的環保組織來說,更傾向于采取保守的公眾教育、自然體驗、舉報、網絡曝光等手段。此外,需要說明的是大部分環保NGO內部無論專職人員還是兼職人員大都是剛畢業或正在實習的大學生,但全國大學的環保NGO或基金會等往往有一些城市白領和精英人員的參與。此外,環保NGO的行動并沒有形成廣泛的公眾參與,公眾參與仍是少數人的事情,主要是一些污染受害者、高校環保社團的志愿人士和城市精英階層。
三、環保NGO的影響機制
近年來,隨著國家、市場和社會三者關系的變化和轉型,環保NGO在發生類型分化的同時,其影響機制也發生了較多變化,主要體現為以下幾個方面。
1.環保NGO之間的相互助力與合作
環保NGO之間的相互助力與合作是環保NGO基本的影響機制之一。調研發現,不僅省市地域范圍的環保組織之間相互熟悉和合作,跨區域的環保社會組織之間也十分熟悉,環保社會組織在全國范圍內形成了一個聯動的網絡和社交圈子,既可以跨區域動員與合作,也可以分地域、分領域實現分工和合作。正是這些聯結的社會資源,使每一個環保NGO都能通過微博、微信、qq等方式相互聯絡,在全國范圍尋找公益資源和支持,面對一些破壞生態的事件,能夠共同呼吁、譴責,并號召大家一起行動起來。每個NGO都可以鏈接一定的資源,從而把更多的公益資源調動起來,共同應對環保組織所面臨的問題。環保組織之間也可以在一些項目上開展合作,甚至展開全國性的聯合行動,以產生較大的影響力,改變事件發生的進程。
從環保NGO內部的組織網絡和結構來看,環保NGO在全國范圍內形成了三個梯隊,第一梯隊是全國大型的基金會、知名環保NGO和環保知名人士,他們的業務范圍相對廣泛,有廣泛的社會資源和影響力,有較強的動員能力,他們是各界的精英,是環保NGO資源的主要提供者、技術和經驗的傳播者、也是環保議題和方向的引領者。他們通過項目的形式、活動或會議論壇等,引領全國環保NGO的發展。第二梯隊主要是區域或地區范圍的環保NGO,他們的動員網絡和業務范圍主要集中在特定的區域內部,主題和業務也相對有限,他們的主要資金來源于各個基金會和大型NGO的項目支持,相對來說,資金運轉較為穩定和充足,在較為穩定的資金支持下,他們也實現了專業化和職業化。他們同樣接受全國大型環保NGO的技術支持,經常參與這些機構的交流和培訓,接受他們的引領,并積極配合他們的業務,展開全國性的大型行動,因此,該梯隊的環保NGO工作方法較為前沿,但業務范圍和主題也會受到一定限制。第三梯隊主要由地方性的小型環保NGO或民間環保人士構成,他們大多數是半職業化或無職業化,屬于民間力量的自發行為,甚至有的環保組織僅有一人支撐。他們當中,少量的組織能拿到全國性的項目支持,也有一些能拿到第二梯隊環保NGO的友情項目和幫助,但大多數是靠自身的志愿力量。他們主要在地方范圍內開展基本的環保業務,影響力有限,工作方式也較為傳統。
各地環保組織聯合成一個全國性的網絡,能夠產生巨大的效應。地方以下的環保組織可以借助全國大型環保組織的影響力來間接產生影響,并通過媒體呼吁,獲得社會資源和群眾支持。以湖北省內的行澈環保為例,作為僅有2-3個專職人員的小型環保NGO,行澈環保在武漢乃至湖北的環保治理領域都有較大的影響,這種影響離不開各地環保組織的支持。行澈環保不僅熟悉湖北省的環保組織,而且熟悉湖南、重慶、安徽等地以污染治理為主的環保組織。在成立之初,不僅得到重慶兩江、天津綠領等環保組織的幫助,還得到阿拉善、騰訊、阿里巴巴等基金會的項目和支持,同時與合一綠學院、公眾環境研究中心、自然之友等全國性的環保組織進行合作,以拓展自己的影響力。
當然,小型和一線的環保組織并不只是汲取的角色,它們也是全國環保類公益組織的一環。一些全國大型的環保組織,往往需要一線環保組織提供的實地調研數據和信息來豐富自己的數據庫,并需要與他們合作來開展一些項目。特別是全國性的項目,往往需要各個地方環保組織的支持和配合。因此,從機構大小來看,單個環保組織是弱小的,但從組織網絡和行動網絡以及資源支持網絡來看,其能量、行動力和影響力是巨大的,他們共同構成一個全國性的聯動網絡。正是這種聯動網絡使環保組織之間能夠相互助力和合作,產生意想不到的巨大影響力。
2.媒介的擴充和傳播作用
利用媒體的影響力來擴充自己的影響力是環保NGO又一重要影響機制。環保NGO組織內部的聯動,再加上媒體的宣傳,就能把NGO的作用和影響力發揮到最大。媒體的作用就像擴充器一樣,把一個弱小環保NGO的發現和聲音極大地傳播出去,造成輿論壓力,產生了數量級的影響力,并通過宣傳造勢,引起社會的廣泛關注。一般來說,小型、初創期的環保組織,在還沒有足夠影響力的時候,單純通過自己的行動和力量,難以得到政府支持,參與的一些復雜的環境事件也不會得到政府和企業的有效回應。但是,借助媒體曝光、傳播和群眾輿論的壓力,政府和企業都會變得緊張,會及時回應這些組織,也會更加重視對問題的處理。因此,利用媒體和各種網絡媒體的力量去倒逼政府和企業行動就成為一個有效的工作方法。
可以說,媒體是環保組織督促政府和企業行動的一把利劍。當下,中央政府和民眾對環保問題的關注,也讓媒體有了極大的報道熱情。他們往往會主動找到環保組織,并曝光一些尖銳的、危害較大、企業影響力較大、新聞價值較高的熱點問題,從而引發轟動效應。媒體和環保NGO作為政府職能的監督者有著天然的親和力和利益合作需求,往往能在一些有轟動效應的較大環境事件上產生合作,基本上每一起大型的環境事件中,都少不了媒體的宣傳作用。一方面,媒體有影響力,但需要信息資源和引發公眾情緒的焦點事件,另一方面,環保民間組織容易引起焦點事件,但缺乏足夠的社會影響力,而兩者合作卻可以起到擴散和轟動效應。以全球最大的化肥制造商湖北宜化公司的污染事件為例,該事件就是在一些小型環保組織與媒體的通力合作下被報道出來的,企業被央視曝光以后,政府也介入進來,宜化公司對環保NGO的態度也發生了很大轉變,由最初的不友好到主動找到環保NGO來協商解決,企業也加緊了污染治理的步伐,通過生產程序改造升級、污染物處理等解決企業環境污染問題。宜化公司污染問題的處理就是環保NGO與媒體通力合作的結果。只不過,環保NGO在利用媒體的力量時,也會謹慎對待,因為稍不注意就可能導致一個企業倒閉。除了傳統的新聞媒體外,微博、微信等也成為環保NGO常用的媒介形式,并能夠在較短的時間內,產生較大的社會影響力。
3.公眾參與和社會支持
除了上述影響方式之外,呼吁公眾參與和社會支持也成為環保NGO重要的影響機制。公眾參與主要通過兩種方式:一是資金支持;二是人力支持。隨著市場經濟的發展和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公眾向環保NGO提供的資金支持越來越多,資金支持是公眾參與的重要表達方式之一,社會捐贈的增多,表明了我國公眾環保意識的提高和環保參與程度的增強。這些社會捐贈占環保NGO收入比重的多少,直接影響了環保NGO能夠在多大程度上獨立于政府、企業,擁有自主權。因此,環保NGO十分重視來自公眾的參與和支持,每年也會開展一些項目和活動來募捐集資。
此外,人力支持也很重要,特別是志愿者力量的壯大。很多環保組織都有自己的志愿者,分為核心志愿者和外圍志愿者,其中一些核心志愿者也可以作為環保NGO的半個工作人員,間接地壯大了NGO的力量,同時,他們也是環保NGO 獲取一線信息、擴充力量、發展專業人員、聯結外部資源的重要來源。這些志愿力量都是來自各行各業,有不同的技術和能力,能夠提供智力支持、技術支持等,并且有著較廣的社會關系,能夠較大程度上動員社會力量。一般來說,志愿者主要來自三個群體:一是城市白領、專業環保人士和媒體人等;二是大學內部的社團和志愿者;三是相關利害者,遭到直接污染和迫害的群眾。特別是在一些較為嚴重的污染事件和環保事件上,環保NGO都希望越來越多的公眾參與進來,一起行動,從而對政府和企業形成壓力,不乏一些環保組織會采取集體維權的形式,組織群眾維護自身的環境權益。例如,在筆者調研的環保組織中,湖南曙光環保為了維護鎘污染受害群眾的利益,帶領群眾與政府相關部門協商。公眾的參與和支持成為環保NGO重要的工作方式之一,參與的程度也在增加,公眾的參與和支持也直接體現了我國公眾參與的質量。但總體來說,公眾的參與和支持十分有限。當下環保NGO最主要的收入來源仍是基金會、企業捐贈和其他中介環保NGO的支持,公眾捐贈仍然是少數。在人力方面,除了全國知名的環保NGO,大多數環保NGO的志愿者數量并不多,少則十來人,多則百人。
4.制度化的維權渠道
制度化的維權渠道是近年來環保NGO較為熱門的影響方式。隨著國家陸續出臺一些法律、政策等,把環境保護和監管的權力讓渡給環保社會組織,環保NGO越來越重視采用制度化的維權方法。例如2015年新修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環境保護法》、2016年的《慈善法》等就在不同方面授權環保NGO以“第三方”身份,介入到企業污染治理和政府的監管行為中,并能通過環境維權、行政問責和公益訴訟的方式[17],解決和彌補環境治理中的“政府失靈”和“市場失靈”現象。在環境維權方面,除了政府對公眾的知情權、參與權、表達權、監督權、損害賠償權等重視,環保社會組織也努力提高公眾的維權能力。例如很多環保組織認為知情權是公眾參與環保行動的基礎,也陸續推出一些項目推動政府環境信息公開,讓公眾進一步獲得知情權,并推出特定的環保項目讓公眾參與進來。一些環保NGO為了維護公眾環境權益,還會采取集體行動和抗爭的形式。
政策研究和倡導是環保社會組織從宏觀層面來約束政府、企業行為的又一重要方式。環保NGO利用自己的專業知識優勢,通過實地調研撰寫相關研究報告,以供政府決策參考,并通過對行業發展、環保技術和有關法規政策的研究分析,制定更為專業的政策建議以影響政府決策,甚至提議新的立法方案,督促政府在立法方面和制度層面的建設。以湖南瀟湘為例,政策研究和倡導已成為組織發展和轉型的主要方向,僅2015年,就向環保部進行立法提議2項、兩會提案1項、向湖南省和長沙市政府進行政策建議8項,還有若干調研報告提交到相關的政策和環保部門,并通過會議演講方式等來表達自己的主張和訴求,得到政府相關部門的重視。
為了保護環境受損公眾的利益,特別是一些損害性環境侵權行為,環保NGO必要的時候,還會開展環境公益訴訟,以維護社會公眾的環境權益。例如2014年9月,53個血鉛超標家庭在湖南曙光環保公益發展中心和中國政法大學污染受害者法律幫助中心的幫助下,開始了公益訴訟之路,最終,涉嫌污染的化工企業也被關停徹查,并給予補償。總之,制度化的維權渠道成為近年來環保社會組織更為重視的工作方式,也成為一些環保社會組織未來重要的工作方法。
四、結論
推進多元主體協同治理已成為當下生態保護的重要方式。環保NGO作為國家和社會力量之間的媒介,無疑成為重要的參與主體之一,發揮作用的空間越來越大。但不同類型的環保NGO在生態建設和治理中的作用并不相同,其中,倡導型環保組織逐漸興起,但這類組織并沒有占主導。大部分環保NGO仍是較為傳統的教育型和體驗型的環保NGO,其主要作用機制是進行環境教育和宣傳,一些督促型環保NGO的工作方法也較為保守。在環保NGO所組織的集體環保行動中,除了一些維權型的利害相關者具備維權意識和環境保護意識外,其他的公眾大都是策略性地參與,主要是為了獲得較高的補償,而非抽象的環境權利。不少公眾的參與只是一些“身體參與”,作為自然體驗和休閑活動,并沒有參與政治決策過程和監督國家權力的訴求。而且,無論在資金來源,還是集體行動層面,普通群眾參與度都是不足的,大都是一些白領階層、知識階層、高校社團志愿者以及污染受害者參與,環境維權抗爭仍是少部分人的事情,在這里面精英階層起著主導作用。
從環保NGO的主要工作方式和影響機制來看,其主要是利用媒介力量和環保NGO組織內部的網絡動員向政府和企業施壓,以此來推動環境保護。一些職業化的環保NGO已經不滿足于采取傳統的手段方式,逐步轉為倡導型的環保NGO,他們一般接受了較為專業的培訓和技術指導,有著較強的權利意識和環境保護意識,也掌握了較為前沿的工作方法,參與環保行動的主要動機就是為了推動中國環境保護事業和維護公眾的權利。他們也會采取集體形式的公眾維權,試圖在立法和政策層面上影響政府的行為,推動政府的環境保護工作的進展,通過制度化的渠道來表達自己的權利和訴求。但由于公益訴訟、政策研究和倡導等制度化的維權方式成本和門檻較高,并不是大多數環保NGO采用的主要維權方式,更多是一些較高資質和擁有較多資源的環保NGO采取的策略。此外,需要特別說明,盡管目前環保NGO的公眾參與行動尚未成氣候,但在生態文明建設的背景下,也不排除在更多資源支持下,倡導類環保組織成為主導,公眾的環保督促行動更為頻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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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王勤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