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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敘事史到結構史:近代以來中國武術史研究的反思與轉向

2022-02-01 09:41:20鄭國華喻和文
上海體育學院學報 2022年9期
關鍵詞:武術歷史結構

薛 浩,鄭國華,喻和文

(1. 徐州工程學院 體育學院,江蘇 徐州 221018;2. 上海體育學院 新聞與傳播學院,上海 200438;3. 豫章師范學院 體育系,江西 南昌 330103)

1 問題的提出

在新歷史主義關照下,中國武術史研究始終遵循由大歷史觀下發生的歷史事實和小歷史觀下敘述的歷史故事這2個論域展開。在中國傳統史學語境中,“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1]乃是中國古代史學最基本、最重要的學術使命之一。因此,過去的武術成為中國武術史學的研究對象。在民國時期,以唐豪和徐哲東為開端的武術史研究勃然興起并取得了頗具代表性的研究成果,以致對近代中國武術史研究影響深遠并引領其走向縱深。百余年來,中國武術史研究的基本任務即通曉中國武術從古到今的演變脈絡,尋找不同歷史時期下中國武術興衰成敗之理,從而實現中國武術史研究從“正確性”到“真理性”[2]的轉換。換言之,中國武術史研究不僅要獲取正確、可靠的歷史知識和故事,還要以武術史實和史事為切面,探尋與之關聯的社會結構形成與變遷,以期從中尋求當下啟示。中國武術史學專著、專題論文研究量多面廣且日漸深化,主要以中國武術的生成與演變、傳承與發展以及傳播與推廣等為觀察視角和問題論域,試圖以中國武術的結構功能與國家、社會、個人選擇性需求間的聯系為解釋框架,圍繞中國武術重大事件、武術拳種派系流變與技術體系、武術人、武學思想等展開對中國武術的歷史考察和研究,并主要以編年體例和范式編纂成史,呈現趨同化和標準化特征,如國家體委武術研究院的《中國武術史》[3]、邱丕相的《中國武術史》[4]、周偉良的《中國武術史》[5]、郭志禹的《中國武術史簡編》[6]、余水清的《中國武術史概要》[7]、于志鈞的《中國傳統武術史》[8]、劉祖輝的《中國近現代武術思想演變的階段特征研究:價值取向的視角》[9]、程大力的《中國武術:歷史與文化》[10]等。這些武術史學著作記載著中國武術的總體歷史脈絡和重要歷史事件(典范歷史知識),對于整體認識中國武術的過去具有重要的理論和現實意義。典范歷史不一定是最真實的過去,之所以成為典范歷史是因為它最符合當前的社會現實,或最能反映人們對未來社會現實的期盼。當前最能代表典范歷史知識的就是由國家(或代理其權力的機構與個人)編審出版的教科書或史學著作。

縱覽近代以來中國武術史相關文獻,主要沿循“從先秦出現的技擊理論到漢唐、宋元散見于兵書文學史志中的資料,從明代技擊理論的成熟到近現代中國武術現代化的大發展”[7]這一邏輯主線,其基本述清了中國武術總體發展脈絡、支脈流派以及在各個歷史時期所呈現的功能嬗變與階段特征,這不僅為中國武術史研究作出了重要歷史貢獻,還豐富了中國武術史學的理論體系。然而,從史學反思角度觀察和思量中國武術史研究,卻依然存在一些不足、不深、不到之處。

(1)從研究內容和范圍看,大多數武術史研究都局限于編年史和典范史,對散落在民間、村落中的邊緣歷史、小歷史等社會本相的研究則是鳳毛麟角,但這些史志也是中國武術歷史不可抹去的一部分。就武術史學文獻研究看,整體上呈波浪式上升趨勢且不斷走向縱深和細化,主要集中于拳種流派、古籍文獻、武術名家、武術器械、民間組織、發展變革等方面。其中,對武術史料的挖掘整理依然不足,如在武術拳種/流派演變歷史研究中,常以清晰的歷史脈絡撰書成文,簡單地標明其淵源、厘清其脈絡,但往往止于以時間為軸的敘事性研究而不知其所以然。不僅如此,在實然中的武術史研究及其范式也主要以文字資料作為重要文本來撰史,即回溯性追認。因受困于史料的缺乏,有時不得不采用假設或含混表述、跳躍式撰寫,甚至以邏輯連接替代證據連接。而對于散落于民間的稀有拳種、器械等失傳現象,如何去發現挖掘碎片化、近乎失傳或消亡的歷史素材和史料,也是影響撰史的關鍵甚至“致命”因素。

(2)從研究視角和問題看,雖然中國武術史是以武術起源、發生、發展為主線來研究與撰寫的,但是其作為一種特殊的社會現象,卻又不能僅局限于武術技術、門派、拳理、拳譜等演變過程的記憶與敘事,它與同一歷史時期的政治體制、經濟結構、社會變遷、人民主體需求等因素密切相關。倘若入乎其內進行人文話語互動,就會發現中國武術史研究較多地停留于一般現象性描述,未重點對其結構過程與歷史意義進行追述和重構,也缺少對中國武術這一社會表征形成原因的關注和探討,即缺少在當時社會結構性情境下“再現”中國武術的延伸探賾。例如,當下中國武術也面臨著諸多問題,是選擇回歸傳統還是繼續現代化,以及其在新時代對人的全面發展有何價值與意義等。這些問題皆應在近代武術史研究中有所體現,進而引發出一系列武術史學問題與問題域。這些歷史與現實問題更應得到中國武術史研究的關注和重視。

(3)從研究思路與方法看,目前中國武術史研究缺少綜合運用譜系學、文獻學、考據學和口述史等方法而未能形成證據鏈或多元互證,在思路上缺少以逆向思維找尋其文化邏輯起點以及“觀今宜鑒古”的歷史經驗總結。不僅如此,目前出自高等院校的武術史著作及教材似將武術定格為現代化思維下的類體育運動。這樣略攜文化自譴主義者的立場撰寫出的武術史或多或少都夾雜著西方史學思維底色和體育話語成分,不僅偏離了中國武術史觀映照下中國武術的本土特色與真實,而且是在異域思維下撰寫中國武術的歷史篇章。正如前奧委會主席薩馬蘭奇所言:“(武術)是一種拿著奇怪器械的特殊體操。”若以這種思維和方法來認識、理解中國武術,其本身就脫離了中國武術的生存語境與文化場域,不能完全理解其豐富的內涵和本意。如何正史?這就要求中國武術史研究不應站在別的立場[11],而應立于自身本位,在中國社會的本土情境中、在中國武術史前后承繼與結構變動中去發現、認識和理解,以此進行中國武術發展的時空敘事。

此外,在正史撰寫過程中既缺少文獻與民間史料的互證、武事情節與人事情境分析的參證,也缺少社會史、生活史、生命史以及心性歷史等相關研究的補證。其根本原因在于:當前中國武術史學觀念相對落后陳舊,不能反映最新的科學技術成就和時代精神風貌;中國武術史研究長期封閉,歷史觀念存在板塊結構;中國武術史學也未能正確、明智地處理傳統中國文化與外來西方文化及現代化之間的相互關系等問題。進一步而言,正因中國武術史研究存在傳統的觀察角度、既有的解釋框架和缺乏問題意識的提問方式,并且在不同歷史時期武術發展一直處于結構性變動中,才引發筆者對中國武術史研究的反思,探知中國武術歷史背后的結構性因素和意義網絡,即轉向中國武術結構史研究。這就要求從中國武術發展的演進脈絡和文化實踐中尋找中國武術史研究本土話語體系下的核心概念、對象內容與方法范式,以此拓寬中國武術研究視野,揭示隱藏在既有歷史文獻背后的、符合歷史邏輯的景象。

概念是反映對象本質屬性的思維形式[12],是人們進行判斷(命題)和推理的基本要素,沒有明確的概念體系和邏輯框架,就不會有合乎邏輯的推理和論證[13]。鑒于對中國武術史學反思和反思史學所呈現出的未曾研究、懸而未解、解釋不力或證據不足等問題,我們應重新走進歷史現場,用歷史和辯證唯物主義思維體驗觀察與深入考察中國武術史,用精準專業的概念體系和科學合理的方法手段研究中國武術的結構過程,用區域社會史和區域比較的視角與方法闡述中國地域武術的形成過程。在新時期,如何突破中國武術史研究的體例范式、解釋框架、研究視角和技術方法,以及如何在縱橫結構上實現文獻與民間史料互證,是中國武術史學深化研究的重要前提,也是新時代語境下中國武術史范式轉換的時代要求。

趙世瑜[14]結合蕭鳳霞[15]、劉志偉[16]等所提出的“結構過程”,認為“‘結構過程’既可作為不同區域歷史研究共同的核心概念之一,也可作為多學科區域歷史比較的理論平臺”。在對中國武術的研究基礎上,戴國斌[17]、郭志禹等[18]和劉祖輝等[19]分別提出中國武術的文化生產、地域武術、運用譜系學建構武術思想等概念和方法。這些術語和提法為中國武術史研究轉向、區域武術比較和拳種/流派建構史的研究提供了思路和啟發,也可作為多學科武術歷史研究的理論共識平臺。拳種在形成與傳續中,始終伴隨著人們的生存、生活與生命,在不同歷史時期承載著不同的功能,其本身也被賦予了超出自然屬性的社會和文化意義,對國家、社會和個人都能產生深遠影響。鑒于此,筆者以拳種為研究起始,將其作為一面微觀“透鏡”來探討中國武術在不同歷史時期是如何適應社會結構與變遷以及自身做出相應調整的,進而分析社會情境下中國武術自身的關系網絡和意義結構,同時,將拳種發展史與社會建構史結合起來,從注重拳種技術、功法、口訣、拳譜等模塊特征轉向注重拳種與其他要素間的結構關系和意義網絡,這也是區別于以往中國武術史研究的不同思路。

拳種可被看作一個地方性標識,它不僅代表某一地域武術現象,還可被作為微觀“透鏡”以觀社會、明事理。也正是基于“拳種標識”這個概念,才引發了對拳種、地域武術乃至中國武術是何以在復雜的社會背景下生產這一問題的縱橫雙向剖析,這進一步豐富了中國武術的歷史和社會意義。結構與譜系正是武術人通過有目的的行動而編織出來的縱橫兩向關系與意義網絡,且是一個連續性過程。由此,筆者將其引入中國武術史研究,結合戴國斌[17]所提出的“門戶生產”,基于結構功能理論視角在中國武術史研究中提出了結構生產。這一核心概念強調的不是由此編織出來的關系網絡和意義結構,而是結構生產過程,這一過程亦能將那些散見于民間與武術相關聯的小歷史、門派史、拳種史以及江湖野史等,特別是那些未被官方認定的稀有拳種、野拳等以及與武術相關的人、事、物等勾連起來,并將其納入中國武術史研究范疇,由此透射出每一歷史階段武術功能嬗變中人有預設性目的的行動以及復雜的環境狀態和社會規范對此的干預與影響。2010年,在中國香港地區卓越領域計劃(AOE)項目“中國社會的歷史人類學研究”的計劃書中,科大衛提出了“重要禮儀標識”的概念,即被地方社會成員所認可的客觀重要的禮儀傳統標識。拳種作為中國武術領域的單位功能性概念,也是中國武術共同體所廣為認可的武術史研究的核心概念之一,并將作為武術史研究的邏輯起點。

在拳種與譜系形成過程中,始終伴有個體或群體有意義預設或有目的的行動,從而使某個拳種與其他要素發生關聯并結成關系結構和意義網絡,這一過程可被視為結構生產。換言之,拳種與譜系形成過程就是在拳種標識邏輯起點上對中國武術縱橫結構形成機制和原因進行探索,并以此彌補編年體例武術史研究的不足,更加突出武術史研究的“中國話語”特色。譜系學是歷史學研究方法,能將局部的、零散的歷史記憶與知識糅合在一起,揭示武術文化、地方社會以及權力時空間的歷史聯系與互動方式。中國武術所有拳種都有其自身的傳承體系與結構生產過程,所以將譜系建構作為中國武術史研究的核心概念之一也就順理成章了。這些概念與方法的提出不僅可作為研究中國武術史的共識話語和分析單位,也可作為地域武術以及門派、流派和拳種間歷史比較的理論與實踐平臺。

拳種標識、結構生產與譜系建構這3個核心概念能有效地將武術的起源、發生、發展連接在一起,并貫穿于中國武術史的始與終,三者間具有中國武術史研究對象、內容與結構的邏輯關系。拳種標識是武術史研究的微觀“透鏡”,結構生產是武術史研究的客觀對象,而譜系建構是武術史研究的結果呈現。然而,僅以此來發現和撰寫中國武術史還遠遠不夠,因史學研究不僅要知其然還要知其所以然,既要知曉是什么、深究為什么,還要對此進行解釋和考證。故而,由此引發筆者對其進一步思考與延伸,并提出尋繹考證、逆推順述2個武術史研究的基本方法。對當下中國武術史研究而言,尋繹考證是技術手段,逆推順述則是新的敘事方法。如若拳種標識、結構生產、譜系建構這3個核心概念對應中國武術史研究的前提、對象與過程,即“研究什么”“如何發展”的問題邏輯,那么尋繹考證、逆推順述則是解決“如何研究與表達”的問題。

基于此,從拳種標識、結構生產與譜系建構3個核心概念和尋繹考證、逆推順述2個研究方法展開中國武術歷史的結構與變遷研究是對中國武術史研究范式的一種新設計,即沿循從對象到過程、從尋繹到考證、從史實到抽象、從方法到方法論的研究思路與解釋框架重新梳理和續寫中國武術發展的歷史脈絡,并通過對“中國武術史何以結構生產和結構再生產”這一問題的邏輯追問來解答中國武術和人類社會之間的相依相對關系,并以此從中國武術史這個立面探究社會建構史問題,從而在學理上形成中國武術自成一家的史學理論學說,或在實踐表達上為中國武術歷史勾畫出一幅新圖景。這不僅反映了現階段中國武術史研究發展的內在需要,也體現了中國武術史研究者在新時代的學術自覺和使命。

2 拳種標識:中國武術史研究的微觀視窗

2.1 拳種標識是中國武術史研究的微觀“透鏡”

在一般意義上,標識即為標記(marker)、標簽(label),就是用記號、符號或標志物來表達自己,用以區分他物而便于識別。標識具有導向性,是根據人的思維行動對空間信息具象表達的物體。拳種標識是基于禮儀標識概念并結合中國武術拳種自身特征提出的。科大衛認為,禮儀標識是指“地方社會的成員認為是重要的、實際可見的禮儀傳統指示物,包括稱謂、祭拜核心、建筑模式、宗教傳統等”[20]。趙世瑜[14]認為,“禮儀標識還應包含雕塑巖畫、藝術作品、口述傳統、儀式行為和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定義的物質文化遺產和非物質文化遺產等”。拳種是習武共同體廣為認可的中國武術共識話語,且諸如河南陳家溝太極拳、武當武術等拳種已被列入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據此知悉,拳種當屬禮儀標識范疇,筆者提出的拳種標識是由拳種與標識概念疊合建構的新概念。拳種是武術的基本單位,也是武術的基因和內核;門派是以拳種為紐帶所形成的一種武術組織,是拳種成熟的標志。它既是實際可見的,具體指區域社會武術共同體所認同的拳系和派別,呈現源流有序、拳理明晰、風格獨特、自成體系的特征,并業已被認可為該區域社會重要的標志性傳統文化指示物;同時也是武術人依據自身思維行動對某一拳種空間信息的具象表達。

拳種標識被視為中國武術史研究的微觀“透鏡”,其因如下:①拳種標識是地域武術的典型代表,其發展好壞直接表征了某地域武術發展的狀況,地域性拳種標識的歷史形成與確立也是對一個地域武術品牌的社會文化認同。拳種作為區域文化中最顯著的標識,其存在的時間往往較政治、經濟可能更為久遠,是這個地域文化史的象征和見證。②在研究中國或地域武術史時,沿循以點到線、以線及面的思路,亦可透過拳種標識建構地域武術史總綱與支脈的關系網絡與意義結構,共筑中國武術史的關系網絡和結構版圖,并對人的有預設性目的的行動及其影響之內外因進行嘗試性考察。③拳種標識是一個跨區域、跨文化概念,是中國武術地域文化的分水嶺。在不同的民族、地域和文化中均可找到各自的拳種標識,并將中國武術文化予以區分和整合,通過區域比較來回應跨區域武術史問題,從而達成一種整體性認識。因此,對拳種的認知并透視拳種所具有的價值和訴求的依存關系,是當下重新認知、發展武術的基礎和前提[21]。

拳種標識可作為中國武術史研究的微觀“透鏡”,不僅因拳種在中國武術歷史中扮演著重要角色,也因中國武術具有最獨特的性征、最微觀的結構。拳種標識是中國武術史研究的切入點和著力點,為武術派系技藝切磋與交流提供了統一性技術載體,也是區分中國武術文化與其他傳統體育文化的象征。①作為中國傳統文化的典型代表,武術融攝了儒家、道家、佛家等的思想,是以身體為載體將中國精神予以表達的哲學文化。拳種在中國武術結構生產過程中扮演著不可或缺的角色,其不僅是武術自身發展的需要,也是武術文化與國家、社會以及其他相關聯事物溝通的橋梁。②拳種標識為中國武術史研究者提供了一個相對統一的對話平臺和話語體系。拳種標識之所以能成為研究武術史學的統領式或共識性概念,在于拳種是中國武術文化與其他人類文化區別的顯著性標志。它還提供了一個可以討論的平臺,否則,地域武術以及各流派/拳種難以達成共識,不便理解和交流。③武術學界也曾提出要進行跨區域武術史研究,不再局限于某一區域、某一脈系、某一拳人進行地域武術史、門派史、生命史研究,而應在整體觀照下,在全域與地方、群體與個體間的互動統一中書寫和建構,以實現中國武術史跨民族、跨區域、跨文化研究。

關于中國武術史的研究問題也應置于不同時期社會情境中進行闡釋,即要下潛到微觀單元中去尋找問題、查找文獻、考證源流,否則只能得出一些似是而非、有史無據的文獻、片段或記憶。本文雖將拳種標識作為中國武術史的核心概念,但并非局限于某一拳種史或門派史的考察,而是將不同拳種的文化因素嵌入地域武術史,進而將不同的地域武術史連貫成為中國武術結構史。拳種標識概念的提出,還可將不同的拳種史、門派史與地域武術史嵌入中國武術史。一般而言,拳種標識既體現著地域武術文化的發展程度,也間接地反映拳種標識背后的地方社會制度所呈現的結構與變遷、共性與差異。由此可以看出,雖然通過其他方式或途徑也能達此目的,但通過該地域的拳種標識將其嵌入其中,是一個很好的窗口和題域。當然,僅把拳種作為識別和貫通中國武術歷史的共識性概念,并不足以完全體現或深刻闡述拳種標識在中國武術史研究中的重要意義和價值。這就要求我們不能僅將拳種標識本身作為中國武術史研究微觀“透鏡”,還應從拳種標識這個窗口出發,將拳種發展史與社會建構史結合起來,將拳種武德變化與時代風貌演變結合起來,從注重拳種技術、功法、口訣、拳譜等模塊特征轉向注重拳種與其他要素間的結構關系和意義網絡。正如科大衛談及傳統性標識的意義時所說:“我們這個群體的人都是有興趣研究地方制度怎樣與國家掛鉤的。”因此,通過上述對拳種與拳種標識這一概念的解構及闡述,對于學界及武術史家為什么重視拳種標識以及為什么由此切入來重構中國武術歷史,也應有了清晰的答案與合理的解釋。

2.2 拳種標識是一個“穿越歷史時空”的微觀結構

拳種的產生是中國武術技理體系逐漸走向成熟的標志[22],是區別于其他武術拳種的最核心要素。在中國博大精深的武術理論和技術體系中,在很大程度上是由拳種來劃分和厘清武術紛繁而龐雜的技術體系的,是依靠拳種來融匯和建構豐富的理論體系的。所謂拳種就是傳承有序、內容系統且獨具運動特點的拳術,是理、勢、法齊全且體用兼備的個體[23],是中國武術技理與文化的完整承載單元[24]。武術作為一種“擊有其術、舞有其套、文有其理、傳有其序”的超有機現象[25],構筑了武術文化中的重要社會事實。拳種是中國武術文化發展的重要標志,其形成是中國武術史上最具劃時代意義的蛻變,不僅奠定了武術的獨特面貌,也為后續發展框定了一個基本規模和方向[26]。在拳種的傳續、創新和發展過程中形成了自己的傳承體系,這本身就是一種歷史的自然續寫。正如王崗所說:“拳種是武術人與自身歷史對話的手段,放棄拳種,就是丟掉歷史。”中國武術每一歷史階段的變革、前進與發展都依賴于拳種的存在以及被關注的程度[21],但僅以拳種勾畫中國武術史的全域圖景也有一定的局限性。因為拳種是在特定歷史條件和文化背景下產生的,必然肩載著那個時期的歷史內容和文化信息[27],包括因拳種而派生的拳史典故、傳承譜系、門派觀念、代表人物、趣聞異說等。換言之,拳種負載的小歷史通過其關系和意義網絡生產出中國武術發展的結構史。因拳成史,正是一個個拳種的源流與歷史才匯聚成中國武術史總綱,其形成與演變也表達了中國武術史的“全息影像”。

拳種是中國武術傳承與延續的基本載體,集中體現了中國文化的思維、智慧、內涵和特點。拳種在創造與發展中始終伴有個體或群體有意義的預設或有目的的行動,締造出拳種與其他要素間的結構關系和意義網絡,這個過程即結構生產。拳種的變遷與發展是結構—行動—再結構—再行動的連續性過程,久而久之也便形成了拳種的結構歷史,且是一個動態過程。在拳種發展歷史中不存在沒有構造過程的拳種結構,無論是抽象的還是發生學的構造過程。如螳螂拳就是在少林拳攻防與比試基礎上,因地域文化與練拳環境等結構性要素影響,經武術人有預設目的的行動進行結構生產,而創立了螳螂拳門/派。戴國斌[28]在闡述門戶生產時,將門戶學有所得分為3個層次:第一層次是得到師父的東西,將師之技藝轉移到自己身上,繼承師之衣缽;第二層次是在不同體驗基礎上形成不同的技能、練就不同專長;第三層次是得到師父的東西而又形成自己的東西,既學會并掌握師父的拳術技理,又結合自身特點并將自身的思維、理念融入其中,形成一種具有新體驗的技術系統,從而光大師學、榮耀門楣。拳種在門戶的傳承與發展中,分別融入3個不同體認意境下傳承人的有意義或有目的的個人行動(包括個人思想、認識以及附著在身體里的技術哲學等),這僅僅是一種內因,還應高度關注圍繞在自身習拳周圍的環境、制度、信仰和文化等因素,這些因素共同作用于這一拳種,此結構生產才得以形成。

在中國整體文化關照下,若研究和敘寫中國武術史,不僅要在歷史進程中厘清某一拳種的發展脈絡、階段特征以及其與歷史場景的互動關系,還要能在不同區域中找到這一拳種標識,通過拳種標識使不同歷史或區域間的武術文化區分或整合起來,并將其嵌入中國武術這個大歷史。將參與行動的人和與之關聯的事物、空間、文化、傳統、信仰以及制度等勾連起來,架構起中國武術于時空之上的歷史橋梁,即通過中國武術這一微觀事項反映社會歷史情境的側面與真實。一方面,拳種作為中國武術傳承發展的根基和命脈,雖然眾多拳種的生產、傳承與發展在一定程度上支撐和架構起中國武術理論與實踐體系,但不能止于對拳種技術、功法、口訣、拳譜以及武德等模塊特征的研究,而應轉向注重拳種與其他社會情景性要素間的結構關系和意義網絡研究,即嘗試以自然環境、經濟生業、社會結群和文化習性等相關詞匯與理論描述與理解中國武術。另一方面,拳種的演進與變遷是地方社會秩序建構與變動過程的縮影,通過對拳種/流派史的考察,不僅能回答拳種自身的問題,還能通過拳種的發展流變觀察社會歷史是如何建構的,即拳種如何在區域社會運行和變遷中得以傳承和發展以及如何影響社會運行和參與調適社會秩序,或嘗試通過考察不同拳種的起承轉合來觀社會、明事理、析本質。因此,把拳種標識作為中國武術史研究的核心概念,不僅能以其識別和貫通中國武術諸流派的共性話語和切入線索,進而通過拳種發展史的層累建構匯聚成中國武術史的一支涓流,亦可將其作為一個微觀視窗透射不同歷史階段中國階序社會的運行、發展與變遷。

3 結構生產:中國武術史研究的范式轉換

中國武術不是孤立式發展的,其演進過程必然與其他各種社會現象或史事交織在一起并形成各種意義結構和關系網絡,這些關系網絡涉及武術拳種/流派分布的地理空間、村落形態、生業方式、社會組織、族群等級、宗教信仰以及文化儀式等方面,自此構成了地域拳種/流派的動態結構和過程。其中,地域武術拳種/流派的結構生產與過程不僅是對過去武術史學實踐反思的結果,也是武術史研究從編年史轉向結構史學理論證的結果。中國武術史的結構生產問題始于戴國斌[17]提出“從武術文化生產的基本特性出發,以文化轉換為線索,通過文化意義及社會譜系的重組,對武術文化及武術發展進行了一次尋求新解的嘗試”。根據歷史學研究方法,結合武術史研究的中國本土特點,將結構過程這一概念嘗試性地融入中國武術史研究,就此提出結構生產的概念,其表現于縱橫兩向的結構生產及其過程。其中,中國武術發生發展的過程與結果就是結構生產,而且是永無止境的,隨社會變遷與選擇進入下一個結構生產,即“結構再生產”。當然,中國武術研究框架下的結構也絕不是一個靜態的關系與意義網絡,而是基于某一特定歷史時期的精英行動、組織動員或國家行為共識共為下的結構網絡形成過程。

3.1 中國武術史在縱切面上的結構生產

皮亞杰[29]說:“無論是抽象的構造過程,或是發生學的構造過程,都不存在沒有構造過程的結構。”每一歷史階段的武術發展必然存在相應的精英行動、組織動員或國家行為等為實現特定目的而采取的策略行動,從而締造出中國武術與其他要素間的關系和意義網絡,即結構。如果把每一個歷史時期中國武術所呈現出的現狀、特點以及與之相伴的網絡關系視為一個結構,則具體指向某一歷史時期武術的人物、派別、拳種、功能、制度等相互交織而成的關系網絡,即結構生產。一般來說,結構是個人或群體按照某種目的性需求所采取的實踐行動而形成的關系網絡和意義結構。以原始社會武術的起源與發生來看,什么要素促發并生產了原始時期的武術?即武術為什么會產生?當然這一時期指稱的“武術”還不是真正的武術。囿于人們思想的蒙昧和愚鈍,人為了生存需要就必須靠個人或群體力量同自然界進行斗爭,這個身體斗爭之法可看作“武術”的初創或原型。在狩獵過程中,人類靠奔跑、躲閃、拳打、腳踢等身體動作與獸纏斗,而后由于人思想的進步與經驗的積累,逐漸學會借助棍、棒、石頭等進行搏斗,在此過程中不斷積累劈、砍、擊、刺等搏斗之法,雖然其表現得比較低下,卻蘊含著人的思想與行動,這個過程就可稱之為原始武術的結構生產,也被視為一種歷史存在[30]。既然是歷史存在,皆需進一步解釋和考證。由于歷史學者所認為的結構過程或再結構過程是向后看的,歷史研究的結構過程是一個逆推過程,即反向觀測、追問、考證歷史問題,這也為后文尋繹考證、逆推順述2個研究方法的提出奠定了基礎。

倘若要突破中國武術史研究的傳統思維,可將結構生產視作中國武術史研究的新對象,其是不同歷史時期中國武術史研究的核心概念之一,也可被視作地域武術史比較的新載體,還可以其解讀某個門戶或拳種的生產過程。然而,就中國武術史的結構過程看,其是一個動態的、永不停息的連續性過程,表現為“結構—行動—新結構—新行動—再結構—再行動”,由此形成了中國武術發展的結構史。在時間縱軸上,中國武術發展脈絡由遠及近的歷史層累在每一歷史時期呈現不同的發展態勢和階段特征,武術歷史逐漸地被累加上去,完成“層級化”結構生產。

中國武術的基本層累脈絡也遵循著編年體例下的演進過程,即原始社會時期、先秦時期、秦漢三國時期、兩晉南北朝時期、隋唐五代時期、宋元時期、明清時期、民國時期、新中國成立、改革開放和新時代等各個歷史時期的結構過程。簡單地說,就是過去如何造成現在,即由哪些因素推動武術向前發展,也只有破解隱藏在結構生產中的結構要素,才能還原中國武術某一階段歷史中的社會情境結構,從而更好地記憶、復原、體認中國武術歷史的“全息影像”。從史學反思角度看,中國武術史研究是中國武術之典范歷史、邊緣歷史和社會史的復歸與撰寫;從反思史學角度看,中國武術史研究是通過還原、撰寫與建構歷史來發現其歷史情境以及與之相關的精英行動、組織動員與國家行為共謀下所采取的策略行動,并以此反映人們的思想、價值、觀念以及社會變遷的規律與歷史歸因。概言之,中國武術史總綱是一個講述中國武術發展的通史,歷時性展示了中國武術的古今流變全貌,是一個縱切面上的結構生產與結構再生產。

3.2 中國武術史在橫切面上的結構生產

中國武術有著歷史悠久、博大精深、門派林立、拳種豐富、功能多元等特征,其地域武術帶有顯著的地域差異。中國武術史研究雖然受惠于國際、國內史學研究的新思路、新途徑、新方法,但中國是多文化、多語言、多民族國家,各地地理環境、氣候特征、生活方式、信仰價值、族群關系等多有不同,僅在地理格局上就形成了“北方善騎,南方善舟”“南拳北腿,東槍西棍”等地域武術差異。因此,中國武術史研究應立足于本土語境和武術史實,在揚棄借鑒西方史學學科體系、方法和技術體系等基礎上,運用中國話語體系敘述和解釋中國武術歷史問題,并設法利用“多元的聲音”編織多聲部和鳴的武術歷史。

近年來,編年體例的中國武術史研究在現代史學思潮和戰后區域研究興起背景下,也開始轉向橫切面的地域武術史研究,其中郭志禹團隊的研究頗具影響。基于對中國武術的歷時性和共時性考察,按區域地理將其劃分為中州武術、巴蜀武術、關東武術、荊楚武術、隴右武術、閩臺武術、中原武術、漠南武術、齊魯武術、青藏武術和吳越武術等,對此展開深入研究并取得了豐厚的研究成果。該團隊研究以地域文化為核心,通過拳譜典籍、文物遺跡、拳種流派、歷史事件、武術人物、民間結社、武術比賽、武術教育與武術傳播等進行歷史考察和溯源考證,厘清地域武術起源、形成與演變的歷史過程,并抽象出地域武術史的一般規律和歷史歸因。蕭鳳霞[15]和劉志偉[16]在研究區域社會史時提出“結構過程”(structuring)的概念。基于前文所述結構生產并結合區域社會史研究背景,地域武術史即是中國武術史橫切面上的結構生產。若將此表述還原到區域史研究中,其研究取向在于考察特定區域內的武術精英、民間結社和官方組織等采取有目的的行動,而編織出其間的關系和意義網絡,即武術話語體系下的結構生產。中國武術不僅有宏大的歷史序列演進,還有微觀的個案記載故事[31]。中國武術史研究應下沉至陳家溝、少林寺、武當山、峨嵋等武術村落、寺廟或山川等可被視為一個獨立單位的門派史與拳種史,共同構筑中國武術史的全貌。

以齊魯武術為例闡述地域武術史橫切面上的結構生產。齊人擅于技擊,余勇可賈。齊魯武術可追溯到齊選士、尊士、養士、貴士等軍政制度及形成的武士文化與兵學文化[32]。漢代以前的武術主要為國所用,多指代軍旅武術。隨著武術在民間的盛行與傳播,漢代曾出現簡單的套路、對練、徒手格斗以及器械表演等內容,為齊魯武術的多元發展奠定了基礎,其證見于山東境內出土的漢畫像石,也是下文將要提及“考證”之必要。齊魯武術拳系主要形成于清代,在地域拳種的結構生產與傳承過程中,受地理、環境以及地域風情等因素影響,也附著齊魯人有預設目的的思想與行動。在齊魯武術流派/拳種的品格與特點上,因魯東受齊文化影響,其地爭強好勝、民風彪悍、武風盛行而形成了螳螂拳、羅漢拳、孫臏拳、四通捶等拳種;魯南受孔孟儒學等文化熏陶形成了文圣拳、華拳等拳種;魯西受黃河文化影響,又兼受武術人對水滸好漢精神的追捧,形成了梅花拳、洪拳、查拳、水滸拳、潭腿等拳種,其中梅花拳在此一帶甚是盛行,它兼具組織的廣泛性、信仰的堅定性以及文化的認同性特點,這是其扎根民間并廣為流傳的根本。

齊魯武術拳種遍布齊魯大地,拳種豐富、分布不均、風格迥異,都突出表現了區域文化特點。齊魯武術文化的歷史形成與品牌確立與其所經歷的社會與文化結構過程是密切相關的,這也是研究武術結構史的意義所在。因此,自然與社會語境中的地理空間、部落形態、生活業態、信仰價值、族群分類、勞動工具等諸方面,構成了結構生產相關聯的結構要素,通過個人或群體進行有目的、有預設的組織動員和社會行動引發了人們創造原初的武術結構。這一結構的形成與演變歷經先秦、秦漢三國、兩晉南北朝、隋唐五代、宋元、明清等若干歷史階段的結構生產與結構再生產,而到了明清時期以至民國時期、新中國成立、改革開放以來的態勢,最終形成即時場景下的齊魯武術文化樣態。當然,通過分析和闡述齊魯地域的武術結構生產過程,發現其相關的結構要素存在于個人或群體的個人行動和組織動員中,就此也形成了文獻記載和田野考察中的齊魯武術圖景。

不僅如此,通過對魯東、中州、巴蜀、關東、荊楚、隴右、閩臺等地域武術史的比較分析發現,它們雖經歷的重要歷史階段和特征有所不同,甚至部分地域內連續性歷史的形成中存在斷裂現象,且這種斷裂現象或不連續也在不斷增強與再現,但這并不影響地域武術史形成的一般規律,即結構生產與再生產,只是各階段所呈現的結構要素有所差別,不是嚴格意義上較為同步的歷史序列。諸多地域武術雖產生于同一歷史時期,但各自經歷的結構生產過程不同。中原、齊魯與荊楚等地域武術或多或少經歷了相對共性的結構生產過程,但中原武術在明清時期的結構生產過程不同于齊魯武術和荊楚武術,也正是地域武術發展的異同構筑了中國武術的博大精深,進而匯聚成中國武術史總綱。

在一定程度上,地域武術史形成與發展的方向與中國武術史總綱基本一致,但因構成武術的結構要素和個人或集體所采取的行動不同,形成了各具地域特點的武術結構與結構生產。若要分辨區域歷史的結構過程和再結構過程,須反觀原有結構過程是否中斷,而判斷這一過程是否中斷,則要看特定的區域人群是否在繼續編織關系結構和意義網絡。倘若歷史發生驟變,則要看原有人群或新生人群是否已經編織了新的網絡,從而開始一個新的結構過程。關于對歷史分期的商榷與界定,或近年來關于變與不變的爭議與討論,在此理路下也能得以重釋。針對地域武術史研究不能孤立地看待地域框架下的結構生產,還應與中國武術史研究的整體結構生產相呼應,以免地域武術史研究陷入機械唯物主義史觀的窠臼中。此外,在考證與順述地域武術史過程中,還應有的放矢地勾勒出地域武術之軌跡,厘清其結構生產過程的異同。雖然地域武術確已存在差異,但比較的目的并不局限于差異,而重在體現不同地域武術在中國武術歷史進程中的角色與位置。

4 譜系建構:中國武術史研究的變遷鏡像

4.1 中國武術史的結構變遷

任何一個拳種在演變與發展過程中都有自己獨特且可尋覓的歷史蹤影與印跡,并勾連著與之相關且相互作用的歷史現象和故事,不斷編織著自己的歷史。程大力[33]說:“武術今存各流派拳種的歷史,就是地道武術史,才是真正武術史。”《抱樸子外篇·自敘》[34]載:“又曾受刀盾及單刀雙戟,皆有口訣要術,以待取人,乃有秘法,其巧入神。”無論是傳統武術還是現代武術,均在技術體系上有規整的標準、在套法上有縝密的編排、在拳理上有深邃的秘訣、在傳承上有嚴格的秩序,以致這些要素在不同的歷史時期內化于武人身、心、技中而表現出不同的技理之道,從而形成了技法獨特、風格迥異的拳種。諸多拳種常以口訣、秘法等形式留存于世,可稱為“拳譜”。拳如聲樂不可無譜,譜中自有法門、規矩、拳理、訓練體系等。習拳練武往往從研究本門拳譜、竅要開始,方能得以真傳。雖說實戰中拘無定法,但也不可“擅離老母”,正所謂“武藝雖真竅不真、費盡心機枉勞神”,就是因為沒有明確、吃透拳譜紀要和拳理,所以“追溯并標出對象的出身”即是譜系學所應完成的重要任務,其為中國武術史譜系建構提供了先決條件。以上關于拳理、拳譜的闡述,為梳理和建構中國武術拳種史提供了線索,通過追溯它的緣起、演變與特征及其與之相關聯的人、事、物等結構要素,充分運用社會底層史、常民生活史、心性歷史與武人生命史等多元視角揭示隱藏在既有歷史文獻背后的、更符合歷史邏輯的景象。

中國武術門派/拳種難以計量,僅被認定為“源流有序、拳理明晰、風格獨特、自成體系”的拳種就達129個[35]。此外,散落在民間的稀有拳種或野拳,或未成體系,或源流不清,或鮮為人知,或依附于其他民俗活動得以存續,又因所謂的獨門絕技通常不外傳,諸多拳種僅限于門內傳承而致其在門外爭相效仿與虛張正宗中失真、失語甚至失傳。不僅如此,就連門戶中學有所得的3個層次上的身體內化與經驗積累,也應是對武術人武學思想與實踐的歷史追蹤與撰寫。中國武術雖然遵循著血緣宗法傳承制度,但其間因門內嫡傳和門外傳承等原因而表現為一種內隱式結構性變遷,以致其各門派傳承的情況變得更為復雜、模糊。不僅如此,在每一歷史時期,中國武術兼受國家主題轉換、政府性質變遷與人民生活需求選擇的影響,在結構和功能上不斷嬗變并依照國家、社會與個人之需適時調整自身角色和定位,又表現為一種外隱式結構性變遷。中國武術是一個地域性文化現象,能進行連續性的文化傳承。當對中國武術史進行研究時,有必要進行回溯性的追認[19],即標明其來歷與出身,這也是武術史研究的慣性思維。雖然這些認識或事實為研史、寫史、正史帶來諸多困難,卻是歷史之本相,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著某一歷史時期中國武術拳種、流派的結構生產與變遷過程。

中國武術因自身之內隱和與其勾連之外隱式結構性變遷,而使武術拳種史出現了結構和邏輯混亂、斷裂。倘若不明確拳種源頭、支脈、技理、規律、變遷原因,則會造成拳種的源流無序、拳理交叉、概念轉換、練功無譜,甚至在武術傳承與發展中造成偷梁換柱、虛假附會等亂象,進而可能造成相關拳種概念繁蕪、拳理亂象叢生、技法混沌盜用等現象,其不僅不利于形成共同的技術對話前提和理論知識基礎,也不利于對拳種、門派等復雜現實的歷史認識與把握。因此,厘清和建構中國武術拳種、支脈與流派史已成為當下武術史研究的重要問題。這就有必要辨析和廓清拳種的概念、厘清和建構發展脈絡,以拳種起源、傳承以及因拳而起的行為與事件的生發、演進過程為邏輯線索,建構一個由拳種流變、傳承人、技術體系以及傳承方式等內容組成的分析框架,以期撰寫中國武術微觀理路下的亞文化歷史,遵循由遠及近和由點及面原則,勾畫中國武術歷史的結構鏡像。

4.2 中國武術史的鏡像呈現

以拳種標識與結構生產作為中國武術史研究的新對象與新內容,只是武術史研究的起始,即明確了“是什么”與“為什么”,還要以專業化的概念體系與語言表達將結果呈現出來。在中國武術理論框架與話語體系下,若以歷史留存的拳譜秘籍、器械古跡等為史料素材,重新建構并譜寫由單純依靠知識文本形成的先前武術史轉向社會史視角下的中國以及地域武術結構史,并追溯曾被歷史舍棄或散落在民間的武術小史、微史等,或許能勾畫出武術史的另一幅圖景,還原中國武術史總綱與支脈的真實情況。中國武術史鏡像在本質上是中國武術拳種、支脈以及流派結構史的表達與呈現,即“譜系建構”。所謂譜系建構,即按照譜系學的理論與方法,針對中國武術研究框架下的流派/拳種等關系結構和意義網絡進行譜系學下的系統建構和完整呈現。其恰同于家族族譜,通過追溯源頭、厘清脈絡、尋繹考證等,進而按照時間序列對族譜代際傳承的歷史存在與演進過程進行體系建構。

運用譜系學[36]方法建構中國武術歷史,豐富了武術歷史素材,將碎片化的武術史料、套路、紀要秘法以及散落在民間的武術小史、微史等盡可能地整理歸檔。此外,運用譜系學這一新興的學科體系,將斷裂、分叉、變異又彼此關聯的武術歷史統整起來,厘清其來源結構、形態、特點、演進過程,同時注重對歷史素材的描述和解釋。譜系學非常注重事物間的客觀聯系而非歷時性敘事或非線性規律。在譜系學指導下,因循一個有據可依的路徑,對產生的武術史事和史實的前因后果、影響因素、特征發展等進行尋根、溯源、考證,從而架構由遠及近和由點及面的中國武術結構史。

雖然“由遠及近和由點及面繪制而成的中國武術結構史”較之現有歷史有所改進和完善,但這并不是譜系建構的真實與全部,因為史學的連續與完整既不代表真實,也不代表全部。這就要求我們認清、理清、述清中國武術史研究的現狀、不足以及未來研究的方向和取向,從中國武術歷史中得到對當下啟示,從而服務于當下與未來武術的發展。然而,令人遺憾的是,中國武術史綱、生活史、生命史以及不規范的武林傳紀等并未全載甚至未載,那些未載的歷史即使尚存于活的歷史中,也為數不多。因此,若將中國武術史的全部和連續性都記載下來是不可能的。特別是散落于民間的武林點滴、江湖恩怨等碎片化記憶,或歷史文本中曾被歷史排斥與舍棄的“隱蔽的處境”[37],甚至是不為人知或故意將其隱藏的零星片段或碎片化的情景知識等是難以窮盡和復原的。福柯[38]認為“譜系是代表冷僻知識和局部記憶的結合”,這也為研究和撰寫中國武術史提供了可行的思路。

據此推知,那些散落在民間碎片化或遺失的拳種,或民間虛構、附會以致強加建構的武林故事和練功秘籍等,也都將可能為中國武術的大歷史與小歷史提供豐富的素材和可研究的新支點,從而彌補中國武術史研究宏觀表達或編年史學的局限與不足。但是,隨之也帶來了增補無休止、真假難辨的困境。這就要求我們在去偽存真的前提下,用譜系學方法建構和解釋可能厘清的脈絡、規律以及可能遇到的問題和障礙,由此從正反兩面思考,或許能找到中國武術史的新線索、新視角或新史料。在以往中國武術史研究基礎上再發現、再續寫、再出發,方能使中國武術史研究在新歷史主義視角下在解構中重構、在轉向中延續、在創新中發展。這需要我們在挖掘、整理、建檔與保護過程中,發現、譜寫和建構中國武術、地域武術乃至拳種/門派史的結構生產與再生產過程,闡發其在歷史情境中存在的價值與意義,從而汲取其所含傳統文化的有用性與歷史經驗,服務當下社會。

歷史建構的是被置于某種描述下的事件,但并不意味著事實就完全是主觀的。從武術史學的研究對象看,前文已經明確為過去的武術,而聚焦于武術拳種/門派的傳承,方可通過遺留于今的傳承痕跡或活的歷史或其他“多元的聲音”,構建出一個接近過去的傳承譜系,這也是整個拳種史得以考訂與解釋的基礎。中國武術史研究要對武術歷史進程中的結構變遷或結構轉換中所存在的非連續性與斷裂性進行專門性記錄或針對性說明并述清因果,或通過其他方式來循證歷史本相,以及譜系斷裂的來龍去脈,只有這樣建構和重釋中國武術拳種/門派等譜系結構過程,才能形成中國武術流派之譜系建構史。此外,還要對某一領域內遺留的各種痕跡,或片段性、碎片化的個人史略、民間記憶與集體記憶,以及不同歷史時序的社會結構進行再發現、再認識和體系化建構。因此,譜系建構的歷史意義與當代價值較其保護與發展過猶不及,這樣不僅擺脫了為保護而保護的固態模式,還豐富了中國武術史研究的方法、路徑與具體呈現。

5 尋繹考證:中國武術史研究的技術理路

5.1 中國武術源流和歷史問題的尋繹

唐豪的《中國武藝圖籍考》《太極拳與內家拳》《少林武當考》等為武術史研究積累了史料和奠定了基礎,并影響著近代以來中國武術史的縱深發展。馬明達在對唐豪的評價中寫道:“我們一直為當代武術界出現過這樣的武術家而感到慶幸,感到榮耀。”從傳統史學角度看,若要基于一個有著悠久歷史的文化積淀形成較為全面妥切的史學論綱并非易事。倘若將中國武術史研究置于歷史學視野與框架下審視,即按照歷史學的邏輯規定勾畫出一幅有著自己的歷史進程,并與諸多文化領域有著復雜交叉關系的中國武術歷史畫卷,且抽繹出其中的規律,這是一個理論難題。周偉良曾說“歷史學的主要任務是弄清‘是什么’與‘為什么’這2個基本問題”,中國武術史研究應在歷史學的學術旨趣和規范標準下,對中國武術在每一歷史時期、某一區域和某一拳種的史事、史實與史料進行問題式考察、辨別、闡釋。

在以往武術史研究與撰寫中,就曾對武術中存在的虛假、附會、神秘性內容進行清理。正如唐豪[39]所言“清算,整理······把荒誕的、邪魔的、神秘的種種關于武藝的謬說,做一度清算”。在對“是什么”和“為什么”的提問方式和論證過程中,既要從典籍檔案中尋繹,又要深入田野進行史實考證,既要不斷回答歷史之老問題,又要不斷發現與老問題相關聯的新問題,在此可稱為“尋繹”。當然,這些新問題并不局限于武術自身的演變過程,而是將研究重心轉向中國武術史縱橫切面上的關系網絡與意義結構,不斷豐厚充實中國武術博大精深的內涵,揭開隱藏于武術發展背后的社會景象。一般而言,歷史場景轉瞬即逝,史學家所記錄的史實只可能是鮮活立體空間的一個橫切面,并且從某種意義上看,史學家對史實的記錄、采擷和解釋帶有不可回避且濃厚的主觀色彩。中國武術史中可能也存有虛假、附會、神秘性等問題,這就要求對史料進行篩選、加工和考證,進而明辨其客觀存在,以還原中國武術歷史本相。在此兼論尋繹在武術史研究中的技理屬性以及其與文中其他概念間的外在結構與內在邏輯關系。

筆者通過探討太極拳和峨嵋武術中存在的爭議和真偽問題,闡述中國武術史研究中尋繹的本然和應然。

問題一:太極拳的起源及其創始人問題。華博在《中國世界武術文化》[40]中提到:“關于太極拳的起源問題,歷來眾說紛紜,僅宋代關于太極拳起源問題,就有老子創拳說、南北朝韓拱月創拳說、唐朝許宣平創拳說、唐朝李道子創拳說及宋徽宗時期武當道士張三豐創拳說等數種。”以上太極創拳起源說有一定的可信度和歷史貢獻,然其最大爭議不是在太極拳的源頭上,而是在元明時期張三豐和陳王廷創拳說的爭執上,至今仍難以確證。因此,在對太極拳起源的歷史考證中,就可能會發現關于中國武術的各種既存或可能發生的新問題和新證據,從而彌合過去武術史研究的不足或結構缺陷,據此層累出中國武術的結構生產過程,即“尋繹”。

關于太極拳起源問題,武術界和學術界一直存在爭議,于今也難以明辨真偽,這也為下文闡明中國武術的源流以及對其他歷史問題的“考證”埋下伏筆。循證歷史,就是如何對歷史進行證真或證偽進而去解釋和理解它。華博的《中國世界武術文化》[40]、胡玉璽的《武當內家秘笈系列:內家技擊真傳》[41]關于太極拳起源問題闡述的重點在于發現新的歷史問題,并圍繞該問題展開中國武術的結構與再結構研究,以拓寬武術史研究的視野、豐富武術史研究的內容、重釋武術史研究的社會意義和新定位。針對太極拳起源問題,雖曾有源流不清、說法不一等現象,但仍然有一條脈絡清晰可見且有史可據,即陳氏太極拳十四代傳人陳長興師承近代太極拳的理論與經驗,并融入自身體悟和創新,將太極拳進一步完善和發揚,而后經陳長興弟子楊露禪繼承與發揚,形成了楊、吳、武、孫等各個流派,并一直延續至今。此亦說明過去中國武術史學中遺留下來的那些若隱若現、虛假附會甚至口若懸河的史料并不都是有史無據,只因傳統武術史研究的態度、方法、目的以及操作方式上的缺陷而止步于表征化的世界里,以致其未觸及或未認識產生這些表征的社會本相,也導致當下中國武術史研究的同質性和表層化。但這并不足以證明“尋繹”的重要性,其根本是通過武術這個側面認識、解釋社會是如何運行和變遷的。

問題二:峨嵋武術的歷史是連續還是斷裂的。王小兵在《明清之際峨嵋武術史再討論》[42]中提到:“峨嵋武術在明代以前,可以說是有史無據。所謂始自白猿公或白云禪師,只是今人的附會與傳說;從明代開始峨嵋武術才成型并逐漸自成體系;而進入清代,峨嵋武術卻突然消失,以致峨嵋武術于明清之間出現了斷代傳承。清末民初,峨嵋武術又重現江湖,但其絕然沒有先前的蹤影,而是民國時人的附會或賦魅。據此,峨嵋武術在明清之際傳承的斷裂皆已顯明。”中國武術史研究的新對象是結構生產、切入口是拳種標識,基于這2個概念對武術史研究過程回顧與反思,進而引發出武術史研究所呈現“是什么”的問題,也正是“是什么”這一原點邏輯才是學界所要關注和循證的首要問題。諸如某門派、某拳種的起源、流變、特點以及在各個歷史時期和地域上的歷史角色和功能等,抑或是其中所存在的許多斷裂、虛假、附會、神秘性現象,也正是這些現象激發了武術史家朝向縱深研究的旨趣。如就峨嵋武術的歷史斷裂這一問題,進而去追蹤其在縱切面和橫切面上的結構生產問題。我們首先要確立的是“峨嵋武術是什么”的基本命題,由此展開該拳種源流和歷史問題的尋繹與反思,若有可能將延伸到地域武術乃至中國武術類似的歷史問題,以及與之相關的社會事實等古今問題,這或許就是這2個概念所提出的價值意義。反思史學并不是要完全推翻、取代中國武術既有的典范歷史,而是理性批判典范歷史簡化了“過去如何造成現在”這一關鍵問題,并基于時空架構上進行辯證取舍、取證史實,進而重塑中國武術的結構歷史,從而洞察社會現實之本相。

5.2 中國武術源流和歷史問題的考證

中國武術史研究主要是尋繹和循證“是什么”和“為什么”的問題,二者既相互獨立又彼此交織,共同承擔起武術史研究方法與手段的責任與任務。基于以上太極拳與峨嵋武術的源流問題長期存有爭議,才有了考證的應然性、實然性和必然性。但反思史學解釋的對象往往都是過去的武術,其間自然存有真偽和爭議,這就要求還原或撰史時對其進行進一步考證、證悟。《國術源流考》[43]載“傳習者,向惟口授密傳,絕少撰著,故欲求一有統系之記載,藉資考證,其事實難”。即因囿于武術中不同拳種/流派自身話語體系下的短見與偏見,深刻影響著我們對現實社會的觀察、認識和理解,于此武術史家過去慣用一套預設的概念理論、操作方法來敘事,而忽視了中國武術拳種/流派中存在許多有待解決的具體歷史問題。就峨嵋武術的歷史問題而言,若沿用預設理論追溯其源流和變遷,其結果可能仍然似是而非,這就與下文的逆推順述關聯起來。反觀明代、清代和民國3個不同歷史時期峨嵋武術的記載,其間均出現斷裂現象,每一個斷裂均可以作為逆推的原點向前推至可以視作順述的起點,進而從結構史視角進行考察與研究,或許將可能得出一些意想不到的結果。

為確立考證的武術史學意義,借以武術起源問題述之,其可追溯到原始社會“人民少而禽獸眾”(《韓非子·五蠹》)的記載。原始時期,人們散見于灌叢、山洞等棲息而居,武術史學家曾在考古化石中循證真偽。按照一般慣例而論,考古遺存固然能增添對歷史事實的認識,但并不盡然,因對此的認識是基于人們在已有的歷史記憶中去了解考古遺存的,未必是在歷史事實中去理解和認識它。這些歷史的考古遺存確曾代表一個過去存在的事實,但不等同于歷史事實。因為探究和呈現歷史事實的思考、表達以及建構歷史都發生在歷史本身之后,但現實可能會讓某一事實產生不同的社會意義。從文獻學角度來看古籍史料之武術起源問題,在一定程度上具有可信度和真實性。然而,從反思史學視角看,利用“語境”分析法作為研究技術,即通過對物的考證、活的歷史來明辨史料文獻真偽,或通過其他與之相關的人物史、文物史、環境史以及社會變遷史等尋繹和考證,并加強與既有史料進行文獻對話,從中抽繹關聯性和真實性,以此形成觀念中的歷史。一般說來,眾多拳種/流派往往把自己的歷史說得很久遠,甚至將起源與一些充滿玄幻色彩的神仙、奇人或歷史名人關聯起來,以增加自身的神秘性或歷史性。這或許正是抓住了“越往后看留存的史料、文獻就越少,其結構性要素也就越模糊不清,而使之難以考辯”[14]。所謂禮失而求諸野,包括民間野史、逸事、神話、傳說以及口碑等,雖然其中留存了豐富的史料,卻混入了主觀思維裹挾下虛幻、附會的成分,而形成了有待被解釋的傳統武術史學圖像。所以,我們不能將其作為信史直接使用,而應將此問題予以考證再加以利用。

周偉良[27]曾將中國武術傳承拳種緣起傳聞故事劃分為歷史附會型、假托佛道型和傳說衍生型3種類型。據史料記載,宋太祖趙匡胤善武,流傳著以其帝王名號的拳種記載,如太祖長拳、太祖連拳、紅拳、盤龍棍等,這種情況亦屬于歷史附會型;梁代(公元502—557年)達摩棲居少林講法,卻發現眾僧徒皆精神萎靡,筋肉衰憊,故此教習羅漢十八手,以資強身,其屬于假托佛道型;八卦掌創始人董海川在九華山遇一老道得技,形意拳創始人姬隆豐在終南山遇異人授拳經而創形意拳,亦可認為是傳說衍生型。于此,揭開關乎武術起源的謎底是武術史研究不可推卸的責任,也再次凸顯了“考證”的意義。傅光明[44]曾說:“由歷史學家撰寫出來的歷史,并不是歷史本身。歷史本身在它瞬間發生后就不存在了。所以,歷史不應當僅僅是史學家獨坐書齋,自我陶醉于翻閱史著或檢索卡片的精神活動,而應當努力去尋找構建一個嶄新的‘活著的世界’。”史學研究既要明辨史實真偽,還要深入田野獲取第一手的資料,因為史學研究歸根到底是要比證據的[45]。即便是文獻梳理也要進行田野作業式的觀察,將文獻史料返回歷史語境中予以體驗和解釋,這樣才能盡可能地還原歷史、理解歷史、體悟歷史。北京師范大學歷史系王檜林說:“歷史研究要從第一手資料入手,必須注意對史料的搜集、甄別和整理,主張從第一手資料提煉觀點的研究路徑,即便是從事思想史研究也要在史料方面下功夫。”然而,史料不是歷史,事實雖蘊涵在史料中,但史料并不直接等于事實,這就需要歷史學家通過各種手段與方法挖掘、比較、確定事實[46],并設法盡量回到歷史記憶與場景來考證和建構歷史。

對于前文“太極拳的起源與其創始人問題”,學界、武術界分別予以說明、解釋和考證。事實上,陳王廷創造太極拳的觀點多年來在學術界一直處于主流地位,這一觀點被廣泛認可是有歷史和考古依據的。武術學界張文廣、蔡龍云、邱丕相主持編寫的高等體育院校《武術》教材及其他相關學校武術教材中亦采用了此觀點。國家體委武術研究院編撰的《中國武術史》[3]明確寫道“現傳各式太極拳,均源自河南溫縣陳家溝陳氏族人傳習的拳法,陳氏拳技始自陳王廷”;《中國武術百科全書》[23]也清晰地記載著陳王廷是太極拳創始人。不僅如此,2006年5月,溫縣人民政府還向中國民間文藝家協會申報“中國太極拳發源地”。鑒于“中國太極拳發源地”稱號的唯一性和特殊性,2007年3月,中國民間文藝家協會邀請全國武術、考古、民俗等方面的專家組成中國民間文化之鄉評審考察驗收組,專程對溫縣申報的“中國太極拳發源地”稱號進行實地考察,通過聽取匯報、觀看錄像、審查史料、古跡考察、專家論證,最后認定溫縣是中國太極拳的發源地。自此基本認定“陳王廷創造太極拳之說”是有一定歷史和事實根據的,這也深刻表明了尋繹考證對于中國武術史研究的重要意義。歷史上發生過的事總會以一定的方式留下自己的作用痕跡。那么,這也為中國武術史“考證”提供了可能的學術空間,同時也告誡我們,進行武術史研究既要從實證和傳承上尋找直接依據,也要從技術和理論體系上探尋間接證據,在技術與史實上力求相互參證。

從歷史學視角出發,歷史是真實發生的事件;從敘述歷史故事視角出發,歷史可以是從真實發生的歷史事實中派生演繹出來的,帶有虛構、想象和敘述色彩的歷史故事[47]。在中國武術史研究和敘事中存在偽史料、假文獻的成分,針對歷史文獻的選取、闡釋及運用切忌強說或附會解釋。加之武林中人多系平民百姓、田夫野老、漁樵之輩,或躬耕于垅畝、漁獵于水濱,或閑云野鶴遁跡于空門,對于他們實難被錄于正史[48]。因此,在中國武術史研究中對史料的篩選和甄別就顯得尤為重要。前文關于太極拳起源與創始人存在多種版本的說法,其一定存在虛構、附會、神話的成分,但這些成分未必都要棄之,因其中尚存一些有用的東西,即去偽存真也是史學研究不可或缺的一環。陳寅恪曾言“偽史料中有真歷史”。這些虛構的東西或許可為之提供線索啟發、視角轉移、思維轉向和提問方式,從而為后續研究提供更廣闊而深入的可能性,即變假為真、舉一反三。中國武術拳種沿傳下來的拳譜圖解、歷史遺跡、拳之器械等,就是過去本身所遺留的痕跡,也是我們所唯一擁有的“實在的過去”[49]、是不可多得的史料證據及素材、是武之事件的記錄者,能從中解讀出文字文本未記錄的武術文化信息,其最終目的是剝離出隱含在其中的人的行動、思想、精神等,即如何結構生產。這就需要我們在歷史場景和記憶中閱讀文獻,將史料轉變成歷史中的事實,或者過去某個階段的過程,從而加深對歷史記載的認識,并深刻理解過去如何被現實創造出來[50]。此外,在中國武術史研究中,還要恪守釋史與疑史的辯證思維,秉持不虛美、不隱惡的心態,才能將中國武術史寫真、寫實、寫活。

6 逆推順述:中國武術史研究的方法論繹

歷史是人類文明的軌跡,是一種回溯性的追認,是人們以自己的思想活動施于既有史料中,從而在內心思想中復活過往的歷史事實[30]。一般而言,中國武術史既是記載和闡釋人類發展進程中一切與武術相關的人、事、物間關系的科學,也是對當下社會的映射。然而,如果僅僅是總結和映射,那么歷史作為一個存在就失去了意義。如若關于武術史的研究僅僅依據古籍、文獻等去寫史、正史,將失之偏頗、失真,甚至是虛假的。從反思史學角度審視既往的中國武術史研究,其主要是以連續性思維模式為主導、以編年體范式敘事撰史,但實然中的武術史研究并非如此。若要突破中國武術史研究的體例范式、解釋框架、技術方法等,就要用史學反思和反思史學的雙重思維[51]重新審視和思考中國武術史研究的方法與方法論。

由于過去常將武術史撰寫限定在民族國家的敘述框架內,呈現趨同現象,而差別在于增補新史或為其空白填補證據。此外,由于拳種存在派系林立、斷代傳承、虛假附會、神秘內傳等現象而未被全部記載,以致諸多武術史志存在斷裂現象,這也是中國武術史出現斷代或不連續的重要原因。這就要求在區分某地域武術史、拳種史、門派史以及武術人生命史等結構和再結構過程時,判斷構成這一原有結構的過程是否中斷,若要判斷這一過程是否中斷,就要看特定的區域人群是否在繼續編織該地域武術、拳種/流派所生產的結構關系和意義網絡。也正因為中斷或斷裂,才更應思考其何時中斷、中斷歷史是什么、為何中斷以及在整個中國武術史中的地位和作用,據此就要發現這個中斷節點,由點及面地盡可能多地了解、發現中斷的歷史以及與其勾連的人、事、物的關系網絡和意義結構,進而重塑中國武術史。在前文拳種標識、結構生產、譜系建構3個史學基本概念和尋繹考證史學技術手段基礎上,提出“逆推順述”的方法與方法論。然而,這里需要強調的是,在逆推順述時切忌隨意渲染、求全、附會、賦魅甚至為其辯護,而應保持其自有的客觀獨立性,以此去發現中國武術文化以往的真面目與真精神,闡明其文化經歷之真過程,以期更好地審視過去、解釋現在、指導未來。

6.1 逆推:中國武術史原點邏輯的探賾

過去是歷史研究的對象,但是過去的事實不能再次呈現在研究者面前。一般而言,歷史學家往往通過遺留于今的各種痕跡來接近過去本身并認識、理解和感悟過去,進而構建一個接近過去的事實,這也是整個歷史解釋得以進行的基礎[46]。史學主要討論的“是什么”是一個本體論問題,而“為什么”是一個認識論問題。這就不難看出,武術史所要解決的問題在于不斷發現真的過去的武術,其不僅需要用史料說話,還要對史料進行闡釋和考證,也就是通過文獻中的田野和現實中的田野來回答不同歷史時期武術的結構問題,即“是什么”;進而闡述不同歷史時期中國武術興衰成敗之道理,即“為什么”。只有這樣,才能讓人知曉如何在現實中去發現并提出可能成為可以討論的問題,以史為鑒,其存在的意義就是讓人們總結過去以充實未來的生活。

我們在撰寫武術史時,將不得不面對“史之原點”這一問題,即該事物從何而起?如何返回和發現這個起點?例如,筆者針對江蘇省沛縣地域武術發展史進行研究,在察之“沛以勇武為俗”與聽之“沛人崇文尚武”的典故時,就去考究、發現、闡述它,并據此提出“沛縣武術始于何時、為何聞名”等問題。沛縣自古豪杰奮興,既是漢朝開國皇帝劉邦的發跡之地,亦是明太祖朱元璋先祖的故里,素有“漢湯沐邑,明先世家”之美稱。沛人崇文尚武在秦置縣之前就有史可據,依縣志可追溯至陶唐。1977年5月,在棲山石塘南側地下9 m處發現1座漢墓,石棺內出土鐵劍兩把,并且在畫像上刻有對槍舞劍及雜技、武術的表演場面,還有許多佩劍扶弓之勢,栩栩如生。由此可見,沛人習武在漢朝時期已蔚然成風 。從追詢和回答沛人崇文尚武何時形成的問題中,找到并確立了對沛縣地域武術史研究的起點,即反向推斷沛縣武術肇始于秦漢時期,這個歷史節點就是沛人習武之風形成的發端,由此沛縣武術也展開了結構生產。此節點的確立亦是對上文所述“研究歷史更應在中國武術史前后的變動處找求”的有力回應,從此確立了沛縣地域武術史研究的時間節點。基于上述追溯歷史原點的方法,在此將其命為“逆推”。所謂逆推,就是從現在的歷史遺跡或文物等回推到其顯示出來的這一歷史起點,進而揭示其后來的發展[52]。

中國武術史研究應以文獻中的史料和田野中的發現雙重理路相互參證而確立這個原點,基于這個原點向縱深思考,從而激發武術史學家或研究者挖掘、探索它的心理情愫。繼而追之,如若將這個原點作為撰寫武術史的終點,那么如何向前推至這段歷史的起點?中國武術史研究的對象是過去的武術,這就要求我們根據當下的中國武術以及地域武術、拳種、流派的圖景,推測已然過去的事實或歷史存在,就是這個歷史節點的結構生產。不僅如此,還要佐證所推測出來的歷史事實,以使歷史解釋盡量接近歷史事實,按照由遠及近的時間序列記錄下來。這就是趙世瑜[14]所提出來的逆推順述,將在田野作業觀察到的和依然存活著的結構要素推繹至這些結構要素的歷史起點,但前提是必須有材料可證或有據可依。然后再從這個起點開始著筆,將這些結構要素逐一向晚近敘述,最后概括出該區域武術歷史的結構生產及其過程,也是層累地制造結構史說的方法論意義。

6.2 順述:中國武術史結構邏輯的建構

若將結構生產視為中國武術史的研究對象,拳種標識就是中國武術史的微觀視窗。那么,尋繹考證與逆推順述就是中國武術史研究的敘事方法與方法論,其中,逆推可以被看作歷史研究,而順述可以被看作歷史敘事或撰寫歷史。中國武術史研究不僅在于記錄過去武術的演進與變遷,還在于揭示中國武術、地域武術、拳種流派史的節奏變化以及與之勾連的人、物、事間的關系與意義網絡。若按逆推思維看,就是以現在式的武術版圖作為逆推起點,由近及遠尋找某一個新的歷史節點,這個節點便成為順述該階段歷史的起點,即從今到古逆推所追尋到的歷史節點就是從古到今順述的歷史起點。若將前文所述結構生產引入其中,則就成了“再結構—結構”的逆向生產過程,這個過程也是一個還原歷史場景的逆向生產過程,但其人或群體行動仍然是正向的,其目的就是將史料或文獻倒置于歷史場景中還原歷史、理解歷史、體悟歷史,并給予一個合理性的解釋。這也是逆推與順述疊合在武術史研究中的方法論意義。但就逆推順述的實質而言,即是在一個逆向思維下解構論與重構論的結合體,這樣的歷史學方法論也有助于啟發我們跳出簡單、線性、粗糙的記敘史觀。在這個意義上,逆推順述又不僅是一種研究技術和敘事技巧,還是另一種觀察歷史的方法論[14]。

將中國武術史的研究方法之一定格為逆推順述,不是單純性地爬梳歷史,而是探尋中國武術發展中的歷史本相和關系網絡并闡發其中的結構意義,以此來透射武術是如何將個人、社會及國家勾連起來,由此進行結構生產和功能轉換。梁啟超說:“史者何?記述人類社會賡續活動之體相,校其總成績,求得其因果關系,以為現代一般人活動之資鑒者也。其專述中國先民之活動,供現代中國國民之資鑒者,則曰中國史。”其亦表明了順述相較于逆推似乎更難。《禮記·玉藻》曰:“卒食,玄端而居。動則左史書之,言則右史書之。”逆推的目標是運用逆向思維尋找中國武術歷史發展中的節點,而順述不僅是盡可能地復原歷史,重在考訂和解釋武術在特定社會情境結構中是如何發展、如何編織基于自身的關系網絡和意義結構,其中主要是針對中國武術史中的結構及其結構生產過程的研究,以剝離出究竟是哪些結構要素促成中國武術大歷史、小歷史以及拳種史、門派史等結構生產與結構再生產。中國武術的演進與變革,不僅是由各個歷史時期占統治地位的主流意識形態所決定的,還應滲透到社會底層生活中,考察其民眾行為、精英行動和功能需求等諸要素。此亦是順述難于逆推之所在,更是中國武術史由編年史轉向結構史研究的初心和意義所在。

馬克思說:“現代歷史著述方面的一切真正進步,都是當歷史學家從政治形式的外表深入到社會生活的深處時才取得的。”從方法論視角來看,尋繹考證與逆推順述不是簡單地發現歷史原點和敘事歷史過程,而重在探索武術在宏觀、中觀和微觀層面上的社會意義,以避免武術在新時期的路越走越窄。逆推順述不是否定編年史,而是在編年史基礎上的深化與升華,以此探求中國武術在不同歷史時期的功能與結構性變動,揭示隱藏在既有中國武術歷史文獻背后的且更符合歷史邏輯的景象。這就要求武術史家既要入乎其內,探究其個人或群體采取何種行動而締織出意義和關系的武術網絡,還要出乎其外,重點關注武術背后所孕育的社會意義;不僅要研究武術自身興衰演變的原因,還要關注其背后的朝代秩序、社會情境、信仰觀念、個人行為與特質等,并以此揣摩曾經的武術及其社會真相。另外,要特別注重習武動機與社會生活間的互動關系,或可從另一個側面透視武術對社會的作用和影響,從而闡發歷史坐標下新的結構意義。治史雖在知往,然真能知往,自能察來。中國武術史研究不僅是敘述武術興衰演變的史事與史實而貴在史識上,即揭示武術歷史現象背后的深刻意蘊和產生機理,甚至還要琢磨武術史事的言外之意和弦外之音,從而闡發其在中國傳統語境中與社會相伴的存在關系和經驗智慧,以啟示當下武術自身與社會發展的現代意義。

7 結束語

近代以來,已出版了多種不同版本關乎中國武術史的著作與教材,但其多傾向于以西方史學思維和體育話語形式回溯中國武術的起源、演化與變遷,可被定義為中國武術的回溯史或編年史。這些著作和史書記錄了中國武術的古今流變,為中國武術史研究作出了突出貢獻,不僅體現了自身的存在價值,也豐富了中國文化的歷史篇章,卻未能完全真實表達中國武術發展的結構性脈絡與功能性變遷。不僅如此,又因傳統社會階級統治下所謂文武分途和文化下移,以傳統武術為載體的武士被擠壓到社會邊緣,特別是“俠以武犯”禁影響著政治秩序,由此正史中對傳統武術中江湖恩仇、武林軼事乃至牽強附會的人物傳記一般都不予記載;抑或是散落于民間、鮮為人知的奇門野拳、宗法制度下的單線傳承,這些小歷史也未曾被提及或專門敘事;另外,中國武術史研究常常帶有就史寫史的慣性思維,而忽略了中國武術生發與傳承的歷史背景、政治制度、經濟環境、風俗民情、審美觀念、思維定勢以及個人特質等的交織與互動。這些因素導致中國武術史研究顯得較為單薄。因此,本文嘗試進行中國武術史研究范式轉換,即從對敘述史轉向了結構史研究,依據其研究范式轉向需要,提出了拳種標識、結構生產、譜系建構3個核心概念和尋繹考證、逆推順述2個研究方法作為中國武術史研究的共識性概念與方法,并闡發其各自在中國武術史研究中的意義及其之間的外在結構與內在邏輯關系,由此展開中國武術結構史的考察,以還原武術歷史之真相。以此為學術自覺,盡可能放大武術的社會意義和場外功能以凸顯中國武術古今之變中個體或群體有意義的預設或有目的的行動,試圖重新建構新歷史主義關照下跨越武術話語體系的結構歷史,繼續撰寫中國武術在新歷史時期的新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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