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后老旦：花樣鏗鏘傳國粹

翟立華

5個“00后”女生組成的“上戲416女團”走紅網絡，抖音點贊超過2000萬。

其中的“老旦”邊靖婷卻說，自己并不想當“網紅”。

2021年12月，初冬時節天氣寒涼，“上戲416女團”卻熱度不減，連續登上抖音熱榜和微博熱搜。京劇唱腔的古風歌曲風靡網絡，5名上戲女生一時間成了“網紅”，歌曲被爭相傳唱。近日，記者采訪了“上戲416女團”中的“老旦”邊靖婷。

千里故人，青山應白首

2021年4月1日晚，上海戲劇學院蓮花路校區白宮劇場后臺，邊靖婷緊張地盯著上場門。這一次畢業匯報演出，不僅是對她17年來學習戲曲的檢驗，臺下還有全國各地京劇劇團的老師們，某種意義上也是一次大型的面試現場，她緊張得手心直冒汗。

走到舞臺上，邊靖婷穩住心神，輕抖水袖，她字正腔圓、時而洪亮時而迂回的唱腔在劇場里回蕩。演出結束，劇場里響起一陣熱烈的掌聲。那一刻，她眼含熱淚：再見了，我的上戲！再見了，我的老師和同學們！很快，我們將各奔東西！

這一夜的416宿舍，沒有歡聲笑語，只有惆悵傷感。想到兩個月后就要分別，4個女孩紛紛合影、自拍，想留住這美好的時刻。邊靖婷靈機一動：“要不，咱們合拍一條抖音吧！”楊淅、朱鹮和程校晨三位室友立馬響應。她們在宿舍樓道里支起手機，一人一句用京劇戲腔翻唱了《赤伶》：“臺下人走過不見舊顏色，臺上人唱著心碎離別歌，情字難落墨，她唱須以血來和，戲幕起戲幕落終是客……”

程派青衣婉轉幽咽，荀派花旦俏皮清脆，邊靖婷的老旦唱腔高亢激昂，4個“00后”女孩把一曲古風歌曲唱得蕩氣回腸。

錄制結束后，她們把這段視頻上傳到各自的抖音賬號。邊靖婷看到自己的后臺瀏覽數據一路飆升，“咱們是不是要火”？楊淅、朱鹮和程校晨也趕緊翻看自己的賬號：“哇，播放量好高啊！”最終，這首京劇戲腔《赤伶》播放量達到500多萬，一夜之間，“上戲416女團”火了。

之后，梅派青衣的2018級師妹朱佳音也加入進來。5個唱腔各有特色的女孩陸續翻唱古風歌曲：《牽絲戲》《青絲》《九尾》《山河詩舊》……京劇唱法演唱古風歌當中的戲腔，讓這屆年輕網友對京劇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老旦唱得真好聽”“給邊靖婷比心心”……評論區，粉絲對邊靖婷大加贊賞的同時，也好奇她為什么不唱青衣花旦，反而選擇了老旦？

說來還有一段故事。2001年9月，出生才7天的邊靖婷跟著姥姥、姥爺在天津生活。天津小戲園子多，人們也愛看戲。兩位老人經常帶著小靖婷去大王莊的戲園子看評戲。《謝瑤環》《人面桃花》等曲目看得多了，耳濡目染之下，她居然能跟著唱幾句，令姥姥嘖嘖稱奇。

小靖婷兩歲多，媽媽帶她參加了天津電視臺的《快樂轉轉轉》節目。她表現得落落大方，還臨場發揮唱了一句《紅燈記》：“都有一顆紅亮的心—”節目播出后，小靖婷一炮打響。天津華夏未來少兒藝術中心的老師邀請她學習京劇。

從6歲起，小靖婷開始跟著史玉潔老師學習京劇老旦。之所以唱老旦，主要是因為她大嗓好，適合。小靖婷覺得老旦在舞臺上輩分大，同齡人都要喊她“母親”，想想心里就美滋滋的。

小靖婷學得快，唱得好，先后參加了央視1套、3套、7套、11套和河北衛視、山東衛視的電視節目，成了小有名氣的京劇童星。9歲時，她就站在人民大會堂的舞臺上演了一出《釣金龜》，博得滿堂喝彩。

2011年，上海戲劇學院附屬戲曲學校的田恩榮和王立軍院長作為邊靖婷的面試老師，九歲半的邊靖婷輕松通過了初試。媽媽和姥姥帶著她參加復試時，別人家的孩子都穿著全套的練功服、練功鞋，邊靖婷卻穿著短褲、拖鞋就去了。其實，她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來上海就是玩兒一趟，才不想在這里上學，離家那么遠，天又熱又潮濕！回到天津后，她踏踏實實地學文化課，老老實實地練功，把去上海考試的事拋到了九霄云外。

沒想到，邊靖婷竟然穿著拖鞋邁進了這所上海學校的門檻！

殘陽暮火，春風上重樓

在用老旦唱腔演繹《辭·九門回憶》的抖音視頻里，邊靖婷怒目圓睜，正氣凜然，金聲玉振，鏗鏘有力。一個網友評論說：“她好像要鍘了我！”這條評論獲得1.2萬個點贊。

然而，這個看起來沉穩大氣、能用眼神殺人的姑娘，卻曾是一個小哭包。

開學時，媽媽和姥姥把邊靖婷安排好就回了天津。第一天熱熱鬧鬧尚好，第二天軍訓的時候，邊靖婷看見朱佳音的爺爺小聲地安慰她，自己卻形單影只，瘋狂地想家，眼淚抑制不住地滾落，連軍訓也不肯參加了。

因為從小被姥姥照顧得無微不至，邊靖婷沒有生活自理能力，用過的濕毛巾都不知道放哪兒，隨手扔到床上。晚上睡覺時，身下濕漉漉的，眼里也濕漉漉的。

邊靖婷開始瘋狂給媽媽打電話要求回家，誰勸也不聽。打到第11個電話時，媽媽把她拉黑了。她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也不動，老師只能給她家里打電話。最后，62歲的姥姥急匆匆地從天津趕過來，在學校附近租房陪讀。又能吃到姥姥做的菜，邊靖婷的情緒終于平穩下來。

作為一名京劇生，哪怕是老旦行當，也要練習所有基本功。邊靖婷的身體條件不算好，每天要把腿綁到頭上堅持10分鐘。剛綁上腿筋是疼，繼而癢，等松綁時，兩條腿已經失去知覺。撕腿、撕胯、拿頂（倒立）……邊靖婷疼得眼淚直流。淤青、紅腫，她的身上就沒有斷過傷，有時會忍不住偷偷懶。

平時，邊靖婷丟三落四，不是把練功服落在家里，就是忘了帶課本。一聽見“嗒嗒嗒”的小拉車輪響，她就知道是姥姥給自己送東西來了。一次，她蹦蹦跳跳地取了東西往教室走，老師突然說：“邊靖婷，姥姥都這么大歲數了，還要照顧你，你懂點兒事吧！”

她聞言回頭看見姥姥步履蹣跚的身影，有一刻的恍惚和觸動：姥姥和姥爺都這么大歲數了，還要為了她的學業兩地分居，自己有什么理由不努力呢？

從那以后，邊靖婷刻苦練功，再沒有哭鼻子，更沒有喊過累。老旦經常要扮演老年婦女的角色，原本她因為年紀太輕，無法體會老年人的情感，在扮演時缺乏深度。這下干脆把對姥姥的愛融入自己扮演的角色里，感情一飽滿，唱得更好了。十年如一日的努力，京劇滲透到了她的血液里。

近年來，京劇行業不太景氣。全國只有8000多名京劇演員，每年招聘不過幾百人。邊靖婷的努力終于得到回報，一畢業就被江蘇省演藝集團京劇院看中，成為劇團的一名老旦演員。

而通過“上戲416女團”的努力，很多年輕人也愛上了京劇：

“以前覺得京劇咿咿呀呀的難聽，也不知道唱什么，現在卻覺得京劇唱腔很好聽，感受到京劇藝術的博大精深。”

“現在覺得戲曲確實很好，那才是華夏文化璀璨奪目的明珠！”

有的人走進劇院去聽戲，有的想送孩子去學京劇。京劇不再是陽春白雪，而是普通人也能夠得著的藝術。

現在，邊靖婷會經常和“上戲416女團”成員合體錄制短視頻，繼續利用這種傳播形式把京劇推廣出去，讓更多的人喜歡京劇，了解京劇文化。“我不想當‘網紅’，這只是我們‘00后’這代人對國粹的一種別樣傳播！”說這句話時，正青春的“老旦”邊靖婷異常清醒。

或許，古老的京劇藝術會在“00后”中再度火起來，甚至更上一層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