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多層次情境視角的中國復雜消費產品企業競爭驅動力研究

張琳琳

（遼寧師范大學 政府管理學院，遼寧 大連 116029）

一、引言

在對企業競爭優勢問題的研究中，已有文獻主要關注了企業競爭優勢的內、外兩個驅動力。外生理論認為企業競爭優勢主要由外部變量決定[1]，國家之間不盡相同的資源稟賦、政策因素、要素價格和市場條件等外生變量影響企業的成功。內生理論認為企業競爭優勢來源于內在的資源和能力[2]，如異質性資源、自主創新核心能力、動態能力和技術能力等，在對中國企業進行的研究中，無來源觀點否定了中國企業的競爭優勢，認為中國企業在市場開放的條件下很難生存[3]，外生視角大部分從產業角度進行分析，認為中國企業的競爭優勢同樣來源于資源稟賦等外生變量的作用[4]，而中國企業競爭優勢的內生視角則認為內生的能力或關系是至關重要的[5]，并集中于技術能力和動態能力和討論。但是，一方面，已有文獻缺乏對驅動力之間關系的研究。而這些復雜的關系可能帶來某些隱藏在黑箱后面的重要結論，另一方面，已有文獻也沒有延伸到對中國情境下特定產品（復雜消費產品）企業的驅動力的探討。

復雜消費產品是規模化生產的復雜系統，如耐用消費品、PC 和汽車[6]，具有大規模生產、消費品、技術復雜等特征。進入WTO 以來，某些中國復雜消費產品企業沒有像預測的那樣，與國外企業的差距拉大，而是在市場開放的條件下繼續保持生存和發展，甚至開始具備一定的競爭力。如2011 年，海爾大型家用電器品牌零售量占全球市場的7.8%，第三次蟬聯全球第一，同年，愛立信宣布在英國、意大利和德國對中興通訊（中國）提起侵權訴訟，稱中興通訊侵犯了其第二代和第三代無限通訊技術的一部分專利，訴訟集中在手機終端上，愛立信此舉顯示中興通訊在歐洲市場的快速成長。

進一步的分析可以發現，隨著市場開放程度的加強，中國復雜消費產品企業競爭優勢依靠的外生來源在逐漸減弱。然而，上述企業仍實現了市場占有率的增加，如何對其進行解釋？此外，中國復雜消費產品企業在發展過程中，相同的市場條件表現出巨大的差異，一些企業仍然沒有擺脫困境，但一些具有國際競爭力的企業已經在激烈的市場環境中成長起來。這些事實說明中國復雜消費產品企業的競爭驅動力是內生的，而內生理論表明，在持續變化的環境中，能夠實現快速創新以及掌握開放市場條件下市場控制力的技術能力或具有柔性和資源整合等特征的動態能力是中國企業的關鍵驅動力，但實際的情況是中國復雜消費產品企業并不具備較強的技術實力，同時，外國企業也不缺乏動態能力。

因此，對中國復雜消費產品企業競爭驅動力及其關系的研究不僅具有重要的理論價值，對解釋上述企業競爭優勢的本質問題，以及在快速變化環境下維護自身競爭力等實踐活動也有積極的指導意義。基于此，通過對九家企業的訪談對這些問題進行解答。

二、文獻回顧

（一）競爭驅動力研究

有關企業競爭驅動力的文獻有幾種不同的觀點。外生理論認為企業競爭優勢主要是由外部變量決定[1]，競爭戰略就是在某一產業尋求一個有利的競爭地位，即針對決定產業競爭力的各種影響因素建立一個有利可圖的和持之以恒的地位。競爭戰略選擇由兩個問題構成：企業所屬產業的吸引力，是決定該企業獲利能力的一個要素，由五種力量（現有競爭者、潛在進入者、供方、買方、替代品）決定，企業在產業中的相對地位，即如何在一個選定的產業內取得企業的優勢競爭地位，是決定企業獲利能力的另一個要素。企業要獲取有利的競爭位勢就要實施基于價值鏈的戰略，包括成本領先和差別化戰略。

內生理論認為企業競爭驅動力來源于內部，包括資源基礎理論、核心能力理論和動態能力理論等。資源基礎理論的核心觀點是，企業競爭優勢源于所擁有的資源，尤其是異質性資源[7]。核心能力理論認為企業優勢來源于組織內部價值鏈中各個環節的集體式學習培育出的核心能力，掌握核心能力是企業持續成長的關鍵[8]。資源基礎理論以及核心能力理論的靜態分析視角具有一定的局限性，動態能力理論能夠很好地解釋企業如何在動態環境下獲取持續的競爭優勢[3]，其中，動態是更新競爭能力以與變化的競爭環境保持一致；能力則強調的是戰略管理中整合，重構組織內外的資源、技術和能力來符合環境變化的要求。因此，動態能力能夠使企業通過要素整合、構建或者重置從而很好的適應動態變化的環境[9]。此外，一些學者認為通過利用外部資源并在互動中產生的關系學習能力，減少了企業的環境冗余成本，跨越買方鏈與他擇產品，能夠帶來成本化和差異化的競爭優勢[10]。

（二）中國企業競爭驅動力研究

關于中國企業競爭驅動力的研究也有幾種不同的觀點，無來源觀點否定了中國企業的競爭優勢，認為中國企業在市場開放條件下很難生存[3]。

外生觀點大部分從產業角度進行分析，認為中國企業的競爭優勢同樣來源于資源稟賦、要素價格和市場條件等外生變量[4]。任何企業都是在一定的產業環境甚至更為廣闊的市場環境中生存與發展的，后者制約著企業的生命力。

然而，對于中國復雜消費產品企業來說，在經濟發展早期，企業是在計劃體制和封閉條件下開始發展的，由于其對國民經濟發展的重要作用，政府在企業發展方面起到關鍵的作用，企業通過政府形成了對市場的控制力。

內生視角認為，中國企業競爭優勢來源于內生的能力或關系[5-7]。如技術能力理論認為在持續變化的環境中，能夠實現快速創新以及掌握開放市場條件下市場控制力的內生技術能力是中國企業競爭優勢的來源。對于復雜消費產品來說，由于其涉及大量的知識和技能，且具有消費品、大批量生產、市場動蕩等特征，因此，技術能力是其競爭優勢不可或缺的來源。但實際的情況是中國復雜消費產品企業并不具備較強的技術實力。此外，動態能力理論認為，戰略柔性、整合能力、重構能力和吸收能力等維度對中國企業的績效水平有顯著的影響。此外，一些學者認為，自主創新論對中國企業參與國際競爭正日益重要[11]。

（三）情境理論與企業競爭優勢

雖然已有理論沒有對中國復雜消費產品企業的競爭驅動力進行詳細的描述，但相關文獻暗含了競爭優勢是如何出現的，這其中最有可能的是情境理論。情境理論認為在經濟形態不同的國家之間，或是在不同的組織情境下，人們的行為反應、企業能力、組織結構等存在著眾多的不同[12]。在對現象進行描述、理解以及理論化時，應該把所在的情境結合起來[13]，同樣，尋找對中國重要現象的恰當理解和解釋，應該考慮情境因素，從事考慮情境因素的研究，改革開放以來，隨著中國企業的日益壯大，國民經濟的強勁發展，使得具有中國特色的“情境”因素越來越突出，如何從各種帶有文化差異的情境對管理學問題進行深層次的解答，也就成為學術研究的一種必然[14]，現有許多文獻都認識到研究中國管理時考慮情境的必要性。而中國情境為新構念和新現象的涌現也提供了豐富的沃土。

綜上所述，已有文獻從內外部視角描述了企業競爭驅動力，描述了中國企業的驅動力表現，提出情境在建立中國復雜消費產品企業競爭優勢中的驅動作用，但沒有揭示中國復雜消費產品企業情境驅動力的可能表現，此外，驅動力之間復雜的構念關系可能帶來某些隱藏在黑箱后面的重要結論，因此，盡管企業競爭驅動力及依據情境視角對中國復雜消費產品企業的競爭優勢進行解釋是明確的，但對其情境驅動力的具體表現并不清楚，因此，我們的研究問題是，中國復雜消費產品企業的競爭驅動力是什么？它們之間是否相互作用進而增強驅動效應？

三、研究設計

（一）研究方法

訪談法可以圍繞一個明確的研究主題，在有限的時間內，獲取盡可能多的信息，相對地開放，適合在被研究現象本身難以從其背景中抽象出來的場合[15]，此外，與受訪者進行交流可以獲取一些額外的研究資料。因此，本研究運用半結構化訪談，并采用扎根理論離析出中國復雜消費產品企業競爭驅動力及其關系。

（二）界定訪談樣本范圍與訪談對象

主要考慮以下因素選擇受訪對象：（1）復雜消費產品企業，產品具有大批量、復雜技術和消費產品等特征；（2）中國企業；（3）具有競爭優勢；（4）在有限的條件內，考慮復雜消費產品企業范圍的廣泛性，盡可能在訪談對象中包含手機、汽車、PC 等涵蓋不同類別產品的企業。基于以上選擇標準，首先依據技術復雜程度對復雜消費產品進行劃分（見圖1），然后選取屬于不同范疇的9 家代表性中國復雜消費產品企業，并對其中的36 名員工（見表1）進行訪談，包括9 名高層管理人員，9 名中層管理人員，12 名基層管理人員和6 名普通員工，這樣選擇的好處是能夠從不同層面獲取企業競爭驅動力的資料，由于要對訪談企業的數據進行保密，文中的企業名稱用代碼表示。

圖1 代表性復雜消費產品舉例

表1 受訪者情況列表

（三）訪談設計

在設計訪談提綱之前，我們首先對訪談的重點內容進行初步的梳理和確定，訪談需要解決“中國復雜消費產品企業競爭驅動力”和“驅動力之間關系”這兩個核心問題。圍繞這兩個方向，我們組織相關研究人員（共3 人）設計訪談提綱的初稿，讓訪談設計者列出認為比較重要的問題，然后由另外一名研究人員對問題進行匯總，并發回給訪談設計者修改，訪談提綱的設計直到三名訪談設計者的問題趨向一致為止，這樣的好處是能夠避免個人的片面理解，提高訪談的有效性，此外，訪談提綱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在訪談過程中隨時發現問題并進行修正。訪談提綱主要包括兩個部分，首先，我們向訪談者解釋構念內涵，同時向受訪者提出開放式問題，請他們描述企業背景、行業特點、競爭背景，以及企業發展的過程及關鍵事件，例如：

“您目前主要從事何種業務運作？”“公司何時創立？”“從事的主要業務？”“您所在的行業有何特點？”“企業面對的競爭情況如何”“您所在的企業在發展過程中經歷過哪些關鍵事件？”

然后，我們聚焦于競爭驅動力本身，請他們描述企業競爭優勢建立與發展的過程。為了獲得全面的信息，當被訪者的描述簡短或敘述過程中產生一些新奇線索時，我們會要求被訪者提供更多細節的信息。圍繞這一主題設計了以下幾個問題。

“您認為公司的總體運營情況如何？”“存在競爭優勢嗎？”“如果存在競爭優勢，您認為與其他企業相比其主要來源是什么？有哪些特殊的企業特質，關系或條件帶來了這些優勢？”“這些來源之間互相影響嗎？”“公司是否經常得到供應鏈企業的幫助？和供應商、客戶等的關系如何？它們幫助公司實現了什么？”“您覺得公司的學習模式與其他公司有什么不同，對公司有什么幫助？”“中國員工在工作中是否表現出一些獨特的精神，需要公司滿足什么條件？這些精神對公司有什么幫助？”

在訪談過程中，問題主要集中于事實、事件和直接解釋，而不是道聽途說或含糊其辭的評論，我們使用“法庭詢問式”方式集中于被訪者的真實描述或觀察其他人的行為（如會晤、會議、參與者），以避免被訪者的推測。并將回溯性數據與檔案數據相匹配，確保受訪者的解釋有實質的行為支撐，這種實時數據減少了回溯性數據的偏差，每次搜集到的數據都被放入案例研究數據庫中，以便能夠追蹤到原始證據，提高案例研究的信度[16]。此外，我們向企業和受訪者承諾匿名,鼓勵他們坦承。最后，我們使用廣泛的檔案和觀察數據進行補充。這些步驟有利于減小受訪者偏差及其他偏差。

（四）訪談過程

訪談歷時5 個多月，累計40 余次，每次訪談60～130 分鐘時間不等，第一輪訪談地點主要選取企業會議室和生產車間，采用面對面訪談的形式，第二輪主要采用電話和郵件訪談，以對第一輪訪談中不明確的問題或涌現的問題進行補充。此外，對訪談中的關鍵概念我們使用正式的定義向被訪談者解釋。我們對所有的訪談都進行了錄音，并在24 小時內記錄和轉錄出來。

（五）訪談資料分析

與使用的探索性研究方法相呼應，我們使用扎根理論進行訪談數據的分析，逐步發展構念、廓清構念間的關系。包括開放式編碼、主軸編碼和選擇式編碼三個步驟，在這個過程中的數據收集與分析不是一觸而就的，而是不斷地把收集來的數據進行整理、分析、建立初步的理論，這些理論可指導下一步資料的收集及分析工作，如在什么時間、什么地點、向什么人、以什么方式收集什么樣的資料、選擇什么樣的資料、如何設碼、建立什么樣的編碼系統和歸檔系統等。具體數據分析過程如下。

1.開放式編碼。開放式編碼是將資料進行概念化和范疇化，目的在于指認現象、界定概念、發現范疇，進行聚斂，由3 名編碼人員獨立編碼，在數據分析過程中，首先對數據來源進行編碼，以來源名稱命名，如來自YQ 的資料編碼為YQ，然后將資料分解為具有特定內涵的句子或段落并在后面標注標簽（X）和提煉的簡練概念；最后將概念進行歸類，提煉出范疇，在這個過程中，參考Patton（1987）[17]對評估中四種類型證據三角形的研究，只有被至少三個以上訪談源提及的概念才被歸納為共同范疇；此外，3 名編碼人員的編碼結果一致的加以保留，不一致的條目需通過討論確定保留或刪除。

通過開放性編碼，最終得到372 個概念和20 個范疇。包括，實現理想，發展機會，良好報酬，福利，努力奮斗，戰勝自我，艱苦奮斗，犧牲個人利益，反求工程，分拆仿制，合作學習，技術吸收快，整合資源，企業協作，適應，合作快速、承諾，交易規制，利他行為，快速滿足需求，表2 是本研究的開放式編碼示例。其中的主題詞是訪談句子或段落中較為重要的詞語，對它的標注有利于接下來的主軸編碼。

表2 開放式編碼舉例

2.主軸編碼。主軸編碼是將開放性編碼中得到的各項范疇聯結在一起的過程，進而發展主范疇和副范疇[18]，借助Rost.CM 內容分析軟件快速識別高頻主題詞之間的內在聯系并結合“因果條件-現象-脈絡-中介條件-行動/ 互動策略-結果”這一典范模型，獲取相對應范疇的最終關系數據，這一過程中，首先借助Rost.CM 軟件對無意義詞進行過濾，然后利用社會網絡和語義網絡分析功能對訪談資料進行整體分析，生成由高頻主題詞構成的圖譜，每個節點代表高頻主題詞，連線表示主題詞之間有共線關系（如圖2 所示）。這些共線關系是進行模式分析的重要基礎，依據這些關系能夠查找對應范疇之間的聯系，例如，努力奮斗相對應的一個主題詞“熬夜”，與技術快速吸收相對應的主題詞“吸收”具有共線關系時，可以推測努力奮斗與技術快速吸收具有某種范疇聯系，在此基礎上，利用編碼范式，進一步解析范疇之間的聯系，通過主軸編碼，20 個副范疇被歸納到分別屬于不同情境層面的3 個主范疇中，依據范式的主軸編碼過程如表3 所示。

表3 依據內容一致性與范式的主軸編碼過程

圖2 關鍵詞提取

3.選擇編碼。選擇編碼的目的是發展核心范疇，核心范疇具有統領性，能夠將大部分研究結果囊括在一個比較寬泛的理論范圍之內。結合訪談資料，對幾個主范疇間的基本邏輯關系進行進一步分析，可以得到如下“故事線”：艱苦奮斗精神，快速學習模式和敏捷供應鏈作為具有中國特色的員工情境，企業情境和企業間情境為復雜消費產品企業提供了實現后發優勢的解決方案，其中，艱苦奮斗精神促進了快速學習模式與企業市場表現之間的作用，而快速學習模式與敏捷供應鏈則相互影響促進他們與復雜消費產品企業競爭績效之間的作用，據此，選擇式編碼得到的核心范疇為：中國復雜消費產品企業通過艱苦奮斗精神，快速學習模式和敏捷供應鏈獲得了市場競爭優勢，三個變量之間的相互作用進一步增強了這種機制。圖3 概述了編碼結果，這一結果與建立在預測基礎上的理論模式達成一致，因此，內在效度比較理想。

圖3 選擇編碼結果

4.信度與效度檢驗。通過檢驗編碼員利用類目與分析單元，將內容歸入相同類目中，所得結果一致的程度來保證編碼的信度，在進行正式編碼前，作者從數據資料中隨機抽取部分作為前測樣本，由三位編碼員按照編碼要求依次進行編碼，然后依據相互同意度及信度公式①公式表示為:，R 為分析者信度，n 為參與分析人員數量為分析人員平均相互同意度；Kij 為分析人員i 與分析人員j 相互同意度；M 為分析人員i 與分析人員j 意見一致的項數；Ni 為分析人員i 做出分析的總項數；Nj 為分析人員j做出分析的總項數。進行計算，得到平均相互同意度為=0.837，分析者信度為=0.939，計算結果均比0.9 高，顯示三位編碼員歸類的一致性較高，可見對中國復雜消費產品企業競爭驅動力的編碼分析具有很好的信度。

就編碼分析的效度而言，本研究邀請研究團隊其他8 位成員對內容效度進行了評價，計算內容效度化系數（CVR）①CVR=，其中，N 代表評審員總人數，Ne 代表評為很重要的人數。為1。因此具有較高的效度水平。

四、研究結果

通過深度訪談，采用情境視角探討怎樣的競爭驅動力能夠使得中國復雜消費產品企業獲得競爭優勢，以及這些驅動力之間是否具有相互作用進而增強這種驅動效應。

（一）中國復雜消費產品企業不同層面的情境是其競爭優勢的基礎

研究數據表明，艱苦奮斗精神、快速學習模式和敏捷供應鏈作為員工情境、企業情境和企業間情境幫助中國復雜消費產品企業實現高水平績效，它們提供了中國復雜消費產品企業的競爭基礎。

第一，艱苦奮斗精神是一種員工對組織的認同和能夠在艱苦的條件下工作，敢于面對困難，為組織利益而超越個人利益的精神。它從中國特定的文化、歷史和物質環境的相互作用中發展而來[13]，表現為一種員工情境。

由于復雜消費產品涉及大量知識和技能，并且面對動態、競爭激烈和開放的市場，因此，企業具有的技術能力和對消費者需求的快速滿足決定了其在市場中的地位。

具備艱苦奮斗精神的員工表現出工作的持續性、努力等特征，他們一方面愿意留在企業，從而保證了企業研發、管理和生產的一致性，使處于變革環境中的復雜消費產品企業能夠穩定運營，另一方面，員工在完成工作的過程中愿意付出更多的努力，彌補技術能力的不足，他們會自覺加班，縮短研發和制造時間，同時保證產品質量，增強企業運營的效率和效果，此外，這種積極的工作態度使員工表現出更多有利于組織的行為，如協助同事，主動幫助他人，向管理者提出合理化建議等，進而促進企業內部的資源流動，降低交流成本，使復雜消費產品企業獲得非合同資源。“昂貴的”技術能力是復雜消費產品企業所面臨的主要瓶頸，作為一種隱性知識載體，其獲取需要長時間的研發實踐積累，而作為后發企業，中國復雜消費產品企業的技術能力與發達國家相比存在一定的差距，在技術追趕初期，往往面臨艱難的研發條件，艱苦奮斗精神一方面能夠幫助員工堅持走自主開發而不是引進技術的發展路徑，并克服開發過程中的眾多困難，另一方面，基于員工為組織利益超越個人利益的精神和努力能夠大大縮短企業的技術追趕時間。

一位ZT 員工對其進行了這樣的描述：

“賣手機，7 月份之后就是旺季啦，還有一個就是過年之前，運營商相對來說有宏觀的計劃，但是有很多細節也要最后確認，在這個時間就會很趕，你趕上這個拍就趕上了，這個時候要靠我們的研發人員，集中力量，不分白天黑夜的趕工。”

第二，敏捷供應鏈指的是在競爭和動態的市場環境中，企業與若干供方、需方實體構成的快速響應環境變化的動態供需網絡，表現為一種企業間情境。它能夠迅速調動全球范圍內的合作資源對包含技術、材料開發、市場和客戶期望等方面的變化進行追蹤，并將相互關聯的研發與工廠組織起來，從而幫助復雜消費產品企業快速滿足以上變化帶來的市場機會[19]。

訪談數據表明，在敏捷供應鏈中，復雜消費產品企業與合作者之間表現出豐富的協作，承諾、適應性和交易規制等特征。其中，豐富的協作能夠為復雜消費產品企業創造多種類型的信息和資源，彌補企業自身能力的不足，協作關系使合作伙伴努力發揮自身優勢促成對方目標的實現[20]，而企業間的相互支持與共贏，使各方愿意維持長期的合作關系并做出承諾，如提高產品供貨質量，快速銷售以及價格紅利，從而提高產品性價比，并且，敏捷供應鏈中，上下游企業之間能夠快速適應彼此的供應或需求，合作企業會將任何有可能產生幫助的信息提供給復雜消費產品企業，同時為了滿足需求，合作企業會對生產系統進行調整及投資，增強復雜消費產品企業的市場適應能力，經過長期的合作，敏捷供應鏈內部形成一種“心照不宣”與“默契”，在交易過程中普遍實行“明碼實價”，合作企業不需要進行過多的談判，有效的減少了交易摩擦造成的耗損，加快了復雜消費產品企業的交易速度，降低了交易成本。

一位JL 員工對其進行了如下描述：

“在吉利剛剛踏入汽車行業之時，以前為其提供摩托車零部件的企業起了很大的作用，它們協同為吉利提供汽車零部件，幫助我們快速造出滿足中國市場需求的汽車，并有效的降低了生產成本。”

第三，快速學習模式作為一種企業情境，是人們對組織問題進行了解和洞察的過程中所采取的有效學習方式，它能夠快速提高復雜消費產品企業的技術能力，幫助企業在動態開放環境中獲取競爭優勢。

扎根數據表明，中國復雜消費產品企業在技術追趕過程中采用一種與西方發達國家不同的快速學習模式，并主要表現為分拆仿制，反求工程和合作學習等具體形式。分拆仿制和反求工程是通過抽離目標產品的不同特征，確定新產品一個初步的取值范圍，從而達到快速模仿吸收已有成功產品的目的，這種開發方法的實質是通過對市場上已有產品的分析來尋找成功產品的特征聚集區，以縮小產品設計的搜尋范圍，雖然不能代替研發活動本身，但這一過程能夠迅速提高復雜消費產品企業的研發效率，并幫助企業快速掌握關鍵技術知識；合作學習是一種在與國內外企業進行技術合作的過程中所采用的學習方式，通過合作學習，復雜消費產品企業可以參與優秀團隊的研發過程，實現“師傅領徒弟”的“干中學”，減少完全自主創新過程中的“瞎子摸象”現象，增強知識獲取的速度與效率，快速提高企業技術能力，此外，合作學習能夠使復雜消費產品企業跟蹤并吸收快速而正確的開發路徑，有利于研發人員設計觀念的轉變和開發手段（工具）的升級，從而進一步提高產品設計速度，降低誤差率。

因此，從上述的分析中可以發現，中國復雜消費產品企業所采用的快速學習模式是一系列靈活開發方式的集合，它幫助中國復雜消費產品企業在短時間內提升技術能力，縮短與發達國家的技術差距，從而能夠依靠其自身對本土市場的認知快速提供貼近消費者需求的產品，在競爭者大量占領市場或取得市場粘性之前，增強企業競爭力，正如HC 技術總監在接受我們訪談時所表示的那樣：

“我們雖然深知中國市場的需求特點，但是技術能力與國外還是有一定差距，所以我們跟包括一些意大利的設計公司和國外的設計咨詢公司來共同設計，我們這些人都是派到意大利，跟意大利設計公司一起工作，他們給我們帶來了大量的寶貴經驗，很多知識如果是我們自己摸索估計需要很長的時間。”

綜上所述，中國復雜消費產品企業之所以能夠在不具備豐富技術資源和能力的情況下取得競爭優勢，主要是受三個情境因素的驅動，艱苦奮斗精神、敏捷供應鏈和快速學習模式提高了復雜消費產品企業的技術能力以及運作的速度和效率，從而使企業能夠快速滿足消費者需求的變動，表4 概述了訪談資料中企業競爭驅動力的表現。

表4 中國復雜消費產品企業競爭驅動力及其作用

（二）復雜消費產品企業情境之間相互作用增強了對復雜消費產品企業競爭優勢的驅動作用

1.艱苦奮斗精神通過提高快速學習模式的技術吸收速度增強復雜消費產品企業的競爭績效。艱苦奮斗精神使員工積極努力，在這種精神的感召下，員工樂于付出更多的力量和精力，并延長工作時間，增強企業學習的強度，另一方面，員工會作出有利于企業的行為，促進企業內部顯性和隱性知識的流動，使企業獲得非合同知識，從而進一步豐富組織學習過程中所需的知識基礎，此外，這種精神使員工保持長期動態學習，不受環境條件的影響，有效的提升了企業學習過程中技術知識的吸收速度。

一位KP 消服行政員工用一個黃江故事對其進行說明：

“學習速度對于我們手機行業的企業競爭很重要，2008 年左右，做這個Andrio 決策的時候，其實公司也是比較落后的，但是做Andrio 系統是相對開放的平臺，是以后一個大勢所趨，必須要改，可是公司沒有做Andrio 的人。但我們的員工做事下得了狠心，我們很多人到（黃江）賓館，一個超級封閉的位置。在那兒，手機上交，一個月加班280 小時算少的，我們兩個半月完成了其他公司七個月的工作。技術能力有了大幅的提高。”

2.快速學習模式與敏捷供應鏈相互作用增強對復雜消費產品企業競爭績效的影響。快速學習模式基于對知識的快速吸收與利用，能夠在短時間內提高企業的管理、研發和判斷等方面的能力，使復雜消費產品企業識別并贏得最佳合作伙伴，有利于降低關系質量的不確定性，調動最佳合作資源，增強敏捷供應鏈的市場效應；此外，敏捷供應鏈的特點和特征及在管理實踐中的應用，決定了其受信息技術、物流技術、生產技術等的客觀影響[20]，技術能力的提高有利于供應鏈資源的整合，提高供應鏈整體運作效率，另一方面，復雜消費產品企業將快速獲取的知識和信息擴散給合作伙伴，能夠提高供應鏈企業之間的適應性和溝通交流，并獲得利益相關者的支持與信任。

一位HR 的員工表示：

“我們幫助供應鏈企業提高自身能力，由此取得雙贏的效果，一方面更好地適應我們的產品需求，另一方面，我們之間也建立了良好的信任，當然想幫助別人自己得具備一定的能力。”

敏捷供應鏈具有的協作關系數量和多樣性等特征對復雜消費產品企業的快速學習有顯著的正向影響：關系的數量越多，越豐富，價值越高，因為，這種關系能夠創造出多種信息來源并能獲取多種類型的資源，眾多豐富關系的建立有利于復雜消費產品企業直接參與或跟蹤更多的研發、生產活動，增加學習的資源與機會，促進企業產品開發與制造能力的快速提升，關系的多樣性使復雜消費產品企業同時擁有強關系和弱關系，弱關系有利于獲得緊跟市場變化的信息提高快速學習的有效性，強關系則能夠取得深入而具體的信息，使企業進行豐富而廣泛的學習。

一位KP 的常務副總監表示：

“從創業階段開始，公司就積極與外部資源合作進行產品研發。例如，我們聯同獨立內容供貨商攜手開發應用系統，與微軟等企業組成緊密的戰略伙伴，這些靈活的合作關系幫助公司快速提升技術能力。”

綜上所述，中國復雜消費產品企業競爭驅動力之間的相互作用增強了它們對競爭績效的影響。這種作用包括艱苦奮斗精神對快速學習模式以及敏捷供應鏈與快速學習模式之間的相互作用。

五、結論與建議

（一）研究結論

基于情境視角，采用訪談法對中國復雜消費產品企業競爭驅動力及其關系進行研究，具有以下研究結論。

第一，中國復雜消費產品企業之所以表現出競爭優勢，是由其具有的艱苦奮斗精神、敏捷供應鏈和快速學習模式等不同層面的情境所驅動。具備艱苦奮斗精神的員工，基于其對組織的認同和愿意在艱苦的條件下工作，敢于面對困難，為組織利益而超越個人利益的表現，能夠有效的保證復雜消費產品企業研發、管理、生產的一致性和穩定性，提升企業的運營速度，彌補原有技術資源的不足，同時，幫助企業克服開發過程中的眾多困難，縮短技術追趕時間，并促進內部資源流動，降低交流成本；敏捷供應鏈作為企業間情境，能夠迅速調動全球范圍內的合作資源對包含技術、材料開發、市場和客戶期望等方面的變化進行追蹤，并將相互關聯的研發與工廠組織起來，使復雜消費產品企業快速滿足以上變化帶來的市場機會，在敏捷供應鏈中，復雜消費產品企業與合作者之間表現出豐富的協作，承諾、適應性和交易規制等特征，能夠為復雜消費產品企業創造多種類型的信息和資源，從而增強其在低成本、高質量、高速度、高柔性和產品革新等方面的潛能。快速學習模式作為一種企業情境，是一系列靈活開發方式的集合，這些靈活開發方式使中國復雜消費產品企業在短時間內提升技術能力，縮短與發達國家的技術差距，從而能夠依靠自身對本土市場的認知快速提供貼近消費者需求的產品，在競爭者大量占領市場或取得市場粘性之前，增強企業競爭力。

第二，艱苦奮斗精神通過提高快速學習模式的技術吸收速度影響復雜消費產品企業的競爭績效，而快速學習模式與敏捷供應鏈則相互作用增強對復雜消費產品企業競爭績效的影響。其中，艱苦奮斗精神能夠增強企業學習的強度，豐富學習的知識基礎，并使員工不受環境條件的影響保持長期動態學習；快速學習模式能夠在短時間內提高復雜消費產品企業的各項能力，使企業識別，贏得最佳合作伙伴，從而降低關系質量的不確定性，知識與信息的擴散有利于提高供應鏈企業之間的適應性和溝通交流，并獲得利益相關者的支持與信任，從而提高供應鏈整體運作效率；而敏捷供應鏈具有的協作關系數量和多樣性等特征能夠創造出多種信息來源并能獲取多種類型的資源，從而使企業參與或跟蹤更多的研發、生產活動，進而增加學習的資源與機會。

（二）研究的理論價值

已有文獻從內生、外生等視角對企業競爭優勢的驅動力進行研究[1-2]，并對中國企業競爭優勢的來源從無優勢、外生和內生等視角進行了識別[3-7]。但是一方面，已有文獻缺乏對驅動力之間關系的研究，而這些復雜的關系可能帶來某些隱藏的重要結論，另一方面，已有文獻也沒有延伸到對中國情境下特定產品（復雜消費產品）企業的驅動力的探討，此外，對中國企業競爭驅動力的研究無法對復雜消費產品企業的競爭表現進行有效的解釋，本研究采用情境視角，在已有研究的基礎上進行了延伸，重點探討中國復雜消費產品企業的競爭驅動力“是什么”以及它們之間是否相互作用進而影響驅動效應，揭示中國復雜消費產品企業在取得競爭優勢的過程中，三個不同層次情境因素的驅動作用以及他們之間的互動關系對競爭績效的影響，對企業競爭驅動力研究以及中國企業競爭驅動力的研究都有一定的啟示。

（三）研究的管理啟示

第一，由于情境是存在于組織內外部的各種現象或刺激因素，它與現象有關并有助于解釋現象的周邊環境，在經濟形態不同的國家之間，或是在不同的組織情境下，人們的行為反應、企業能力、組織結構等存在著眾多的不同，獨特的情境不僅調節了一些關鍵戰略要素對企業戰略行為的影響程度與方向，甚至完全改變了影響企業戰略行為的關鍵要素[14]，因此，尋找對中國企業競爭優勢的恰當理解和解釋，在考慮傳統競爭驅動力的同時，必須考慮情境因素，以情境化視角研究解決某些用現有理論無法解釋的具體問題。

第二，對于不具備較強技術能力的中國復雜消費產品企業而言，其競爭優勢及來源于員工層面的艱苦奮斗精神，又來源于企業間層面的敏捷供應鏈，同時也與企業層面的快速學習模式有關，通過員工的艱苦奮斗精神，能夠保證復雜消費產品企業經營的一致性和穩定性，提升運營速度，縮短技術追趕時間，通過與合作伙伴形成的敏捷供應鏈，能夠使復雜消費產品企業迅速調動全球范圍內的合作資源對各方面變化進行追蹤，并獲取多種類型的信息和資源，從而增強復雜消費產品企業在低成本、高質量、高速度、高柔性和產品革新等方面的潛能，通過快速學習模式的一系列靈活開發方式能夠使中國復雜消費產品企業在短時間內提升技術能力，縮短與發達國家的技術差距。

（四）研究的局限與展望

盡管揭示了中國復雜消費產品企業的競爭驅動力及其之間的相互關系，得出了一些有價值的結論，但仍存在一些研究不足。首先，鑒于訪談研究的局限性，應增加特定企業訪談者的數量，使企業被訪人員之間相互驗證，增強訪談效度。其次，在未來的研究中，可通過統計分析方法檢驗在復雜消費產品企業所涉及的具體行業或企業類型中的一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