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曉菁
“社交恐懼又叫社交焦慮障礙,是精神疾病的一種,現代人因為壓力變大,很多人都會面對一些社交焦慮障礙。”廣東省第二人民醫院心理科主任醫師李一花說,很多年輕人是抱著玩梗自嘲的心態談論“社恐”,并沒有像其他精神疾病一樣被重視,“應該更多地從病理上關注社交恐懼患者。”
“社恐”究竟為何物
被一只老虎咬了,你會求救嗎?“我不會。因為沒有人救我,我只是可能會死,可有人來救,我還得跟他打招呼。”這個很火的段子寥寥數語,雖然夸張,但精準戳到了很多“社恐”人的痛點:不敢社交,一面對人群就緊張焦慮。
“社交恐懼是指面對可能被他人審視的社交情況時,產生顯著的害怕或焦慮,通常在青少年時期發病,是最常見的心理障礙之一。”李一花解釋說,患有社交恐懼癥的人,在面對社交場景時會感受到不適,害怕陷入尷尬境地以及被人評判,除了心理上的緊張不安,還會伴有臉紅、發抖、心跳加速、不敢對視等表現。
社交恐懼癥通常始于童年或青春期,也有一小部分人會在成年后患上這種疾病。有些人可以確定社交焦慮開始的時間,并與特定事件聯系起來(如因某次成績不好被恥笑),也有人無法確定起源。
現在,社交恐懼從醫學概念演變為網絡上大家互相調侃的梗。“‘社恐’一詞其實是被泛化了”,在中國社科院新聞與傳播研究所助理研究員孫萍看來,很多年輕人現在是和聊得來的人瘋狂聊,聊不來就貼上一個“社恐”標簽避而遠之。
線上狂歡、線下沉默
“社恐”被泛化,是不是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病理性社交恐懼癥人群也在增多?南京市第一醫院心理門診主任牟曉東說,與其說社交恐懼人群有增多趨勢,不如說更多人了解到自己可能有“社恐”傾向。“年輕一代獨生子女占多數,樓房打破了過去鄰里無間的狀態,年幼時起社交頻率就比上一代低很多;而且這一代成長過程中,正逢互聯網興起,社交軟件普及,年輕人越來越呈現‘線上狂歡、線下沉默’的狀態。”牟曉東說,現在的年輕人更習慣躲在手機屏后,不習慣暴露在人前,這都可能造成社交恐懼癥多發于當代年輕人中。廣義上的社交恐懼癥可以說是現代人的通病了,有些人的‘社恐’達不到精神疾病的程度,但也會在有所體現。雖不至于“人人皆社恐”,但“社恐”現象確實值得更多關注。
“不能將‘社恐’簡單歸因于內向或害羞,內向的人只是喜歡自己安靜地工作,并不會害怕人,這要加以區分。”李一花提醒道。
“社恐”人心里在想什么
為什么面對人群時就有焦慮感呢?劉利就是一名“社恐”人,他患有中度社交焦慮障礙。“我面對人群總感到焦慮,比如和同學聊天,如果他沒對我說的話回應,我就會認為,他是不是覺得我很無聊?久而久之,我就很害怕和人打交道。”劉利說,這種焦慮感讓他面對人群時總想“逃離”。從認知心理學角度來看,劉利的心理活動可以被稱為認知加工偏差。社交恐懼癥往往與認知加工偏差有關,如在面對社交人群時會夸大負面結果出現的可能性,或者對模棱兩可的情況作出消極的解釋。
劉利說,很多“社恐”人都像他一樣,內心其實很期待一段愉快的交流,所以會“討好”對方。但感受并不好,于是便慢慢放棄了社交,越來越不愿意主動和外界接觸。
“哪有人喜歡孤獨,不過是害怕失望罷了。”巴黎第八大學精神分析系博士王明睿借用村上春樹這句話總結了“社恐”人的復雜心態。“社交恐懼癥人群的一個重要表現是在社交中無法獲得認同感,或者說害怕在社交活動中得不到內心希望的認同。”王明睿分析道。他認為這和教育方式有關系。“我們傳統的教育更傾向于讓孩子在交流中獲得認可,比如得到老師、親戚的認可等,而不是鼓勵孩子在社交中單純地表達自我。這就使得孩子們在長大后對獲得認可的需求非常高,一旦無法在社交活動中獲得期待中的認可,就容易產生回避心態。”
“社恐”需要治嗎
80%的社恐人不必治療。這部分人雖也有社交恐懼的相關癥狀,但可通過做不太與人打交道的工作、減少社交活動頻率等保持正常生活。那么達到何種程度該求助專業人士呢?牟曉東給出一個判斷標準:社交恐懼癥狀持續6個月以上,且嚴重影響工作、學習和社交活動。李一花說,也可先做一些醫院或心理機構發布的相關自測量表,判斷自己癥狀的嚴重程度。
嚴重的社交恐懼癥為何需要積極就醫,王明睿道:“每個社交恐懼癥患者的病因都是極具個性化和偶然性的,對病因的深層探尋必須由專業人士完成。只有找準心結,才能把它打開。”
“嚴重的社交恐懼癥往往還伴隨著抑郁癥。”牟曉東提醒,社交恐懼癥狀加重時,抑郁程度很可能也加深了,此時患者應再測一份抑郁程度量表,有問題及時就醫。
輕度“社恐”可以自愈嗎
“程度較輕的社交恐懼癥患者可嘗試脫敏治療,也就是主動去靠近讓自己感到恐懼的社交情境。”李一花建議,“從行為科學的角度出發,對社交情境的回避意味著患者永遠無法脫離恐懼。想消除對社交情境的恐懼,就應先靠近恐懼。”如害怕當眾演講,就可多靠近或常接近有當眾表達的情境,如并沒發生預設或想象的結果,就不會再因當眾演講而過度緊張焦慮。成功經驗對治愈非常重要。但如沒任何新的經驗,恐懼就會一直存在。”
現代社會需要展示自我的場景很多,如總是躲在安全的“殼”里,易錯失機會。一旦社交模式改善了,工作和生活質量都會有所提升。李一花鼓勵程度較輕的“社恐”人嘗試自愈。
自愈之路還可搭配正念療法,牟曉東補充說:“比如可常冥想,多告訴自己可以很好地完成社交活動,進而擁有更積極的情緒。不要總覺得別人正在關注和評價自己,制造無端的焦慮。事實上,別人并沒有那么關注你的一舉一動,更不會覺得你很糟糕。切忌盲目往自己身上貼標簽,胡亂給自己下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