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擊者錯誤記憶的發生機制

杜珍琳

（福建工程學院，福建 福州 350118）

一、引言

在司法領域，目擊者證詞對審判起著重要作用，而目擊者證詞主要來源于目擊者記憶。目擊記憶是無意識記憶的一種，是目擊者在事發前不帶任何預設目的，且未運用任何識記方法對事件過程的識記，雖然屬于無意識記憶，但目擊記憶受到事件和目擊者本人的影響，仍表現出一定的選擇性。早在1909年，劍橋大學的心理學教授Munsterburg已經開始嘗試對目擊者記憶做研究。21世紀90年代以來，隨著目擊者記憶錯誤導致司法錯判案例的出現，應用心理學家對目擊者記憶產生了廣泛的研究興趣。在一些案件中，目擊者會做出誠實但不準確的證詞，這說明，除了目擊者證人的各種動機等主觀原因外，還有許多錯誤是由記憶機制這一客觀原因造成的。主要依據相關研究介紹目擊者記憶錯誤發生機制和影響因素進行探討。

二、目擊者記憶錯誤的發生機制

記憶痕跡理論把對信息編碼時進行的模式再認與解釋性分析的記載稱為記憶痕跡。痕跡容易受到影響，隨著時間推移和錯誤暗示的出現，痕跡中各種要素的聯結有可能會慢慢松動直到消失。但是，在回憶的提取階段，這些要素有可能被再次組合，所以在記憶的編碼和提取階段，記憶錯誤都有可能發生[1]。這表明，記憶錯誤主要發生在記憶的編碼和提取階段。從現實性檢測理論發展而來的來源檢測理論指出來源檢測錯覺也會導致記憶錯誤的發生。也有研究者指出記憶重構和暗示感受性也是目擊者記憶錯誤的發生機制。

（一） 信息編碼與錯誤記憶

記憶的第一步是編碼，個體需要將親歷過的事件或感知到的信息進行適當的編碼，才能保存到自己記憶庫。因此，記憶的效果受到編碼的質量或加工的精度等因素的影響[2]165。

1.特征編碼效應。特征編碼是指目擊者在識記過程中將親歷事件所包含的各種特征屬性進行編碼，該事件被稱作靶事件。記憶搜尋的線索決定了靶事件能否被回憶，相較于搜尋線索與記憶痕跡不匹配的情況，當搜尋線索與記憶痕跡相匹配時，目擊者更可能記住該事件。特征編碼效應的含義主要包括以下三層[3]27。第一，特征編碼效應指的是當親歷過的場景以物理的或心理的形式再現，則目擊者能回憶出更多信息[4]。首先，場景特征可以直接被當作事件記憶痕跡的一部分被編碼，因此，這些場景特征的物理還原有利于回憶有關的靶事件；其次，場景特征還能幫助目擊者有意地調整自己的記憶活動，場景特征的物理還原喚起了人們回憶靶事件的動機。心理上的還原也能產生同樣的效果，因此，物理或心理的場景特征的缺乏就會導致記憶水平下降，間接導致錯誤記憶的上升。第二，特征編碼效應還指一條線索不能喚起的對靶事件細節的回憶可能由另一條線索喚起。因為個體對于靶事件的識記往往同時保存了該事件的多種屬性，所以能與之相匹配的線索也不止一條，而每條線索都有提取記憶庫信息的可能性。因此，單一的線索也會使記憶不能被提取，從而導致記憶錯誤的發生。第三，個體的特性也會影響編碼的過程。不同特性的目擊者對同一事件進行的編碼可能有所不同。目擊者很可能將自己的知識經驗和定勢偏見混合著真實情況一起編碼到記憶中去，從而導致記憶發生錯誤。

2.詞語遮蔽效應。有研究者認為，如果能對所記憶的事物進行詳細的語言描述，將有利于提高記憶效果。然而，現實情況有時卻與之相違背。心理學家Milly指出，記憶過程中的編碼是個體主動參與的過程，并不一定與經驗完全吻合。也可以理解為，記憶并不是原始事件本身，而是個體對事件主動編碼的結果。因此，編碼過程本身和回憶過程中的解碼都有可能導致記憶錯誤的發生。這一現象就是詞語遮蔽效應，具體指當語言很難對靶事件進行準確描述時，強行將靶事件語言化反而會對記憶產生不利影響，導致記憶錯覺[5]31。這表明，語言編碼會對目擊者的記憶造成負面影響，導致錯誤記憶的發生。

（二） 信息提取與錯誤記憶

回憶是根據提取線索“順藤摸瓜”的過程，提取線索的環境條件會影響人們如何對往事進行建構[2]167。

1.干擾效應。在目擊取證中，干擾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著事件記憶的提取。干擾效應包括相關事件引發的干擾效應和誤導信息引發的干擾效應。在取證過程中，當目擊者碰到與靶事件相似的事件時，這些相似的事件有可能成為干擾因素，在某種程度上影響對靶事件的回憶，降低回憶的準確性。研究者對于相似事件如何影響對靶事件的回憶提出了兩種解釋：一種是，目擊證人面前呈現的相似事件會改變靶事件的記憶痕跡，當記憶痕跡發生改變，那么關于靶事件的原始信息可能得不到還原。第二種是，靶事件的記憶痕跡不會被相似事件改變，但相似事件干擾了檢索目標，從而影響回憶的準確性。一種可能是，相似事件改變了檢索要素，相似事件通過恢復檢索要素的部分特征從而影響對靶事件的回憶。第二種可能是，相似事件可能阻礙對靶事件的提取，如果相似事件還原了與靶事件相關的特征從而導致檢索要素開始與靶事件相匹配，就可以提升記憶水平。然而，如果檢索要素已經和靶事件相匹配，相似事件則有可能干擾再認。還有一種可能是，檢索過程中的要素重組與痕跡區分的失敗，如果檢索要素無法成功激發對靶事件的回憶，則會導致靶事件被忽略的錯誤[3]29。記憶心理學家Loftus的研究表明，事發后對目擊者進行相關的詢問會歪曲目擊者對靶事件的記憶[6]。這一現象是由于事后詢問會帶來誤導信息，從而干擾對靶事件的回憶，降低記憶的準確率。

2.檢索效應策略。目擊者回憶靶事件的主觀努力程度和檢索策略也會影響對靶事件的提取。回憶需要注意力的參與，而人的注意力是有限的，注意力偏離檢索就有可能對回憶產生負面影響。即使目擊者全身心地回憶事件，但如果他們沒有意識到檢索策略可以幫助回憶，那他們也可能不會產生幫助回憶的線索[3]31。檢索策略包括：考慮情境內容和來源可以提高回憶水平、針對事件要素的回憶可以促進靶事件的提取、元記憶控制策略等[7]。

（三） 錯誤源檢測與錯誤記憶

錯誤記憶源檢測來源于從現實性檢測理論發展而來的來源檢測理論。源檢測理論提出的重要假設是，人們不僅可以從記憶庫中直接提取與事實、知識和觀點有關的記憶符號，同時還能對記憶符號的來源進行判斷，信息來源相似會導致源檢測錯誤，從而出現源檢測錯覺。人們對于來源信息的編碼和判斷過程都是影響來源記憶檢測的心理因素[8]。在人們獲取信息的過程中，壓力、注意力分散等這類與直覺相關的來源信息的編碼會影響源檢測；在人們對來源進行判斷的過程中，時間控制、態度要求、飲酒等因素則會對人的反應判斷能力和相關的組織策略產生不利影響[2]169。

學者李波、韓凱對誤導信息效應進行研究時運用源檢測錯覺進行解釋：當親歷事件和事件后誤導信息在很多特征屬性上都頗為相似時，將二者作為記憶內容可能導致人們混淆這兩種記憶，從而對記憶內容的來源進行錯誤歸因。即目擊者無法區分關于事實的記憶和來自其它信息的記憶，這就會導致目擊者記憶錯誤水平上升。張積家 《普通心理學》 指出：如果目擊者對未發生過的事件進行想象也會提高記憶的錯誤率。雖然事件并未真實發生，但想象能增加人們對虛假事件的熟悉度，因此事件的來源容易被這種熟悉感混淆。這表明，有的時候目擊者無法區分關于事實的記憶和想象經歷的加工過程，這也會導致目擊者記憶錯誤水平上升。

（四） 記憶建構與記憶錯誤

大量相關研究發現，人類的記憶并不是原原本本地再現過往的經歷，而是一個建構的過程，這個過程容易受影響產生錯誤，甚至可能發生歪曲。而記憶重構和記憶聯結錯誤導致的記憶錯誤都與記憶的建構性有關。

1.記憶重構。國外實驗研究揭示了暗示感受性的延遲的提取錯誤，即呈現給被試的誤導信息被整合到隨后的記憶報告中，就產生了延遲的提取錯誤。研究證實，人類的回憶并不是簡單地對親歷事件進行原版再現，而是對發生事件進行重構的結果。同時，人的記憶并不穩定，往往會隨著時間的推移發生變化，這就是記憶重構現象[5]33。記憶重構認為誤導信息是通過記憶的重構機制促使目擊者發生錯誤記憶的。

2.記憶聯結錯誤。記憶聯結錯誤是指人們將不同事件的特征屬性進行錯誤聯結導致的記憶錯誤。如，目擊證人可能會出現將A的部分特征轉移到B身上，或錯誤地把在C場合的人記憶成出現在D場合中，這就是典型的記憶聯結錯誤現象。這種聯結常常都發生在目擊證人無意識的狀態下，所以有時也稱作“無意識轉移”。實驗研究也證實，當人們將曾經遇到的人記憶到錯誤的場合中時，他往往無法意識到記憶錯認現象的發生。這是由于人類記憶的融合、變化致使原來輸入信息和后來輸入的信息交織在一起，相互遷移引起的。這也從另一方面證明了記憶建構對記憶錯誤發生產生的影響[2]170。

三、總結與展望

目擊者記憶在國外應用心理學，特別是證人心理學中早有研究，相比之下，國內心理學視角的目擊者記憶研究還比較少。比較有代表性的是郭秀艷和李荊廣的誤導信息干擾引發的錯誤記憶研究，但也只是從錯誤記憶的角度為目擊者記憶研究提供一點借鑒。其余的大多集中在錯誤記憶的研究領域，以及對國外已有的目擊者記憶研究成果的綜述。

在目擊者記憶錯誤的發生機制的相關研究中，主要從兩個過程來闡述記憶錯誤是如何發生的，即記憶的信息編碼和提取過程。與信息編碼過程相關的機制主要有：特征編碼效應，詞語遮蔽效應；與信息提取過程相關的機制主要有：干擾效應，檢索效應策略。除了從編碼、提取兩個角度研究記憶錯誤的發生機制，還有從來源記憶和記憶重構這兩個角度來研究目擊者記憶錯誤。相關的主要結論是：信息相似性、誤導信息和想象都會影響記憶的來源檢測，從而造成錯誤記憶的源檢測，導致目擊者錯誤記憶的發生；誤導信息、靶事件后輸入的信息都會與靶事件的真實信息相整合產生記憶重構現象，從而導致目擊者錯誤記憶的發生。